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宁珣远远同沈澈对上一眼,极其自然地举杯,沈澈一礼,两人对饮了一杯。◎

小福子紧赶慢赶, 才赶在开宴前将圣人的赏赐送到。

熙宁郡主这也算是独一份儿的荣宠了。

众人跪了一地,他宣过旨,看熙宁满面春风地领旨谢恩, 突然便觉一道视线淡淡投过来。

压迫感很重。

是以他都没敢接郡主身边儿宫婢塞过来的那一包金叶子。

宁珣起身,收回视线。

李德贤自年初新后一事后,就不再在御前伺候, 却也没逐出去, 人仍留在乾正殿,做些洒扫活计。

众人皆拿不准圣人的意思, 只猜想毕竟是伺候了这么多年, 圣人仁慈,给他留两分情面。至于再回御前, 怕是遥遥无期了。

有宁珣前后替他打点着,兼之顶上他位置的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小福子, 李德贤的日子虽不如先前,但也还算好过。

宁禛走到熙宁身边,语气熟稔, 笑着对熙宁道:“父皇还真是大手笔。我过生辰时, 都没见过这么多赏赐。”

熙宁瞪他一眼,朝他招了招手。宁禛会意,弯腰附耳过去,便听她咄咄逼人地问:“说好给我加的那份儿生辰礼呢?”

宁禛直起身,瞥了一眼沈澈的位置:“他人就在这儿,你自己去问。”

熙宁拿小扇掩住唇,飞快看了一眼沈澈, 声音瞬间便小下去:“子安那么忙, 万一没空给我画画像怎么办?大庭广众之下, 我岂不是没了面子?”

宁禛笑起来,突然伸手刮了下她鼻子,迎着她愠怒的目光:“小祖宗,谁敢下你的面子?”

领过赏,也便到了开宴的时辰。

这样的席间,少不了推杯换盏虚与委蛇。衔池低着头,百无聊赖地琢磨着池清萱。

细细想来,前世今生,池清萱都没什么异样——她心思都在礼佛上,又是出了名的菩萨心肠。会去照应娘,也算意料之中。

但她心里总惴惴的,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譬如今日。

熙宁郡主自恃身份尊贵,一向眼高于顶,池家在她眼里不过小门小户,池清萱又是如何与熙宁相熟到能被她亲自邀约赴宴?

思来想去,两人间最可能的联结便是沈澈。

但她还在池家时,池清萱与沈澈似乎没什么交情。

她低头寻思着,面前这侧的桌案却突然又被敲了两下。

衔池疑惑抬头,见宁珣向她招了招手。

她上前一步,不明所以俯下身:“殿下有什么吩咐?”

给他布菜的一向是怀和——她知道怀和会不动声色地先验过毒,再奉给他。

半晌没听见他说话,她又凑近些,脸上的面纱突然一轻,他将她面纱掀起一角,手上的栗子糕精准喂到她嘴边。

衔池下意识咬住,他便撤手,面纱重又放下来。

她莫名其妙,慢慢咀嚼了一下——清甜软糯,是她喜欢的口味。

开宴后众人的注意力自然就分散开,可他坐在上首,又是如此身份,难免还是不住有目光瞟过来。

衔池默默退回去,低下头。

是谁让她按规矩行事,低调些不要惹人注意?

宁珣远远同沈澈对上一眼,极其自然地举杯,沈澈一礼,两人对饮了一杯。

宁禛多看了那戴着面纱的宫婢一眼,旋即探问似的看向沈澈,见后者微微颔首,他脸上的笑意便愈发深了些。

果然是那个叫宋衔池的。她挡着脸,害他半天没认出来。

没想到半年过去,太子依旧兴趣不减,心头肉似的放在眼皮底下看着。

宁禛心里有了计较,面上却没露出什么——上回的事儿给了他教训,对那位子,还是得徐徐图之。

酒过三巡,熙宁郡主也不知去了哪儿。时机差不多,衔池给怀和打了个要去更衣的手势,见他犹豫着点了点头,便从席上退下去。

她前脚一走,宁珣的视线便悠悠投向沈澈,果然没一会儿便见他同一旁的长随说了句什么,似是也要离开。

宁珣似笑非笑望着他,倏而将话头引到他身上:“孤听闻镇国公苦夏,前几日连朝都上不了,不知可好了些?”

方才四皇子正说到长乐公主中了暑热一事,是以他提这一句并不突兀。

沈澈要起身的动势一顿,温和回道:“谢殿下关怀,家父只是受陈年旧疾所累,休养了两日,已近好了。”

衔池跟着来回穿梭的婢女,很快便找到设宴的溪流下游。不同于那边的剑拔弩张,这一片的氛围显然更松快些。

她不好太明目张胆,便随着送菜送酒的走,没走两步,抬头正看见石桥上那袭翠绿宫装——而旁边那个身影,以木簪绾发,檀色衣裙勉强压住瘦削身形,使之看起来不至于像一阵风就能吹走。

半年不见,池清萱愈发清瘦,脸颊都凹进去一块。

衔池步子顿下,趁人不注意,躲在附近用作观赏的一块太湖石后头。

池清萱与熙宁郡主正站在小石拱桥上,喂着底下锦鲤。

一把鱼食撒完,熙宁转过头去看她,叹了口气:“知道你病体难愈,但再吃不下也要吃点,才多长时间不见,都瘦脱相了。”

她还指望着她打听沈澈的行踪呢。

宁禛是个靠不住的,问他十回他能告诉自己一回就不错,若非偶然认识了池清萱,她想见沈澈,便只能等今日这种场合。

池清萱每回都替她准备好一切,她只要按时出现在池清萱说的地方,便能撞见沈澈——更难得的是分毫不见刻意,只像是心有灵犀。

池清萱笑了笑,“等天凉快些便好了。郡主放心,我身子是一向如此,不影响做事,不会耽误郡主同沈世子相见。”

“下回是什么时候?”

“间隔太近,沈世子会生疑的。郡主且先等半月可好?”

“罢了。”熙宁叹了一口气,突然又有些好奇:“不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去年冬末你第一回来找我时,我原本是不信的,若非你拿着子安的大氅,我连见都不会见你。”

熙宁甚至因为那件大氅怀疑过池清萱,但后来见她一心礼佛,身子骨也委实太差,一指头便能戳碎了似的,也就不再把她放在心上。

“不过是家父效忠二殿下,便与沈世子也有些往来。”

熙宁摇头。支持宁禛的大臣可太多了,若都要沈澈一个个亲自去笼络,他怕是从早忙到晚也忙不过来。

何况区区吏部侍郎而已。

但这话她并未说出口。她不爱过问他们这些争斗——反正沈澈一定会赢的。

聊到这儿,熙宁将剩下的鱼食全倒进去,拍了拍手。

意识到她们要走,衔池立马背过身。

——她不能被她们认出来,不能被她们发觉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尤其是池清萱。

方才熙宁的话仍回**在她耳边,在她脑海里慢慢理出一条线。

池清萱当初是从她这儿拿走过一件沈澈的大氅,说是替她保管以免遭人非议。

按熙宁方才所说,她是拿这件大氅作敲门砖,求见了熙宁。而后便为熙宁谋划,助她与沈澈于“不经意”间相见。

对熙宁而言,这委实是最大的**。

衔池默默掐着自己掌心。

池清萱能知道沈澈的动向,不外乎因为沈澈确实往池家去的多——她是沈澈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她在东宫一日,沈澈便一日不会断了同池家的联系。

可池清萱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只为了结识熙宁?

熙宁郡主金枝玉叶,她若为此,也不算说不过去。

不对。

衔池骤然想起前世最后那夜。

她那时被娘去世的噩耗所惊,又痛恨他们对她的隐瞒欺骗,无暇顾及细枝末节。

譬如,熙宁郡主如何得知这一切?

她那时以为所有人都知道,只她一个蒙在鼓里,可现下冷静想来,真是如此么?

沈澈要瞒她什么事儿,自会瞒得滴水不漏。又怎么会让她在大婚当夜,从熙宁郡主身边的婢女口中得知这一切?

她若是知道了,怎么可能不闹事?那时正值多事之秋,他不会在这个时间点让她失控。

所以,是谁告诉熙宁的?

何况沈澈对她的那点真心,即便是有,也一向埋得深——大婚夜时那般冷待,连青黛都在为她鸣不平,说她所托非人。

任谁看,她都不过一个刚抬进国公府的寻常侍妾。

熙宁又是因何才会对她有那么大的敌意?

冷汗倏而透了薄衫。

衔池来不及想更多——脚步声正朝她而来。

此时出去,自己一个人太过打眼,可若不出去,熙宁和池清萱走到这儿也难免不会发现她。

正巧有一队婢女捧着点心经过,衔池心一横,快步走出去跟在队尾。

队末的婢女见有人突然跟上来,皆怔了怔。

衔池心一悬,生怕她们开口说什么,引来熙宁注意——

下一刻其中一个婢女却眼睛一亮,飞快将一碟点心放到她手上:“快,太子殿下要的点心,趁热送过去。”

好像是她方才尝过的栗子糕。

衔池立马接过来,随着队伍转身之际正与熙宁和池清萱擦身而过。

有惊无险。

宁珣足足等了两刻,才见她捧着一碟什么回来。

怎么,是没等到沈澈,等饿了?

衔池将栗子糕放上案几,宁珣看了一眼,在她俯身时突然开口:“去哪了?”

“看鱼。”

他问得意味深长:“什么鱼这么好看,能看这么久?”

衔池心里正乱着,懒得同他掰扯,兼之这段日子被他惯得无法无天,想也没想随手拣了一块栗子糕塞他嘴里,堵住他后面的话:“殿下趁热吃。”

作者有话说:

宴上的场面是这样的:

路人甲乙丙上前跟太子打机锋,太子漫不经心地一一解答,视线却长久停留在手边儿的栗子糕上。

甲乙丙(面面相觑):栗子糕有问题?太子在暗示我们?他好高深莫测怎么办我该说什么

太子内心:这个她肯定爱吃。这些碍眼的人什么时候走我好喂给老婆尝一口。

《恋爱脑到底有多忙——宴会篇》

1.要随时观察老婆的状态,及时制止她的不当行为。

2.要随时观察情敌的状态,及时制止他勾搭老婆。

3.要学会自己找机会宣示主权。

4.这个老婆好像爱吃。(尝一口,嗯,确实)

5.还要忙事业。

6.(内心恶魔低语)没有5的话老婆会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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