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正当鹿临书院的众人心中惊疑不定之时, 却见正前方考场开了门。
官府的士兵自考场后列队而出,不一会儿就将门口的位置清理出来,学政大人亲至, 先是感谢圣上恩科,又朗声说了一些鼓励学子的话。
卯时一到, 考生正式入场。
鹿临书院的学生就瞧见被他们盯了许久的人相继散去,最后只留了原丙班那个。
在他们的目送下, 陆尚拿好考牌,拎上考篮,不紧不慢走进考场, 在将入检查间时, 他脚步一停, 蓦然转过身, 朝着远处拥挤的人群用力挥了挥, 面上又绽开一个大大的笑。
旁人不知他此举为何, 而被拥在人群里的姜婉宁等人却是欣慰一笑。
原来是此番秋闱, 陆尚也有送考的家人了。
他这次在无名私塾里认真学了半年,不光有姜婉宁的课后小学堂,便是姜父都隔三差五给他补课, 父女俩看待问题的切入点还是有所不同的, 一个更新颖些, 一个更老道点,陆尚照单全收,只管都记下来,日后真碰上这种问题了, 再依着主考官的喜好作答。
就像这回松溪郡乡试的主考官乃是朝廷派来的大人,为人最是讲礼重道, 要是想叫他满意,答卷便要中规中矩着来,或不能最出彩,但绝不会落了下乘。
半年来,陆尚也算刻苦,于今年恩科自有一番成算。
也正是因此,在陆奶奶和姜母提出给他送考后,他没有犹豫太久就答应了。
陆奶奶和姜母都来了,余下的姜婉宁和姜父自然也不甘落后,到最后索性全家出动,一齐来了考场外。
陆尚已经历过一次乡试,又有私塾里对乡试的讲解,他对考试流程了熟于心,在旁人还战战兢兢接受检查时,他已和互保的学子过了检查,去寻找自己的号房了。
好在连他在内,无名私塾来的十几号学生位置都尚可,不在边角处,也没有临近茅房的。
随着最后一名考生进入考场,考场大门重重合上,为期三日的乡试也正式开始了。
考场外的百姓也三三两两散了去,姜婉宁等人随着人流走,行走见不免听见其余人的担忧,又或者是对自家儿郎的殷切希望。
陆奶奶还是头一回亲自送陆尚入场,难免会受影响,她默默拽住了姜婉宁的衣袖,好不容易走到了人流疏散的地方,再也忍不住问:“婉宁,你说尚儿这回能考上吗?”
姜婉宁转头看来,浅浅笑道:“奶奶可是担心了?”
陆奶奶老实点了头:“这不尚儿前年才考过一回,上回就没能考过,如今他又从书院退了学,跟你和亲家公念书的时日也不长,我这心里啊,实在是没谱。”
不等姜婉宁回答,姜父先道:“陆家奶奶莫担忧,陆尚专心念书时间虽不长,却有我和婉宁倾囊相授,再说这回乡试名额变多,想必上榜还是不成问题的。”
“再说学问一途,本就急不来,就算这回没中,明年又有正科,明年再考也是无碍的。”
姜父虽以才学立身,可对功名等并不是看得太重,总归陆尚上进的态度是好的,结果如何也就不重要了。
在陆奶奶心中,姜家二老还是很有权威的,像这过去的大学士都发了话,她也不似之前那般惶惶不安了,认同地点了点头:“亲家公说的是,尚儿尽力便好。”
姜婉宁微微扶着她的手,闻言不禁莞尔。
乡试这几天私塾等地都是不上学的,姜婉宁也算忙里偷闲,记挂陆尚之余,得以在家好生歇息几日。
姜父被曲恒请去了府上,也不知借着什么理由,竟把人留在了府上,说要住上个十天半月再回。
姜母得知消息后也没多言,转身便去找了姜婉宁,两人稍一思量,结伴出了家门,先是去了府城有名的商街里,找了几家裁缝铺,给家里人每人裁了两身衣裳。
这些年在陆尚的影响下,姜婉宁已习惯了买成衣。
还是姜母来之后,她的针线活极佳,布料的价格又比成衣便宜一倍不止,自是劝她改买布料了。
一开始姜婉宁和陆尚怕她做多了针线伤眼睛,可姜母也有她自己的安排,她从不会在夜里动针线,便是白日做活儿,也都是挑日头足的时候,上午做一个时辰,下午再做一个时辰,绝不过度,这才叫女儿女婿不再多言,渐渐也习惯了陪她采买各色布料。
且姜母的眼光也是极好的,在一众颜色繁杂的货架上,她一眼就能挑出最漂亮的花色,甚至用不到姜婉宁说话,她便自行跟店伙计打好价格,痛快麻利地布料包好了。
她知女儿女红一般,对此也不强求,偶尔姜婉宁碰上了,便随口指导两句,至于她日后会不会去做,那便不在她跟进范围里了,与其说是教学,倒不如说只是随口的两句闲话。
姜婉宁陪着姜母买完布料后,两人又转进一家收拾铺子,挑了两件小巧的耳饰,又选了两只做工精妙的镯子,耳饰是姜婉宁留着自用的,镯子则分给姜母和陆奶奶,一人一只。
随着私塾规模的一步步扩大,姜婉宁的收入虽还是比不上陆尚,但想买什么贵重物件还是很容易拿钱出来的,再说只是一点小首饰,左右也花不了多少钱。
唯姜母收了镯子后,再一次感慨:“想当年,我只求你在夫家不受苛待,何曾想过能有这般家境,陆尚虽是商籍,却也是个好孩子,他对你上心,你也莫要辜负了他才是。”
姜婉宁笑了笑,轻声应了一句。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一转眼,乡试结束了。
这次去接陆尚的只有姜婉宁一人,她也没有到前面跟百姓挤挤挨挨,只跟着家里的马车等在外围,又在马车车厢上挂了车牌,很显眼的一个“陆”字,保陆尚一出来就能看见。
她在马车旁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了陆尚同几个私塾的学生一齐出来。
陆尚在看见家中马车后,下意识往旁边看,打眼就瞧见了等在旁边的姜婉宁,本就轻快的心情更是舒爽了,当下紧了步子,很快赶了过来。
其余学生见了夫子在,也跟过来打了招呼,又见夫子和陆兄有话要说,很快提了告辞。
只剩姜婉宁和陆尚一前一后上了马车,伴着一声马鞭的轻响,马车缓缓驶动,而车厢里的两人,早是肩并肩腿贴腿地坐在了一起。
不等姜婉宁问询,陆尚第一时间交待:“阿宁,我觉得这回我还是有上榜希望的!”他的眸子里一片精亮,念及妻子最近两月给他讲的无数功课,更是心生感激。
“这么厉害——唔!”姜婉宁一句话未能说完,只觉眼前一暗,下一刻,陆尚已倾身凑上来。
姜婉宁震惊地瞪大眼睛,感受着身下的车马颠簸,心中实在羞赧,只过两息就将陆尚推了开。
陆尚闷笑不已,却也没有再坚持。
回家后,陆奶奶和姜母已做了一大桌的好菜,便是姜父不在家,也不妨碍他们高高兴兴吃了一顿。
饭桌上,姜母问及乡试情况,陆尚就将题目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这些题目姜母只能听懂,却并不懂作答之法,还是听姜婉宁说:“这些不都是我和爹给你讲过的?”
“要不我怎么说这回上榜有望呢!”陆尚笑道。
听闻此言,姜母和陆奶奶也懂了。
管他考试题目难易,既是之前都学过的,考生本人又有信心,那她们这些作为旁观者的,当然也没什么好说了,只管提前道一句喜,静候佳音。
乡试后私塾会有约莫一个月的假期,直至放榜才会恢复上课。
陆尚在家待了两天后,同众人提出:“不如去南星村的山上住几日?山顶新建了竹屋,便是在夏日也很凉快,出了竹屋走上百来步就有山溪了,正是度假的好去处。”
姜婉宁侧目瞧了他一眼,当众拆台道:“夫君这是想去度假了,还是想去看山间农场的情况了?”
陆尚也不反驳,抬手捏了捏她的手指:“这不好些时间没去山上瞧瞧了,我这怎么都不放心,正巧这段时间有闲,就想去看看……阿宁是不是也有好长时间没见樊三娘了?我叫陆启把他家人也都接来,你正好跟樊三娘说说话,陆启又添了个姑娘,你还没见过呢。”
说完这,他又给姜母和陆奶奶讲,说他那山上景致有多美,山上吃食又有多新鲜。
眼见二老都动了心,姜婉宁也只好答应了。
姜父尚在郡守府上,他们也没过去打扰,只叫人送了信儿,待姜父知晓他们去处,一家四口已踏上了去往山间农场的道路。
到了山上后,一切正如陆尚所说。
山上新建的小竹屋极合姜母和陆奶奶心意,才住进去就喜欢得不行。
而姜婉宁先是见了樊三娘和她家刚足岁的小姑娘,紧跟着又有许多无名巷子的邻居过来拜访,细问才知,原来是陆尚去了塘镇走动,叫他们听到了风声。
这几年无名巷的旧邻们,家中孩子都去了物流队做工,皆是因幼时受了她启蒙,好不容易等她回来一次,当然不肯错过机会,或是包了银子,或是带了礼物,三三两两全找来了。
如此,姜母和陆奶奶在山间各处行走,姜婉宁就留在山顶见客。
而陆尚没了人管束,直接在塘镇各处乱窜,凡是物流队所在的地方,他都要亲自去看上一眼。
九月底,乡试放榜。
彼时陆家几口还在山上,报喜的衙吏找了两天才问到他们下落,赶了一路,终是将喜报送至陆尚手上:“恭喜陆秀才……不,往后就是陆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