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8.5开饭!】
今日军中上下, 士气大振。
一方面是昨日打了场小胜仗又吃了顿庆功宴,个个都精神百倍,另一方面, 今早刚得到的消息,苏巡抚今日很有可能就会到军中视察,这些士兵们也不敢懈怠。
付彦在操练场上练兵,看见顾显城走过来,睁大了眼。
“哟,新衣裳。”
顾显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本将不能穿新衣裳。”
“不是不是。”付彦忙笑:“您是大将军, 就是一天换两套也没人敢说什么, 但你从前就两三套换, 今日这颜色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趁你。”
“一天换两套?你说的是京城中的纨绔子弟。”
付彦笑道:“是是是,诶, 不过这话你一会儿可别说。”
“为何?”顾显城问。
付彦叹道:“这回,过来的不止是苏大人,还有陆家三公子。”
顾显城皱眉:“谁?不认识。”
付彦无奈:“就是陆三爷的嫡子,陆家三郎陆时安,他今年春闱, 刚刚中了探花郎,马上就要去京兆府当值。”
顾显城哦了一声。
付彦:“我知道,一个小小的探花郎自然是入不了你的眼, 但是他现在可是京中红人, 众多贵女心中的完美公子。”
顾显城依然没什么表情:“与我无关。”
付彦:“那是自然, 但是你也要对别人客气些。”
顾显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为何要对他不客气?我只是个大老粗, 人家是探花郎,自然是要客气些的。”
付彦笑了:“你这脾气不好说, 算了,你知道就好,我也就是与你说说。陆家现在立场不明,和你其实也算差不多,没必要和陆家为敌。”
顾显城越发觉得他说的莫名其妙,于是不想再听,转身走了。付彦叹气,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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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嬷嬷从主帐离开后便去找了甜姑,她做事麻利,当场便要带着甜姑去挑新的营帐,小蝶听后高兴极了。
“甜甜姐,恭喜了!”
甜姑朝她笑了笑,便跟着赵嬷嬷走了。
“这时间过得真快,上次带你在这逛的时候,还是你刚来,这转眼,都快两个月了。”
赵嬷嬷一边走一边和甜姑说话,甜姑也笑着应:“是,这段日子,也多谢嬷嬷关照了。”
赵嬷嬷看她一眼:“是你自己有本事,这不,现在就有单独的营帐了。”
两人走到一处,停下,赵嬷嬷:“去看看吧,这几处位置都还算不错,喜欢哪里,随便挑便是。”
甜姑看了看四周,笑道:“嬷嬷挑的地方自然都是好的,这里很安静,也很宽敞。”
赵嬷嬷点头:“对,不过里面如何还是得你自己去挑。”
甜姑于是掀开帘子,进去瞧了瞧。
逛了两三个之后,甜姑指着最靠里面的一个:“就这吧。”
赵嬷嬷:“可以,不过这不算大。”
“没事,我就带着小宝,不需要太大的地方,这安静,周围还有木墙,挺好的。”
赵嬷嬷:“行,那就这么定了,你收拾收拾就可以搬进来了,对了,大将军让我问你,若是你想要个小丫鬟也行,平时……”
甜姑立马摆手:“不用不用,大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现在就做一顿饭,也不是太忙,小宝也会走路了,能在伙房待着,或者是周姐他们都会帮我带着,没必要。”
赵嬷嬷没有勉强,点头:“将军说是不勉强,都看你自己。”
赵嬷嬷今日三句话不离顾显城,甜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想忽视也不行,于是只好道:“谢谢嬷嬷,也麻烦嬷嬷替我谢谢将军……”
赵嬷嬷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笑了:“这谢你自己说去吧,我不转达,显得没有诚意。”
甜姑:“……”
“好。”
赵嬷嬷:“不说这些了,今日我找你也有正事,今日巡抚大人马上要来了,这晚膳你可得多下点功夫。”
甜姑一听这话,立马严肃起来:“今日?”
赵嬷嬷点头:“对,将军的意思是不必过于繁琐,将士们吃什么菜,多两三个就可以。”
甜姑立马道:“那我现在就去准备。”
赵嬷嬷:“也不必如此急,咱们城阳军一向简朴,你稍微花点儿心思就行,大将军肯定也不想过于铺张浪费。”
甜姑:“我明白了,多谢赵嬷嬷指点。”
赵嬷嬷点了点头,随后便走了。她前脚刚走,小蝶,还有平素和甜姑一些关系好的小丫鬟们都围了过来:“甜甜姐!恭喜!我们现在就帮你们搬东西吧!”
甜姑:“不急,赵嬷嬷说巡抚大人今日要来,准备晚膳是要紧事,还是先去伙房吧。”
搬家是小事,但要是晚膳出了岔子,那可就是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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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阳军的消息还是十分准确的,刚过午时,所有人都接到了消息,巡抚大人真的来了。
此次朝廷负责巡视边关的巡抚大人姓苏,单名一个征字,与他同来的还有当今探花郎陆时安,京城陆三公子。
顷刻间,整个城阳军军营中,关于这位陆三公子的讨论甚至超过了苏大人。人人都在议论这位新晋探花郎,说他英俊潇洒、文采斐然。包括伙房的一些小丫鬟们,窃窃私语,连小蝶都看不下去了。
而甜姑对这些事情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她现在还在发愁晚上的菜品。
士兵们的晚膳好说,这阵子,厨房的伙计们都已经学到了不少,简单炒三个大锅菜肯定不是什么问题。但巡抚大人那边的晚膳,便是要花一些心思的。
“甜甜姐,将军好像还没说要设宴,咱们现在按照宴席标准准备吗?”
甜姑犹豫了一下,道:“也不用,赵嬷嬷说多加几个菜就行,毕竟来者便是客,做好晚膳招待客人,是咱们厨娘的职责。”
小蝶点头,也不敢敷衍。
昨日的羊还有几头 ,羊肉乃是上品,招待客人最佳,清蒸和红焖昨个儿已经出过彩头了,而手抓羊排甜姑只是小范围的做了些尝鲜,今日便准备将这道菜发挥到极致。
招待客人,羊肋条的上的肉就得多些,剔骨也有讲究,甜姑亲自操刀,选了一些不肥不瘦刚刚好的羊肋骨出来,接着便开始刷料腌制。
昨日时间紧,只是刷好酱料之后就送进了窑炉,今日的做法还需要精进,要想烤肉漂亮,有一味食材必不可少,那便是蜜。
金黄色的蜜糖用水稀释后,不会过分发甜,但是刷在烤肉表面,却是画龙点睛,就像炒糖色一个道理,反复上料反复刷,烤出来的羊排色泽就会晶莹透亮,色香味俱全。
“小蝶。”甜姑一面给羊排刷料,一边让小蝶将晒的一些豆腐给拿回来,昨天的豆腐多,除了腐乳,甜姑也做了一些豆干,豆干不需要晾晒太久,这几日天气干燥,两日差不多正好。
“还有,之前磨好的红薯粉也一并拿来,之前我教你的卤汁方子,去打个卤,咱们得卤一些下酒菜。”
小蝶闻言立马应下:“好!我马上就去!”
除了肉类、豆类,时蔬其实也是下酒的上佳,胡瓜丝、笋丝、鸡丝、羊肚丝、姜丝,用卷春卷一样的法子卷起来,再用豆腐丝包扎固定,吃时可以蘸料或者醋,清爽的同时还有蔬菜的清香,鸡肉丝的加入也不至于太寡淡。这道菜正经做需要八种菜,所以也叫做聚八仙,但军中食材有限,甜姑改了个名字,就叫时蔬春卷,一目了然,也有些趣味。
至于红薯粉,甜姑吩咐过厨房的杂役们闲了就磨粉,她还是怀念粉条的味道,得空了就准备用土豆和红薯做上一批,现下刚好派上用场。
甜姑在伙房这边准备地热火朝天,而城阳军军营大门口,顾显城已经带兵在此等候。
不远处,缓缓驶来了四五辆马车,其后还跟着约二百步兵,虽比不上城阳军气势恢宏,但也能看出对方身份贵重。
马车很快在军营门口停下,下来了一白衫老者,瞧年岁,约莫是不惑之年。
顾显城上前一步,叉手行了个平礼:“苏大人。”
苏征也立即回礼:“顾将军。”
两人对视一眼,苏征爽朗大笑:“京城一别已经两年,顾将军瞧上去越发威武,反倒是本官,已经成个糟老头子咯。”
顾显城扬了扬唇:“苏大人的长髯还是和两年前一样俊秀,实属妄自菲薄了。”
苏征听完,哈哈大笑,抬手指了指顾显城,显然,两人早已是旧相识。
寒暄结束,苏征转身看向后面,“显城,这位是同我一起北上的陆大人,虽年纪轻轻,却已经是京兆府尹了,只是此番出来和我历练历练,待回京再正式当值。”
苏征说完,顾显城看向他身后,陆时安也在此时上前,朝顾显城行了一礼:“时安见过大将军。”
顾显城点头:“闻得今年探花郎霁月清风、文采斐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陆时安微微扬唇:“大将军谬赞,您唤我三郎便可。时安也早已听说大将军英勇飒爽,今日有幸得见,也属时安之幸。”
几人的寒暄落在付彦和身后的城阳军几人耳里,众人看向大将军的眼神都不对了,原来他们的大将军也是会说这些文绉绉的话,肚子里是有几滴墨水的!
顾显城也不多说这些客套话了,转身比了个手势:“诸位一路劳累,进营中歇息片刻。”
“请。”
城阳军所有士兵们昂首挺胸站在营中两侧,夹道欢迎,苏征一路看过去,连连点头:“到底是飞虎大将军,治兵有方啊,若是陛下亲自看到城阳军如此气势,想必一定十分高兴。”
顾显城笑了笑。
去了主帐,几人落座。
福贵很快就端上了茶水,众人也开始谈论正事。
付彦先将这几日武功县发生的事,以及抓到柳沁的事全部给巡抚大人说了一遍,并且将搜集到的一些证词和账本也全都拿了上来。
“这些都是从柳沁的银楼里面找到的,她几个婢女都扛不住招了,但是属下觉得,这只是冰山一角。”
苏征从头到尾听完,唏嘘不已:“没想到显城你这些日子,竟然已经查到这么多了!”
顾显城:“运气好而已,这次也多亏了付彦。”
付彦笑道:“属下不敢当。”
苏征点头:“好,那看来这个柳沁倒是个关键人物,现在羁押在哪里。”
“军牢中。”
“好,那稍后便把人传上来,我审一审,付彦啊,你继续说,一会儿把有的人证、物证全都一起传上来,咱们要是快的话,今日就能把这个周志的罪名给定下来!”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几人在主帐里详谈,顾显城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周志这几年的荒唐事远远不止这些,朝中已经收到关于他的万民书,其贪污的金钱数量,令人咋舌。
众人脸色越发难看,苏征狠狠拍了下桌子:“岂有此理!这等小人,当初为何能够成为一方百姓的父母官!”
苏征说到这里,陆时安开口道:“苏大人,此事说来惭愧,其实我这次一定要来彻查周县令的事,也是因为他与陆家的渊源。”
众人都看向陆时安,他倒是坦然地将周志和陆家的关系和盘托出:“虽然为表亲,但是我来之前母亲嘱咐过,全然不必因为这层关系有所顾忌,这些年我表姨母也未曾替他说过什么好话,这点,还望大人明察。”
苏征点了点头:“此事我也是知道的,你表姨母……这些年当真没有过参与?”
陆时安:“应该没有,但此事自然是查查更加放心,时安绝不会插手。”
苏征:“好。”
陆时安:“对了,方才顾将军说,还有些证据不齐,我既然来了,便自然会去拜访姨母,如果需要时安做什么,大人尽管吩咐。”
苏征看向顾显城:“顾将军的意见呢。”
顾显城笑了笑,那笑里有些讽刺的意味:“如果本将没有猜错,周大人的帖子可能很快就要送过来了,不过,陆大人,你可要小心些,你这个表姨夫的花招可是多,本将都中了招。”
众人听说此事,赶忙询问,顾显城自嘲两声:“不提也罢,待尘埃落定,本将自会亲自收拾他。”
在坐都是人精,苏征和陆时安又常年混迹京城官场,大抵明白了什么,不再多问。
而此时已经接近晚膳时分,福贵小心上前问:“将军,宋厨娘那边送来消息,晚膳已经备好了,可是现在请各位大人们用膳?”
顾显城愣了愣,他倒是把这件事忘记了。
于是顾显城邀请众人用膳。苏征一听这话,笑了:“之前我记得是谁说,城阳军军营的伙食差劲的很,今日来了,也正好体验体验?”
顾显城:“那是从前。”
苏征略有吃惊:“这么说,如今有所改善?”
付彦笑道:“大将军体恤士兵,今年新来的厨娘手艺很是不错!”
苏征大笑:“是么,那倒真要去尝尝了,也别专程摆饭了,咱们就去饭堂吧,也看看将士们!不必搞什么特殊!”
甜姑接到消息的时候凉菜刚刚备好,听说巡抚大人和大将军他们要直接来饭堂用膳,她莫名地更紧张了。
小蝶也快速指挥杂役们收拾出来了一张干净的大桌子,本来在饭堂用膳的士兵们也都规规矩矩了起来,没多会儿,人就来了。
甜姑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顾显城,但她并不敢多看,只是忙碌着自己手中的事情,今日饭堂提供三菜一汤,菜品是酸辣肚丝、辣椒炒蛋、土豆茄子,外加一份红豆薏米汤。
将士们对这样的晚饭十分满足。
苏征一行到时,所有士兵都站了起来,苏征抬手:“将士们随意!就当我们不存在!”
他说完,城阳军的士兵们一动不动,还是顾显城开口:“坐吧。”
所有人这才坐下。
苏征笑道:“果然是治兵有方啊。”
顾显城看眼福贵:“上菜。”
苏征点头:“行,那我们就尝尝城阳军的伙食?”
陆时安也笑着应好。
福贵去传话了,甜姑松了口气。
菜品一一端了上去,按照赵嬷嬷早上说的,诸位大人们的热菜就是士兵们的大锅菜,只是在凉菜上甜姑花了些心思。小蝶的卤水做的不错,豆干卤过之后切成条,和水芹菜一起凉拌开来,吃起来脆爽可口,豆干也十分有嚼劲,越吃越香,带着豆子的清香。
烤制过的手抓羊排酥脆软烂,轻轻一咬,便轻易脱骨,可这骨头也是舍不得轻易扔掉的,吮一口,运气好还能咬碎吸到骨髓,香味直接能冲到天灵盖去。
再来便是时蔬春卷,这豆腐皮春卷是道解腻的爽口小菜,吃过羊肉的腻,迫不及待就得来点时蔬爽口,喜欢吃酱的可以蘸酱,喜欢酸口的可以蘸醋,总不辜负了就是。
而最出彩的,莫过于那道红薯醋粉,粉条制作起来麻烦,伙房这边几乎没什么人见过,但红薯制成的粉条吃起来十分有嚼劲,用水煮过之后再过凉水,浇上料水,嗦一口粉,酸辣爽口。这道菜就得吃辣一些才能入味,甜姑下了狠手,但凡尝过的,都会忍不住吸溜一声。
最后一道,是甜姑在饭后准备的甜品,八宝糯米饭,用糯米蒸制而成,所谓的八宝则是糯米、豆沙、枣泥、果脯、桂圆、猪板油等,军中还真没有这么多,有三四种,倒也可以。
蒸好的八宝糯米饭香甜软糯,颜色也喜庆,在顾家村的团年饭里都是压轴才会端上桌,甜姑今日也打算最后再上,现下还在锅里蒸着。
当菜品端上桌时,顾显城深深地朝伙房方向看了一眼,苏征见了也微微有些惊讶:“显城啊,过于用心了吧。”
顾显城:“昨日偏将军缴获了敌军的一队羊群,我们已经享用过了,今日只能简单的招待大家,切莫介意。”
苏征哈哈大笑:“无妨无妨,没有肉,我们吃骨头就行,看这道菜,好像就是羊肉的肋骨?这道菜叫什么?”
苏征觉得有意思,他刚问完,顾显城和陆时安同时开口:“手抓羊排。”
话音落下,两人对视一眼。
“手抓羊排?哈哈哈,可是用手直接抓着吃?”
顾显城知道这菜的名字是因为这是小厨娘昨日专门告诉他的,而陆时安……
陆时安:“对,这道菜在京城的白玉楼是招牌,羊排上的羊肉经过炙烤已经焦香入味,羊油析出,吃起来不会过于肥腻,只是吃法较为原始,很多文人墨客望而却步,不过我倒是觉得,大口撕咬也显得豪迈。”
顾显城不以为然:“边关将士素来在马背上征战,哪有这么多讲究。”
他说完,径直就拿起一个开啃,陆时安笑了笑道:“顾将军所言正是。”
苏征大笑:“来来来,都尝尝这手抓羊排!”众人不再扭捏,全都直接拿起一个。
小蝶一直在悄悄看,还回去和甜姑小声分享。
羊肉下肚,苏征点头:“不错不错,果然如时安所说,这羊排又酥又烂,肉质肥而不腻,爽快!”
陆时安低头又看向桌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粉条……”
众人一起看去,“这是何物?”
陆时安:“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粉条,但看这颜色……我不是行家,我只尝过白玉楼的水晶粉儿,说是用土豆做的,这个我试试。”
他一面说一面夹了一筷,料水的酸辣刺激和冰爽的粉条口感搭配在一起,陆时安不免眼前一亮:“味道竟然比我在白玉楼尝过的更爽口些。”
陆时安的话成功激发起了众人的兴趣,纷纷伸筷,果然,看起来没什么食欲的“黑粉条”竟然如此爽口,且酸辣无比,令人食指大动!
“没想到陆大人,对菜品倒是颇有心得。”付彦笑道。
陆时安微笑颔首:“让各位大人见笑,家母十分喜欢白玉楼的菜色,平素我若有空,都会替她买上一些,所以就成了白玉楼的常客。不过……这些菜色都是白玉楼的招牌,没想到在边关倒是也能尝到。”
苏征看向顾显城:“你方才说寻到了新厨娘,可是从京城而来?”
顾显城沉吟片刻,摇头:“的确是从中原而来,但应当不是京城。”
陆时安怔了怔,随即轻笑:“那看来时安眼界太短浅,这世上多的是人外人。家母要是有机会尝过这小菜,定会十分满意的。”
说话间,几道热菜也已经上桌,无一不是色香味俱全,都尝过一次之后,就连自诩尝遍了美味佳肴的苏征也不免感叹:“方才还以为显城在说笑,没想到这饭菜的滋味的确不错,你从哪里找到的好厨娘,给我们也介绍一下?”
顾显城沉默片刻,看了眼福贵,福贵立刻心领神会,去后厨传话了。
甜姑听到消息时,正从锅中端出八宝糯米饭,她顿了顿,不确定地问:“见我?”
福贵笑道:“是是是,宋厨娘的手抓羊排可是好彩头,还有那个什么粉儿,诸位大人都喜欢的紧。快去吧,说不定还有赏钱呢!”
甜姑不敢想什么赏钱的事,只是立刻净了手,顺道端上了八宝糯米饭,就跟着福贵过去了。
到了之后,甜姑也未抬头,只是将最后那道八宝糯米饭端了上去,同时也向几位大人物行了个礼:“民妇宋氏,见过各位大人。”
苏征请人起身,甜姑站直,当众人看清面前这小厨娘时,不由得都怔了片刻。
但到底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苏征率先夸赞了几句,多是些许的场面话,为官久了,多少都有点这样的毛病。
甜姑知道这桌上坐的都是谁,心中也明白,这样的大人物能夸几句已经是值得很多人一辈子吹嘘的事情了,自然诚惶诚恐,一一谢过。
倒是陆时安,也多看了她两眼,又看了看她端上来的最后一道糯米饭,忽然问道:“宋厨娘这道菜,叫什么?”
甜姑心中诧异,抬头看去,于是,她便看到了伙房小丫鬟念叨了一下午的探花郎。
的确英俊。
甜姑不敢多看,很快垂眸答话:“是八宝糯米饭。”
陆时安笑道:“白玉楼也有一道类似的,叫白玉南瓜饭,蒸制出来金黄灿烂,和白米相得益彰,格外好看。”
甜姑想了想,道:“做法应该是一样的,只是将八宝换成南瓜便是,边塞的水果少,果脯倒是有些,八宝其实也不全,图个好意头罢了。”
陆时安点头:“不错,我尝过那白玉饭,当时便觉得若是加一些干果类,就更是完美了。”
甜姑笑着点头。
陆时安又问:“这道菜呢?”
甜姑抬头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这菜……原本叫聚八仙,不过也是食材不足,我便直接叫它时蔬春卷。”
陆时安闻言忽然笑了两声:“有趣有趣,这名字通俗,我在京城中也见过类似的做法,只是他们更讲究些,还会将豆皮裁剪,包成福包的形状收口,叫什么福气满满。”
甜姑闻言弯起眼眸:“听起来不错,很有新意。”
陆时安:“的确如此。”
一问一答,两人竟聊地还挺开心。苏征笑道:“手艺的确不错,在军中当值辛苦,显城可别亏待了人家。”
顾显城深深地看了眼甜姑,道:“那是自然。”
甜姑再次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这顿饭,虽说也就七八个菜,但是大家意外地都很满足,包括巡抚大人,叹道:“这一路北上,深觉在北方确实艰苦,今日才算美餐一顿,同时也放下心来,城阳军士兵们过得不错,我能安心,陛下也才能安心呐!”
众人应是。
晚饭后,几人再次回去商议正事。
而甜姑,再忙碌了一整日之后也能稍微歇一歇了。
今日巡抚大人点名夸赞了宋厨娘的事顷刻就在营中传开了,很快,大将军的赏也跟着来了,伙房上下各赏半个月的月例,甜姑则直接得了十两赏银!
伙房沸腾了!
大家伙如此辛苦,说白了不都是为了银子,现下不仅得了银子还长了脸,别提多开心,纷纷围在甜姑身边将人夸得找不到北。甜姑心里也高兴,得了赏不高兴是假的。
“宋厨娘!得了好日子该请客才是!”有人提议。
甜姑想了想点头笑道:“这是小事,改日得了空,大家一起坐坐。”
说起来,她上回接管暮食之后都未曾请过大家,来到军营也快两月,做一回东家也是应该的。
“好!”众人拍手叫好。
伙房这边的热闹也很快传到了其他地方去,浣衣坊羡慕不已,人人都在议论。
“到底是做吃食好,有机会在贵人面前露脸,像咱们这样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回赏哟。”
“话也不能这么说,去年给将士们缝制冬衣,将军也赏过的。”
“那都多久了!你也真是,一次小恩小惠就记得这么久……而且那次就给了几百钱,你没听说吗,这回,伙房上下各赏半个月的月例,而宋厨娘一个人,就得了十两!”
“十两!”
“还不止呢,赵嬷嬷今早带人去挑了帐子,宋厨娘现在一个人住一间。”
“哎呀……我可太羡慕了……”
十两银子啊,能抵上一个洗衣女工快一年的份例了,若她们也能得了这么多,都能回家盖个小院子了。
人人唏嘘。
而这些议论声自然也传到了角落,豆蔻的耳朵里。
她来到此处已经快一个月了,每日沉重的洗衣压得她腰都快直不起来了,而且每晚睡的也是大通铺,再也没有了两人的营帐……
当听到宋甜姑得了赏还分了营帐时,她眼睛都红了,指甲也掐到了掌心里。
都怪宋甜姑。
若她当初肯收留自己,自己就不会吃苦了。
她反正是厨娘的地位,多两个帮厨又不会怎么样。
都怪她!
豆蔻越想越恨,掌心都要掐出血来……
过于沉浸在情绪中,乃至于嬷嬷的声音都没听到。
“干嘛呢!”
不远处一声喊,豆蔻立马抬头。
“愣着干嘛呢!赶紧把衣裳给将士们送去了!”
这里的嬷嬷可比伙房的凶得多,豆蔻不敢顶嘴,也不敢耽误,立马就收拾东西朝外走,此时已经是亥时左右了,军营里大部分人都歇了,只有最辛苦的杂役和值班的士兵们会在此时出没,豆蔻就属于其中之一。
送衣服的过程显然是最累的,要跑至少四五处,要是自己一不小心记错了拿错了,还得返工,城阳军的军营大,来回一趟至少大半个时辰,等回去歇下,就得子时,而最要命的是卯时不到,就又得起来了。
豆蔻受够了这样的日子,送完衣裳,走到无人处,她再也忍不住了。
站在树下就是破口大骂,一边骂一边哭,还狠狠地踢了那树几脚。殊不知,不远处,一队士兵刚好经过,站定呵斥:“那边的!干嘛呢!”
豆蔻慌乱转身擦泪,不敢露面,好在这些士兵们也有任务在身,呵斥两声便走了,而他们正是押送柳沁回军营的士兵,方才巡抚大人提审柳沁,刚刚结束。
士兵们可能没有听见豆蔻嘴里咒骂之人,但柳沁却是听见了。
“方才那小丫头说的宋甜姑是何人呀?”柳沁一面走,还一面笑着问那些士兵。
那士兵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该问的别问,宋厨娘的事,也是你能打听的?”
宋厨娘……
柳沁无声地念了一句什么,而后才跟着这些人走远了……
-
今日巡抚第一天来,顾显城与他们议事到很晚。
而同样,甜姑今晚也还没歇下。
早上挑了帐子,晚上小蝶便帮着她把一些东西全都搬了过去,因为明日还得继续忙,也就只有晚上才有时间。
差不多结束,已经快亥时正刻。
甜姑不忍小蝶再忙:“就这样吧,也没什么了,我自己慢慢收拾,你快回去歇着。”
小蝶也的确困了,揉了揉眼睛:“好,甜甜姐,你不行也早点歇下,明日再忙。”
“嗯好,知道了。”
小蝶走后,甜姑也哄睡了儿子,而她看着满室狼藉却睡不着,干脆将一些脏衣物全都挪到院子里去。
她选的这处营帐有个好处,在角落,最后面的一小片空地就都是自己的。
哪怕甜姑想养个鸡,自己种点儿花花草草也全都不是问题。
她很喜欢。
可就在甜姑放好东西准备回去时,竟然看见外面有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子,这可将甜姑吓了一跳。
“谁在那?”
她不怕是有什么坏人,因为这是城阳军的军营,根本不可能有歹徒,所以甜姑才喊了一句。
她以为只是有人走错地方,没想到那个身影倒是真的从木墙后面走了出来。
“将军?”
甜姑睁大了眼,以为自己又眼花了。
面前的人的确是顾显城,而他此时步履微浮,浑身还散发着酒气,甜姑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过来,大将军饮酒了。
“将军,您怎么过来了?”
顾显城看着面前人,他怎么过来了?
他也不知道。
福贵无意中说出她选的新营帐,这脚步仿佛就不听使唤似地跟着过来了。
顾显城想了想,还是想用那个借口,对,他饿了。
他是来寻吃食的。
可来这儿做什么?
这是她的营帐,不是饭堂。
于是顾显城沉吟片刻,道:“取腰牌。”
甜姑恍然大悟。
“您稍等。”
甜姑立刻转身回营帐内取腰牌了,大将军明日应该有急事要用,所以这么晚过来取的吧。
甜姑立马开始找。
可白日还仔细收起来的腰牌,不知是不是挪了一次地方的缘故,此时竟然找不到了。她分明放在一个盒子里,难道是小蝶搬东西的时候随手放在哪里了?
甜姑急了,可越急就越找不到。
一想到大将军专程过来取腰牌此时还在帐外等候,甜姑心乱如麻,找了好一会儿还没寻见,只好忐忑道:“将军……民妇今日搬了营帐,一时东西有些乱没找到……但是肯定在的!穗子我也打好了!能不能请您稍微等一会儿?”
顾显城似乎沉默一瞬,甜姑在这沉默中忐忑极了。
“不急,你慢慢找。”
意外地,顾显城似乎没有生气,语气仿佛还是轻快的。
甜姑松了一口气。
“今日找不见也无妨。”顾显城末了还补充一句。
甜姑却不敢再耽误,立马回去仔仔细细地又翻了一遍。
好在,这次找到了。
她松了口气,快步走出去,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
而她刚走到院外,脚步忽然一顿,随即睁大了眼。
院中,顾显城竟在帮她搭晾衣杆,原本这是甜姑打算明日干的事,竹子和麻绳都在院中静静躺着,而此时已经都支棱了起来。顾显城显然动作娴熟,个子又十分高大,没几下就把甜姑要花费大半个时辰的事做好了。
“将军,您?”甜姑惊讶地都不会说话了。
顾显城回头,淡淡朝她笑了笑:“看见了,顺手的事。”
顺手……
大将军帮她搭晾衣架,是顺手吗……
甜姑说不出心里感受,只好先默默地将腰牌递了过去:“将军,腰牌。”
顾显城嗯了一声,朝她走来。
腰牌被小心收纳在一个盒子里,顾显城打开,玉牌下面静静坠着一个青色的平安结,麦穗整整齐齐,一看便是用心做的。
“多谢。”顾显城扬了扬唇。
甜姑垂眸:“应该的,先前不知这个腰牌的用处,借用几日,还将穗子弄少了几根,实在是……”
甜姑话又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因为顾显城竟然就这么当着她的面将这个腰牌挂在了腰间,她看着这个亲手打的平安结扣,忽然就沉默了。
“怎么了?”顾显城见她忽然沉默,问道。
“没、没什么。”
甜姑犹豫片刻,小声问:“将军以后,每日都要戴着么?”
顾显城低头看了一眼:“嗯。既然是腰牌,自然是要戴着的。”
甜姑抿唇,忽然觉得耳根有些发烫。
这是她亲手做的平安扣结。
大将军说每日都要戴着。
这种感觉……
是她误会了吗?
是吧。
顾显城唇角扬了扬,脑中不禁浮现出福贵晚上说的话。
“将军,奴才已经将城阳军在役名单都查过了,没有找到顾堰这个人,但是还有一册三年前的案卷没到,还没查,不过基本上这里没有,人就是没了。”
和他猜的大差不差。
城阳军的丧报,从来都不会弄错,毕竟人命关天,都是各家父母的好儿郎,这种事情上,是必须严谨的。
也就是说,她的夫君几乎可以确定是阵亡了。
顾显城还没想好怎么告诉她这件事,总之不是现在。
现在的他想……
他手中还拿着那个盒子,于是递给了甜姑,甜姑下意识地就去接。
此时正值夏末秋初,晚风凉凉,月光洒下,在边关的草地上度上一层细腻温柔的光。
甜姑伸手接过那盒子的瞬间,指尖先是微微一烫,再然后,一只滚烫又结实的大手忽然覆了上来,将她有些发凉的掌心,裹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