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在家里自行完成小学学业的例子,桂欢知道几个。
有的是智力有缺陷,有的是家长提倡自由教育,还有的是家境拮据。
廖敛这样的……还真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桂欢想了想,问道:“你小时候生过什么重病吗?”
廖敛头发半长不短,发丝偏硬,他挠了挠头道:“我没生过病。”
他从小就身体倍棒,打从娘胎里就是个好动的,生下来就知道张嘴吃东西,几天就四条腿着地,满山头跑了。
“那为什么不让你去学校?”
廖敛皱了皱眉头,嘟囔道:“我爸妈……怕我不合群。”
他爸的原话是:千万不能送他去幼儿园!太危险了!他要吃了人家孩子,你说是留着他还是宰了他?他可不适用“未成年人保护法”!
桂欢心想:……这属实有点过度保护了。
廖敛虽然性子独了点,可也没到乖僻的程度。他现在的状态,倒是很像宠物的社会化不足……
就是猫狗在小时候没有见过足够多的同类,所以喜欢独来独往。
“你在家,学的是什么教材?”
廖敛不太懂她的意思,反应了一会儿道:“没有教材。”
桂欢诧异:“那学什么?”
难道是他爸妈自己汇总的内容?
“看图识字,还有算数,我还会背乘法口诀表。”
桂欢:……你好棒棒哦,初二的大男孩,居然只会乘法口诀表。
桂欢沉吟半晌,回屋翻出了她的小学六年级教材,还有初一的书,统统装进袋子里,递给了廖敛,道:“你拿回去看,不懂的画出来问我。”
怪不得他天天上课放空,敢情是根本听不懂。老师课堂上的讲解,对他无疑是天书,没睡着真是个奇迹。
“你上课听不懂,不会困吗?”
廖敛慢悠悠地眨了眨眼:“我可以睁着眼睛睡觉。”
桂欢:……
廖敛以为桂欢不相信,他便半睁着眼睛,呆呆地看向一点,不一会儿,桂欢就听到了均匀地呼噜声。
他的呼噜声很特别,不像正常打呼噜那么大的声响,只比普通呼吸声粗了那么一点儿,就像猫儿感到舒服时的鼻音。
悠长,缓慢,且有规律。
桂欢无言了数秒,双手抬起,在他眼前拍了拍。
“哎,醒醒,不用表演了。”
听到声响,廖敛眼皮微掀,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拉平,道:“学习真是太累了,都学困了。”
桂欢瞥了眼他刚打开,看了还没到半页的书,沉默了。
廖敛伸了个懒腰,舔了舔嘴唇,目光在桂欢写满字的作业本上停留了片刻,道:“学习,有用吗?”
“……必然是有用的。”
“有什么用?”
桂欢觉得她有必要让这个孩子端正一下学习态度,于是道:“知识是一个人的底蕴,也是进步的台阶,你将来要上高中,上大学,毕业之后要工作,这些都需要知识来支撑。它可能不会立竿见影,但日积月累,会成为你人生路上的踏脚石。”
廖敛眼睛缓缓地眨了眨,没说话,拿过一旁的水性笔,继续写起作业来。
桂欢微挑眉,心想:能听进去是好事,虽然她这个人一点儿不相信心灵鸡汤,但并不妨碍她给别人灌。
她正在这儿感慨着,就听廖敛在一旁,慢半拍地问了句:“什么是踏脚石?”
桂欢:“……”
敢情他是一句都没听懂啊。
“没事,你继续写,数学写完了还有化学。”
她也不浪费唾沫了,上辈子廖敛能顺利长大成人,开豪车穿高定,她灌不灌鸡汤根本没什么差别。
廖敛写完数学作业,桂欢帮他检查了一下,出乎她的意料,语文英语一塌糊涂的廖敛,数学居然还不错,几何题也能解出来,只能说是脑袋聪明,有天赋。
“你数学还可以再提高一下,期末算总分,能有一课分数高,总比课课普通要强。”
在廖敛这,想要各科均衡基本是不可能了,偏科就偏科吧,大不了高中念理科。
听见桂欢夸他,廖敛抿了抿嘴唇,眸中带光道:“怎么能再提高?”
“多做题,多学,多用。”
送走廖敛,桂欢抬头看了眼上空,还好,“日行一善”还算有良心,给她增加了两个小时。
晚上桂欢妈回来,一家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起桂欢妈去公交站询问无人公交车的事。
赵姨不知道自家亲戚的心思,弄清楚怎么回事后,去了就是劈头盖脸一通数落,又给桂欢妈赔了不是。
桂欢妈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事就算揭过了,下午有时间,桂欢妈去询问了一下个人贷款的相关事宜,还去火车站旁看了看商铺。
“欢欢,我去的时候,火车站那儿的人也不是很多啊。咱们在那儿开,不能赔吧?”
桂欢算了算日子:“现在不是节假日,学生也没放假,自然不多,等七月份你再去看。”
周边城镇的外来务工人员增加,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儿了,倒时火车站周边的商铺价格水涨船高,现在是最好的黄金时期。
桂欢妈:“咱们这周末就去你奶奶家?”
桂欢喝了一口菠菜汤,点头道:“这周就去,爸,你给大伯打个电话,让他们也去,就说你们兄弟俩太久没见了,你想他。”
桂欢爸:“……”
心里谋算着周末的事,桂欢吃完饭,帮她妈收拾了碗筷,提着垃圾袋下楼去扔垃圾。
楼前的空地上,此时还没有公共健身设施,摆着几张桌子,有下象棋的,有打扑克的,还有摸麻将的。
桂欢扔了垃圾,回头的时候随意一瞥,就看到了一个身影。
小小的个头,穿着白天校服里面的黑T恤,裤子换成了黑色的短裤,坐在马扎上,左手抓牌,眼睛滴流流来回转,抽出四张牌,低声道:“炸!”
桂欢:……
廖敛舅舅笑眯眯地坐在他旁边,吃着花生,也不提点廖敛,很单纯地看热闹。
桂欢看了看头顶的月亮,空地这片有几个路灯,刚好够这些赌/徒们照亮。
廖敛看了眼自己的牌,随后就合到了一起,再不多看,仿佛已经印在了脑子里。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小小年纪,倒是有老手的风范。
桂欢不怎么玩棋牌,但也能看出来,廖敛打得很好。
没有几把,他手头就赢了一摞一毛的碎零钱。
“廖敛,来,换舅舅玩两把!”
廖敛舅舅看得手有点痒,就打算跟他换位置,也摸两把。
一起打牌的老头道:“没想到,你侄子小小年纪,牌打得很好啊。”
廖敛对他舅舅的话充耳不闻,头也不回道:“我不是玩,我在多学,多用。”
桂欢说了,想提高就要多做题,多学,多用,他不喜欢做题,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廖敛舅舅好奇道:“什么多学多用?”
廖敛讳莫如深道:“你不懂,这是……”他一时想不起来桂欢的全话了,就掐头去尾道:“这是踏脚石,我得日积月累。”
廖敛舅舅笑道:“怎么着,你还想当赌圣啊?”
不远处的桂欢:“……”
原本他就是打架惯犯,长大了还敢去砸车,现在好了,都开始赌|博了……
桂欢不是很明白,她的出发点是好的,可廖敛怎么越走越歪了呢?
第二天一早,桂欢睁开双眼,头顶红色的大字明晃晃的,闪得她一大早就眼睛发花。
余命九天零七小时。
上学路上,桂欢和昨天一样,尽可能地做一些不废时间的“送命题”。
“日行一善”显然是有一套衡量标准的,有些值一个小时,有些值两个小时,那应该就有值一天,或者是一个月的。
桂欢现在属于“不以善小而不为”,那“大善”又是什么?
对于自认没有同情心和同理心的桂欢来说,这个问题简直比中考的附加题还要难。第一节下课,桂欢起身去上厕所,在走廊里,远远地就看到了膘肥体壮的王三饼,还有他身边围着的几个狐朋狗友。
向来走路大摇大摆的王三饼今天鬼鬼祟祟的,眼睛不住地往四周瞟,在他的目光落在桂欢身后时,突然就定住了,随后打了一个哆嗦,转身就往后走。
桂欢正纳闷,她的左边就蹿出来了一个人影。
廖敛跑步的姿势非常灵巧,动作飘逸,虽然个子矮,但腰臀比优秀,尤其腿很长,几步就追上了王三饼。王三饼旁边的几个人一看到廖敛,立马原地立正。
廖敛扯着王三饼的袖子,对其余几个人说了句什么,就把王三饼不由分说地拽进了厕所。
王三饼的几个朋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非常老实地挡在了厕所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去了。
要说几天之前,桂欢看到了此幕,多半会以为王三饼等人要欺负廖敛,可今时不同往日,她总感觉,王三饼又要遭殃了……
桂欢上完厕所出来,就看到初三的一个男老师赶了过来,对王三饼的几个朋友道:“干什么堵着厕所门!让开!”
眼看着老师要发火,光仔几个人才面露难色地让出了路。
下一秒,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廖敛率先走了出来,桂欢探头看了一眼,廖敛身后,是垂着头的王三饼。
怎么说呢,此时王三饼的脸上,就印着四个大字:如丧考妣。
他手里颤巍巍地托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是几张纸币,一张十块,三张一块。
男老师的视线直接略过廖敛,瞪着王三饼道:“王山兵!你在厕所里干什么了!是不是又欺负同学!”
王三饼整个人都枯萎了,他怂着肩膀,气若游丝地道:“……没有,我在厕所……洗钱。”
男老师:“洗钱?洗什么钱!故意损坏人民币是要吃警告的!”
一张十块,三张一块,看到这个数目,桂欢基本就知道这钱是怎么来的了。
她心想:……王三饼啊,你说你当初惹他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