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一一六
柳安在路上遇难的消息一直被赵臻压着, 一直等丞相夫人到了。他看见姨母的一瞬间,对方好似就知道了什么。
卢以清微微抬手,示意赵臻不要说话。她心口似被什么东西堵着, 喘不过气来,也发不出什么声音。明明那样难过,眼角却并不想流泪。
“我……我知道了。”许久后,她才发出微弱的声音。
赵臻叹了声气, “姨母。”
“无论是出了什么事,都不可往外传。”卢以清马上道。如今新帝的根基不稳,而赵臻仁善, 并未对其他皇子赶尽杀绝。若是让人知道辅政大臣出了事,难免会有些心思不正的人。
“告诉姨母, 究竟出了什么事?”卢以清问。
其实这些天来,她便莫名的有些不安,本想着等过两日便去寺庙中一趟, 可还没等到去寺庙,便听到了这样的噩耗。
“如今并不明朗,没人知道丞相究竟在何处。”赵臻说的很诚实。
“不要让旁人知道, 姨母亲自去找人。”卢以清要见柳安,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话说完后, 两行泪悄无声息的从她眼角滑落。
她像是忽然失了什么主心骨一般。
柳安于她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卢以清想了又想,还是没想到。
一直到她带着几十个暗卫去幽州的之际。她忽然想,柳安是从哪里来的?幽州吗?
她并不知道为何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只是一种直觉在告诉她。
她从未过问过柳安有关他身世的问题,等到柳安想说的时候, 自然会告诉自己的。而且他们太忙了,来来回回都被朝廷事牵扯着。本以为日后有的是时间, 如今……却是连人都找不见了。
纵使心中千万般难受,她也不敢表现出来。
人心太过复杂,即便是秀芝也不知道这件事。
卢以清走的时候,王津要跟着,她只说,“我是去江南散心的。”
江南,一个同周禾有关的地方。王津听到后便会垂下头。
“你守着府上,多照看下周禾的妹妹。”卢以清强行按着心思,交代着。
她同秀芝眼神交汇,秀芝便瞧出了其中的不一般。
可秀芝却淡淡道:“夫人,念念已经长大了,也改学着打理府上了。”
卢以清双目一红,秀芝真的是任何时候都在自己身侧。
“那就烦劳秀芝,陪我去江南了。”卢以清道。
……
她们出行那日,是长安最正常不过的一日。朝中几乎无人知道她出去了,即便是知道的,也是从最亲近的人口中得知,夫人去江南了。
刚出长安城门,卢以清的泪便控制不住的往下落,她拼命去擦,却还是擦不干。
“夫人……”秀芝的声音很轻,其中多有安抚的意思。
卢以清没有应声,她昂了昂头,“不吉利,不能哭的。”
“夫人安心,丞相绝不会有任何事。”秀芝只能这般安慰着。
“是啊,他可是柳安呀。”卢以清有些自言自语,却也在那一瞬间,想到了柳安离开那日,城门处的白衣少年郎。多年前,父亲说他就是在那里见到柳安的。此后,柳安入丞相府,开始了本不该如此颠簸的一生。
卢以清并不知道,柳安的颠簸的一生早在他来长安之前就开始了。
“秀芝。”她轻声一念。
“夫人,婢子在。”秀芝轻抚着她的背。
卢以清两行泪落下,浸湿了秀芝的衣裳,“我大抵知道何为夫妻了。”话音落在此处,但卢以清心中想的,却是,她大抵知道爱一个人是何种模样了。
盼着他好,想同他终老。
……
这一路上,卢以清几乎没有停过,几个车夫轮回的换,中途跑死了三匹马。马车上人都要散架了,她也是不敢停。
秀芝瞧着她日渐消瘦,终于在她身子扛不住前,到了丞相最后传去长安消息的地方。
卢以清刚入双河镇心中更紧张了起来,她不确定如今柳安究竟怎样了。
“安排人去找,所有人都派出去。”卢以清被秀芝扶到榻上,她刚坐在榻上便开始安排。
“婢子知道了,夫人好生歇息。”秀芝也是心疼的紧。
卢以清哪里睡得着,若不是她身子不济,早就和旁人一起去找了。
她在榻上躺了三日,才终于知道了些消息,原来在这双河镇外,有一处寨子,里面住着一群土匪。
土匪是何种的人啊!落在他们手中还能得了好?只是柳安又怎么会落在他们手中?
她听到后,便让人去找双河镇的官府,这官府本不想管事,只是在见到圣旨的那一刻,那小官心中打鼓,他这一生可是从未见过圣旨的,哪里知道这其中的真假。
后来便是高了许多的县令。
县令见到卢以清的那一刻便跪在了地上,此时那小官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乱子。
没有耽误许久,他们便组织了人去围剿。
卢以清几日连水都没喝下,整个人又是憔悴了不少。即便是秀芝让她吃些东西,也都会被吐出来,到最后秀芝也不敢劝说。
秀芝只道:“夫人,有消息总是比没消息的好。”
她点了点头,守着窗子看了一夜,她本想与众人一同去的,只是她身子弱的只会添着麻烦。
天色渐渐亮了,她瞧见一个人影从窗前走来,那身影格外熟悉,却不是柳安的。
一直到那人走到自己面前,卢以清浑身发麻。
是岳西楼的老板。
可秀芝却是先她一步进来的。
“夫人、夫人!”秀芝很是激动,这样子一看就是听到了一些好消息!
“夫人,丞相找到了!”
卢以清浑身发麻,张了张嘴,泪先于所有情绪,直接从脸颊流了下来。
秦瑶在一旁瞧着,怎么这丞相夫人像是换了个模样,路上她也听秀芝说了夫人这一路的遭际,心中难受的很。
她往前了一步,缓声道:“夫人,我这来给您送好消息,您不准备些合口的饭菜让我吃上两口。”
卢以清笑了,“是这个道理,快、秀芝快去准备。”
秦瑶并不是自己想要吃什么,她知道对于卢以清而言,如今丞相的消息是最终要的。而卢以清的身体,同样是重要的。
她从前可是做过老板的,最知道这些时候能让人进食,而且特意告诉了秀芝,做些不会伤到胃的。毕竟卢以清已经许久没有饮食了,胃定然是弱的很。
秀芝刚一出门,秦瑶就上前双手握住卢以清的手,“夫人莫要担心,丞相如今好着呢。”
卢以清双目微微泛红,就要欠身,又被秦瑶赶快扶住。
“丞相从前对岳西楼多有照拂,夫人何故与我言谢?”
“一码归一码,秦老板帮了这样大的忙,自然要说声谢谢。只是如今丞相去了何处?”卢以清有些着急问。
“继续向前了。”秦瑶回,“我也不知丞相究竟要去何处。”她并没有将柳安的身体情况告诉卢以清,免得她越发思虑,这顿饭都吃不下去。
卢以清也是微微颔首,没有主动同她说,丞相究竟去了何处。
“快同我说说,你是如何在这里的?”卢以清又问。
这时候,秀芝笑着走了进来,“夫人不如同秦老板边吃边说?”
“也好。”卢以清笑着说,“倒真是有些饿了。”
闻言,秦瑶心口微微发酸,到底是悬着的心下来了些,才能顾及到身子其他地方的不对。她虽已经来到此处许久,但有关长安的事还是听说了不少。
很难去想,面前这女子亲率兵马救皇宫的景象。
两人落座后,秦瑶不停往卢以清那里夹菜。分明是第一次坐在一起用膳,却像是熟悉了许久一般。
食不言,用膳时他们并未过多交流。
一旁的秀芝见夫人终于用了膳,一脸感激之情瞧着秦瑶。
待饭食被收走后,秦瑶才接着说:“卖掉岳西楼后,我便和他一起走,当时并没有个想要停留的地方。走着走着,便来到了此处。因太过山清水秀,我们二人流连许久,便决定住在这里。”
“为何没有接着做生意?”卢以清问。
秦瑶笑了笑,“大抵是不想这般客气着与人打交道了。”
“我同他说,我想做个山匪。”
卢以清听着,睁大了眼睛。
秦瑶见她这个反应,又笑了笑,“别说你意外了,但凡是个知道的就没有不意外的。但他却说,夫人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
“我们二人什么都没有,但好在有钱,很快便收揽了一些格外忠心的小弟,慢慢的寨子就大了起来。人多了,但也没有做些劫富济贫的事。我会做些生意,所以这双河镇上许多店铺都是我们寨子的人在经营。山上又种满了吃的,就连粮食也囤了些,过的也是自在。”
秦瑶说着,卢以清渐渐入了神。这天仙一般的生活,原来真的有人做到了。
但前提是秦瑶一手放弃了长安城内最大的酒楼,而且是在不清楚日后是否能过上好日子的前提下。
秦瑶淡泊名利,又聪慧过人,她能赌,也是有些信心在的。这样的事换在自己身上,恐怕是不会做的。
“秦老板如今也是快活的很。”卢以清笑着说。
秦瑶却道:“夫人,这世上能让人真的快活的许多前提都是有钱。来到双河镇立足,是打点了许多人的,若是从什么都没有开始,恐怕我也做不到。”
卢以清点了点头,秦瑶这话说的不错,就像若要在朝中翻云覆雨要的便是权利。
“那……”卢以清有些犹豫的垂下头,“秦老板是如何遇到我夫君的?”
秦瑶微微一怔,这细小的变化没能逃过卢以清的眼,她整个人的心紧绷成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