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裴行立在原地, 手还伸着,收也不是,伸也不是, 显得十分无措。
叶从意看不下去了, 瞪了谢元丞一眼,说:“裴行,你先下去吧。”
裴行立刻如释负重地行礼:“是,王妃, 王爷, 属下先告退。”
等裴行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外, 叶从意轻瞥了眼谢元丞,没好气地训他:“你好端端发什么癫?跟自己下属争风吃醋, 让人家杵在原地, 也不给个台阶下。”
谢元丞却坦然道:“今晚还没用膳,喝点醋无伤大雅。”
叶从意道:“是我不让你吃的?那吃食是你害我撞翻的, 难不成赖我?”
谢元丞满眼真诚:“赖我。”
叶从意这才满意。
“不过话说回来。”叶从意偏头看过去,“谢修齐此举颇有几分向你低头示好的意味。”
谢元丞:“嗯?”
叶从意说:“对外宣称安国公是御赐而亡一举,虽说从根本上是为他们自己处境考虑,却也算替你洗清了杀害安国公的嫌疑。”
谢元丞嗤道:“我若真想杀,轮不到他们替我隐瞒。”
叶从意不置可否,继续道:“还有赐婚一事。”
今晚之前, 叶从意还想不明白为什么小皇帝会自作主张不远千里的给谢元丞这么一道赐婚圣旨,而太后没有阻拦。
太后母子在夫妇二人身边安插眼线,得知得知辅城王和王妃感情不合准备和离,就巴巴给谢元丞赐个美人侧妃, 这不是讨好是什么?
叶从意戏谑地看谢元丞一眼:“一个美人就想哄的你继续起早贪黑鞠躬尽瘁……看来在他们眼中,你这个辅城王竟成了个好色之徒。”
谢元丞沉吟片刻, 无辜地说:“可为夫分明只好一人之色。”
方才裴行突然造访打断了二人相处,谢元丞腹下升起的邪火明显还没压下去,只正经说了一小会儿,这会子又蠢蠢欲动起来。
裴行走后谢从意就把谢元丞披在她身上的外衫敞开大半,只虚虚搭了一点在露出来的脖颈上,怎么瞧怎么勾人。
叶从意当然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但被打断后她现下全然没有旁的心思,连忙扯开这危险的话题,继续谈论正事:“讨好之意这般明显,你有什么打算吗?”
谢元丞越看越热。
话题转换得僵硬,他看得出意识到叶从意此刻并不想要。出于尊重,最后干脆移开目光,说:“没什么打算。蓟州与京都两地之间水远山遥,得将剩余事宜妥善处理再慢慢归京。这差事到底是岳父接下来的,如今岳父已经南下夫人与我就是掌事的,总不能留个烂摊子就拍拍屁股走人吧。”
叶从意认同地点头:“确实如此。”
“至于京都里的人……”谢元丞顿了须臾,“且让他们等着。”
他说完径直起身,探手过去拎走了盖在叶从意身上的外衫,步伐一旋便往外走。
叶从意叫住他:“去哪儿?”
谢元丞头也不回:“冲个凉。”
他没多做停留,只觉营帐内连呼出来气息都是暧昧的,无时无刻不在撩拨着他,多待一秒都怕忍不住。
谢元丞足足冲了六桶冷水,才勉强将浑身燥热压下去。想着叶从意自晌午过后便未进食,回去之前特意绕去前几日刚搭建起的伙房棚。
他在棚内打量片刻。因着他先前一封上奏,周边各郡县快马加鞭送来的粮食不止在这个棚子里堆满,其余地方也都堆了不少谷米麦粮,已经足够让蓟州渡此过难关。
夜已渐深,伙房灶火也熄得差不多,为避免闹出太大动静,谢元丞便只温了碗粥端去给叶从意喝。
岂料等他端着粥碗回营帐时,叶从意已经裹着小毯窝在氍毹上睡着了。
谢元丞不让她饿着肚子睡觉,顺手拎个小马扎过去,把碗放在马扎上。
伸出手抚着叶从意的脸,轻唤她起床:“夫人,吃点东西垫垫再睡。”
叶从意也不知是醒了还是没醒,哼哼唧唧应了声,翻个身又不动了。
谢元丞动作轻柔地将她翻过来。
没反应。
谢元丞又唤了声:“夫人?”
还是没反应。
谢元丞没法,索性伸手去捏叶从意鼻子。
不多时,叶从意被憋醒了。
但她还有些迷瞪:“做什么?”
谢元丞说:“夫人快一日未曾进食,饿着肚子睡觉不好。”
叶从意困得不行,上下眼皮直打架:“我早上吃过的,现下想睡觉,不吃了。”
谢元丞不容拒绝地说:“不行。”
叶从意闭眼装睡。
谢元丞不惯着她,直接将人捞起来。
叶从意力气不及谢元丞大,犟不过对方就开始玩赖,眼睛都没睁开,手捧着谢元丞脸颊,乱七八糟一通亲。
谢元丞:“……”
六桶冷水算是白浇了。
她对谢元丞面部构造熟悉的不行,从额头到眼睛,下滑到鼻梁再至嘴唇,一边亲还一边呢喃着:“饶了我吧,我要困死了。”
这话多少有点一语双关的味道,可偏生谢元丞就吃她这一套:“那夫人先睡着,明早不许赖床,我叫你起来用早膳。”
叶从意达到目的,点火不管灭,毫不留情地撒手,滚回氍毹里继续睡了。
谢元丞无奈笑笑,替她掖了掖毯子,再度转身出去泼冷水了。
*
翌日。
叶从意醒时习惯性往枕边摸,却没碰到人。
恍惚一阵,惰性和理性在脑海中打了一会儿架,终于理性占了些许上风。
她半撑着身体爬起来,头往营帐帘口歪了歪,叫声:“谢元丞?”
谢元丞就在这时掀了帘子进来。
“你起床怎么不叫我?”
谢元丞幽怨地看着她:“夫人不是困死了吗,所以为夫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
叶从意掀开毯子爬起来,走到谢元丞身边踮脚在他面颊上亲一口,由衷夸赞道:“好夫君,真贴心。”
叶从意亲完就去打水洗漱,漱口时偏头问道:“今日早膳吃什么?”
谢元丞将托盘放在桌上:“下的清汤面。”
叶从意口中含了一口水,凑过去瞧一眼。
“肿摸还有过干?”
怎么还有个蛋?
虽说邻边郡县已送来接济粮,却只限于米啊面啊之类能填饱肚子的东西。而谢元丞给她端来的碗中明晃晃的躺着个煎蛋,在天灾过后的蓟州显得十分弥足珍贵。
谢元丞听着便笑出声,只觉叶从意这副模样可爱得不行,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才说:“昨夜在河边摸的,应该是野鸭下在河里,我瞧着新鲜,就捡回来煎给夫人吃了。”
他话语中带了几分心疼:“来蓟州这段时日,又见瘦了。”
叶从意“咕咚”一口将含着的水咽下:“回京都补补就回来了。”
谢元丞揽着她 :“是得好好补补,先把面吃了。”
*
用过膳,谢元丞照例去处理公务。
叶从意也没闲着,需要谢元丞处理的大小事务过多,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叶从意就设了个关卡,让找谢元丞的人都先往她这儿过一遍目,将事情分个轻重缓急。譬如百姓邻里间一些物资分布不均的小纠纷,叶从意就直接出面解决,不让这些小事叨扰谢元丞。
如此这般安生过了大半个月。
期间除了有九百金这个不定数,时不时地闹出点拜师的名堂出来。
其余时间过得倒还算安逸。
蓟州、缙州两县均失了县丞无人管辖,谢元丞直接先斩后奏,让松阳和魏县县丞分别接管,将二县合并为一县。
这两位县丞谢元丞明里暗里考察过多日,两人人品都十分可靠,届时就算他与叶从意走了,也可以安心将百姓交给这两人。
他们又在蓟州待了半个月,亲眼见着这里百姓们生活逐渐步入正轨之后才安心离开。
离开蓟州那天,百姓们在两位县丞的带领下排了长队送他们。
九百金也跟着站在人群前,一口一个师父师娘的喊着。
他向来是个野惯了的性子,志向不在京都,就算再想拜谢元丞为师也不准备跟着进京。
在马车后面追着小跑上一段,一边挥手一边还喊着:“师父师娘!我们有缘再会!”
叶从意放下帷帘,探出马车的头缩了回来,真情实感地评价道:“其实这个九百金除了聒噪了些,还挺有意思的。”
谢元丞便问:“我没他有意思?”
叶从意皱眉:“你这又是吃哪门子陈年老醋?”
谢元丞反驳道:“不是陈年醋,新酿的。”
叶从意懒得搭理他。
谢元丞便又找了个话题:“颜姑娘和匡姑娘昨日捎了书信回来。”
“近来一直在张罗回京事宜,没来得及跟夫人说。”他打开马车内安置的一个匣子,掏出个封漆的信封,“现下有了闲余,夫人拆开看看。”
叶从意接过信封,小心翼翼地拆开。
里面装了六七页纸,张张都写满了话,说到西域难以描述的景象时,颜酉还提笔抽象地画了几张。
“说什么了?”见叶从意眉眼间含着笑,谢元丞好奇地问。
叶从意给他总结:“她们说在西域遇见个奇人,匡姑娘身上的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还说那奇人一见着匡姑娘就好似丢了魂,死乞白赖吵着要同她结亲……”
这画面怎么听怎么耳熟。
谢元丞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说:“他们受过西域文化熏陶的人,是不是都这么……”他想了好半晌才终于想到个合适的词,“脸皮厚?”
叶从意知道他意有所指,闻言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
她继续说着:“颜姑娘还画了好些西域的风景,虽然看着有些潦草,却也能看出跟中原的大不相同。”
谢元丞说:“以后有机会,我们也去那边住上一段时日。”
叶从意靠在他肩上,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