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马夫边走边挽袖子, 到了梁远与师明镜跟前,赔笑着说了几句。
师明镜听了,立刻想拐弯从旁边跑过去, 结果被马车旁的侍卫用剑拦住。
马夫从侍卫咯吱窝下钻过去, 怕惹火上身似的,立即牵起缰绳,驾马走了。
如此只剩下梁远那一辆马车还未走。
师明镜见魏京极的马车走了,二话不说往回走, 叉腰与梁远理论了一番什么。
最后梁远朝她一拱手, 带着侍卫坐着马车离开, 师明镜垂头丧气的站在门口。
苏窈慢慢移开目光,却没注意到莫羡嘉方才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
看她转过头来了, 他看着她, 假装不经意的问:“太子不是离开乌州了?怎么又回来了。”
苏窈简单道:“为的是重修运河一事。”
莫羡嘉唔了一声,还想问魏京极为何会从她的府邸里出来, 但这念头一出,他随即想到,自己似乎并没有身份去追问她。
欲言又止一番,他正想问问苏窈的近况,门口站着的姑娘却进府了。
看到这儿有个陌生面孔,师明镜匆忙之间停了步子, 看向苏窈:“阿窈,这位是?”
苏窈介绍道:“这是镇北侯嫡子,莫羡嘉。”
莫羡嘉抬手,与师明镜互报了家门, 后者颔首后微微笑道:“原来是莫将军,久仰久仰, 我可能叫你一声莫兄?今日我还有些事,你也住这儿的话,等我改日再与你细聊。”
莫羡嘉应道:“都行,一个称呼而已。”
师明镜点点头,转而对苏窈道:“阿窈,午膳不必让人给我留了,我自己在外头吃。”
苏窈看着她一副很赶时间的模样,说完便走,踟蹰一秒,问道:“你去哪?”
师明镜挥着手,一路小跑没了踪影,声音遥遥抛在后头:“我也不知道。”
“他去哪我便去哪。”
仿佛为了证明她的话,没一会儿,府外就传来马儿的嘶鸣声。
师明镜翻身上马,去追那两辆马车,脸上丝毫没有半点愠色,还隐约透着股狡黠的笑意。
莫羡嘉看她纵马离开,皱眉道:“这个师明镜,可是对太子殿下有意?”
“很明显吧。”
莫羡嘉心道也对,不是眼瞎的,谁都能瞧出师明镜的心思。
这段插曲过去,苏窈与莫羡嘉聊着近况,往观雨台走去,侍女们端着做好的佳肴也跟在后头走着。
苏窈想到他刚才说要陪她出去逛的话,沉默了一下,道:“你回来的正好,三日后我们正要去青弥山泡汤,你想和我们一起去么?”
莫羡嘉其实更想和苏窈单独去哪游山玩水,泡汤,听起来似乎去的人颇多。
可能多点时间与她相处,他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于是他点头:“自然去。”
……
嫩绿碧圆的荷叶轻举天上水,消去白日里的热气,雨下了整日,到了夜里却渐渐小了许多。
清爽的空气凉凉扑在苏窈露出的皮肤上,淡香怡人。
午膳和晚膳,魏京极与师明镜都没有回来,她在园子里走走,消食之后,犹豫着是去书房还是直接回房休息。
走到书房门口,那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却逐渐淡去,苏窈忽然冷静下来。
她这是在做什么?
当初分明是她想方设法想要魏京极离开,如今他身边有了别的女人,也不再在意她身边出现的别的男子,她倒不习惯了。
甚至只要看见师明镜与他说话,即使他不给她眼神,她心里也酸涩的紧。
像是正在失去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可,她好不容易远离了那座禁宫,如今难不成要自己一步步再走进去吗。
苏窈在书房门口徘徊了许久,眼见积雨蓄势待发,铅云滚着沉闷的雷音,最终还是迈开步子,朝寝房走去。
魏京极是入夜时分来的书房。
今夜的书房没有点灯,如同他第一回 来时那样,漆黑一片,安静异常。
他和往常一样,躺去小榻上。
甫一闭眼,眼前便闪过,那日他站在窗外,看房里的莫羡嘉将她困在椅子上亲吻的画面。
离开的一个月里,这个画面往往与苏窈在马车里对他说的话一起出现,几乎成了他的梦魇。
现在想起,魏京极眼里似乎平静了许多。
苏窈有时会在深夜里来,因此,等了一个时辰没等到人,他也没有离开。
直到书房外传来莫羡嘉与侍女交谈的声音。
“阿窈睡了吗?”
“小姐还没睡,正等着莫公子你来呢。”
“适才有事耽误了……”
脚步声凌乱,期间夹杂着莫羡嘉与侍女的对话,在某处静止须臾后,传来开门的声音,莫羡嘉喊了一声阿窈。
然后进了屋。
魏京极坐起身,缓缓将脊背靠在墙壁上,下巴微微仰起。
一墙之隔的地方听不到任何声音,门也没有再被打开过。
他等到身体僵硬,许是一个动作保持的太久。
又过了半刻钟,魏京极眼眸深黯,缓慢站起身,没有再犹豫,拿起剑离开书房。
……
莫羡嘉此次出行回来,一路纵马经过许多地方,给苏窈带了不少东西,因马上放不了多少,便托人走水路运了过来。
他用完午膳便去渡口等着,夜里才将东西都装进马车赶回来。
苏窈让人将莫羡嘉送来的东西都清点了放进库房,请他喝完茶才送他离开。
门外,白露为她披上了件披风,雨水溅在石子路上,苏窈单手握了握披风,脸上露出犹豫神色,还是抬步,朝书房走去。
书房里和她昨夜离开时的摆设一模一样,话本子翻了几页,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她提着灯,去下榻处看了一眼。
几步之远的距离,她已看到了里头没有人,但步子还是没有停,等到走到榻前才停下。
也就是在这时,苏窈将提灯放在案台之上,鼻尖闻到了一缕极淡的檀香。
她瞳孔微微一缩。
复提起灯,往周围照转了一圈。
却没看见人。
疾步走出书房时,白露正端着新鲜瓜果过来。
看到自家小姐往后门走,她唤了她一声,她却没有听见,她心生奇怪,还是先将瓜果送去了书房。
苏窈脑中什么都没有想,几乎是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往前走。
等到当真在垂花门处的小亭子里,看见了坐在美人靠上,被漆红廊柱挡住一半身形的青年,她才猛地停下。
躁乱的心跳逐渐平复。
魏京极听脚步声便知道是她。
可他没有回头。
两个人谁都没有先说话。
最后,魏京极放下剑,将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微微偏了偏脸,问道:
“你在找我?”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淡的过分,静的异常,恹倦的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苏窈见到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想好理由解释她追出来的行为。
可她忽然想到,那枚白兔玉坠还在她锦囊里,于是看他一眼,苏窈解开锦囊,从中拿出坠子,道:“这是我送你的那枚吧。”
半晌过去。
魏京极还是没有起身来拿的意思。
苏窈的心仿佛被轻轻扎了一下,她垂睫,将玉坠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强打起精神。
“东西放这了。”
在她要转身的那瞬间,魏京极终于出声了,问的却不是玉坠。
“你没有别的想问我的?”
苏窈转了半边身体,侧着身看向他,轻声道:“问你什么?”
“问我,对师明镜是什么想法。”
他道:“问我今日是不是和她在一起。”
苏窈不自觉抓紧裙摆,纤指隐隐发白。
魏京极难道是察觉到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动了动唇,声音听起来拒人千里。
“没有想问的。”
魏京极忽然朝她走来,在她面前站定时,连天上的月亮都被挡了个干净,他看向树墩上放着白兔坠子,眼底翻涌诸多情绪,顷刻间复而归于平静。
“你知道我在?”
苏窈没做声。
沉默有时也是一种默认。
“知道我在,”他弯下腰,慢慢凑近她,盯着她的眼睛,嗓音低沉。
“为何愿意让我陪你?”
斜风细雨,吹在脸上也是轻柔的。
沉默逐渐在两人之间蔓延横亘。
苏窈手指动了动,连着裙摆一起蜷起。
“我愿意让义兄陪着,哥哥陪着妹妹,很正常不是吗?”
魏京极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看到连眼眸也逐渐黯淡下来,自嘲道:
“对。”
“所以他回来了,也不再需要我陪你了。”
少女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她转身,趁着风雨欲来前最后一丝平静,从小路走上廊道,最后消失在拐角。
魏京极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弯下腰,将玉兔剑坠捡起,转身离开。
三日后,众人往青弥山去。
说是庄子,倒不如说是大点的客栈,因处于乌州城外,往来路人众多,其中不乏有身份之人,掌柜的做的便是贵客的生意。
到了地方,魏京极消失了一阵,到晚间才回来。
掌柜安排了天字号房,温汤水每日换三次,清洁干净。
男客和女客泡的地方则各自分开,中间隔了一栋高台,像是一把利剑,将客栈劈成两半。
苏窈自那日和魏京极说过话后,后来两日,她连影子都没见到过,今日聚在客栈同用晚膳时,饶是慕茹安一贯大大咧咧的性子,也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不对劲。
今日备的是流水宴。
假山曲流,小碟装着各色菜肴,顺着水流流下。
苏窈就坐在魏京极对面,可两人之间没有说过一句话,说是在吵架赌气,各自的表情却又看不出什么,如出一辙的淡。
客栈外的山路上,几个鬼鬼祟祟的人蹲在草丛里,为首两人脸上脖子上爬着狰狞的刀疤。
“那就是那个狗.娘养的马!老子绝不会认错!”
“他肯定就在这里!看我今日就要了他的狗命!”
脸上有刀疤的男人道:“等等!那日我们寨里那么多弟兄都没伤到他,如今就凭我们几个,想杀他谈何容易!”
“那我们难道要眼睁睁错过这个机会?弟兄们可都在山上等着!只待三当家的你一声令下!”
“小点声,”开口的男人一道伤疤从锁骨蜿蜒到下巴,“昨日我早就打听好了,这个莫羡嘉在乌州有个相好,前段时间还买了不少首饰,奔着定亲去的!只要我们抓住他的女人,把他骗入埋伏!这里可没有那么多朝廷的走狗,定叫他有来无回!”
众人齐齐点头。
“那与他一起的那么多女子,到底哪个是他的相好?”
这话一出立刻难倒了众人,那苏府里可不止一个姑娘。
“管他那么多,这里除了丫鬟,就只有三个女的,总有一个是他的相好,趁今夜全都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