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中秋宫宴

转眼便是中秋佳节, 每年今日宫里都会举办一场盛大的宫廷夜宴,百官皆会携带家眷入宫赴宴。

寒凌居内,江絮清清早刚睡醒, 精神尚有些迷迷糊糊的, 不大清醒。

安夏吩咐院内的侍女将早膳安排好,见紫檀桌前,世子爷破天荒的留下与世子夫人共用早膳, 便十分体贴地退了出去。

“你总是夏日嗜睡, 若实在无法早起, 从明日起,便不必去母亲的院子请安了, 母亲那边我会去说清楚的。”

江絮清耷拉着眼皮, 忽然听到耳畔响起清越的声音,愣了会儿才侧过脸来看他, “你这是心疼我吗?”

自从前几日母亲提起孩子一事,裴扶墨对她的态度又变得不冷不淡, 虽说夜里还是回屋睡了,可每每都是在她睡着之后才会回来, 她心里还是很失落,但看在他公务繁忙的份上也并没有过多纠缠。

这是这几日来, 他第一次主动表现出对她的关心。

江絮清乌亮的眸子忽闪,目光落在裴扶墨精致的侧脸上是半点挪不开了。

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儿,“但还是不必了, 我也没那般没用, 早起都能把我难倒。”

裴扶墨瞥她一眼, 见她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便淡声道:“随你。”

早膳用完后, 侍女进来清理饭桌。

今日中秋,左军衙署也休沐一日,按理说裴扶墨是没有公务在身的,可他用完早膳后,去洗了手便打算出门了。

裴扶墨刚从净室出来,听到卧室的床帏内发出轻微的声响,他脚步一转,便踱步行去,伸手掀开了帷帐,朝里一瞧,却发现江絮清青天大白日竟是连衣裳都未穿,只堪堪着了件单薄的小衣和绸裤。

“你在做什么?”他喉间发紧,嗓音低沉了几分。

江絮清委屈巴巴地凝望他:“擦药呀。”没看见她手上托着药膏么?

说罢,她将膏药放置自己的大腿处,这样才腾出手将小衣掀起来些,将身上的伤痕露给他看。

她可怜兮兮地说:“我早晨起来眼睛没睁开,下床的时候不慎扑到在书案上了,本以为没有大碍,可是用完早膳后实在疼得不行,方才将衣服褪下看才发现都肿了……肿成这样了……”

裴扶墨的视线紧紧停至她身上的伤痕之处。

他黑眸微眯,暗道,倒是会撞,偏生撞到那处,浑圆的弧线下那雪白的肌肤处留有一道刺目的淤青。

面前男人的视线过于灼热,江絮清的脸涨得通红,小声道:“你别光顾着看,也来帮我上上药呀。”

裴扶墨撩袍侧坐在床沿,眉梢微挑,问:“安夏人呢?”

江絮清目光略微闪躲,支支吾吾道:“她忙去了,早膳后就没看见人呢。”

是吗。裴扶墨心下冷笑,遂伸手取过她腿上搁置的药膏,淡声道:“衣服再撩起来些,这样不好擦药。”

床帏内的空间本就有限,他与她挨得极近,说话间黏湿的气息都洒落在她的肌肤上,江絮清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慢吞吞地将本就松松垮垮的小衣挪开了半寸,“这样够么?”

“不够。”

江絮清心尖砰砰直跳,在他越发幽暗的注视下,指尖缓缓挑起边缘,又往上边挪开了半寸,此时浑圆下半边的弧线已然无处可藏,她手指禁不住颤抖起来,当指腹从边缘划过去时,明显感觉到裴扶墨的呼吸都重了许多。

静默了须臾,她嗓音愈发的细弱:“够么?”

裴扶墨黑眸一缩,喑哑地道:“不够。”

江絮清用力咬唇,抬眸对上他沉静无波的双眼,无声询问一番。

半晌,终究是她抵不过他凌厉的眼神,羞得不行,索性豁出去了,又往上挪了一寸,颤着眼睫问:“这下够了么?”

够了,再不够,怕是无法善了了。

裴扶墨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乌沉,俱是隐忍。

他并未从药罐里取出膏药,反而直接往她淤青处抹去,他冰凉的指腹在伤处按下摩挲,江絮清被激得打了个哆嗦。

她疼得泪花都冒了出来,气哭了喊:“疼啊……”

裴扶墨眼中掠过一抹诧异。

竟是真的撞淤了,并非作假?

江絮清泛着湿红的眼眶,委屈极了,“裴小九!我都说了被撞伤了,很疼很疼。”

他竟还那样用力按了下?

什么臭男人!!

裴扶墨面色极快恢复如常,轻声哄道:“我会轻点。”

江絮清瘪了瘪嘴,用右手覆住伤痕,“你说的,可若是再疼到我了,你该如何?”

他竟是那般不懂得怜香惜玉,分明是一块被撞红的淤青,竟是用力按了下,弄得她现在胸口下方都涨乎乎的疼。

江絮清正在心里发着牢骚,手腕却被一只滚烫的掌心攥住。

裴扶墨将她的手挪开,嗓音嘶哑低沉:“青天白日,你当真要一直这般引人遐想的姿态?”

“?”

江絮清垂眸望去,一抹雪白红梅映入眼帘,她脑子忽然翁了一下,怔得半晌没动弹。

裴扶墨倾身上前,将外头的日光挡住了大半,顷刻间,江絮清像是被他圈在怀里般,根本无法挣脱。

膏药上身,她顿觉得淤青那处都有丝丝的凉意,可裴扶墨的指腹像含有灼热的温度,他修长的手指极其灵活,便是简单的上药,都让她犹如陷入冰火两重天般,折磨得难耐。

她忽然后悔让裴扶墨帮她上药了。

**

中秋佳节,夜幕星河,皎月高悬,偌大的长安城沉浸于节日欢乐的氛围中,皇宫内更是亮如白昼,花团锦簇,一派繁华盛景。

临出门前,裴扶墨因有要紧事抽不开身,只能晚点才能进宫,江絮清只好随同镇北侯夫人和裴灵梦一同入宫赴宴。

华熙殿内已高朋满座,百官家眷纷纷入座,江絮清单独坐在一个席位等裴扶墨进宫。

安华公主入殿后便直接朝她这处行来,看见江絮清身旁空出来的位置,她毫不客气坐下了,随后神神秘秘道:“慕慕,我有个秘密提前透露给你。”

江絮清连忙捂住她的嘴,“别了公主,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安华瞪圆了眼眸,将唇上的手挪开,哼了一声:“你越不想知道,我还偏生就要让你知道了。”

果然如此,江絮清无奈道:“行吧,这次又是后宫哪个妃子为了争宠使用了什么阴谋手段?”

安华心里藏不住事,后宫那些勾心斗角,若是发生点有趣的事,只要碰见她了,都会第一时间来与她分享,可后宫的秘密若是知道太多,与她而言也并没有好处啊。

安华窃喜一笑,贴过去附耳说:“是沈贵妃,她有喜了,因为还未满三个月,父皇目前还没打算公布于众。”

江絮清一愣,小声问:“这种事公主是如何知晓的?”

晋安帝对子嗣很是看重,若没满三个月定然不会让任何人知晓,更何况沈贵妃如此得宠,怀了龙嗣后,陛下定然会慎之又慎才对。

安华骄傲地翘起小巧的下巴,得意道:“你可别管我如何知道的,总之那沈贵妃本就得宠,如今又怀有了龙嗣,恐怕父皇今后会更加看重她,届时皇后定是要气疯了,想想我就高兴!”

肖继后与安华公主的母妃向来不对付,母女两对肖继后已是忍耐多时,自从沈贵妃入宫后得了圣宠,虽说与安华公主母女并没什么好处,但能看到肖继后每日被沈贵妃气得睡不着,她们就开心。

这大抵就是,只要敌人过得不好,自己即便吃糠咽菜也觉得是胜过满汉全席?

江絮清干笑几声,沈贵妃有孕的确很是意外,按照前世的时间线,沈贵妃推四皇子溺水淹死后,被她指控出来后没几日在牢中自戕了。

没料到因这世的一些差错,沈贵妃活了下来,还怀有龙嗣。

江絮清不欲牵扯进后宫的纷争,安华还在兴致勃勃地跟她讲后宫的勾心斗角,她只好拉着安华转移话题。

二人正谈得畅快,江絮清忽然感觉到对面有一道视线看了她良久。

安华也顺着望过去,疑惑道:“那是谁?怎么是生面孔,没见过呢。”

盛嫣与江絮清对上了视线,便起身含笑走来,柔声道:“臣女参见公主。”

安华让她起身。

盛嫣便看向江絮清,说道:“江姑娘……”她目光落在她妇人的发髻处时,这才想起她已成婚,“世子夫人,许久未见了。”

江絮清莞尔,“盛姑娘今日是随同承安侯夫人一同进宫的吗?”

盛嫣颔首,面露喜悦:“自镇北侯府那日之后,我便一直想再有机会与世子夫人相见,未曾想,今日就重逢了。”

安华本想再多问几句,恰逢宫女寻来,说是庄妃唤她过去,只能先离开了。

安华公主走了后,江絮清身旁的位置空了出来,她也不好让盛嫣这样站着,便邀她入座,盛嫣喜不自胜,看起来也极其想要与江絮清拉进距离。

许是因重来一世的缘故,一切都与前世有了不少出入,前世这个时间,江絮清与盛嫣并不相识,也是在盛嫣嫁给她哥哥之后,成了她嫂子才有了一些接触。

江絮清倒是乐意与她交好,总归将来也是她的嫂子。

只是,盛嫣还没坐下来多久,她脸色骤变,歉然道:“世子夫人,我忽然想起母亲找我有事,我还是得回去了。”

江絮清没强行将她留下,心中明白她在承恩侯府的日子不太好过,等目送她回到承恩侯府的席位后,见承恩侯夫人暗暗瞪了她一眼,轻叹一口气。

没多久,裴扶墨也来了。

他今日穿了一身绛紫色长袍,凤仪凛凛,俊朗无双,一入殿就轻易夺走了殿内所有人的目光,他却浑然不觉,径直走到江絮清这处来。

江絮清扬起脸笑:“来啦?”

裴扶墨眉眼松缓,不如平日的冷沉,坐下后问:“等许久了么?”

江絮清摇头,“不久。”

她正想继续说些小话时,正好宫人在殿内通传:“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殿内众人皆起身行礼。

“众卿平身。”随着晋安帝的话音落下,宴席便正式开始。

轻歌妙舞,衣袖摇曳,场面花天锦地,美得赏心悦目。

一行行成形的宫女训练有素的在每桌宴席上摆放了新鲜的糕点、水果,当一碟莲花酥呈到镇北侯府这桌时,裴扶墨黑眸骤然一缩。

江絮清伸手正要取一块品尝,他先她一步拿起了一块,意味深长的眼神在这块精致的莲花酥上,慢悠悠地问:“我记得慕慕也很会做这道糕点。”

他侧脸冷峻如霜,江絮清心神不宁,喃喃回道:“没错。”

裴扶墨淡笑看她:“如何做的?我也想学。”

他指腹下那块莲花酥的碎屑掉落在他的衣袍上了,他分明最是喜洁,竟是全无察觉。

江絮清故作自然地上手捻起他身上的糕点碎屑,低头道:“我随便找的厨子教我的,你若是想学,我改日也可以教你。”

她声线轻缓,听不出有什么不妥。

裴扶墨紧盯着她微垂的乌泱泱头顶,唇边的笑意转为自嘲。

还想骗他到什么时候?

这莲花酥分明是他在北疆时,她从裴幽那学到的。

若非周严今日查到了这些消息,恐怕他还一直被她蒙在鼓里。

江絮清啊江絮清,你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思,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我?

当真是好本事!

“啪”的轻响一声,裴扶墨冷着脸将手中的莲花酥放回了碟子内,继而一派冷沉看着殿内的歌舞,不再言语。

江絮清轻轻呼出一口气,紧绷的双肩也跟着放松下来。

方才想必是她的错觉,裴小九应当还不知道莲花酥的事。

**

月色如银,檐下昭昭宫灯在夜灯中轻微地摇曳。

宴席过半,三皇子李煜以醒酒之由退出了华熙大殿,前头领路的小太监一路避开了宫人,将他领到幽静的太液池。

小太监弓腰道:“殿下,奴婢在远方帮您盯着。”

李煜一扫先前的醉意,轻飘飘地抬手,“离远点。”

“是。”

太液池畔湖面如镜,倒映中秋皎洁的圆月。

李煜撩袍落坐在白玉石凳处,清凉的夜风吹得他的心静都下来不少,直到身后响起了轻柔的脚步声,他唇角微微勾起,懒散道:“你胆子不小,宫宴这日竟敢寻我来此处幽会?”

一双雪白纤细的玉臂从他颈后绕来,女子吐气如兰:“还不准人家想你了嘛?”

李煜单手抓住她的手腕,稍一提便将伏在他背后的女子拉至膝上落坐,他掐了掐她绵软的面颊,柔声哄道:“贵妃娘娘当真骚得慌,前两日才温存过,这么快就又想要了?”

沈贵妃坐在李煜的腿上,美目睁大,气得悬空蹬了蹬腿,“混账东西,不准这样说本宫!”

李煜一把捉住她不安分的小腿,掌心一路往上滑,握住了那一抹杨柳腰,语气愈发的柔情:“好好好,是我浪,你不骚。”

听出他有意敷衍,沈贵妃冷哼一声:“呸!”

今晚的宴会还未散,怎么说也是在后宫中,李煜也不敢放肆,好说歹说才将沈贵妃哄好,方正经问:“说罢,寻我究竟所为何事?”

沈贵妃笑得柔媚,素手捉起李煜的右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羞赧道:“你看,这儿有了我们的孩子。”

“你说什么?”

夜风吹起,李煜脸色骤变,寒冷的黑眸落在沈贵妃此时还平坦的小腹上,如刀子似的。

**

酒过三巡,镇北侯裴玄和大公子裴幽这才入宴,裴玄向晋安帝说明了来迟的原由,晋安帝朗笑几声,罚镇北侯几杯酒便就此揭过。

裴幽落坐后,朝身侧的那桌宴席遥遥举杯,温声道:“怀徵,还没有来得及谢你,谢你帮我找到了昔日的恩公。”

裴扶墨乜他一眼,淡笑道:“不谢,只是那对兄妹既是兄长的恩人,也不好让他们兄妹二人一直四处流浪居无定所,你说呢,兄长?”

裴幽暗暗咬牙,内心更是恨惨了裴扶墨。

裴扶墨竟是有办法能将与他幼时相识的人也能找到,难不成,是已经开始在调查他了么?

江絮清听不懂这二人在打什么哑谜,凑过去小声问裴扶墨,“你在说什么呀?什么恩人?”

裴扶墨目不斜视,欣赏宴内的弹曲,态度冷淡:“你就这么关心?”

江絮清瘪了瘪唇,右手从他宽大的衣袖内钻进去勾住他一根手指,直接藏在他衣袖内晃了晃,笑嘻嘻道:“你是我的夫君,我还不能关心你么?”

夫君?裴扶墨冷眸一凝,侧过来将目光落在江絮清仰起来的脸颊上,思忖良久,问:“江絮清,你究竟在隐瞒什么。”

他语气幽深冷然,吓得江絮清手不禁一抖,捏着他手指的动作都不敢再继续了。

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裴小九好似知道她曾经嫁给裴幽为妻过,难不成,他也是重来了一次?

倘若真的如此,倘若他知道前世发生的一切,那么,她该如何?她恐怕不敢面对他了。

她不过是抱着自己重来了一次,没有任何人知晓她前世的侥幸心理罢了。

难道前世发生的那些事,她真的敢让他知道吗。

她心知,她不敢。

照裴扶墨的性子,倘若他知晓了那一切,她与他之间将彻底完了。

江絮清低着头,缓缓将藏在他衣袖内的手指收回,小声说:“我哪有隐瞒你什么,你我幼时就相识,我难道还有什么秘密是你不知道的吗?”

裴扶墨紧盯她微白的侧脸,心道,最好如此,倘若真的让他知道她隐瞒了什么,他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裴幽虽坐在另一张宴席上,眼角余光却一直紧紧盯着江絮清这桌,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显然二人方才闹了不愉快,他唇角的笑意愈发的灿烂。

正这时,一个小太监上前斟酒,裴幽扫过去,那小太监对他使了个眼神,裴幽心领神会,过了一盏茶,便找了个理由出了华熙殿。

幽深的宫道尽头,李煜隐匿在角落负手而立,脸上布满乌云。

裴幽缓步上前行礼:“参见三殿下。”

李煜压低声音道:“快帮我想办法,绝不能让沈贵妃肚子里的子嗣活下来。”

裴幽诧异,“沈贵妃有身孕了?”

李煜现在是懊恼得不行,他分明那样谨慎了,不知怎么竟还是惹出了一个孩子。

这孩子现在来的显然不是好时机,即便父皇现在误以为是他的龙嗣,但若真出了什么差错,他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一切会影响他成就大业的隐患,他都决然不能留下。

李煜重重地喘气,咬牙切齿道:“那个女人,能隐瞒两个月了才告诉我,恐怕是父皇这时已经知道她有孕了,她才敢说出来,想必就是仗着我不敢动她!”

一个女人竟还想拿捏他,当真是可恨至极。

“裴幽,我知道你通晓一些诡奇医术,定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让那孩子消失,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裴幽蹙眉,犹豫了半晌还是应下了。

李煜交代了这件事后就消失在夜色中离开了。

裴幽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裴扶墨能找到幼时与他一同长大的那兄妹俩,想必早就在暗地里调查他了,不过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裴扶墨定然不知他还会医术。

他不能再等了,若再不主动出击,再这样下去恐怕镇北侯府和江絮清,他一个都捞不着。

裴幽阴恻恻地笑了几声。

所幸,他还留着几招。

**

殿内宴席将散,晋安帝与肖继后也已起身离开,朝臣家眷多少都准备出宫了,江絮清却还没找着裴扶墨的人影。

方才帝后离席不久,裴玄便将裴扶墨喊走,说是有些事要吩咐,可等了一盏茶,他竟是还没回来。

裴灵梦挽着云氏过来问:“慕慕,你不如跟我和母亲一道回侯府吧。”

云氏说道:“侯爷先前说是有点公事要面见陛下,兴许一时半会儿怀徵也脱不开身,正好你与我们一同回去,怀徵也好放心。”

江絮清内心挣扎了会儿,她很想再等等裴扶墨,最好与他一同回去,因为她隐约感觉到今晚的他有些不对劲。

“母亲,我再等等好了,方才世子离开之前特地同我说了,要我等他一起回去的。”

云氏也没勉强,便笑着调侃:“就这么一时半刻都分不开呀?”

笑后,她还是叮嘱道:“也好,那你先在殿内等着,若是太晚了,可得记得让宫人送你回侯府。”

江絮清应下,便目送云氏和裴灵梦离开了。

现在整个大殿留下的人所剩无几,江絮清扫了一圈,才发现盛嫣竟是落单了。

正巧盛嫣也看到了她,便走过来,笑意勉强:“方才我就是出去吹吹风,母亲和妹妹不知何时回去了,许是匆忙间不慎落下了我也不知道。”

江絮清没有点破她是被自己的继母和继妹抛下了,拉着她坐到身旁,“正好,盛姑娘若是不着急回去,不妨留下陪陪我?”

现在天色还不算很晚,盛嫣欣喜不已:“那太好了。”正好她也不想那么早回到侯府,省得还要回去看继母的嘴脸。

盛嫣性子较为内向,因常年在乡下庄子里休养的缘故,已经许久没有与同龄的姑娘这般近距离接触了,自从回到了长安后,她几乎每日在侯府不曾出门,受了不少继母和继妹的气。

当初随父亲赴镇北侯府认亲宴那日,与江絮清相识后,她便觉得一见如故,可惜一直没什么机会再与她接触。

实则,最重要的是,她还有一点很是在意。

裴公子为何要她将那块墨玉赠送给江姑娘呢?还特地十分谨慎地说,不准她告知任何人。

江絮清见盛嫣面染困惑,心里像是憋着话,一副问又没打算问话的为难样子,她心思一转,也同样对盛嫣有些好奇。

前世从哥哥口中得知,盛嫣一直有个心上人,但没人知晓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哥哥虽什么都没说,但前世她也感觉的出来,哥哥其实内心是很在意的。

她略微思索了下,问道:“听闻盛姑娘自小不在长安长大,让我也有些好奇,盛姑娘自幼是在何处居住的”

盛嫣面色有些犹豫。

江絮清连忙道:“若是盛姑娘不愿说,也不必勉强,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盛嫣摇了摇头,“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那个地方离长安太远了,是一个许多人都没听说过的小庄子,处于我家老祖宅江州那一带。”

江絮清还没出过长安,但也听说过江州那边气候较为舒适,极其适合居住,“听闻江州山好水好,想必盛姑娘幼时应当较为自在。”

盛嫣苦笑一声,她是被继母丢到江州的小庄子里弃养的,谈不上过的自在,唯一庆幸的大抵就是认识了裴幽这个很好的人。

“那地方叫小万庄,或许是江州的舆图上都找不到的小地方。”

“小万庄”,江絮清暗暗将这个小庄子名字记了下来。

江絮清与盛嫣交谈甚欢,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炷香。

二人聊得正乐呵,宫人寻了过来,在盛嫣耳边低语一阵。

盛嫣只能歉意道:“我父亲派人来接我出宫了。”

那便是要回去了,江絮清颔首,目送盛嫣离开。

很快这整个大殿就剩她一人了,裴扶墨还在面圣没有出来,江絮清百无聊赖地托腮,乖乖在原地等待他。

空旷辉煌的大殿内,一扫宴会时的盛况,剩她一人后,倒略显孤独。

江絮清望着大殿入口,翘首以盼,每一个从此路过的人她都会牢牢盯着,等裴扶墨何时回来接她。

恰逢这时,一名小太监弓着腰入殿,毕恭毕敬地回禀道:“世子夫人,裴世子请您去御花园等他,说是一会儿他面圣完了后,直接出宫。”

御花园离宫门较近,从那回去也较为方便,现在华熙殿内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若是她还一直在殿内候着也不大合适,江絮清想了想,便起身跟着那小太监走了。

她前脚才离开,长廊尽头走来的另一名小太监匆匆要追上来,“世子夫人稍等。”

江絮清早已被那名小太监带走,身影隐匿于夜色中。

那小太监没来得及拦下,内心嘀咕,裴世子担心自家娘子等得累了,还特地吩咐他来传达一声,他马上就会接她回去呢,这世子夫人怎么还先走了。

那领路的小太监一路将江絮清带到了御花园后,便说道:“世子夫人坐在这再稍等一会儿,世子马上就来。”

江絮清笑着颔首,目送那小太监离去。

御花园内百花齐放,馨香浓郁。

江絮清借着月色的光亮饶有兴致地欣赏园内夜景,不知看了多久,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还当是裴扶墨来了,她笑着回首:“你总算来了,再不来我都要将蚊子喂饱……”

这句话说到此处,看到夜色下缓缓走进的男人,她笑容顿时凝滞。

江絮清几乎是想也没想,便直接提裙离开。

裴幽几步跨上前拦住她的去路,“跑什么,就这么不想看到我?”

“请让开!”江絮清冷着脸。

月色如水,裴幽笑得温柔:“慕慕变了许多,还是说你与怀徵成婚后,便不打算与我来往了?你这样,可知我会有多难过?”

当初将他从雪地里救回来的人,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人,怎么会在自己的竹马回京后,便再也看不见他了。

他究竟哪里做错了,又是怎么惹了她不开心,要这样每日对他冷脸?

裴幽唇边泛着苦意,“你曾说过,会将我当做很好的兄长,难道自己说过的话,都能忘记?这便是你对兄长的态度么?慕慕……”

他若不提还好,一提起,江絮清便毁得肠子都青了。

上辈子,竟是因为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东西,导致她与裴小九错过,才铸成了那般惨剧,她如今只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江絮清深深吸气,淡声道:“你是我夫君的兄长,自然也是我的兄长,我并没说错什么。”

裴幽神色微怔,瞳仁内似有难以置信。

所以当初她说会将他当兄长般对待,是因为裴怀徵的缘故,对么?

他笑了几声,夜色中轻轻**起他诡异的笑声。

江絮清被他吓得脸色一变,转身便想换个方向走了。

只是下一刻,她的手腕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用力的攥紧,还来不及转身便被拉了回去。

裴幽再抬眸时,没了先前的阴鸷之色,眉目流转,用一只手捉住了她的手腕,死死扣住。

柔声道:“怎就如此娇蛮,即便再生我的气,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你跟我过来,怀徵他知道么?”

江絮清根本不懂他在说什么,什么跟他过来?

什么生他的气?他是疯了不成?

她不停的挣扎,又不敢大喊出声,担心将宫人引过来,见实在挣脱不开,她只能刻意压低了声,说道:“你有话好好说,不要碰我!我已成婚,若是这般实在……”

裴幽则慢悠悠打断,唇角一勾:“我放手可以,但……”

他话峰一转,视线从江絮清的肩侧扫去,有些无辜道:“怀徵,你来了啊。”

江絮清顿时身体一僵,紧接着,捉住她手腕的手同时也放落。

她转过身,见裴扶墨伫立在花坛旁,柔和的月色将他眼底的冷意,照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