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快去请谢太医……”◎

长星这几日心中矛盾极了。

腹中孩子原本她确实并无留下的心思。

她总想着, 若是有了这孩子,那她与周景和之间的这孽缘,岂非更是纠缠不休, 更不会再有能了结的时候了。

心绪最不安宁的时候,她甚至在谢太医为她看诊时向他打听过夹竹桃与桂枝。

她还是冷宫的小宫女时,曾听静嫔与欣妃说起过一些皇室秘辛,便提过云妃曾用这两种看似寻常的药材落了一个妃嫔的腹中孩子。

当时听着只当作是闲谈, 并不曾多想,可如今想起, 却止不住动了些心思。

谢太医听长星提及那两味药材,吓得脸色一白,连忙叮嘱道:“这两味药性寒,美人如今怀了身子,可是千万不能碰的, 若是娘娘需要这两味药材有什么他用,可与微臣说明,微臣请示了陛下方能给美人答复。”

他因着诊出了长星有孕之事,便得了不少赏赐,后边替长星养胎之事也理所应当的交给了他。

他也算是在太医院熬了有十多年资历的太医了, 自然知道养龙胎这种事是最需要小心谨慎的,万一一个不好出了什么岔子, 首当其冲的便是他们这些太医。

运气好点的话可能只是丢了他们自己这条命,若是运气不好的话,全家抄斩甚至株连九族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他怎敢乱来?

长星听谢太医这样说了, 便只能勉强挤出些笑容道:“谢太医不必多心, 我只不过是听闻过这两味药材, 一时好奇, 多问了一句罢了。”

听到这,谢太医方才松了口气道:“原来如此。”

接着便又道:“美人这一胎很是稳妥,便还按着原来的方子用安胎药便是。”

等长星应下,谢太医又迟疑着道:“只是美人既然怀有身孕,亦是不应忧思太多,长此以往,不管是对腹中胎儿还是母体都是无益。”

长星抬眼看向他,顿了片刻方才道:“我知道了。”

见此,谢太医才放心退了下去。

这几日周景和虽然依旧忙碌,可却每日都会抽出一些时间来长秋殿陪着长星,或是过来陪着她用早膳,或是陪着她用午膳,偶尔也陪她用晚膳,用过之后便会一道在长秋殿歇下。

只是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守在长星身边批折子,长星睡前见他端坐在书案边上放轻动作的提笔在写些什么,等醒过来时瞧见的还是这般景象。

有孕之后,她比从前嗜睡不少,见了这般景象便总觉得有些迷茫,不知道方才自己是睡过去了还是清醒着。

不过她虽然醒着的时候不多,可除却睡过去的时候,她大半时间都是无所事事的。

清闲的时候,便总喜欢像从前一样摆弄针线,可与之前不同的是从前她拿起针线大多给自己或者身边人做些衣物之类,现在拿起针线却不知不觉做起小衣衫,小鞋子来。

都是小孩子穿的用的。

等她回过神来之后,她已经做了好几双样式不同的小鞋子了,看着那些可爱的小东西,她心头又是止不住柔软,越发不知该如何去应对这腹中的孩子。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的过着。

周景和后宫中本就只有长星一个宫妃,如今长星怀了身孕,不管前朝还是后宫,都总会有人在这事上边起些心思。

后宫中譬如从前就对长星被封美人之事耿耿于怀的几个生得还算有几分美貌的宫女便起了心思,想着趁着这个当口若能爬上龙床,这往后的身份也就大不相同了。

可惜刚有自恃貌美的大着胆子开了个头,便被人拖了出来丢了性命,让后头那些正在观望的人也是没了这胆子。

不过前朝的人倒是不同。

他们见后宫空置,便提了好几回要大办选秀之事,嘴上说着皇室总要开枝散叶,可心里头想着的却多半都是如何将自己的女儿塞进宫去。

周景和每日早朝时总能听到有朝臣将这事儿拿出来说,一叠与他商讨各方要事的折子中也总夹杂着几本劝他准备选秀之事的,每回见着,他总觉得厌烦。

他从不曾有过为何人守身的念头,也不会觉得旁人三妻四妾是什么大的罪过,有时为了笼络臣子,他也曾将宫女赐给他们为妾。

这都不过是寻常事。

可他若是想到安排旁的女子在自己身边伺候,却只会觉得厌烦。

从前的孟娉瑶是迫不得已,如今没人能在让他如同当日一般的迫不得已,既如此,他又何必给自己徒增烦恼?

后宫自荐枕席的宫女被他丢了出去,前朝大臣们的女儿也无法塞进后宫来,这一来二去的,便有不少人传闻说陛下对敏美人痴心一片,要为了她空置后宫。

这些传闻也是说得有鼻子有眼,传着传着,竟也成为一段佳话。

长星有时候听长秋殿的宫人说起,也觉得有些好笑,那些传闻确实被编造得逼真,若不是传闻的主人公是她自个,她听着怕都止不住要为这所谓君主为红颜倾倒的故事而动容了。

“美人觉得陛下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吗?”在院子里修建着花草枝叶的宫女春柔见长星听她说完这些话之后并不感动,反而是笑了,便有些奇怪的开口问道。

长星看向年纪还小的春柔,轻声道:“陛下是君主,哪里有君主当真那样痴情的?你当是话本么?”

“可是陛下的后宫中只有美人。”春柔眨了眨眼睛,认真道:“若是陛下也像寻常君主一样,为何陛下不像那些朝臣们提议的那般,大办选秀充盈后宫呢?”

“大约是因为……”长星要说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可看到春柔一副天真的模样,到底还是将那些话咽了下去。

按着她心里的想法,周景和之所以不曾应下那些大臣,是因为这事于他而言并不曾有什么好处。

若是能像当初的孟娉瑶一样,娶了便能理所应当的坐上储君的位置,他怎么还会拒绝?

只是这些话还是不当随便说出口,所以说到后头,长星对上春柔期待的目光,只是摆摆手道:“小姑娘家家的,问这些做什么?”

春柔闻言,更觉得自个想得没错,便小声调侃道:“那美人也说不出缘由来,说明奴婢猜得不错,陛下心里啊,肯定就只有美人一人!”

长星听着扭过头去,阖眼养神,只当作不曾听到她的话。

春柔见长星不再应声,撅了撅嘴之后才继续忙活着修建花草。

不知过了多久,长星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醒来时却已经躺在了床榻上,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正好瞧见书案边坐着的那人正在批折子。

她思绪渐渐清晰,想起来大约是周景和将她从外边的躺椅上抱回**来的。

长星这些日子许是因为怀了身子的缘故,很容易睡过去,可却也睡得很轻,一点动作就容易将她惊醒,如今她被抱回床榻上,却没有醒来,想来那人的动作一定很轻很轻。

她又想起白日里春柔的话,下意识抬眼看向依旧在批折子的周景和,心里有种古怪的安宁感,她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总觉得这并不是好事。

周景和发觉她醒了,便吩咐绿玉去将温好的安胎药端来,又搀扶着她耐心极好的一勺勺喂她喝下安胎药。

或许是相处得久了,两人之间也能平静的相处,就像关系还不错的旧友。

却都极为默契的不曾再提及那些过去的事。

长星有孕三个月的时候,已经入了冬,大约是因为临近年关,开始有了些喜庆的氛围。

只是如今宫中空置的宫院良多,就连孟太后的慈盈殿也是殿门紧闭,所以就算宫人好生装点了一番,整个皇宫看起来也依旧充斥着一种空落落的冷清感。

早上刚下了一场雪,午后却难得有了阳光,长星拿了绣篮,一边晒着阳光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绣着一件粉色的小衫,绿玉端了安胎药过来,长星便放下了手里的针线,小口小口喝着还有些发烫的安胎药。

绿玉就在旁边安静的等着。

绿玉从前并非是这样安静的性子,她跟在孟娉瑶身边许多年,性子也与她如出一辙,之前长星与她一同伺候在孟娉瑶身边的时候,三人就总是打打闹闹的,与如今她跟在长星身边的时候很是不同。

现在的她话很少,大部分时候只是默默的做事,掌事宫女应当要做的事她都会一一做好,没人能挑剔出什么毛病来。

有时候长星会下意识与她说起从前的事,可绿玉却总是敷衍应着,显然是不愿意提及。

久而久之,长星与长秋殿中其他的几个宫女还能多说上两句话,与绿玉呆在一块儿的时候反而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这会儿,绿玉看着长星一口一口将那碗安胎药喝下,却罕见的开口问她,“长星,你日日都要喝这药,苦吗?”

长星点点头,迟疑了片刻之后又摇了摇头,“初时确实觉得苦,可后边喝得多了,好似也习惯了。”

绿玉收拾药碗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轻声道:“原来如此。”

长星朝她笑了笑,正要再说些什么,却感觉到腹中传来一阵剧烈痛感,她脸色苍白的捂住了腹部,隐约感觉到**仿佛有什么淌出,她心里一慌,下意识紧紧拉住绿玉的手道:“快……快去请谢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