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苦肉计对宁珣还真是屡试不爽。◎

五公主刚忿忿走远, 宁珣便松开手,手中食盒也随手递给一旁的宫人。

这月余来他冷淡得很,衔池已经习惯了, 顺势退了一步,“天开始热了,怕殿下没有胃口, 小厨房煮了开胃消食的粥。”

她顿了顿, 特意补了一句:“衔池替殿下尝过了,味道很好。”

她这话的原意是叫宁珣放心入口, 但他的注意力显然并不在这儿, 只淡淡瞥了一眼她退开的距离,突然问她:“你用过膳了?”

衔池想起蝉衣今儿送她出门时嘱咐的话:“姑娘天天硬往上凑也不是办法, 还是得有进有退。”

于是她点了点头,笑得温婉而疏离:“若殿下没有旁的吩咐, 衔池就先告退了。”

宁珣默下去,半晌只“嗯”了一声。

怀和送完长乐回来时,太子正在用膳。他上前将替太子布菜的内侍换下来, 一眼便看见桌上那只紫檀食盒。

殿下今日似乎食欲不佳, 早早便停了箸。

他跟了殿下这么多年,见那食盒虽并未打开,但也没叫人撤下去,心里便明了。

怀和用银针试过毒,另换了只碗将粥盛出来,也没用食盒里的白玉勺。确认无误后,才奉到宁珣手边:“宋姑娘特意送来的, 殿下不妨尝个心意。”

宁珣惦记着书房里因为长乐过来而被打断的政务, 本打算起身, 听了怀和的话,眼前却无端闪过她殷切望着他,说味道很好的样子。

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自那日后,长乐公主便时不时过来,有时候甚至只差人通知宁珣一声,便直接将衔池拐出去。

——她在宫里过得无聊,唯一同龄的熙宁与她素来不对付,身边的女官又都是父皇亲自把过关的,古板正经。难得碰上一个长相性子处处合她心意的,还能日日陪她玩儿,便舍不得放手。

宁珣知道他那二弟的目标只是这座东宫而已,不会对长乐做什么,她要带衔池出去他也便没拦。

直到那日长乐风风火火将人借走,又风风火火还回来。

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人,回来时一身青紫,蝉衣去接时,都不知该扶她哪儿。

是去京郊骑马摔下来摔的。

毕竟是自己非要教人骑马,还不小心惊了马,害她从马背摔下去,长乐心疼又心虚,亲自守在衔池榻边等着御医过来。

没成想御医没等来,倒是先等来了她皇兄。

宁珣沉着脸几步走到榻前,对榻边的长乐视若无睹,按下要起身行礼的衔池:“都是哪儿疼?”

“不算疼,不过是公主太紧张了,才这么大阵仗。”

她肩上那块青紫得明显,宁珣脸色愈发阴沉下去。

直到御医进来看过,说只是些皮外伤,他脸色才好看了些。

御医将伤药留下,退出门外才终于擦了擦下颌的汗滴——方才太子和长乐公主一直盯着他,他生怕给榻上那位诊错,不过简单的外伤而已,也硬是给他热出了一身汗。

里头一时只剩下他们三人。长乐直觉般不好,下一刻果然便听见皇兄沉沉唤了她一声:“宁珠。”

长乐一抖。

小时候皇兄都是叫她乳名,再大一些得了封号便叫她长乐,极偶尔的时候,才会直接叫宁珠。

上一回,还是她不听劝告,硬要插手他和二皇兄之间的事儿。

直到现在她才发觉,她还是低估了衔池在皇兄那儿的分量。

——不过兴许皇兄自己也没发觉。

本来她还暗暗盘算着,等哪日皇兄松口,她便将衔池要来自己身边。如今看来,怕是难了。

衔池伸手拉住宁珣——他兴师问罪的意味委实太浓。

她是什么身份,若要长乐公主为此认错,岂不是僭越。何况她心里本也没有半分怪长乐的意思——她很喜欢长乐,长乐也待她很好,从未拿她当舞姬看待。

意外而已,谁也没料到马会突然受惊发狂。

一点小事儿,宁珣着实没必要为她与自己的妹妹发难——但她还没开口,手便被宁珣反手扣住。他没看她,只安抚地摩挲了下她的手背,目光望着长乐,隐隐发冷。

衔池后知后觉地想,前后两辈子,好像只有宁珣才会这样直接为她出头。

在池家老宅时,有什么事儿都是她自己解决——她也不敢告诉宋弄影,怕她伤心。

后来入京,上辈子她一半是自己小心谨慎,一半是有东宫庇护,倒也没受过苦——最需要有人出头的时候,是从东宫回池家以后,更准确地说,是她被沈澈抬进门的那日。

她只期待过那一回,期待有人为她出头,救下她,告诉她一切都是梦而已,她和她娘都还好好活着。

回应她的只有冰凉的湖水和穿透胸膛的冷箭。

所以也就不再期待了,小事大事,前世今生。

是苦是甜,她自己走的路,自己受着就是了。

长乐丝毫没端公主的架子,在宁珣的目光下从善如流地拉住衔池衣袖,轻轻晃了晃:“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这么草率地硬要你上马。池池你别生气……”

衔池刚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长乐便想起什么似地一拍手:“我库房里有根千年人参,明日差人送来!”

宁珣将伤药拿过来,瞥了长乐一眼:“不必明日,现在就去拿。她这时候用效果最好。”

长乐看看他手中伤药,才意识到是自己多余了——还不如回去找她那根人参。

长乐走后,宁珣将她扶起来,看着她肩头的伤,皱了皱眉:“脱了。”

衔池一愣,下意识道:“不用劳烦殿下,等蝉衣……”

却见他已经将伤药倒在掌心,徐徐搓热,抬眼看向她。

那架势是她不脱他会替她脱。

衔池默默闭上嘴,背对着他,将衣裳拉下来,松松挎在臂间。

他手掌按下来,将伤药均匀揉开。他的手比她身上温度要高一些,又疼又热,还有药膏火辣辣渗进去的感觉。

衔池一颤,宁珣的手便顿了一顿。

这药膏需得完全在她青紫处揉开才能奏效。

他动作放柔了一些,“长乐的骑术,自己不摔就很难得了。她敢教,你也敢学?”

其实看长乐公主在马上的样子,她便猜出来了。

但她是真的想学——在马背上的时候,她才感觉自己是自由的。

她不说话,宁珣叹了一声,“若真想学,孤教你。”

衔池猛地回头,眼中惊喜掩都掩不下去,“殿下一言九鼎。”

宁珣“嗯”了一声,目光若无其事地从她莹白如玉的左肩向下,滑过肚兜的系带,落在半掩在堆叠衣裙间的腰线。

除了右肩,腰上也青了一块。

衔池这才意识到什么,登时转了回去。

药效之下痛感减轻了,可他揉在她肩上的手的存在感却突然强烈起来。她甚至感受得到他掌间握剑而形成的茧,在她肩上缓缓打圈,而后向下,伸进衣裳里,贴上她腰侧那团乌青。

她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推他的手,“还是等蝉衣……”

他语气依旧淡然,好似慢慢升温的不是他的手:“别动。揉开就好了。”

直到陪她用过晚膳,宁珣才走。

他一走,蝉衣便凑上来:“姑娘这回不会也是……”

衔池瞪她一眼。

这回真不是她主动要摔的——马背上摔下来,摔断腿的都有,她可不敢。

但话说回来,苦肉计对宁珣还真是屡试不爽。

自她摔伤后,宁珣对她肉眼可见地又纵容起来。渐渐她去书房也不再需要通传,什么时候想进便进了。

长乐公主还是常来,只是再不敢带她去骑马。

但宫里还是无聊,等她伤养得差不多了,长乐又隔三差五带着衔池去宫外逛。

逛了几回,衔池默默惹了两次事儿,借机摸清了明里暗里奉命保护她们的侍从都在哪儿,终于在五月二十那日,趁长乐兴致勃勃在挑胭脂,悄悄拐进了东市那间果子铺。

她时辰掐得刚好,青黛也在里面。衔池戴着帷帽,一面看着果子,一面走到青黛身边,手上似在挑选,低声唤她一声:“青黛。”

青黛这才认出她,还没来得有什么反应,又听自家小姐道:“有人在盯着我。”

青黛一凛,知道这时候不宜再话家常,直接迅速道:“夫人一切都好,沈世子常派人来过问,下人便都仔细着。大小姐也常去她房里看她,夫人以为大小姐能有机会见小姐,写的一应书信全放在了大小姐那儿。”

池清萱?

衔池隐隐觉得不对,但又疑心是自己多想。

毕竟阿姊能替自己照看娘,是桩好事儿。

青黛在后院,能看到听到的也只这些东西,末了又想起什么:“对了,熙宁郡主下月初十的生辰宴,给大小姐下了邀帖。”

熙宁郡主为何会给池清萱下帖?她们认识?

衔池皱了皱眉,像是抓到了什么,但那东西太快,一闪即逝。

但她不能在这儿久留,不然长乐回头发现她不见了,动静就大了。

衔池买了两盏糖水,好在回去时长乐还在乐此不疲地试胭脂,给她也挑了两盒,见她拿着糖水回来,兴高采烈地说自己正口渴——分毫没起疑。

回东宫的马车上,衔池试探着问她熙宁郡主生辰宴一事。

若是她也能去,亲眼看一看池清萱,也许就知道方才一闪而逝的是什么了。

“你想去?”长乐以为她是从皇兄那儿听见的,见她点了点头,当即睁大了眼:“为何想去?”

衔池心思飞转,熙宁郡主是太后的心头肉,那她的生辰宴,宁珣必然会去。

于是她只道:“想陪殿下一起。”

一副小女儿情态。

倒也不是说不通。

长乐寻思了一会儿,“不如你同皇兄好好说说,装成他的贴身宫婢?”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但你既然同我处得来,那必然与熙宁也不对付。宴上我不会久留,到时候你要尽量跟紧了皇兄。”

作者有话说:

当局者迷:指宁珣和衔池。

旁观者清:指宁珠和蝉衣。

青衡:?那我呢?

宁珠:你别想了,容易影响你拔剑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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