第五章

八月十二是个好日子,宜嫁娶,搬迁,动土。

大清早的清河村就热热闹闹的响动起来了,清河生产队里给赵知青划了一个绝了户的老鳏夫死后留下的老院子,因他带着两个娃也不容易,院子里也没再住进来知青。

三间土坯房收拾了之后也看着有模有样的。

村民和知青一股脑儿的挤进了院子,甚至生产大队的大队长罗大锋都来观礼来了,这可是来清河村下乡插队的知青第一个与本村村民的婚礼,他这个队长自然是当之无愧的主婚人。

赵汗青推开房门出来,看着院子里乌泱泱的人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右边脸上也青肿着一大块,像是被壮汉抡起胳膊打的,破皮的嘴角还渗着血。

他一瘸一拐的下了台阶,朝罗大锋和村民鞠了一躬,道:“我带着两个拖累,秦若同志是个好同志,是我不配,不该耽误她,我请求组织上取消这场婚约,我们可以是纯粹的革命同志,但是无缘成为革命伴侣。”

赵汗青一说完,村民炸开了锅,罗大锋身后的罗爱军却脸上一松,露出了一丝笑意。罗大锋转眼瞪了儿子一眼,道:“小赵啊,年轻人有干劲未来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嘛,秦若同志知道你的决定吗?”

“她知道。”

赵汗青吐出三个字之后就沉默了,脸上深情款款的表情和眼中的心痛分明是对秦若的不舍。

昨天还好好地,忽然间婚事就不成了,怎么就一夜忽然变了卦?难不成……昨晚他们二人见过?

几个好事者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往秦家走去。

姚大翠拍了拍门,“若若,赶紧起来,搪瓷脸盆给你买了,新衣裳也裁好了,快开开门试试。”

秦若翻了个身充耳不闻,却不知道好事者已经簇拥到了秦家大门口。

“秦家老嫂子啊,赵知青跟大队长亲自提了,要和你家若若退亲,你这新衣裳和脸盆怕是白花了三尺布票和一个脸盆票啊!”

“啥?退亲了?”姚大翠一听,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在地。

“是啊,赵知青亲口说的,还说你家若若知道嘞!”

“昨儿个也没听说要退亲,咋地就一大早的退了?是不是昨晚……”

这意犹未尽的话,却是给一群好事者开了个头,几人挤眉弄眼的对视一番,眼中皆是揶揄和嘲笑。

“昨晚啊……秦家嫂子,也不是我嘴快,是昨晚真真儿见着赵知青往凌河边去了,之后又远远看见若若也过去了,如今赵知青鼻青脸肿的还要退婚,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因为你家若若把人赵知青给打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姜小胖的妈,起初还吞吞吐吐的不太好意思,后来连挤眉弄眼的嘲笑带添油加醋的编谎,那是真的恨不得唱念做打一个人齐活儿了。

“秦若!你给我出来!”姚大翠气的气血上涌,也果然不负众望转身就拍门开始找秦若麻烦,甚至一句的辩解和维护都没有。

“大清早的各位都来叫魂儿来的?”

秦若拉开门,披头散发才睡醒的模样儿看的门口的女人倒吸一口凉气,老话儿怎么说来着,那天生会勾人的妖精可不拘穿什么绫罗。

眼前的女孩儿那一股晨起的慵懒劲儿,只酥到了人骨头里,这样的人一看就是个不正经的,骨子里都透着骚。

田桂芬先是捂着嘴轻笑了下,才不怀好意的道:“赵知青向大队长退了和你的亲事,你知道吗若若?”

“知道啊,那也是他识相有自知之明,田婶子与其在这儿阴阳怪气,不如早早回家看看自己闺女,要知道报应这个东西啊,那是挡也挡不住的。”

秦若话音一落,田桂芬面色一变,她昨晚串门子回家,女儿屋里灯也没点,她在外头问了一句,爱花只说自己睡了,也没给她开门……

田桂芬也顾不上挤兑秦若了,挤出人群就往回跑,几个好事者没错过她倏地变了的脸色,纷纷跟着她往她家走去。

“你!我和你爸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丢人现眼的?”

姚大翠眼见秦若没有一丝服软悔改的心,把手中新裁的衣裳和盆地红漆漆着囍字的搪瓷脸盆“哐当”往地上一扔,坐在地上就要拍大腿哭。

秦若一把拉住她,手死死的攥紧她的胳膊,眼中冰冷的神色看着姚大翠,后者一怵,撒泼的事不了了之了。

“牛艳娥,你说昨晚在凌河边见着我了,你亲眼见了亲耳听见赵知青挨打是因为我?”

牛艳娥正是姜小胖的妈,膀大腰圆劳动是一把好手,挣得工分比寻常男人都多,就是碎嘴子爱倒闲话。

“肯定就是大队里养病那解放军啊,还能有别人?”

牛艳娥一撇嘴吧,十分不屑道:“凌河里的水稍有个不慎就能淹死人,那解放军同志咋巧不巧的就救了你?前年村里那傻子掉下去淹死了咋没人救?”

想起她男人平时就十分骚情的目光,牛艳娥看着秦若的模样心里一梗,这种不正经的影响社员团结的祸水咋没淹死!

还是早早地嫁到别的大队里的好。

“要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赵知青正巧儿就被人打了,还要跟你退亲,你说说赵知青那样会修拖拉机又有文化的人,寻常也为人和善懂礼貌,会得罪谁?”

秦若的沉默让牛艳娥说的更来劲,她怀小胖的时候她男人跟中河大队的一个寡妇勾勾搭搭不清不楚,害她差点流产,没抓到现场又离得远,她梗着一口气这么多年,看着秦若这张好面皮,她心里的嫉妒怒火却怎么也压不住!

“啪——!”的一声脆响,牛艳娥被打的偏过了头,她尖叫一声捂着半张脸直接懵了。

“你们听听一个巴掌能不能拍得响?”

秦若甩了甩酸麻的手,冰冷的目光扫过人群,被她盯着的人纷纷往后一退,又察觉自己心虚下意识的举动有些丢脸故而逞强的挺着胸膛又往前跨了一步。

“你个破鞋你敢打我?!”牛艳娥仗着高大的身板儿和一身横肉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泼辣,几乎没人敢跟她正面刚,她目露凶光就要扑上去撕烂秦若那张脸,却被对方一句话定在原地。

“呵。”她的目光看向牛艳娥,怜悯中带着嘲讽,“你骂我就算了,你不知道侮辱解放军是要抓去坐牢的吗?”

一句坐牢,让牛艳娥目光一缩下意识的就心虚了。

“你亲眼看见那救了我一命的解放军同志打了赵知青吗?赵知青亲口承认的吗?侮辱解放军,最少判八年,严重的还要吃枪子儿呢!”

都是一帮家长里短倒闲话的无知村民,就被秦若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一番话给吓住了。

“不信你们去问问赵知青,看看他的伤是谁打的。”

见她语气这么笃定,牛艳娥早就怕了,色厉内荏的瞪了秦若一眼,讪讪的走了,她走之后,其余看热闹的人也走了。

卢芳见人都走了,缩了缩脖子灰溜溜的扛着铁锨出了门。本来小姑子结婚她这个当嫂子的还能不上工白白歇一天,结果退了亲,她是如今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村里不论男女没人能在牛艳娥身上讨着好,她那病歪歪的小姑娘却提起巴掌就打,啧,看着解气又生气。

姚大翠拾起地上的盆子和新衣裳就要走,秦若却道:“我最后再说一遍,别动不动呼天抢地的来烦我。”说完“嘭”的一声关上门回了房。

姚大翠在原地站了半晌,心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忽然闪过一阵后怕匆匆回房一趟关上门半晌才出来,最后看了眼秦若的房间一咬牙锁上堂屋的门这才拿了铲子和笼筐出了门。

秦若睡了个回笼觉起来,也没去上工,她连饭都没做过,根本就不是个朴实的劳动人民,让她去除玉米地里的草,她怕踩倒的玉米比草还多。

所幸山上能吃的东西不少,秦若拿符火点燃柴火堆烤了两个番薯一些蘑菇,烤的外焦里生的番薯和发黑的蘑菇当做午饭对付了一顿,还给骆成墨送了两个焦了的番薯。

下午往回走的时候,路上遇上散工的村民,远远地见着秦若就开始捂着嘴挤眉弄眼的笑,甚至还有几个人见了她直接绕道走,躲得远远的才对着她背影指指点点。

怪不得赵汗青那种渣男都能成为男主,这个清河大队从上到下都自私冷漠愚昧,没有一点农村人朴实美好的品质。

秦若一头雾水,但她会因为别人的目光而忐忑不安吗?

她不会,玄学大佬从老都是引领目光让人嫉妒却高不可攀的存在,她们的议论与打量她一点都不在乎。

走到秦家大门口,正巧与秦建迎面撞上,秦建从村东头散工回来,秦若从村西头的山上下来,兄妹二人到了门口遇上。

秦建紧皱眉头看着她,脸拉的二尺长,却最终忍下了到嘴边的说教。

秦若面无表情的率先进了门,也不管身后那灼人的目光,优哉游哉的回了屋。

她没坐多久,卢芳硬着头皮敲了敲门,“若若啊,吃饭了啊,顺便,爸妈找你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