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瞧上的东西,向来是不喜欢与旁人分享的。”◎

萧途却只觉得这人倒是瞧着眼生, 还是主动走上前道:“这位公子,你昨日定下的那支琅银金雀钗正好被我妹妹瞧上了,若是公子愿意割爱, 萧某愿意以双倍价格买下。”

“抱歉。”周景和微微抬眼,“我瞧上的东西,向来是不喜欢与旁人分享的。”

周景和是在和萧途说话,可长星总觉得他那目光直直的落在了自个的身上, 而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意有所指。

萧途浑然不曾察觉他们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只一心想着这钗子, 不等他再开口同周景和说些什么,周景和已是直接绕过萧途径自往长星的方向走过来。

长星见他眼神阴冷的步步靠近,手心止不住冒出细密的冷汗来,她实在太害怕了,那铺天盖地的恐惧让她压抑得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周景和还是走到了她面前, 萧途也隐约发觉了他们二人好似有些古怪,便开口问道:“长星,你认识这位公子?”

长星还未曾想好该如何作答,就见周景和勾了勾嘴角,然后微微弯腰将那发钗带在了长星发间, “萧公子的妹妹与这发钗正是相配,今日初见, 这钗子便算是送给令妹的礼物吧。”

萧途闻言有些过意不去,“我们二人与公子萍水相逢,怎好收公子的东西?”

可周景和却道:“同在青州, 往后我与萧公子多的是见面的时候, 今日也是想着与萧公子交个朋友。”

萧途听到这儿神色稍缓, 刚欲问他名讳, 长星却实在有些熬不住了,周景和就站在与她不足三寸远的地方,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让长星内心的不安到了极点。

她往前一步走到萧途的身侧,小心的拉了拉他的衣袖,等萧途微微低下头的时候压低声音与他道:“咱们走吧。”

萧途有些意外的看向长星,“首饰还没买几样呢,不再瞧瞧了吗?”

长星摇头,声音里已是隐约透露着哀求,她道:“今日我有些累了。”

萧途见此,自然不会勉强,便点头道:“那咱们先回去吧,明日还有时间,等歇息好了再来瞧便是。”

长星很快应下。

他们二人这一番略显亲昵的举动让周景和眼中闪过一抹戾色,不过却被他不动声色的掩下。

萧途便又转头看向周景和道:“那这位公子,我们便先回去了,今日多谢公子割爱,来日若是有缘再会。”

说完,便与长星一块出了鸣涧坊。

等上了马车,长星心头的恐惧也依旧不曾全然消散,她伸手将发间那钗子摘了下来,然后递给了萧途,“这钗子我不要了。”

萧途一脸不解,“这是怎么了,方才瞧你不是还挺喜欢的吗?”

见他没将钗子接下,长星就好似处理什么脏东西一般直接将那钗子塞到了萧途手中,“现在不喜欢了,不仅不喜欢,而且很讨厌。”

萧途一头雾水的接了那钗子,“你的心思变得也太快了些,这会儿不喜欢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喜欢了,拿回去收着也比给我合适一些,我一个男子要这发钗能有什么用处?”

“往后也不可能会喜欢了。”长星摇头,“这钗子你自己收着,或是送给哪个姑娘,就算是丢了都好,总不要让我再见着它便好。”

听到这儿,萧途也只能有些无奈的应下,心里还止不住嘀咕着女子的心思果真是难以揣摩,明明方才还喜欢得不行的物件,不过片刻就厌弃了,实在让人想不明白。

长星的心里却一直想着方才的事,其实她也有几分不敢相信那人竟会是周景和。

如今的他可是大周的君主,作为一国之君,怎么能这样随意的离了上京,来到这万里之外的青州来呢?

可若不是他,便也就无法解释他那张生得与周景和一模一样的脸以及他刻意做出来的亲昵举动了。

这样想来,应当确实是他无疑了。

算起来不过短短半月,他不仅仅知晓长星并非真的在那一场大火中丢了命,还找寻到了躲在青州的她。

这样说来,那日在观羽殿发生的事儿,周景和应当已经知晓真相了。

那……孟小姐呢?

当初孟娉瑶说要帮她离开之时,长星也曾有过迟疑,也想过若是事情败露,是否会牵连到孟娉瑶的身上。

可孟娉瑶却道以从前孟家之势,能很好将此事办妥,让她安心等着离开便是。

她实在太想离开,欣妃送给她的木盒子已经被她摩挲得连尖锐的边角都变得光滑,她知道只有孟娉瑶能帮她这一回,若是拒绝,往后便再也没了这种机会。

所以到底还是在孟娉瑶的劝说之中动了心。

可如今想来,周景和若是知道真相,也不知到底会如何对待她……

想到这儿,长星的心里越发揪了起来。

这天回了萧府之后,长星便连着两日不曾出门。

萧途来找了她几回,她也只说是这两日折腾得累了,没了出去逛的兴致。

其实是因为她心里害怕,周景和说的那几句因含深意的话,让她每每想起来都极为不安,她不知道周景和到底要做些什么,所以便下意识的想躲着,总以为能躲过去。

萧途实在没了法子,便在赏菊宴的前一日直接送了一个银质的首饰盒过来,长星接过这盒子打开便瞧见了里边满满当当的装了一箱子各种首饰,她睁大眼睛道:“你这莫不是将整个鸣涧坊都搬空了吧?”

萧途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道:“我瞧着这些样式带在你头上应当都好看,不知不觉就都买下来了。”

长星哑然,“这会儿你倒是大方了,看来银子和面子,到底还是面子更重要些。”

萧途也没反驳,只是有些心不在焉道:“明日的赏菊宴,你会与我同去吧。”

“放心吧。”长星叹了口气,“既然答应了,我自然不会食言。”

她虽然心里依旧恐惧,生怕一出门便会再遇上周景和,可她到底不可能日日缩在房中不出去,况且周景和既然都已经追到青州来了,她便是真的日日躲在房中,怕也是无用。

像他那样的人,不管是想做什么,还是想得到什么,都是易事。

萧途见她答应,点头道:“这两日见你精神都不太好,就算借着明日的赏菊宴散散心也好。”

长星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便又点头应着,萧途方才安心离开。

孙府许久不曾这样热闹过了。

孙瑾芸为了今日的赏菊宴费了不少心思,提前两日便在整个青州最好的铺子订好了吃食,也准备了不易醉人的**酒。

不过既然是赏菊宴,最重要的自然是菊了。

孙瑾芸几乎将整个青州能搜罗来的**品种都搜罗了过来,甚至还弄来几株奉川独有的品种,听说那**竟是墨色,就连孙瑾芸也是极为惊奇,自然是费了大价钱买了下来。

这会儿孙府的后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远远望去金灿灿的一片,走得近些便能瞧见其中星星点点夹杂着许多旁的颜色,不过最为惹眼的还是那株墨色的**,不管是谁瞧见了都是啧啧称奇。

长星与萧途过来的时候,孙府应邀而来的公子小姐已是大多到了。

倒不是他们来得晚,而是旁的公子小姐愿意来捧孙府的场,所以一早便过来了。

刚到孙府后院,长星就被这儿摆满的的**给吸引了目光,虽说她是在皇宫中待过的,天底下的奇珍应当都无法与宫中相较,可宫中御花园多是牡丹芍药之类,再添了些别的花作陪衬之用,**也有,只是并不多。

所以长星算是头一回见到着堆满园子的**。

而萧途却将目光放在了孙瑾芸身边的唐宗身上,这才明白孙瑾芸那位心上人到底是谁。

而孙瑾芸与唐宗二人倒也并不曾避讳什么,在青州虽说他们一个个都被人恭敬称为公子小姐,可到底与寻常世家公子小姐不同,他们不过是商户子女,有些繁复的规矩倒不会看得太重。

孙瑾芸见萧途还当真带着他那妹妹前来,便笑意盈盈的走过来道:“这便是萧公子的妹妹吧,确实是个难得的佳人。”

萧途轻哼一声,伸手揽过长星的肩膀道:“若说是妹妹,不如说是情妹妹,长星是我的心上人,她初来青州,不通这儿的风土人情,还望待会儿孙小姐能多照料。”

长星被他揽着肩膀贴近他的身子,虽然觉得有几分不自在,可她也还记得今日自己与萧途一同过来的目的,也只能忍下。

孙瑾芸闻言,若无其事的笑了笑,“今日既然是我们孙家做东,照料诸位都是理所应当,特别是萧公子,前两日送到我手中的那两间铺子今日已是正式开了张,那条街上来往行人不少,到年底也能多给我们孙家挣得个几百两银子,这事还得多谢萧公子。”

长星听到这儿,默默的瞥了一眼站在边上的萧途,果然见他脸色微微变了变,她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孙家小姐果真了解萧途,也最知道如何一开口便戳中他的痛处。

可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然是不会承认的,便嘴硬道:“不过是两间铺子,也值得孙小姐日日挂在嘴边,看来孙家今年的生意不太景气啊。”

他这几句话下去,成功让孙瑾芸沉下脸来,心头这才舒服了些。

正在这时,守在孙府门前迎客的奴仆带了客人过来,孙瑾芸一瞧见那人,面上的不虞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略显谄媚的笑容,连忙迎了上去,连旁边的唐宗也一同走上前去,显然是来了贵客。

萧途扭头一瞧,发觉竟是自个前几日在鸣涧坊遇上的那名男子,也颇有些意外。

而长星见来人是周景和,心里又是止不住发沉,没曾想在孙家小姐的赏菊宴上居然还能碰上他,瞧他这模样应当是刻意掩去了身份,否则在场的这些人见了他恐怕只能是叩拜在他脚下,哪里能这般与他客气寒暄。

正当孙瑾芸与唐宗二人与周景和说着客套话的时候,边上也有宾客小声议论着。

有人见孙瑾芸与唐宗的模样觉得古怪,便开口问道:“这位刚来的公子瞧着眼生,可知是哪家公子,怎么让孙家小姐和唐老板都这般殷勤?”

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孙瑾芸与唐宗在青州也算是有头脸的人物,若是这位刚来的公子不过是个寻常人,怎么可能能得他们另眼相待?

萧途本来也想过去与那位公子打个招呼,毕竟前几日在鸣涧坊见过一回,也算是相识,只是正好听见身边有宾客议论起他的身份,便忍不住停在原地竖起耳朵听着。

果然很快有人答道:“这事儿你不知晓?那人据说是上京来的,上京的望江楼听过吗?那可是整个上京最大的酒楼,听说那就是这位公子家中的产业。”

说到这儿,那人刻意压低声音道:“他这回来咱们青州,便是有想将望江楼开到青州来的意思,大约是想寻个青州的商户合作呢!”

听到这儿,边上几个宾客方才恍然大悟,“难怪这孙家小姐与唐老板见了那位公子如此热络……”

萧途也明白了其中缘由,正欲走过去与周景和攀聊,却不想他先是瞧见萧途,反而是主动走了过来。

孙瑾芸与唐宗二人刚要从客套寒暄转入正题,还未来得及开口,周景和就撇开他们往萧途的方向走了过去。

见此景象,孙瑾芸和唐宗二人脸色显然有些不好。

长星也听到了那些宾客之言,她知道那不过是周景和编造出来的假身份罢了,竟然还真的很像是那回事,不过也愈发让她心里疑惑。

原来她便觉得周景和这个一国之君若是真的为她一人便亲自跑到青州来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如今细细想来,若是周景和真的只是想将她带回去的话,大可以直接动手,凭着他的身份地位,这实在是件容易事,可他却掩去身份,扮作上京的商户……

长星想着,心头虽然依旧恐惧,可那份恐惧里也不自觉的添了几分探究。

“萧公子,不曾想今日在这儿遇上你。”周景和却是先与萧途打了招呼。

萧途瞥了孙瑾芸与唐宗二人一眼,见他们脸色难看,心情不由得越发愉悦,笑着道:“那日公子说多是见面的时候,果真是一言成谶,也算是我们二人的缘分。”

长星见萧途那副乐呵的模样,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以为的缘分,指不定却是周景和有意为之。

周景和的目光落在长星挽起的发髻上,定了一瞬,又听萧途问道:“那日走得匆忙,不曾来得及问清公子名讳,不知公子该如何称呼?”

周景和答道:“我姓邹。”

孙瑾芸和唐宗见他们二人聊得颇为和谐,到底还是压下心底不快,努力挤出笑意走到二人跟前来道:“周可是国姓,周公子又是上京,皇城脚下的人,难道还与皇室沾了亲故?”

孙瑾芸说这话虽是玩笑,可也带了几分揣测。

长星闻言,心不由得悬起,此刻她最为害怕的,莫过于周景和直接将身份说穿。

可周景和只是瞥了孙瑾芸一眼,淡淡道:“是邹,不是周。”

孙瑾芸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尴尬道:“原来是我听错了。”

长星稍稍松了口气,看来至少今日,周景和是不会言明身份的。

而边上宾客自然也瞧见了孙瑾芸的窘迫模样,虽然当面不会说些什么,可背地里肯定是少不了要嘲笑她的。

孙瑾芸也能想到这些,只是毕竟周景和还在,她就算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也总归得为孙家考虑,若是能和上京的望江楼合作,这便是躺着挣银子的生意,所以到这会儿她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的。

只是这笑却比哭还要难看几分。

萧途见孙瑾芸在周景和这里又吃了瘪,这几日因为那两间铺子积压在心头的郁闷也是一扫而空,以为周景和可能要与他谈一谈生意上的事儿,却不想他只将目光放在长星身上,开口问道:“长星姑娘,怎么没戴我那日送的发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