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谢秉安为蔚姝掖好被角, 起身快步离开营帐。
蔚姝坐起身,脑袋忽的涌上晕眩,身子一软又倒在榻上, 云芝从外面进来, 纳闷道:“小姐,温九跑什么?”
“不知道。”
蔚姝垂下眼睫,唇畔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温九的气息,她脸颊绯红, 此刻也不知是高热引起的, 还是因为害羞而红。
“这个温九,药端进来怎么也没给小姐喂?”
云芝嘟囔的端起瓷碗走到榻边, 用瓷勺搅了搅:“小姐, 汤药还温着, 奴婢喂你罢。”
蔚姝点头:“好。”
秋猎三日已到末尾,胜者是梁老将军的长子梁文筹, 此人相貌英俊, 文武双全,在此比赛中拔得头筹。
暮色已至,外面热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入营帐。
蔚姝在榻上躺了三日,也不知是不是这次病情严重, 她一下榻就身子虚软,头晕目眩,站都站不住, 这幅样子, 如何让温九带着她与云芝逃走?
她发愁了三日, 眼看着逼近回宫的日子,终是泄气的垂下眼。
看来这次又没希望了。
云芝坐在桌边, 头枕着臂弯,叹了好几声气:“小姐,我们这次走不成,也不知下次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蔚姝道:“在等等吧。”她看了眼营帐外陆续走过的影子,问道:“温九呢?”
云芝气道:“哼,又被廉公公叫走了,奴婢就不明白了,宫里那么多太监,廉公公怎地就非要找温九呢?”
蔚姝笑道:“廉公公定是觉得温九是个可培养的人,是以,才格外器重他罢。”
云芝:“那倒也是。”
这一路走来,温九为小姐做了那么多事,亦为小姐铲除仇人,还为小姐入宫做了太监,这份胆识与睿智,这世上怕是鲜少有人能做到。
夜入子时,外面终于安静下来。
云芝趴在桌上睡的香甜,蔚姝掀开锦被下榻,看了眼已经好得差不多的手心,这两日是温九为她涂药,手心的伤才会好的这般快,她扶着床柱子站起身,试探着走了两步,发现头没有前两日那么晕眩了。
山间的夜里透着寒意,阵阵寒风吹过,火星子零零散散的飞起又熄灭。
蔚姝披着外衣走出营帐,鼻息间涌入淡淡的花草清香,终于不再是令她讨厌的汤药味了,她走出几步,垫脚看向皇帝的营帐,试图寻找温九的踪影。
前方不远处,三道身影步入夜色。
为首的正是温九,跟在他身边的,正是承乾宫的廉公公与巡监司的东公公。
温九脸上没有带面具,那张清隽冷俊的容颜在明灭不定的火势里透着几分阴森的冷冽,颀长挺拔的身躯反倒衬的边上两人跟奴才一样,好似对他低声下气的,夜里虽有火光照明,可视线仍有些暗,将温九身上的衣袍颜色照的暗淡不清,见他们朝皇帝的营帐走去,蔚姝抿起唇畔,止住想要唤温九的心思。
“蔚姝。”
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蔚姝手指不经意的蜷了下,转过身看向几步之外的季宴书,那一身蓝白的衣袍衬的他气质清雅如菊,他眉尖的忧郁久郁不散,人也内敛沉默了许多。
蔚姝坦然的看着他,浅笑道:“季公子。”
季宴书喉咙发紧,眼眶灼烫,他拢紧手掌,淡笑:“我们聊聊罢,今夜一过,日后怕是没机会再见了。”
其实,他该如温九所说,离她远些的,可是他有许多话想对她说,无关乎情爱,无关乎纠缠。
蔚姝抿唇,忧郁片刻:“好。”
他们走到营帐不远处的高树下,避开巡逻的禁卫军,毕竟一个御史台主的姑爷,一个陛下的妃子,两人夜里见面被人瞧见,保不齐会被人大做文章。
风席卷大树,寂静的夜里响彻着呜咽的嗡鸣声。
蔚姝抱紧手臂,试图驱散侵袭而来的冷风。
大病一场,她脸色比前两日苍白了些,身子也更娇弱了,季宴书站在风口,为她挡住冷风,若是曾经,他会因未婚夫的身份,为她披衣遮风,但现在他们身份有别,想的,念的,也都只能埋藏于心底。
“蔚姝,对不起。”
季宴书脸上都是愧疚:“我母亲害你入宫为妃,毁了你下半辈子,我身为国公府世子,也难辞其咎。”
对方眼底闪烁的泪光触动着蔚姝的心,她没有回避,坦然的迎着那双充满歉意愧疚的目光:“你没有错,也不用自责,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们也不必再提了。”
“错了,都错了。”
季宴书闭眼垂泪,唇角噙着自嘲愧疚的苦笑:“你因我被母亲牵累入宫,我为了苟活入赘郑家,且为了自己的私情,伤害了另一个女子,我怎会没错。”
蔚姝沉默未语,她知道季宴书口中的女子是郑慧溪。
她轻轻摇头:“你虽是长公主之子,可你们是两个人,她犯的错不该由你承担,你也不该再因此愧疚难过,我知你并非贪生怕死之人,你不用这般妄自菲薄,郑姑娘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她浅笑勾唇:“你好好珍惜她。”
季宴书皱眉,看着蔚姝明澈平静的杏眸里没有恨与痛,只有淡淡的笑意与释然,和三年前站在他面前的宁宁很像。
却又不像。
那时的她,璀亮的眼睛里时常沁满笑意,却离他很近,近到他伸手便能触到,可现在的她明明就站在眼前,他却觉得好远,远到翻越重重高山与阻碍也触不到她。
“好。”
季宴书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努力,才能平静的说出这一个好字。
“出来太久,我该回去了。”
蔚姝朝他颔首,转身离开。
季宴书看着她的背影,问出藏在心中许久的话:“你是不是喜欢温九?”
蔚姝脚步顿住,沉默一息后,低声道:“是,喜欢他。”
季宴书攥紧手掌,脖颈青筋绷紧,却用最痛苦的声音,说出最平静的话:“他很好,能在宫中护你无虞。”他笑了笑,抬手拭泪,续道:“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有关于杨家被灭族的疑点。”
蔚姝转身,呼吸比方才急促了许多:“杨氏一族是被谢狗害死的,还能有什么疑点?!”
季宴书道:“我在郑大人的书房里无意中翻到一封密信,给郑大人写信的人,是三年前已经死了的秦雷,他常年跟随杨老将军,我自幼便唤他一声秦叔,他的字迹我还是认得。”
秦叔叔?!
怎么是他?
蔚姝脑子一片混乱,她攥紧手心,不可置信的摇头:“不对,不对,他三年在将军府为了外祖父不被东厂的人抓走,被锦衣卫杀了,怎还可能活着?”
她看向季宴书,想要求证:“你当时不是在场吗?我娘也在场,你们都亲眼看到了,怎么会是假的?”
季宴书红了眼眶:“或许当年杨家被害的背后还有其他人推波助澜,蔚姝,我会找到秦雷,问出三年前杨家被灭的惨案里还掩盖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真相。”他走上前,仍旧与她保持三步距离:“杨老将军待我如亲孙,卫钊与我亲如兄弟,即便涉险,我也会查清楚这件事。”
蔚姝唇畔翕合,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天,黑沉无月。
风吹动葳蕤的树枝,发出呜咽的声音,火势被风吹得摇曳,溅起的火星子熄灭于地。
蔚姝走向营帐,如羽的眼睫不停的轻颤,泪水洇湿了潋滟的杏眸,手心传来微微刺痛,她摊开手心,便见已好转的伤又被指甲刺伤。
这股痛意远远比不上三年前杨家被灭时的噩耗。
秦叔叔为什么会活着?
当年杨家被灭的真相背后,到底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郑大人是燕王一派的,外祖父在世时,郑家便与杨家甚少来往,秦叔叔跟随外祖父数十年,为何会与郑大人有密切来往?
蔚姝脑子一团乱麻,有关于三年前所有的记忆涌入脑海,都是混乱,痛苦,难以接受的回忆,以至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也不曾发觉。
地上的黑影逐渐延伸,覆盖住她单薄瘦弱的影子。
蔚姝眼睫轻颤几许,正要回头,口鼻却被湿润的锦帕捂住,无边无尽的晕眩袭来,顷刻间便失去意识。
风声萧萧,穿过山涧,吹动葳蕤茂密的山林,飒飒的树叶声犹如深渊里攀爬而出的森森白骨,拖着嶙峋白骨,想要将一切活物拖拽下去。
蔚姝是被冻醒的。
她颤颤的睁开眼,入目一片黑色,黑到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耳边风声像是阵阵桀桀的鬼笑声,刺激着她所剩无几的胆量。
是谁迷晕她,将她丢在这里的?
漆黑的夜幕夹杂着呜咽的风声,让蔚姝彻底崩溃,她踉跄着站起身,声音颤栗发抖:“云芝,温九。”
回应她的,只有空灵的回音。
身后传来似有若无的飒飒声,像是有什么刷过草木发出的声音,蔚姝吓得转身看去,黑漆漆的夜幕里闪烁着数十双绿油油的眼睛,赫然是山林里的狼群。
“啊——”
蔚姝吓得连连后退,却被脚下的碎石绊倒,重重的摔在上面,手心擦在尖锐的石尖上,划破了几道口子,鲜血的气味让狼群开始躁动,此起彼伏的狼嚎声在山林里响彻。
蔚姝撑着鲜血淋漓的手心,支撑着娇颤的身子往后退。
“不要……”
她崩溃哭泣,泪水模糊了视线。
狼群朝她而来,数十双眼睛盯着她,蔚姝甚至觉得,自己都不够这群狼群塞牙缝的。
她不知道谁这么恶毒,把她丢在狼群里。
她宁愿上吊自戕,做个吊死鬼也好过被狼群撕咬分食。
狼群呈包围圈将蔚姝围在中心,为首的头狼蹬着前蹄,以极快的速度朝蔚姝扑来,前爪锋利无比,眼看着就要划过蔚姝的脸蛋,蔚姝被吓到呆滞,僵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只是下意识的尖叫,紧紧闭上眼睛,等待接下来地狱般痛苦的煎熬。
她以为利爪划破肌肤会很痛。
可是,她却莫名的被人捞入怀里,对方的力道似是恨不能将她嵌入骨肉里,耳边震**如雷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抨击着蔚姝恐惧不安的心,她一点点睁开眼睛,入目的是苍蓝的颜色,她咽了咽口水,抬头看到一张被苍蓝色布料蒙住的脸,对方只露出一双冷锐阴寒的眉目,蔚姝总觉得这双眉眼好似在哪里见过。
一股强烈的熟悉感涌入脑海,她想要抓住那抹极淡的熟悉感,却被突然扑过来的狼彻底吓退,蔚姝吓得娇躯颤抖,下意识伸手抱住眼前的人,恨不得将自己整个蜷缩在对方怀里。
谢秉安抱紧蔚姝,手中利剑击杀一波接一波扑上来的恶狼,垂眸看了眼怀里埋着脑袋的女人,打趣道:“难得娘娘抱咱家这么紧。”
熟悉的声音响彻耳畔,带着惯有的低沉暗色。
蔚姝的脑袋始终埋在谢秉安怀里,死也不抬头,对他的打趣置之不理。
风声吹过耳际,狼群呜咽的声音逐渐消失。
蔚姝紧绷颤栗的身子渐渐放松,紧跟着便是无边际的晕眩袭来,最终倒在谢秉安怀里晕了过去,抱着男人的手臂也无力的垂下去。
谢秉安褪去外袍裹住身姿娇小的蔚姝,将她用力抱在怀中,踏着夜色走出山涧,这里离营帐并不远,对方将蔚姝丢在这里,就是想假造她死于猎物的假象。
“主子。”
潘史携锦衣卫前来,看到谢秉安怀中昏迷不醒的蔚姝,眉心紧皱。
也不知蔚小姐有没有出事。
她若是有个差池,今夜参与此事的,谁也逃不开。
谢秉安取下面上的布料,露出清隽冷峻的容颜,潘史忽觉主子的脸色异于往常的苍白,目光迅速巡视,发现主子后肩的衣裳早已被鲜血染红,血一路蔓延到腰带处,顺着腰带往下滴血。
潘史大惊:“主子,您受伤了!”
“无碍。”
谢秉安抱着蔚姝回到营帐。
东冶早早便支走云芝,以免她看到主子的真容,露馅可就完了。
外面有锦衣卫把守,任何人都不得踏入营帐半步。
谢秉安将蔚姝放在榻上,手掌轻捏她的下颔,将一颗药丸抵进她的唇缝,俯身以唇渡药,此药是李醇览所制,比治风寒的汤药效果更佳。
他擦去蔚姝鬓边沾染的灰尘,在她唇上眷恋/舔/舐,不舍分离。
无人知晓,在蔚姝失踪的这半个时辰,他有多怕。
怕她出事,怕她死。
他的宁宁,应该是个聒噪又气人的小姑娘,不该像此刻,安静的躺在榻上,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谢秉安收回手,走出营帐对东冶吩咐:“拿件披风来。”
东冶看了眼主子后肩深可见骨的伤,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唤人拿来披风为主子披上,遮住身上的伤与那一身血。
他恭声道:“潘史已经按照主子吩咐办了,皇后也在营长内等着主子过去。”
谢秉安轻按受伤的左臂,眉峰森寒:“将云芝带去营帐照顾娘娘。”
东冶道:“是。”
营帐内放着一个巨大的铁笼,笼子里关着四头体格健硕的野狼,绿油油的瞳仁的盯着坐在不远处的皇后,呲着獠牙,锋利无比的爪子勾在铁笼上,发出尖锐的刺耳声。
皇后不安的坐在椅上,繁复的宫裙逶迤在地,在脚边绽开层层花瓣,袖里的手指用力绞在一起,尖利的指甲在皮肉上刮过,留下浅浅的划痕。
“娘娘,救救奴婢,奴婢不想被狼活生生咬死。”
银霜被两名锦衣卫按在地上,挣脱不开,只能转头求助的看向皇后,皇后眼底浮出的警告让银霜想要再求助的话梗在喉咙,她无助的低下头,身体瑟缩着,怕到极点。
可纵使再怕,她也不能供出皇后。
她娘和弟弟都在皇后手里,她若是敢供出皇后娘娘,陪她死的还会有她的家人。
帐帘掀开。
皇后抬头看去,谢秉安披着黑色披风步入帐内,他身形颀长挺拔,冷俊的长眉笼着阴鸷的杀意,即便是脸色略显苍白,也遮不住身上散出的森寒戾气。
皇后绞紧手指,极力掩盖住眼底漫上来的心虚与胆颤,她没想到谢秉安会查的这般快,不仅在短时间内救下姝妃,竟还查出背后之人是银霜,她知谢秉安手段残忍狠辣,更怕哪一天落入他手,被他折磨致死。
这个男人若不能拢在手中掌控,就必须尽快斩除,以免夜长梦多。
等过了这一遭,她需尽快与燕王商榷此事。
“主子,银霜都招了。”
潘史站在太师椅的一侧。
谢秉安坐在椅上,左手臂支在扶手上,凉薄的凤眸掀起,扫了眼坐在对面的皇后,薄唇扯出冷佞的弧度:“皇后娘娘,银霜是你的宫女,她犯下大错,皇后娘娘也难辞其咎,陛下特允,让娘娘亲自过来看银霜如何受罚,娘娘可要睁大眼,好好看看。”
皇后咬紧牙关,忍了好半晌,才开口:“是本宫御下不严,她该罚,掌印动手罢。”
谢秉安看了眼面上从容淡定的皇后,修长如竹的骨节轻抬,潘史授意,对锦衣卫吩咐:“丢进去。”
“不要不要!奴婢不要进去,娘娘救救奴婢……”
笼门打开,银霜被锦衣卫推着进去,她死死抓着笼门,小脸吓到惨白,皇后豁然起身,脸色沉厉难看:“你谋害姝妃,本就是死罪,你若再抵抗,死的可不止你一人!”
银霜抓着笼门的手松开,赴死的闭上眼,被锦衣卫推进牢中,在四头恶狼扑上去撕咬时,谢秉安掀起眼皮看向皇后:“谋害嫔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银霜惊恐的瞪大眼,转头愤恨的瞪向皇后。
可等不来她供出皇后,四头狼已经扑过去用尖利的牙齿撕裂了她的喉咙,鲜血喷出,溅在铁笼上,皇后吓得脊背贴着椅子,转头看向别处,不敢去看银霜惨烈的尸体,更不敢去看谢秉安凉薄的凤目。
“银霜已经被处死,本宫也该回了。”
皇后极力隐藏着衣袍下颤抖的身子,抬手搭在宫女的手臂上,僵硬着步子往外走。
一直走出营帐,她都觉得那如影随形的冷冽目光镶嵌在她身上,就好像谢秉安的那双眼睛,天生便能窥探人心,透过她的衣袍,看进她胸腔里的心脏。
有那么一刻,她心里所想的好像都暴露在谢秉安眼前。
营帐里血腥刺鼻,谢秉安厌恶皱眉。
潘史问道:“主子,方才为何不让银霜供出皇后,若是她指出背后之人是皇后,皇后免不了受责罚。”
谢秉安目无波澜的扫了眼被恶狼撕咬的不成人样的银霜,扯唇冷笑:“不急,等回宫后,再跟她算账。”
潘史不解,却也不敢多问。
谢秉安道:“赵大人这些年仗着自个侄女是一国之母,身居高位,目中无人,怕是受贿贪污了不少好东西,这些个玩意若是充入国库,应该够大周朝多撑几年了。”他起身走出营帐:“你连夜回宫,先去办此事。”
潘史:……
合着主子是想将赵氏一族连窝端啊。
翌日一早,队伍出发返回长安城。
蔚姝是巳时醒来的,她感觉到轻微的颠簸,不适的皱了皱眉,睁开眼看到自己身处马车内,惊得坐起身:“我、我们逃出来了?”
她没顾得上看马车内,掀开车窗帘子看向外面,入目的不是宽广辽阔,空无一人的天地,而是队伍整齐的回宫车队。
蔚姝眼里浮上来的亮光瞬间消弭。
云芝喜悦道:“小姐,你终于醒了!”
蔚姝闷闷点头:“嗯。”
她看了一圈,不见温九,云芝知道她要问什么,回道:“温九在那边跟着呢。”
蔚姝闻言,放下车帘,想着坐到马车对面去见温九,却冷不丁的看到坐在对面,漆黑冷眸似笑非笑看着她的谢狗。
她头皮瞬间一麻,只听对方问了一句:“娘娘想逃去哪?”
蔚姝:……
她急忙摇头,解释:“我是说我们终于从狼窝里逃出来了。”
“哦?”
谢秉安搭下眼帘,狭长的眼睫遮住眸底的笑意:“娘娘这一觉睡的可真沉。”
蔚姝:……
她低头看到双手包着细布,手心泛着细密的微痛,昨晚惊险的一幕从眼前掠过,蔚姝抿了抿唇,抬头看向对面的谢秉安:“昨晚,谢谢你。”
谢秉安掀了眼皮看她:“娘娘打算怎么谢咱家?”
蔚姝一顿,还未接话,对方又补了一句:“咱家可是舍了性命将娘娘从狼群救出,娘娘道一句轻飘飘的谢意,未免太轻率了。”
蔚姝:……
她看了眼谢狗身后的车窗帘子,忍住想找温九的心思,也怕外面的温九听见她与谢狗的对话,便刻意压低声音,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谢秉安挑眉,眼神瞥了眼桌上的荔枝,想到她受伤的手,视线又落在葡萄上:“喂我。”
“好!”
蔚姝咬着一口银牙,皮笑肉不笑的起身,拿起一颗葡萄喂进谢狗嘴里,她的手碰到冰冷坚硬的面具边缘,忽然萌生出想要一把掀掉他脸上面具的冲动,相识这么久,她唯一的遗憾就是还未见过仇人的长相。
这张面具下,到底是一张怎样的容貌。
她的小心思尽数落入谢秉安的眼里,男人懒散的靠着车璧,面具下的凤眸幽深难测:“娘娘,温九昨夜……”
听他提到温九,蔚姝瞬间收回心思,定定的看他,等着他下文,却见他闭嘴不语,一时心中着急:“温九怎么了,你继续说啊。”
“娘娘可别忘了,你的对食是咱家,不是温九那个小太监。”
谢秉安忍着后肩的剧痛,抬手扣住蔚姝后颈,覆在她唇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蔚姝僵住,她错愕的瞪大了眼,便见车窗帘子被风吹起一角,带着黑色面具的温九就跟在马车外面,她吓得蹲下身,却不慎一个跟头栽倒谢秉安怀里,额头重重磕在对方身上。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闷哼。
蔚姝还来不及反应,后领子就被谢狗提起来坐到边上,男人的手箍着她的腰,头抵在她肩上,声音透着浓重的暗哑:“别动!”
“你、你松手!”
蔚姝绷紧身子,极力忽视掉腰间的手。
可她在他面前,犹如蚍蜉撼树。
颈窝传来触感蔓延到耳珠,她绷紧全身,气的怒骂:“谢谢谢谢狗,你禽/兽!”
谢秉安笑出声,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更进一步。
她的一切都像是让他不断嗜隐的毒药,沾上便舍不得离开。
“谢秉安,你放、放肆!”
蔚姝颤着肩,眼睛被激出泪眼,湿漉漉的浸透了眼睫,娇软的颤音不仅没有让谢秉安心软,反而让他愈发暴/戾。
“娘娘想让温九听见,就大声喊,咱家乐意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