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七五章【三合一】
当晚, 这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听到这消息的官员,几乎没有一个是不高兴的。妖妃离世,自然是令人弹冠相庆之事!
尤其是左相府上, 最为热闹。
崔远听闻此事,且不说大朝会之时要商议以什么样的方式安葬程裳,就今日,必然要在府上庆贺一番。
夫人知道他高兴, 若不是当时淑贵妃带走了自己,也不会发生以后的事。摆明了程裳是柳安的人,死了自然是要庆贺的。
夫人招呼着府上的人赶快准备酒席。
两人对饮崔远是觉得无趣的, 必要有歌舞才尽兴!只是又想到太过张扬了传到宫中必然出事,就连传到郑干瑜那里也不是什么好事, 还是小点动静好。
崔远只唤来了儿女作伴。
几人只知道父亲今日很是高兴,却不知为何高兴。
天色越来越晚,崔远喝的伶仃大醉, 崔凌不愿意和父亲长久坐在一处,便先行离开。
朦胧的月色里,崔凌终于觉得呼吸过来了气。
“今日父亲为何如此高兴?”崔凌问婢子。
婢子道:“听闻宫中的一位贵人薨了。”
崔凌心中一颤, 让父亲憎恶的贵人, 想必就是那位妖艳的淑贵妃了。但是, 前不久她不还是好好的?
崔凌一身冷汗,总觉得身后有人,一回头看见一个黑影。
一道雷劈在黑夜里。
“啊!”崔凌的尖叫声传遍整个府上。
黑影走近, 向崔凌伸出手,“妹妹这是怎么了?”
崔凌喘着大气, “兄长……”
“这是想什么还能吓成这样?早些休息,雨夜里湿气重。”
崔凌点了点头, “兄长也早些休息。”她努力平复心情,究竟是在怕什么。
……
卢以清同柳安本要去书房。
宫里来了人,柳安便转身去了正堂。卢以清便先回了书房。
一页页书翻过,烛台已经燃了许多,还是不见人回来。卢以清等的有些着急,便打算过去瞧瞧。
门一开,风打在面上,眼前一个身影,柳安像是失神了一般愣愣站着。
外面的雨声让人心中越发焦急。
卢以清眉头微蹙,轻声问:“怎么了这是?”她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淑贵妃薨了。”柳安低着头,声音微颤。
一句话,让卢以清愣在了原地。那个面孔一瞬间出现在脑海中,她记得对方离自己很近,身上一股香气,有些凉的手碰在自己的脸颊上。
还有就是——太像姐姐了。
卢以清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喉间像是被卡住了一样。鼻尖一酸,红了眼眶。
可是……可是她之前还好好的啊,怎么忽然就没了?
“夫人,我……我有些难过。”柳安的一滴泪落在卢以清手上。他支支吾吾,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夫君什么都不用说。”卢以清道。她早就猜到了,程裳是柳安送进去的人,而柳安决定送程裳进宫也一定是因为她有几分像姐姐。
“我对不住她。”
卢以清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抱了抱柳安,“都过去了。”
柳安心口闷得慌,他从未想过要牺牲了程裳的命。他慢慢扯下卢以清的双臂,走进书房。
冷,忽然就冷了。
门被夫人关上,他又觉得有些头疼。
夫人往自己怀里钻,柳安便伸手抱住了她。
“夫君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卢以清道,“包括这件事。”
“我已经记不得是何时遇见的程裳了,只是见到程裳的第一眼我便想到了先皇后。当时她需要人救她一命,但她是个硬骨头,一副死了都不会向人求饶的样子。可我还是救了她……”柳安知道自己没有善心,只是那一眼,让他觉得程裳可以为自己所用。
柳安深呼了几口气,还是没有接着讲下去。
“夫君,没有任何权力的得到是不死人的。”
“是,我知道。我知道她只会是我手中能用的一把利刃,或许是我从未想过要牺牲一个活生生的人,深宫中的日子倒不如直接死了的好。我曾问过她要不要去,也告诉她可以走。”说着,柳安又觉得心口难受,他想到了程裳那副倔强的样子。
听到这里,卢以清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双眼微微睁大,程裳这样敢爱敢恨的人,为什么回愿意走进深宫……但她知道,有些话还是藏起来的好。
柳安颤抖着长叹一声,“等一切都结束,我们回永州。”
“好,回永州。”
卢以清眉头深蹙,太多太多的女子成为权力的牺牲物。
月色朦胧,外面的雨停了。风越来越大,吹在窗户上呼呼作响。
……
天将拂晓。整个长安城弥漫着一股悲伤。
中元节,似乎每个人都沉浸在悲伤中。一大早因为贵妃的事,一些官员不得不进宫商议。
这日子对所有人来说都不好过。
在府上的卢以清亦是如此。
周禾从早上就开始在她面前晃悠,想着法子让她开心些。卢以清知道周禾心思,便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那是丞相府的一个角落,因今年夏日的炎热,院子中连杂草都没有。一棵已经枯死的树立在正中央,单是瞧着,便能知晓其中已经腐朽。
“夫人想要爬树?”周禾问。
“你来过这院子吗?”卢以清漫不经心问。
“丞相府有些大。”周禾道。
“是啊,丞相府很大,大到即便是在这里一辈子也会有些地方没有走到。”卢以清又说,“可是每一处角落我都走过。”
周禾心想,不妙,夫人又想到从前的事。
“你也不用想着今日让我高兴,周禾,今日该我思念他们。”卢以清的话很轻,轻到这似乎并不是一件重要的事。
她走到屋檐下的台阶处,想要坐下,可上面落满的灰尘。
卢以清蹙眉,周禾便想用手来擦。
“不用。”卢以清指了指墙,“我们坐那上面吧。”
周禾愣住了,“夫人,这可坐不得!”稍有不慎从上面摔下来,都不是开玩笑的。
“无妨,不会有事的,我小时候就坐在上面。”卢以清道。她自然不会告诉周禾,当时下面站满了人,生怕她摔下来。
周禾见她这样认真,吓得脸都要白了,他可不想下一年的中元节让妹妹也思念自己。
“夫人要不要瞧瞧旁的地方?”说着,周禾便开始四下寻,可这院子太荒凉了,根本没有个地方是能落脚的。
就在周禾有些着急的时候,秀芝和念念带着一些侍从走了进来。侍从们手中拿着凳子,秀芝甚至还带了一些糕点。
“都放下吧。”秀芝道。
周禾松了口气,这种时候还得是秀芝反应快。
“你们都回去吧。”秀芝走到卢以清身侧,“既然是思念,又无人说一定是什么样的方式,夫人不妨同我们讲讲当时丞相府发生的事?”
卢以清也没想到秀芝会这样做,“秀芝东西都准备好了,我怎能辜负了这片心意?”她知道,她们似乎在让自己以另一种方式怀念。
也好,她没有哭的地方,还是不哭了。
清风吹过,老旧的院子似乎有了些新的生机。
卢以清缓缓开口,“这处偏僻的院落,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和父亲一起的。”
此言一出,三人是有些意外的。无缘无故的,没人会来如此远的地方,可却是卢相带着夫人来的。
“圣旨传下,阿姐要进宫了。我问父亲宫中有多大,父亲带着我走来此处,我第一次觉得怎么要走这样长的路,父亲说阿姐日后要住的宫殿就和书房到这里一样长。当时我想宫中也就如此了,父亲又说,宫中这样的宫殿数不胜数……”
三人认真听着,一件件往事从卢以清口中出来,她曾以为这种事日后再也不能说了。
……
今日的宫中热闹的似乎要淹没了悲伤的意味。
一张张口舌讨论着淑贵妃的葬礼应该是何种规格,皇上头疼,不想问这种事。柳安觉得可笑,似乎在他们眼中这件事对程裳而言很重要一样,好似墓葬规格低能将淑贵妃气活。
说到了最后,众人的目光落在王泽身上。
礼部尚书这次是逃不掉的。
郑干瑜炙热的目光告诉王泽,若是今日自己没和岳丈站在一处,回去免不了一顿训诫。而岳丈的态度同诸多大臣一样,不能依照贵妃的规格,都说淑贵妃德不配位,连四妃之礼都不能行。
王泽拱手一拜,“陛下,臣以为依照四妃之礼最为合适。”
此言一出,无数尖锐的目光似冷剑一般落在王泽身上。略有些吵闹的御书房,少不了轻声的冷语飘入王泽耳中。
“哼,都是死了的人了,还想着巴结什么。”
“王尚书今日莫不是糊涂了。”
“四妃之礼?这史官若是落下不实的笔墨都要拖出去斩了,怎么还要给她四妃之礼!”
王泽冷哼一声,没有回应这些话。再怎么说淑贵妃也是在四妃之上的,就算是给个四妃之礼怎么了?一个个的现在这么多话了,当初陛下给淑贵妃抬位的时候又有几个敢开口的。盯着一个死人咬算什么本事。
当然,他们再多少的话也没什么用,还是要等上面的人说话。
“那就听王尚书的吧。”皇上淡淡道。
下面的人只能在心中叹气,毕竟陛下正是伤心之时,可别再触了霉头。
商议好之后,臣子们也该离开了。
柳安大步在前,听到身后两人边走边小声说:“听闻陛下近来总是召见太子。”
“再召见又能如何,陛下不会让太子登基的。”
“这可不见得,从淑贵妃这里还是能瞧出陛下对先皇后的情谊。”
“呵,那又如何?”
最后一句话听入了柳安耳中,‘那又如何。’柳安并不觉得陛下认定太子是因为对先皇后的情谊,而是陛下觉得太子能担大任。
情谊这种东西,在帝王面前是最不值钱的。
不过,今日一见,陛下的身子似乎比前些日子还要好了些。看来朝中动**的那些人又白忙活了。
柳安无心逗留,今日中元节,夫人又是在府上。
物是人非,他不能留夫人一人难过。
快马过了长安街,路上的行人几乎都是哭丧着脸的。柳安见人们一个个从城门外回来,生出了一个想法。
……
“没想到丞相曾经还干过这事儿。”
“是啊。”卢以清笑着说:“丞相不喜看书,父亲便常问他书上的东西。那问到了还没看过的,他也只能乱扯。”
周禾笑着说:“不过丞相乱扯的本事,可是不如现在。”
“现在到底是多年积累的。”卢以清道。
几人正说着,柳安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此情形柳安有些意外,“怎么来了这里?”若不是他问了问婢子,还真是找不到夫人。
卢以清道:“这里安静。”瞧见柳安的那一刻,她心中有些悲伤。一股情绪冲上了头,她想藏在柳安怀里。尤其是在今日。
“丞相府可是算不得热闹的。”柳安说着走到卢以清身边。
“夫君要一起坐坐吗?”卢以清嘴上这样问,心中却想和他走。
柳安牵上她的手,“夫人和我去个地方。”
“去哪?”意外之际,她有些好奇。
“到了你就知道了。”
……
这是卢以清第二次坐在柳安的马上,第一次是他带自己逃离长安的时候。
上一次,一路上她都藏在柳安怀里,这一次也是同样。她说不上是期待还是紧张,心跳格外快,死死抓着柳安的衣角,心中猜想柳安要带自己去何处。
乱葬岗?
卢以清似乎只能想到这个地方,乱臣贼子,乱葬岗才是乱臣贼子的葬身之所。
可她不想去乱葬岗,卢氏的人不是乱臣贼子。
快马一路出了长安城,她也越来越紧张。
“出来透透气。”柳安道。
卢以清有些意外,难道已经到地方了?她从柳安的怀中出来,遥见青山。
“夫人和我走上山头?”柳安想了想,骑马上去不太稳妥。
“好。”
柳安先从马上下来,而后才将卢以清抱了下来。
卢以清的紧张的要从心口跳了出来,她好奇的不能再好奇,“夫君只是要带我上山看看?”
柳安面无表情,“嗯,上山看看。”他的紧张丝毫不比卢以清少。
他猜不到这对卢以清来说意味着什么,是更难过,还是有些惊喜?唯一能预料到的是阿竹会哭。
山路有些难行,又是过了一个夏日,这里更是鲜有人迹。一路上都是枯枝,卢以清的衣裳有些难走。
柳安蹙眉,心想要不要背她上去,可下一秒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夫人应该自己走上去。
“啊!”卢以清的腿被树枝划了一下,鲜血瞬间浸湿了裙摆。
“我看看。”柳安蹲下一瞧,伤口并不算小。
“要不,回去吧?”柳安道。
这话让卢以清有些意外,夫君从头到尾都没说要带着自己上去,所以……山头真的只是一座山头吗?
“我要上去看看。”卢以清的声音有些冷淡,越是这样,就越难掩她心中的紧张。
这个山头要么能遥见父兄葬身之地,要么能瞧见丞相府。今日这座山她一定要往前走。
“那就接着走。”柳安道。
卢以清深呼一口气,紧张的有些口渴,她将裙摆提起抱在怀里,露出双腿,走在柳安前面。
稍有不慎就会被路上的干枝划破双腿,不多时,她腿上又多了两三个伤口。
柳安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没听见卢以清的声音一样。
卢以清越发好奇前面是什么,不,准确来说,她似乎已经知道了前面是什么。但她又不敢有很多的期许,生怕一切都落空了。
失神之际,卢以清被绊倒在地上,整个人摔在干枝上。
“嘶~”她仅是倒吸一口冷气,从地上爬起来,连手都没看一眼,接着往前走。
柳安在后面看着卢以清的身影,他自然心疼那些伤口,但有些路就应该是夫人自己走过去。
日光慢慢斜过,从叶子的缝隙落下来,照在卢以清身上。
她终于看见了山头。
仅是一瞬间,便红了双眼。
卢以清整个身子发颤,不敢向前一步。她看见一个个凸起的小土堆,一个个在夕阳下的小土堆。
忽然,她身子发软瘫在了地上。
柳安快步向前想要将她扶起来。
泪水在卢以清眼眶打转,她颤抖着抬起头,什么都没问。
“我扶夫人去瞧瞧丞相?”
柳安的一句话让卢以清双眼的泪瞬间落了下来。
“你、你说什么?”卢以清的声音小的稍不经意就听不见了。
“是卢氏所有的人。”柳安又道,“我扶夫人过去?”
卢以清摇了摇头,“我自己去。”
她说出的话没有一点声音,她本想扶着柳安站起来,却没有一点力气。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以前啊……
卢以清还是推开了柳安,她拖着身子往前爬,是啊,她怎么有脸走过去呢?她苟且偷生了这么多年又怎么有脸见府上的众人?
被昨夜大雨湿透了的尘土沾染在卢以清身上,她一点点往前移。
那一个个小土堆似乎上似乎有一个个人影再向她招手。
他们说:“阿竹来了?”
“阿竹长大了。”
无声的山林中,藏着太多的思念。
卢以清从不敢想,至亲的尸身能被安葬。她错过一个个小土堆,停在了中间,发颤的身体平静的趴在上面。
柳安的泪落在地上,他看着阿竹在哭,看着她压抑的没有一点声音。
柳安走过去轻抚她的后背。
“阿竹要是想哭就哭出来。”
卢以清看了一眼柳安,“是父亲母亲吗?”
“是。”
“啊!”山林的宁静在一瞬间被打破,她曾以为再也不会有任何思念的地方。
柳安轻抚她后背的手从未停止,生怕夫人太难过顺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夫人似乎没什么力气了。柳安将人捞起来抱在怀里,擦去她快要干了的泪。
“今日夫人见到了,日后便不要再藏着思念了。”柳安道。
卢以清没有回答。
她在想,为何隔着一层层土,就觉得那么远呢?
她问:“若是我夜里在这里,他们会来看我吗?”
“阿竹,我们引着他们回家。”柳安道。
两行泪无声落下,卢以清从柳安怀中挣脱,再一次趴在坟墓上,很安静,任由泪水落在上面。
“母亲说可以抱着我,一直到我出嫁。”卢以清道。
“父亲说,没有人敢欺负阿竹,因为父亲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塞外的风光是何样的?阿兄说要带我去看看。”
“安哥哥,我恨大雍,我恨那个躲在深宫里的皇帝。”
“我知道。”柳安揉了揉她的发丝,他知道这时候应该让夫人静一静。
她一直不哭不闹,不说思念,可柳安知道她都藏着。
日头从山上落下,没等柳安说要走,卢以清便站了起来。
逆着光,柳安从她的目光中瞧见了一丝冷漠。
“我们回去吧。”卢以清道。
下山的路,卢以清仍旧在前面,她没有抱起裙摆,一路上的干枝被她踩在脚下,那些绊倒脚步的,她便捡起来折断。
……
回去的一路上卢以清都没再说一句话,直到马停在城门前。
她抬头看了看柳安,“为何不进去?”
柳安说:“十六年前,就是在城门即将关上的一个夜里,我来到了长安。”那时候,他所有的亲人都死了。死在了遥远的幽州,连尸骨都没有。
卢以清抬手擦去柳安的两行泪。
柳安低头,见夫人笑了。
她说:“今日我有了一个女儿,便也行一个善事,你跟我走吧。”
闻言,柳安也笑了。
“你能带我去哪里?”
“带你去丞相府上。”
“丞相?哪个丞相?是陛下信任的吗?”
“你这少年郎倒是有些奇怪,我是政事堂丞相,卢征。”
“就因为今日你有了个女儿就要带我进去?”
“嗯,我有了个女儿,准备取名卢依,你觉得如何?”
柳安先停住了,他问:“夫人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
“父亲同我讲过许多遍。”卢以清回。
“丞相,要关城门了。”一个侍卫见柳安的马还在外面急忙跑过来道。
柳安点了点头,“知道了。”
……
府上的人一直等到宵禁才等来了丞相和夫人。
两人红着的双眼足以说明一切。
“丞相和夫人想要吃些什么?”
“不吃了。”卢以清先开口道。
整个丞相府灯火通明,像卢以清回来的第一日一样。瞧着有些奇怪,卢以清便问:“夫君为何要掌灯?”
“夫人恐怕要在夜里站上一站,给夫人掌上几盏灯又何妨。”
卢以清望着他的双目,问:“父亲倒下时,痛苦吗?母亲呢?”
柳安咬紧牙,这是夫人第一次问这种问题。且不说如何回答,就算是说了实话,也不见得夫人会信。
那时丞相知道了卢家的命运,先一日找到了柳安,嘱咐他一定要亲自来。
这件功劳不能落在其他人身上,唯有柳安站起来了,阿竹才有可能活命,宫中的阿琳和太子才可能有生存之道。
卢相似乎是预料到了他下不去手,那日丞相府没有一人是死于刀剑,全是服毒自杀。
所以外面的人好奇,为何一声惨叫都没有。
“岳丈说让我一定护着夫人。”柳安道。
卢以清懂了,痛苦、很痛苦。
……
从外面晚归的王凌夫人有些心慌,她怎么也没想到能在外面碰见柳安和卢以清,虽说二人没有瞧见自己,但这日子他们出去做什么?
她在府上来回踱步,迟迟没有等到将军回来。
婢子不懂夫人今日为何如此慌乱,不过是见到了丞相和丞相夫人。
她大口喘着气,是因为城门口的另一双眼睛实在是让她心慌。
如果她没看错,那是崔远的马车。
崔远怎么就瞧见了阿竹!
……
第二件喜事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崔远自然认识那张脸,和卢琳太像了。陛下若是见到了这张脸,还有程裳什么事!
是柳安自己要寻死的,他自然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不过……他并不准备直接去找陛下,这样无趣。况且万一柳安来个狸猫换太子,岂不是摆了自己一道。
倒不如让所有人的一起看见丞相夫人是何相貌。
若是长安城忽然吹起一股风,那传到宫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一个人能看走眼,所有人可不能了。
“左相,有人来了。”夫人走到崔远跟前道。
崔远蹙起眉头,“是哪个不长眼的在现在过来?”中元节来此,也不知道避讳些不吉利的事。
“兵部的人。”夫人又道。
一听是兵部崔远快步走去。
……
同样的消息也传到了柳安的府上。
几乎没人能想到在大雍都处在悲伤之际时,边境又开始了新的战事。
卢以清听到兵部人口中的消息,心中疑惑,“幽州?怎么又是幽州?”
柳安没有回答,有些烦闷坐马车去了宫中。
卢以清见柳安走了,看了眼身旁的周禾,“幽州经常起战事?”
“前些年还好些,近来总是如此。”周禾回。
“陛下不信任幽州刺史,莫非上一个幽州刺史也是叛变的?”卢以清问。但这些也只是她的猜测,毕竟陛下这人多疑的很。
周禾耸了耸肩,“听闻是,只是涉及这件事的人后来都死了。”
“死了?如何死的?”卢以清一听,倒有几分蹊跷。
“举发之人死在了丞相手上。”周禾又解释了一句,“不过倒不是因为这件事。”
卢以清深呼一口气,乱,实在是太乱了。但却不觉得蹊跷了,死在丞相手中的人应该不是少数。
……
三位丞相在一夜间同时到了政事堂,宵禁也没能阻拦一个脚步。
他们已经去和幽州那边说和了,但对方似乎并不满意。柳安有些疑惑,难道是因为过去的人没有好生同那边的人讲和?
柳安在幽州生活了那么久,自然是明白那些将领的习性,别说讲和的时候他们会不满意了,就连你进门时落的第一脚不对,他们都会觉得你没有诚意。
不过,那里的人倒也不是说很难缠。
柳安正想着,忽然有人开口道:“兵部的人说,幽州那边麻烦是因为掌权者似乎是中原人。”
“中原人?”柳安更是疑惑,“中原人怎么可能站在敌方?”
“似乎是十六年前的旧事。”崔远道。
“十六年前,那不是上一任幽州刺史叛变之时?”裴千承问。
崔远点了点头,“那人似乎是前幽州刺史的属下,非要说大雍污蔑了前幽州刺史。”说这话时,崔远还有些嘲笑的意味,“且不说他说的几分真假,他还真以为就凭他那点东西能和大雍打?”
柳安嗤笑,“左相莫要太自信,你不要忘了现在是大雍想同周围讲和,你以为幽州这边打起来,其他地方就能顺利?”
裴千承不认同柳安的话,便道:“柳相还是要对千渊有点信心。”
柳安心中堵着,“既然你们觉得能打,那打了便是。”说完他便起身要走。
“丞相为何要走?”裴千承走过去拦住柳安。
“你们都说要打了,我还能如何?”柳安反问。
裴千承哑口无言。
“既然柳相也默许了,那便打!”崔远顺势而为。
“我没有默许。”柳安道。
崔远上下打量了一眼柳安,敢藏着卢氏余孽,也嚣张不了许久了。他没再同柳安争辩,直接从政事堂出去。
柳安轻笑,“打吧,右相。”
望着两人的背影裴千承有些发愁,两个丞相吵了起来算什么事!
裴千承连夜上书皇上,孙恩德却说陛下尚在伤心,不想见任何人。
兵部的人还在等着,裴千承不敢乱动,稍有不慎,送进去的可是自己的弟弟。
“告诉陛下,臣请去幽州。”裴千承在御书房前留下最后一句话。
……
皇后娘娘在未央宫住了三日。
眼瞧着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
“娘娘莫要伤心坏了身子。”老嬷嬷道。她从未见过皇后如此伤心,在宫中死人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若是你用心看着,每一日都有人死去。
皇后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老嬷嬷搀扶着她的身子,一直到了皇后宫中,她半躺在榻上,只觉瞧见的花都有些扎眼。
“将所有的花都搬出去吧。”皇后道。
天色凉了,叶子似乎在一日间便有了发黄的。
“公主。”皇后听见外面人的声音,知道是公主来了,还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母后……”昭和公主满脸担忧,快步走到皇后身边。
皇后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公主的脸颊,“听说你父皇的赐婚了吗?”
昭和公主点了点头,“这事,是儿臣曾和淑贵妃娘娘提起的。”说完,昭和公主还有些羞涩。
皇后有些意外,她从未听昭和说过这件事,“你是如何同她说的?”
昭和公主恐皇后误会,便道:“是淑贵妃娘娘问儿臣,是否有心仪之人。”这话说完,她又解释道:“儿臣没有直说,是娘娘非要问的。”
见昭和公主紧张的样子,皇后心头一紧。原来自己和女儿已经这样生分了,又或是自己平日里对她太严苛了些,这些话她敢同程裳讲,万万不敢和自己讲。皇后叹了声气,“日后就是个大人了,改学的东西都要学,即便是到了府上也不能端着公主的架子。”
“儿臣知道了。”昭和公主道。
皇后又道:“淑贵妃没有孩子,一直到到了最后还念着你,你可有去瞧她最后一眼?”
“儿臣瞧了。”一想到淑贵妃,昭和公主也有些难过,但见母后已经这样悲伤,也不敢表露。
“瞧了就好。”皇后道。
昭和公主固然悲伤,但又觉得这件事对淑贵妃来说未免不是解脱。母后只知道自己常和淑贵妃走动,却不知二人的情谊究竟有多深。
那日,就算是淑贵妃一直逼问,她也不会说自己有心仪的人。但是淑贵妃亲口告诉她,若是不主动选自己的路,被旁人推着走会很苦的。接着淑贵妃问她,你应该不想去和亲吧。当时她心中一颤,和亲?那是不行的。
淑贵妃说,你告诉我心仪谁,我向陛下求个旨意,你不就嫁过去了?
那一日的最后,昭和问她,“娘娘的路是自己选的吗?”
她点了点头,却又说:“但我想走了。”
昭和知道,她说的是想出宫。
昭和不明白为何一个得宠的妃子会整日想着逃离,不明白淑贵妃为何要亲手杀了腹中的胎儿,也不明白她既然是自己选的为何还觉得苦。
“好了,你回去吧,母后想要休息了。”皇后见她失神,自己也不想说话,便让她走。
昭和起身告辞,从母后这里离开后,她想去御花园走走,那里有淑贵妃喜欢的一棵海棠,虽说现在早已落了花。
路上时,昭和心中一直在想,宫外会是什么样子的?也会有很多花吗?
“这么着急是要往哪里去?”昭和瞧见了一身影,两步过去堵住了人的路。
赵臻抬起头,“姐姐莫要拦我,我要去见父皇。”
“见父皇?”昭和笑着说:“父皇是要过问太子的功课?”
赵臻摇了摇头,“许是要下棋,这几日父皇总召我下棋。”
“那你快去吧。”昭和道。
赵臻微微欠身,告别昭和公主。
即便是储君,赵臻从小就不会端着架子。别说宫中的人了,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现在还没从这个位置被换下来。而且这一日日过去,父皇似乎更喜欢自己了。
只是从淑贵妃娘娘不在后,父皇整日郁郁寡欢,似乎更不开心了。
赵臻边想着边往前跑,只要是父皇想见自己,他一定是跑着去的。
御书房的门敞开着,赵臻到了门前有些意外,孙公公走了过来,“劳太子殿下等等,丞相在里面。”
可话音刚落,赵臻便看见柳安从里面走了出来。
柳安欠身行礼,赵臻本想同他说上两句话,只听柳安道:“太子殿下,陛下现在的心情可是不大好。”
赵臻点了点头,“多谢柳相。”
或许是怕小太子触到了霉头,柳安又道:“是因为幽州的事,若是陛下问起太子,太子便说右相做的确实不妥。但也无可厚非。”
赵臻有些迷糊,他并不知道幽州出了什么事。还是拱手道:“多谢丞相。”
柳安甩着袖子大步离开,心中觉得可笑,没想到裴千承真的自己连夜去了幽州。
若他真的能自己把这件事解决了,柳安还真觉得这是个人才。
仅是裴千承一个人去,没有陛下的任何旨意,任何承诺都不能给那边,他们怎么会同意?
……
郑淮之闹了一出是一出,上次要退婚不成,这一次他直接要寻死。
气的夫人脸色发黑,但没有昏厥,夫人已经被郑淮之这摸不着头脑的举动练出来了。
“如今幽州眼看着要开战,你去带兵吧。”夫人气恼道。
“好!死了也是白死,不如为大雍百姓做些事!”郑淮之直接应了下来。
“你!你你你!”夫人抬手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就砸过去。
郑淮之下意识躲避。
“呵,不是想寻死吗?连一个茶壶也躲开?”夫人道。
郑淮之忽然觉得丢人,便准备想个法子给自己挽尊。
“我看是谁要寻死呀?”郑时言已经许久没来过这个院子了,不曾想再过来是因为自己一直捧在手心里的孙儿要寻死。
本来还很硬气的郑淮之一看见爷爷便怂了起来,可以说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爷爷给的,若是让老人家生气,才是不孝。
郑时言气的一进门就瞪着眼,“你也不用寻死,你就是太闲了。”
“我给你寻了个差事。”
郑时言的话还没说完,便听郑淮之说:“爷爷,孙儿尚未科考。”
“科考?我郑时言的孙儿需要科考?”郑时言像是听了个天大笑话。
郑淮之道:“不,我要同其他人公平竞争!”
“竞争?好啊,你去看看能同谁竞争到太子身侧。”郑时言说完又觉得不对,改口道:“是皇子的身侧。”
“皇子身侧是什么意思?”郑淮之一听,就知道这不仅仅是个美差能形容的。
郑时言道:“你看看哪个皇子日后能担大任,我便向皇上求个情,让你去他身边做事。”
“哪位皇子都行?”郑淮之问。
“三皇子、七皇子,都行。”郑时言直接给了孙儿两个最好的路子。
“我要去太子身边!”郑淮之忽然一副干劲儿!
他没有乱说,若是能去了太子身侧,必然能帮太子和阿竹搭上关系,如此阿竹也会需要自己吧?
“太子?”郑时言笑了笑,“孙儿莫要觉得太子日后能担大任,还是三皇子和七皇子的好。”
“不!孙儿就要去太子身侧。”郑淮之道。
一旁的夫人有些意外,方才还寻死腻活的人怎么忽然这般有劲儿?
郑淮之接着说:“陛下若是想要易储君早就扶了其他人,而先皇后聪慧,想来太子也不会差到哪里,陛下必然是觉得太子能担大任的!”
“住口!”郑时言忽然大声呵斥,“无论日后走到哪里,都不许说先皇后的任何事,卢氏一族也好,所有被陛下亲自下旨诛杀之人都不可提起。”
“爷爷为何如此动怒。”郑淮之垂下头小声说:“陛下做的事又不一定都是对的。”
“更不能议论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