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臣服

◎这一句胜过千万个亲吻。◎

天越来越热,凝珑穿得越来越薄,心里却越来越烦躁。

她讨厌每次都要带着一身暧昧的痕从宁园回来,讨厌程延调侃她害羞的反应。

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把脖侧的脂粉擦了下来,露出斑驳原貌。

指了指脖侧,“想不想亲?”

这时冠怀生连咿呀声都发不出。他嘴里被塞着一方团窠纹腰带,下颌仿佛随时能脱臼。

那腰带是凝珑从程延那处要来的,她自然不稀罕这破腰带,无非是想将深情戏码演到底。

冠怀生以为凝珑逼迫他去打她。

他似乎以为那是被世子打出来的痕迹,眼里迷茫,对凝珑莫名的要求很是不解。

奴隶怎敢打主家?

所以他极力挣扎。这身衣裳是凝珑赏他的,却因挣扎擦破几个窟窿。他被麻绳捆着,没办法比划手语。

只有用一双黑漆漆的眼拒绝不合理的要求。

一个奴隶,尚不配冒犯主家。

凝珑也未必想要他亲。冠怀生的眉蹙起来时,与程延有一分相像。折辱冠怀生,宛如折辱程延。

她走下榻,持把锋利的匕首,三两下便将麻绳割断。

再抬头,门前晃动的身影已然走远。

凝珑这才松了口气。但凡事关凝家,她便聪明似神仙。每每想到麒麟帕是被凝理捡走,她便恶心得吃不下饭。

冠怀生尚跪在原地,晃着充血的胳膊和手指。

“外面偷听的人是大哥凝理。”她把匕首架在冠怀生脖侧,“你去跟踪他,把他狠狠揍一顿。”

下一瞬,冠怀生便露出个不可思议的眼神。

凭我,揍他?开玩笑的吧?

凝珑笑得明媚,“对,就是你。今日给你放假,凝理走到哪,你就跟到哪。反正你是哑巴,就算被抓到严刑拷打,也不能口吐狂言。你又不大识字,不会写我的名字。还有你那烂手语,谁看得懂?死就死了,我又不心疼。”

说罢,匕首贴得更紧,威胁之意明显。

事关生死,冠怀生终于没再顺从。他从衣裳里掏出八枚金铜钱,高高举起,原封不动地还给凝珑。

“你的贿赂我不收,你也别想让我冒险。”

难怪说奴隶是这世间最惜命的狗东西,凝珑这时才算读懂这句话。

“被凝理抓到,顶多给你个痛快。背叛我,你觉得会有什么下场?”

凝珑忽地把匕首一扔,声音柔得能掐出一池水。

“怀生,照我说的做。”捧起他的脸,“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那温柔娇嗔的气息,故意往他左耳旁吹,吹得他耳根子爆红。

半聋的哑巴,总算听清了她的话。

他点点头,呆呆地望着她的媚眼,只觉有哪里很难受,但又不知如何纾解。

冠怀生走后,云秀一脸震惊。

“小娘子,这傻子不会真敢打大公子吧?大公子文武双全,这傻子顶多只会搬缸铸铁,哪里是大公子的对手?”

凝珑正在烧那条腰带,“放心,就算借他一百个胆,他都不敢打大哥。本以为这条狗已经被养熟了,没想到还是会拒绝。我那话是吓唬他的,他也不会傻到照做。”

骄矜的贵女学不会与奴隶打交道,所以她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责骂,折辱,挑刺,讥讽冠怀生。

他偶尔不甘痛苦,但更多时候是清醒着沦陷。

他又单纯得令人发笑,再卑贱的奴隶也是男人。只要是男人,就会拜倒在凝珑的石榴裙下。

全当是成年男女消磨时光吧,她与冠怀生之间那点心照不宣,足够她不断欺负他。

*

回院后,凝理做了个梦。

梦里,他受着鞭刑,而甩鞭的是凝珑。

她问:“要不要亲我?”

凝理说不出话,只能不停挨打。

醒来后,袍子下摆一片污秽。

大妹妹竟在与两个男人来往?一个是世子,每月五次与其交好。一个是下人,或许俩人无时无刻不在交好。

凝理愈发以为,那个叫冠怀生的下人绝不简单。这日他罕见地要出府,面对岑氏的疑问,也只是解释外出有事。实际是借此与线人碰头,令线人彻查偷他帕子的冠怀生。

凝理游走于大街小巷间,左拐右拐,差点叫冠怀生迷路。

他换了张刀疤脸,身材也比先前更魁梧,像一座巨石,与凝理的清瘦身板形成鲜明对比。

交代过线人后,外面已黄昏沉沉。

凝理把路线走得偏僻,巷道狭窄,黑影重重。忽地,他竟发现,一众死寂的黑影中,倏地窜出一块晃动的巨影。

再抬头,有个刀疤脸状汉子堵在前方。汉子手拿大刀,眼神恶狠,快步朝他走来。

凝理心头一冷,对面显然是仇家,他若叫死士来,未免会暴露身份。

干脆装作云淡风轻,斯文地叉手作礼,“你是……”

那人声线低沉浑浊,“你爹。”

凝理眸色陡然变冷,摸出匕首防身,“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想做什么?”

汉子:“杀你。”

下一刻,刀光剑影。

对面实力强大,若使出另一套功法,或许能打赢。凝理被杀得连连败退,心里一番盘算,最终选择保留实力。

“砰——”

凝理被汉子轻松提起衣领,往巷墙处猛地一摔。

“噗!”

鲜血奔涌,凝理的脸被打得鼻青脸肿,左腿被汉子踢断,像断了线的风筝,被高高抛起,又被狠狠摔下。

最终眼前冒金星,瘫倒下去。

他赌汉子不会杀他,而那汉子果然如他所想。毫无章法地将人打个半死,之后气势汹汹地离去。

沉默着走过几道巷,汉子猛地揭下假脸,壮实的肌肉也在顷刻间缩水,直至缩回原本身形。

宁园那个装满药膏的立柜里,有一瓶药能在短时间内增加肌肉,改变身形。

副作用却极大。

早先冠怀生不在意,如今再想发声,却发现喉咙早已被堵得严实。

副作用是三日失声。这下倒好,他真成了个哑巴。

一路上,冠怀生都在想着凝珑口中的奖励。

他很忠诚地待在卑贱哑巴这个角色里,他不想要亲吻或是更过火的接触。毕竟凝珑既然可以假意亲吻程延,那也能假意亲吻冠怀生。

他只想要真心。

“真心?”

凝珑看着突然到来的冠怀生,心乱如麻。

她仔细扫视着他,见他毫发无伤,心里疑惑更甚。

“你当真把大哥打了一顿?”

冠怀生迫切地点点头。

僵持间,云秀慌忙跑来。

“小娘子,大哥拖着一身重伤回来了!他被打得可惨了,鼻青脸肿的,凝老爷快心疼死了。”

凝珑摆手,叫云秀先退下。

“小哑巴,你倒挺有本事啊。大哥武功可是出了名的好,你把人家打得鼻青脸肿的,自己倒没受伤?”

冠怀生又点点头,哪知下一刻,嘴里猛地吐了口黑血,身子也霎时变得无力,无助地跪在地上。

那瓶药倒有个好作用,清除体内废血。只不过清血时会浑身无力,宛如命数将至。

只是凝珑哪里知道这是什么血,她只看见冠怀生凄惨地吐了几口血。

这条狗,为她一句玩笑话,差点赔进去自己的命。

她哪里真会冷漠地看他死呢。一时手足无措,那张美艳的脸庞上,罕见地浮现出惊慌与关切。

不过冠怀生此时已无力窥她,他只想,自己把她屋里的地弄脏了,她只怕又得生气。

于是用衣袖不断擦着地,满心急切,可那血却越擦越多。冠怀生差点急死,恨不得低头舔干净。

凝珑眼里的哑巴可怜极了。

可幸好他是哑巴,好让她不必听花里胡哨的话,只用看他做了什么。

破天荒的,她竟对这个跪着的哑巴,起了点怜惜。

用一点点真心,柔声问道:“疼不疼呀?”

这一句胜过千万个亲吻。

无论是程延还是冠怀生,无论是得势还是落魄,他习惯闷头做事,受过满身伤,可从没人问过他疼不疼。

有点疼。

冠怀生在心里答道。

他无比希望此刻他能开口说话,可他的确不能,只能委屈巴巴地仰望她。

那份委屈有本能的渴求,有忠诚的臣服,独一无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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