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傍晚吃过饭, 平日里坐在村口纳凉拉家常的闲汉今儿个都拿着小马扎往大队部里走去,今晚要开先进分子表彰大会,这可是全村的大好事。
经过了昨天那一场相亲, 这两天秦家一家子人都格外的沉默, 就连积极奋进的一队队长秦建, 也像哑炮一样在家里息了声儿。
卢芳更是恨不得夹着尾巴做人。
姚大翠手里提着个小马扎和耳朵上别着一根旱烟的秦炳义, 刚从堂屋里出来, 就在院里遇上了秦若。
“若若,你这是……也去参加村民大会?”
姚大翠面上端着笑,那笑容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
秦若道:“有好戏看我当然去啊, 对了,秦小宝他爸妈去的吧?”
刚洗完了碗正在厨房门口解围裙的卢芳, 一听到秦若的声音心下首先一毛, 直到确定自己没有再在背后议论过这煞星, 这才略略安了心。
随即她赶紧应了一声, “要去的, 罗大队长说了, 全生产队的社员都得到。”
秦若意味深长的弯了下唇角,“那就好。”
那表情看在卢芳的眼里,忍不住又是一抖。
秦若可不管卢芳怎么想, 以前她欺负原主性子绵软, 煽风点火上眼药的事儿没少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也该还了。
出了门, 秦若去了一趟知青大院。
所谓的知青大院就是两个宽敞无主的大院子, 当年吃大锅饭时建的,如今正好供那些来清河生产大队插队下乡的知青住, 解决了知青与土著社员合不来的矛盾,使得两方相安无事各自安生。
“给你背锅背了三年了,你是时候还债了吧?”
秦若也没有多废话,眼前的女知青一头乌鸦鸦的长发梳着两条麻花辫顺着耳后垂在落在肩头,碎发和刘海打理的很整齐,修饰着姣好的瓜子脸,比村里土气的姑娘似乎多了些文静的高级,上身一件白底蓝花的短袖,下摆松松扎进军绿色的裤子里,显得腰细又挺拔,像玉米地里一棵拔节出头的玉米杆。
这位不是别人,正是三年前和罗爱军滚玉米地被秦若遇上背了锅的正主儿刘玉丹。
从东南地区沪州城千里迢迢来到西北的土窝窝里,秋天一阵风过去口中都能尝到黄土高原的味道,建设农村的热情被繁重的劳动磨没了之后,就想着换个轻省些的活法。
于是与家里有权的罗爱军一拍即合,只是不巧,挖猪草的原主秦若撞上了,这个锅一背就是三年。
作为那次事件的另一个隐形的当事人和知情者,刘玉丹心下无数次的庆幸有人给她背了锅,三年来她干的活也不辛苦,她的名声也没有受损,这是最好的结局。
“我听不懂秦若同志你在说什么。”
刘玉丹一口带着江南小调的西北方言,明明反驳的话,却说的柔软又多情。
“听不懂我的话没事,换了公社书记家的掌上明珠的话,你敢不敢听不懂?回城的批文得公社书记签字盖章吧?”
打蛇打七寸,秦若太知道一个吃不了苦做梦都想回城的来自大城市知青的死穴在哪儿了,原主替这位挡了枪,这位可没少把这件事往原主头上扣,两人在同一个组里给小麦除草,可是刘玉丹不仅看不起秦若,还总是言语挤兑。
那种讽刺又得意的嘴脸,再加上仿佛原主受她恩惠似的高人一等,当然比起很多村里的闲话来算不上什么,但归根结底,这位并不无辜。
刘玉丹眼中慌乱一闪而过,有些忌惮的看着秦若,“你想干什么?”张爱花跳坝那次她也在,当时她看到那样不一样的秦若心下十分慌,但过了几天无事发生,她心态也稳住了,反正只要她不承认,那盆脏水就永远泼不到她身上。
可是这一刻,刘玉丹却觉得三年前那盆脏水已经悬到了自己的头顶,仿佛只等秦若纡尊降贵的一抬手,就能当头而下把她一身清白染尽。
她按下心间的慌乱又冷声补充一句,“谁不知道罗大队长的儿媳妇陈建芳最讨厌来村里,你少危言耸听。”
“那我们要不要赌一把?你猜陈建芳会不会为了一个捕风捉影的消息让她爸卡住你回城的机会?”
秦若说这话并不是没有原由的,原书中秦若嫁人之后,陈建芳偶尔来了一次清河大队听说了当年的那场荒唐,只是她听到的版本里女主人公是罗爱军与刘玉丹,然后当年年底刘玉丹回城的机会就换成了另一个女知青,那女知青正好就是给陈建芳传闲话的人。
陈建芳长得很朴实,又是公社书记的女儿没吃过苦,看上罗爱军纯粹是看脸,结婚快两年了她也没来过清河大队罗家住一晚,说是罗家儿媳妇,其实罗爱军更像陈家上门女婿。
她说完,不给刘玉丹反应的机会,就转身作势要走,仿佛只是来给刘玉丹提个醒儿似的。
“哎你等等!”
刘玉丹一咬唇,终是不敢赌,“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不干什么,你回不回城和我都没有关系,我也无意破坏你的名声,你只要像三年前一样把罗爱军约出来,约到老地方,就行了,你也不用牺牲什么。”
秦若说着,刘玉丹的神色先是一紧,听完之后反倒松了一口气。
“什么时候?”刘玉丹问。
“就是现在。”秦若道:“最好二十分钟内能办好。”
“而且,你答应了就别有其他心思,不然,”秦若弯起眉眼一笑,指尖轻轻一弹,一缕幽蓝色的火焰窜上了指尖,随即在刘玉丹大惊的目光里化作一缕烟飘进了她的眉心,一闪而没,“我怕你有机会回城也没那个命。”
果然!
这个秦若变了!
也不知道刘玉丹看到了什么,吓得差点惊叫起来,她抖若筛糠慌忙点头,“我,我我……我一定办好,我这就去!”
秦若不相信人性,但她相信她指尖的锁灵符,但凡刘玉丹敢耍花招,那她刚才那一瞬间看到的一切都会成梦魇困着她,让她解脱无门求生无路。
解决了一位主人公,那么接下来,二号男主角也该登场了,毕竟独角戏没意思。
秦若回到大队部里,台上领导已就位,台下乌泱泱的人群都是以家庭和生产队组别为单位坐在一起的,她四处找秦家人的时候,队伍后面几个村民挤眉弄眼的对视一番,她没有搭理,找到秦家一家四口所在的地方,正好靠边,她扫了一眼卢芳殷勤给她让出来的小板凳,只瞥了她一眼就兀自双手环在胸前靠在了墙上。
台上,放着三张桌子,清河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坐在最中间,两侧是四个生产队的队长和会计,秦建作为一队队长也在。四个马灯放在四个角落里照亮,把人影拉的老长。
“清河生产大队的各位社员,大家晚上好。”
罗大锋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开始讲话,“从下乡的知青来到咱们清河生产大队插队之后,不仅知青村民一家亲,使得我们的集体劳动生产的积极性空前高涨,大城市里来的人才也给我们的生产提供了便利,比如知青里的赵汗青同志,上次他给公社里修拖拉机一事,避免了人民财产的损失,这次他被选举为凌河公社先进积极分子,今天晚上的村民大会,就是对汗青同志的祝贺与表彰!”
他最后一个慷慨激昂的语调落下,秦建带头鼓掌,台下也是人人脸上洋溢着笑脸,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除了个别几个别有用心的目光一直往秦若这里扫视的,再就是台上的第二生产队的队长张志,脸上并没有女婿得了表彰的欢喜,反而皱着眉头。
他家的闺女他清楚有多少斤两,家里那个婆娘管不住嘴惹出来的祸事,等他知道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如今婚都结了,他有再多的担忧也都成了定数,现在赵汗青受了表彰,眼瞅着就要安排城里的工作,在清河村里那小子还能忌惮他这个队长几分,可是如今赵汗青飞得越高,他那死心眼儿的闺女越是不好过啊。
掌声约摸持续了有半分钟,才稀稀拉拉的停了下来。
可是受表彰的当事人却并没有上台。
罗大锋皱着眉头看了眼张志,后者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情。
就在此时,变故丛生,张爱花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张口就道:“爸,大队长,我儿子海平不见了!”
张爱花如今已经做了人妇打扮,麻花辫也在脑后绾了起来,也许她对丈夫赵汗青一片痴情所以爱屋及乌,如今脸上的焦急惊慌俨然把赵海平当做了亲生儿子。
“赵知青可能找娃去了,爱花呀你先别着急,大家伙儿都帮着找找,有今天下午见着娃的赶紧都说说。”
罗大锋找了两把手电筒,在人群里寻找儿子的身影,却并没有找到,他皱了皱眉头,把手电筒交给了秦建一把,“你带人往山上找找,”说着把另一把手电筒递给了张志,“你带着人往河边这一路找。”
“大队长,我见着赵知青了!”
刘玉丹努力忍住往秦若所在的方向看去的念头,稳着颤抖的心跳道:“我,我……我在后山下见着了赵知青,兴许是找娃去了。”
难道秦若对赵知青怀恨在心连那么大点的孩子都没放过?她心下一慌言语间难免有些躲闪结巴,但这时候没有人在意这一点,浩浩****的大队伍在罗大锋的带领下往后山下走去。
秦若弯起唇角,跟着人群往后山里走去。
“嘘!你们听——!”
带头的罗大锋一招手,杂乱的脚步声猛地一滞,众人连呼吸都轻了三分。
一阵晚风吹得玉米叶子“哗啦啦”的响,风携裹着断断续续的话音传来,听不真切,但确实是赵汗青的声音,而地点,就在左边的玉米地里。
罗大锋皱起眉头,对赵汗青近来总是捅娄子还擦不干净屁股的行为有些不喜,大晚上的能是找儿子找到玉米地去了?
他也是男人,他怎么就不信呢。
张爱花听到了丈夫的声音,猛地率先拨开比人还高的玉米杆走了进去,然后,黑夜里传来她一声惊叫——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张志和秦建还有其他两个队长以及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前后脚跟着张爱花走了进去,如今,他们看到玉米地里的情形,一时都傻了眼。
罗大锋和其余的村民挤进地里,这才看到,罗爱军摁着赵汗青躺在地上,头拱在他颈窝里,二人衣衫不整,似乎是在打架,可是气氛又好像不太对。
恰在这时候,罗爱军说话了,“这么久都不来找我,难道因为我结婚了你就忘了我么?”
“三年前就是在这块玉米地里,幸亏秦若给咱两背了锅,我结婚是我老丈人有权有势我没办法,我让我爹给你安排了轻省些的活计,这三年你细皮嫩肉的也没受苦,平时见了我也跟陌生人一样,你真就那么狠心?”
罗爱军对着赵汗青的一番话炸的人头皮发麻,仔细一想,可不就是嘛?赵汗青干的活确实不重,也确实戴着副眼睛看起来细皮嫩肉的,三年前也确实已经到了凌河生产大队,跟罗爱军的关系平时也确实像陌生人。
而且——几个村民对视一眼,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赵知青和秦若婚事告吹那天早上,罗爱军笑的一脸灿烂,以前觉着是为秦若,如今……
虽然没人敢当着大队长的面议论,但眉眼间的官司可是一点也不少。
罗大锋头脑中“嗡”地一声身影一晃差点晕了过去。
赵汗青梗着脖子怒吼,“我狠心?我陷害秦若又娶了张爱花我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等你!”
“张家一家子好劳力,我带着两个娃下乡来这破地方受罪,你却在享福,我不找个替我下苦的我怎么活?”赵汗青一脸深情,“张家那母夜叉每晚我都吹了灯才能办事儿,我心心念念爱的人只有你啊!”
众人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罗爱军在种子站工作,确实是在享福。
这两人竟然是这种关系!他们藏得好深!
“我打死你个畜生!”
张志气血在心下翻腾,他把鞋一拖,对着赵汗青抡起就打,一边打一边骂,“你这个畜生你毁了我女儿一辈子!”
他的暴起,仿佛在油锅里泼了一瓢水,氛围瞬间翻起了浪潮。
罗大锋闭了闭眼,一手拽住儿子的衣领将人拽起来,随后抡起胳膊狠狠两个巴掌扇在了罗爱军脸上,“你清醒清醒!”
他如何能不知道儿子这是撞了邪,他自己的种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他还是清楚的,这话旁人可能觉得是对赵汗青说的,毕竟赵汗青干的活儿也不繁重,但他心里明白,这是儿子对那个姓刘的女知青说的话。
他知道儿子有点好色的小毛病,男人嘛谁没这点爱好,那刘知青他想着过两年大城市的心气儿磨平了能安稳窝在清河村里时与他儿子爱军结婚也是一桩好姻缘,可儿子一心看上老秦家的姑娘,罢了,那就一起安排了,不管哪个是儿媳妇,反正亏不着他儿子。
何况女同志嘛,身体弱安排个轻省些的活计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只是没想到爱军推选上了工农兵学员,还成了公社书记的女婿,那可不能再胡来了,他严令禁止儿子在跟那些女知青胡闹,却没想到千防万防今晚出了这么大的丑。
“你干什么!”罗爱军的妈高玉萍冲上去一把扯开男人的手臂把儿子护在了身后,“我儿子睡个男人怎么了!你再打我娃我跟你拼命!”
来自罗爱军的亲妈护短的脱口而出,让这件炸裂清河村全体社员三观的事仿佛板上钉钉。
正在这时候,被张志打的脸跟猪头一样的赵汗青清醒了过来,他看着一脸鄙夷对他议论纷纷的村民们,第一次慌了神,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当时我就去挖了一袋子猪草,倒霉的背了三年跟罗爱军滚玉米地的锅,大队长真是个好领导,还暗地里给我换了活计做了补偿。”
秦若温温柔柔的笑了下,作为受害者完美登场,在月光与油灯昏暗的光芒里,一张白皙的脸美的惊心动魄,仿佛山间的鬼魅。
“人人叫我破鞋,骂我不检点,我亲哥剃我头发砸我镜子,我亲爹妈嫌弃我丢人,要不是今晚张爱花带我们见证了这么一场好戏,我怕是到死还得背着锅给人嚼舌根子。”
周围的村民们一瞬间眼神心虚的不敢看她,纷纷躲避着她的视线。
张爱花却像是被这话惊醒了一样扑倒在地跪在他跟前抓住赵汗青的衣领哭嚎着质问他,“你有本事骗我一辈子啊你怎么能说出来?”
“其实我妈没有逼迫过你,我大哥也没打过你,你都在骗我对吧?”她眼里的眼泪从通红的眼眶流下,仿佛泣血,“你爱男人却要娶我?就因为我蠢就因为我爱你吗?”
赵知青眼睛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一张脸青紫肿胀跟猪头一样,他深情款款的摇了摇头,“爱花,你信我,我刚刚是中了邪,我怎么可能爱男人呢,你忘了吗?我们那些快乐?”
斯文败类的脸上做深情的表情还有几分欺骗性,如今肿胀的像猪头一样的脸上只能看到凄惨滑稽。
张志听不下去了,一脚把人踹飞出去,转头一把抓住自家女儿的胳膊把人强行扯了起来,“天亮就去离婚,我和你妈养你一辈子,如果这回还不清醒,我张志就没有你这个女儿!”
张爱花疯了一样怔怔的只晓得流眼泪,张爱国和张爱党兄弟两上前,一人扶助了咬牙强撑的父亲一人拉住了失了魂一样的妹妹,搀扶着往回走去。
张爱花的两个嫂子撇了撇嘴,却并没有伸手,不是她们当嫂子的狠心,是张爱花的脑子里只有赵汗青,幸亏婆婆的腿还没好没来,不然今晚这事还有得搅和了。
剩下一个罗爱军,终于清醒了。
“我……我不是,我……我爱的不是赵汗青!”
罗爱军憋屈的一声怒吼,在他爹罗大锋冰冷的眼神里,他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痛舔了舔嘴唇,缓缓道:“三年前的人是我妻子陈建芳,我和她早就认识,她来清河村找我,我们一时没忍住,所以我成为工农兵学员之后才能迅速和她结婚,为了保护我媳妇儿的名誉,我只能委屈了秦若同志。”
他咬牙朝秦若一鞠躬,“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明明是漏洞百出的解释,可是却没有人敢当面议论,大队长的儿子,可不是无根的知青和任人欺负的秦若。
但不管这个说辞的真假,至少确定了秦若是无辜的,当年的是只是倒霉背了锅。
秦若侧身躲过,“我受不起,我以为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发小儿,是一起上夜校的同学,原来我只是个背锅的,我可受不起罗大公子的礼。”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人群也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路,她刚抬起脚,一股大力带着晚风忽然急切的扑了过来,“是你对不对?”
张爱花挣脱哥哥张爱党的扶持折身回来疯了一样抓住秦若的双手,指甲都快戳进了她肉里,疼的秦若眉头一皱一把甩开了她。
“是你做的对不对?”
痛到极致就没感觉了,张爱花在这几分钟里,经历了信仰坍塌悲痛欲绝到麻木的过程,有那么几秒她是思维停止脑子一片空白的。
可是就在哥哥和爸爸拉着她往回走的途中,她忽然记起那一晚被秦若踹进凌河里的事,那股阴冷的拽着她沉底又把她拎上水面的气息。
“我做什么了?”
秦若平静的看着她,“我有这本事能给人背锅背三年?被人戳脊梁骨骂破鞋,咱们村男女老少谁不知道我名声?”
“我有这本事我能被你推下凌河差点要了命?”
“你忘了在凌河边上赵汗青当着众人的面对你的表白了吗?怎么?如今又想给我泼脏水?这次想让我背什么锅你直说,背得动我一定背。”
明明平静的质问却锋利的像刮骨的刀子,刺的在场所有人面皮一痛。
“你还要丢人丢到什么时候!”
张志大步跨过来,一巴掌扇在了张爱花的脸上,把她打的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看着从小宠到大的女儿满眼失望,“我和你妈把你生下养大,偏着你疼着你,怕你饿着病着,你两个哥哥没结婚前把家里好吃的都让着你,你为了那么个畜生东西你疯了!”
张家两个儿媳妇死死拉住了自家男人,她们这小姑子被公婆宠的没有一点脑子了,她们男人掺和进去落不着好还被小姑子埋怨。
张爱花捂着脸呜呜呜的哭了起来,张志冷脸看着她,“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么跟我回家,要么,我张志从此没有女儿,你就算跳了凌河淹死我都不会后悔。”
等了半晌,张爱花只兀自在哭,并没有表态,张志走出人群,“爱国爱党,带着你们屋里人往回走。”
“爸——!”
张爱花抬起红肿的脸,绝望道:“我怀了他的娃,我怎么能不管我娃的爸?”
“那你管不管你爸妈的死活?”
张爱国的媳妇儿耿氏忍不住朝她吼了一声,“你不管你哥嫂的名声,不管你侄子侄女的名誉,你管不管你爹妈的死活?”
“娃你舍不得灌药我和你哥还有咱爸咱妈给你养,但你得脑子清醒跟他断了关系,如果做不到,你就别再回来了,要是爸妈敢认你,我就跟你哥离婚!”
耿氏说完,张爱花闭了嘴,她亲哥亲爸疼她,可是她知道她大嫂不惯她的病,于是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我回家,我……我,我明天就跟他离婚。”
张志沉默了下来,任由大儿媳妇做主结束了这一场闹剧,只是归途的背影佝偻了几分,似乎这一晚苍老了好几岁。
张家的官司结束了,赵知青绝望的躺在地上,这一回他没有等来张爱花对他的爱,他捂着疼痛的肚子爬起来,弓着腰挂着一脸一身的伤一瘸一拐的往回走去,却没有一个人同情他。
路过秦若的时候,他侧头努力睁大眼睛深深看了她一眼,秦若正大光明的跟他对视,丝毫没有心虚和怯场,她甚至弯起唇角笑了下,随后大步离开了这慌乱之后陷入沉默的事发现场。
“这么晚了,赵汗青家娃没丢那就好,其余都是小事,如今我们生产大队在公社里名列前茅,无关紧要的事大家就不要到处议论了,不然影响了咱们村里的名誉对每个人来说都脸上无光,我们要有集体荣誉感,大家都辛苦了,回吧。”
罗大锋强撑着脸皮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替儿子遮掩了一番打发了村民,等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彻底走远,他狠狠瞪了一眼自家婆娘和儿子,迈开沉重的脚步回了家。
这一晚,谁也没想到本该最为荣耀的赵汗青会一落千丈成为千夫所指的渣男,而本该人人唾骂的秦若,却一朝翻身沉冤得雪。
秦家的人走进大门,不约而同的往那西北的小倒坐房看了一眼,可是只看到紧闭的房门一如既往的沉默。
赵汗青和罗爱军当然不是同性恋,他们只是中了一个小小的幻术罢了。
女知青刘玉丹带着锁灵符见了罗爱军,约好了三年前幽会的老地方见面,那一瞬间,他已经中了幻术。
罗爱军会心里十分急切的去玉米地,只要到了玉米地里,不论见到的是谁,在他眼里都是刘玉丹。
身份高于自己却容貌平庸脾气不好的妻子对罗爱军长期的压制,让他十分怀念结婚前潇洒鬼混的日子,从他每天下班之后找各种借口骑那么久的车子回村,可见他并不想回他显赫的老丈人家。
刘玉丹的主动邀约让他心里重新焕发出了浪**子对自由的渴望,就算不是秦若的幻术,他也依旧会欣然前往。
而赵汗青,则是秦若亲自出手的。
当然,这也少不了赵汗青的好大儿赵海平的相助。
书中提到赵汗青的前妻有一条绿色的宠物蛇,据说是米国进口的,她出国前把蛇也带走了,给同样爱小绿蛇的儿子赵海留下了一个绿色的木头蛇玩具,只是赵汗青父子三人下乡的时候在火车上弄丢了,原主第一次怀孕就是赵海平在山里找了一个蛇蜕吓的。
既然赵海平爱蛇,秦若就满足了她的愿望,她找厉鬼两分钟弄了一个绿色的木雕玩具蛇,扔在了赵汗青家门口,赵海平出来看到自然欢欢喜喜的拿了回去,回到家,小孩子得了好东西难免给父母炫耀,只要那个被秦若下了幻术的木雕蛇被赵汗青见到。
那么中了幻术的赵汗青就会在意识里记住秦若的指令——去后山玉米地里见心里爱的人,他虽然不排斥各种红颜知己,但心里爱的还是优雅美丽的前妻。
至于张爱花说赵海平丢了,那大概是赵海平和赵潮生对后妈开的小玩笑吧,这样的戏码书里原主秦若可没少吃苦头,只是恰巧今天赶到一起了罢了。
再说赵知青到了玉米地里,一见罗爱军,两个中了幻术的人自然会把对方认成幻术中设定的那个人。
罗爱军对着赵汗青说的话实际上是对刘玉丹说的,而赵汗青对着罗爱军的爱意表白则是在对美丽优雅的前妻诉衷情,明明在自说自话,但在对方的眼里都是说给情人听的。
这样一来,恰好就让清河生产大队的社员们见到了头皮发麻的一幕。
他们说的话都是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想法,秦若的幻术只是让他们汇合并且把对方认成想见的人罢了。
毁了赵汗青让罗爱军背着谣言自食其果这才是一箭双雕,还有更狠毒的一箭,将会刺在赵汗青的心口,每次他看到他的大儿子赵海平,就会记起那条绿色玩具蛇,记起他的好大儿让他失去的名声与脸面。
人心最经不起猜忌,赵海平恰到好处的对继母的为难,将在往后的很多年受此所累。
哪怕赵汗青知道儿子只是被秦若算计了,可是理智与潜意识里的爱憎从来都是两回事。
秦若确实没办法对一个八岁的还什么都没对她做的小崽子出手,但是她不介意做背后那个推手,让他们的父亲亲自出手,毕竟每一句严厉中带着厌恶的话,都是一把刀。
这刀会在经年累月里割伤父子之情,也会离间兄弟之情。
一次性解决了所有仇人,晚上枕着星光入睡,梦里的秦若连唇角都是微微弯起的。
第二天傍晚,秦若就听到了赵汗青心术不正欺骗良家妇女从而事情败露被批、斗的消息,曾经夸他的人有多卖力,如今给他身上扔起烂菜叶子来就有多气愤。
赵汗青与罗爱军的事被罗大锋出手压了下来,他放下狠话谁敢私下传播影响了清河生产大队的名誉就是破坏团结的反、动派。当然他也对二人做了处理,赵汗青会一连三晚在饭后挨全体社员的批、斗,公社里评选的先进积极分子分子的名头还在,不过城里分配的工作,已经没有了。
至于罗爱军,作为大队长的儿子自然不可能挨批、斗,也是一连三晚的思想教育,要面向全村社员做思想汇报。
天擦黑的时候,秦若从凌河边洗衣裳回来正好遇上一身脏污的赵汗青,他看到秦若,眼里的怨毒犹如实质。
“是你。”
笃定的语气,省略的内容彼此都懂。
“没错,”秦若轻笑,“一个丧家之犬,你能把我怎么样呢?”
她眼神鄙夷的往他下三路一瞟,“你那美丽高贵的前妻不知道回国了还愿不愿让你吃软饭,毕竟,张爱花的爸爸那几脚踢得也挺准的。”
赵汗青气的浑身颤抖,他……他昨晚痛到半夜才勉强睡着,今天早上醒来,身上每天早上都有的那种反应他却没有感觉到。
他去了趟县城的医院,医生给他处理了伤,说是伤到了子孙根的要命处,以后能不能行看天意。
“咱们无冤无仇,凡事论迹不论心,你怎么这么狠!”
“无冤无仇?”秦若嘲讽的看他,“你把主意打到我身上的时候,你就该死了,而且你露出的人渣真面目并不是我伪造的,是你自己说的呀,我最见不得装逼的人渣,好自为之吧,废物。”
原主的仇已经报了,张爱花的心理创伤够她吃一辈子的苦头了,赵汗青暴露真面目也背上了板上钉钉的恶名,就算像丧家之犬一样回城,也只是个不能人道的废物,罗爱军不是爱造谣吗?他自己的谣言更劲爆,至于秦家,以后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秦若前脚进门,后脚姚大翠下了工回来,批、斗完赵汗青,一脚都迈进门槛了,还在扭头和邻居倒闲话,“幸好我若若是个有福气了,受了这么多罪还差点被田桂芬这个老不死的推进了火坑了,她不做好事可把爱花坑惨了,听说张队长今天去县城里抓药去了!”
邻居也点头附和,“若若这孩子从小乖巧听话,哪像张爱花呀,被张家两口子惯上天了,要我说这就是田桂芬遭了报应,活该!”
秦若听见这话只觉讽刺,这人前些天见了她还和别人阴阳怪气的挤眉弄眼,如今倒是对她夸奖上了。
等姚大翠欢天喜地的进了门,秦若直接道:“咱们没那么熟,不要打着我的幌子去发泄你心里的不满,你批、斗谁那是你的事,别说是为了我讨公道,这个名声我不背!”
姚大翠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已经滚到舌尖的和秦若搭讪的话也被全部堵在了口中,她一时脸色讪讪的。
“不熟?那是你妈!你听听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就因为昨晚秦若那句话,秦建今天一整天都脸上无光,下了工也没心思去批、斗赵汗青,直接就回来了,如今听到秦若这么说,忍了一天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秦大队长这会儿又跟我熟了?”秦若讽刺的冲他一笑,“张爱花虽然是个蠢货,可是她全家对她多好,我以前挣的工分比她多,比她听话懂事,可是你们怎么对我的?就任劳任怨当牛做马才是好话是吗?”
“你有什么资格记仇!”秦建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一家子人说你两句就算说错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我忍了你好几天了!”
“多大的人了不上工,家里介绍的对象你看不上,我就是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你投机倒把的事我都忍住了没说!”
“你去说呀,我不仅投机倒把,我还搞封建迷信给人算命,你不就是指望着我背锅这件事好让罗大锋把赵汗青城里的工作补偿给你吗?”
秦若一语道破他的心思,“你哪来的脸敢这么想啊,你缺爹那四十七的老男人你两口子去赶着嫁,少在我跟前摆你队长的威风。”
她又看了一眼姚大翠,“我说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没吃你们一口东西,至于住在这里,我挣的那些工分干的那些活儿够交房租了吧?”
“好啊,”秦建被戳中了心思,气的一张脸涨得通红,“这么有本事你滚出去啊!”
“你别逼我大义灭亲,”她冷冷的看着秦建,眼中杀气一闪而过。
秦建只觉得周身被一股寒意笼罩,他张了张嘴,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冰冷让他无法言语。
姚大翠见此,扑上去把秦建一把推进了厨房里,然后满眼祈求的看着秦若,“若若,妈错了,妈以后再也不在外面说你任何事了,你哥他就是性子急躁些脾气火爆,并没有坏心思,你快把洗的衣裳晾了吃饭了。”
在原主记忆中与秦建为数不多的矛盾里,姚大翠总是无条件的偏向秦建,如今更是,秦建张口教育秦若的时候她在沉默,秦若想反击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去护着秦建。
“我会尽快离开。”
秦若扔下这句话就转身出了门,迎着晚风走在路上,对秦家这家人她真的是重不得轻不得。
她是时候该跟她的天选老公谈谈人生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