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大雪过后, 春色遍城,崇国公府内,不光是柿子树绽果了, 就连芦花也开始四下飘**起飞絮来, 势若一夜春风拂来, 千树万树梨花开,目之所及之处,皆是一派欣欣向荣的轻熟时节。
日头昨日还是冷飕飕的,过几日, 便是渐渐然转暖了,府内各房的女眷小姐,为求少爷能顺遂升舍, 悉数摘采芦花, 碾成一筐鎏黄贡香与藤黄纸,贡香燃青烟, 礼拜文魁星,藤黄纸卷成金锭, 礼佑家子高中。
贡院放榜前四日,洛阳的贵胄门闾,不论高门主母,亦或豪门小姐, 悉数涌往南廊坊的黄状元庙祈福。
一片青烟袅袅, 温廷安跪在了蒲团上,长揖三拜,且听着温老太爷说起黄状元庙的旧事。
“这一位黄状元, 单字昀,乃属大邺二十年前首位一甲进士及第, 凭一手云锦天章引天下仕子竞折腰,那上京里,更让无数达官显贵掀起榜下捉婿的热潮。后来,这位黄状元黄昀,娶了忠国侯府老封君的嫡次孙女为妻。”
“洛阳名流成三足鼎立之势,除了我们温家、庞家,另一足当属宣家,亦就是崇国公府。赶巧地是,老封君的嫡孙女乃是前太子妃宣春霖,亦即是如今随藩王戍守边疆的结发妻,福珠郡主。因着这一份亲缘,黄昀颇得圣眷,一路封官加爵,二十年的九品文吏,如今已是煊赫有名的都察院左都御史,隶属三法司,与大理寺分庭抗礼。”
“前太子遭废黜,恩祐帝登基之时,黄昀官拜左佥都御史,在照磨所与司狱司熬资历,文武百官皆认为前太子倒台,老封君失势落狱,侯府满门抄斩,黄御史身为孙婿,也势必遭罹贬谪。孰料,黄昀官职不升反降,接连拔擢两品,奔着左都御史的官衔去了,出乎众人之意料。”
“后来,才发现黄昀早已投诚于恩祐帝门下,与宣家缔结良缘,不过是因为老封君宣姜宏是前太子藩王的左膀右臂,兵权在握,功高震主,恩祐帝欲要断皇兄之韧臂,需要暗度陈仓,黄昀便是一枚棋子,搅乱了藩王精心布下的棋局,让其功亏一篑,甚至不惜逼迫老丈人落狱流徙。”
连元妻宣夏蝉,亦即为福珠郡主的亲妹妹,也一并算计了进去。最后,黄昀扶少帝坐上镇山河的纯金龙椅,位极人臣,风光无量。
“大概是黄昀太过于喋血冷情,受了天谴,恩祐帝登基第二年暮冬,他奉旨前往幽州官廨的路途上,突地遭遇千年一遇的雪崩,若不是附近猎户及时救下,黄昀将命悬一线。”
“还朝述职时,他脱乌帽,归官珏,恩祐帝不允,又悯其忠直,命其歇养七日,不成想,七日后黄昀仍乞求致仕,恩祐帝准奏,追思其功,下手诏命工部于南廊坊修筑状元庙,供天下士子顶礼参拜。”
黄昀在士族心中颇有名望,眼下虽未至春闱,但来状元庙焚香祭拜的人可谓是络绎不绝,比肩继踵,残冬尚未褪尽,氛围却称上一句沸反盈天,也不为过,焦灼的气息如繁乱的春花儿,簪在了每一位士子的发鬓上,捂出了涔涔的虚汗,众人坐卧不安极了,有人畅饮大醉,有人流连秦楼,有人戏樗打马。
温廷安许是最淡定的人了,参拜回府,风寒泰半愈了,她精神头恢复得很好,可以照常做事,白昼照常花四个时辰读书,补读没读完的大邺舆志、丛文稗钞以及志怪话本,她来到大邺其实没几日,对人文与风俗并不甚了解,原主记忆虽在,但不能一劳永逸,她觉得,若是今后入朝为官,免不得要同更多人打交道,一些当地的术话官话,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总得了解一二。
当然,前世在体制里待了长达七年的光阴,温廷安还是有稳操胜券的把握的。
白昼读书,夜内便是习学瘦金体,打从温廷舜教授过她学习瘦金体的奥妙,温廷安便是铭记在心,每次搦墨书写之时,总会下意识默念他说过的方法,时而久之的熏陶之下,连温善晋见了都要抚掌称叹,说火候有了,钻透纸背,称不上入木三分,至少也入了两分。
温善晋也察觉了一丝端倪,摸了摸她乌绒的脑袋,道:“今儿是惊蛰,凉哥儿与猷哥儿都出城踏青去了,你又是个好玩的,怎的不多出去走动走动,认识些哥儿们也好。”
温廷安其实并不嗜玩,这与寻常的春闺倒是南辕北辙,闺人囿于深院,恨不得多出去长长见识,但温廷安是在外边看够了,玩够了,想清净清净,书牍之中的天地,比外边的花花世界敞阔了不知多少倍,亦是她能静守己心的去处。
温善晋想起了升舍试前的开支用度,对她道:“可是月例不够?爹给你些,你拿着点,想玩便出去玩,否则,待至放榜日,饶是要玩,也没这个机会了。
温廷安自然没收。她前一阵子给阮渊陵做事,护送梁庚尧去崔府,获银百両,她想上交给温善晋,可温善晋让她自个儿放着,她也一直没怎么用,文房墨宝都是温老太爷赏赐的,不消她额外去添置,她吃穿用度也比寻常纨绔俭省些,不会买这个买那个,每月分发的月例,花一半存一半,偕时累积之下,慢慢攒下了一账小有充裕的数目,存入洛阳一家顾家钱庄里。
顾家钱庄在当地并不知名,温廷安回溯原书,关于这位顾庄主顾恒,是周游异域的行脚商,自有一本生意经,此人颇有头脑与远见,提出了一套较为先进的生财之道,只遗憾无人愿意涉险,更不敢将钱存在庄上,温廷安算是顾家钱庄的第一位大主顾,被顾恒视为座上宾,每半月延请温廷安去庄上点账,事实证明,温廷安的冒险是值得的,她的存账整整翻了四番。
这意味着,若她有什么东西想要的,不会寻家里拿,自个儿往钱庄取便是。易言之,虽说养个读书人耗财,但她眼下可以慢慢不依靠温府了。
温廷安将银票推了回去,温声笑道:“父亲,我若有银两需用,自当会寻您说一声的。”
见女儿不收,温善晋失笑,伸出手揩了揩温廷安的鼻梁窝子,道:“你这性格,怎的跟舜哥儿越来越像了?我给舜哥儿什么,他也是用大致的话来搪塞我。”
提及温廷舜,温廷安有些发怔,打从庞礼臣前一日来府上寻她,自那时起,她就再没见到过他。这也寻常,那日她差王冕去文景院给书童临溪递了话,说她不去书苑了,要为他挪个清净地方养伤,这连着几日,读书习字,温廷安皆是待在濯绣院的书房里,鲜少去外院走动,也未留意文景院那边的动静。
温善晋问道:“你们可是发生了什么?连日都没说上一句话,你也总待在这儿,不去书苑,怎的我感觉你俩有事?”
温廷安正吃着檀红端呈来的芡实糕,闻罢,无可自抑地噎了一口,小脸涨得染了一层薄红,纵然如此,她容色仍旧是温暾的:“二弟喜静,惯于独处自居,本不愿同我栖于同一屋檐之下,可受老太爷之委托,方才在课业上照拂我一二。眼下升舍试落下尾声,我自不愿再去叨扰他,此则其一。其二便是,二弟因救我受重伤,我心中有愧,想着二弟要静养才能痊愈得更快些,便将书苑让出,给二弟留一份幽谧。”
温善晋拿起放置在杌子上的玉骨折扇,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温廷安的脑袋,敛了敛眉心,挑破她的话,凝声道:“安儿,你这是油腔滑调,若真担虑舜哥儿的安危,就不当以他恹嫌你作为逃避之由。合适的做法,就当是亲自去文景院一趟,好生看一看他,予以关切。”
温善晋顿了顿,又道:“再说了,若舜哥儿恹嫌你,便不会替你捱箭,你身为长兄,扪心自问下,爹说得没有道理?”
温善晋这番教诲,讲得不无道理,温廷安仔细思忖了一番,自己藏在濯绣院,对温廷舜不闻不问,纵使是聊表关心,诸如送老火鸽子汤,送新裁的暖衣裳,也请檀红瓷青王冕代为行之,这一举止有些欠妥,她也觉得自己做得确实不厚道。
方才温善晋说了,温廷舜若恹嫌她,便不会替她捱箭,温廷舜替她捱了一箭,那意味着,他是不是待她没以往那般憎恶了呢?
温廷安捋不顺思绪,也索性不去想了,速速换了身常服,没让丫鬟傔从跟随,径直往文景院去了。
迫近晌午,日头明媚如碎金,洋洋洒洒铺了一地,明明空气暖和如棉絮,沿着蜿蜒如肠的鹅卵石小道,温廷安甫一跨入文景院时,却觉入只身坠冰窟之中,冷清铺就了这座院子的底色,此处是温廷舜住的栖所,只有临溪一位掌事的青衣书童,没有丫鬟傔从,也没种些碧植缀饰门面,光是远远看着,便显得冷寂寥落,留白太多。
唯有中庭处一株瘦桐,形单影只,是画卷之中为数不多的水墨写意,临溪本来要洒扫地面上的落英,少年却道:“让其留着,可以做慢火烹茶之用,不能煮茶的落花,可以晾干,做成牙黎签。”
温廷安在文景院的门槛处,望着中庭处的白衣身影,伫立良久,适才走了进去。
“二弟,我来看看你。”温廷安走至了温廷舜面前,数日不见,少年的伤情疗愈了许多,不过容色还有些冷白便是了,眼下日头转暖,她身上只穿着直裰,温廷舜身上还披着绒氅,身影迤逦在桐树之下,襟袍之上游弋着斑驳的雪光,模样看上去是有些畏冷的。
温廷舜看着突然造谒的人儿,神态淡淡,其实,她辗转在戟门外时,他便知晓了,有意装作没看见,但他叮嘱临溪将落花拾起来时,思绪却飘散了些许,心想,她来文景院做什么?
临溪也没料到温廷安会来,脸上的震愕之色藏也藏不住,“大少爷,您……”
温廷安心里到底也不自在,感觉温廷舜一直在看着她,那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她十分拘谨,只得明面上佯作镇静,反客为主道:“去备茶吧,我就来这里坐坐。”
临溪反应过来,一脸稀罕之色,马不停蹄地去堂厨煮茶去了。
为聊表关切,温廷安便主动替温廷舜拢了拢氅衣的合襟,把他裹严实了,“此处风大,吹多了容易犯头疾,咱们去暖厅生个炉子罢。”
到了暖厅,生了红泥炭炉,两盏桐花茶也适时端了上来,茶液色泽乳白,香气玉润醇腻,滋味淡中裹藏着一丝绵长甜意,煞是沁脾醒神,茶过两巡,温廷舜轻叩着茶几,静静等着温廷安的话。
可温廷安也在候着温廷舜说话,她刚刚都说来看他了,问了吃什么做什么,两人一问一答,中规中矩得很。眼下,不论怎么着,他合该说句客套话,但他没说,连客套都省略了。
偏生温廷舜这时而闷葫芦般的性子,她若不主动说些什么,他可以一直任由气氛冷凝下去。
温廷安最怕尴尬,袖裾之下的指尖轻轻拢了拢,视线落在了垂花门外的书房处,没话寻话道:“听闻二弟有集书的雅好,二弟最近在看些什么?”
温廷舜薄唇抿成了一条细细的弧,淡淡道:“近日在看《青丘杂俎》,看了一小部分,这两日不能看了。”
温廷安讶异于温廷舜竟也会看坊间流传的志怪小说,好奇之余,道:“我还以为你只会看一些严肃的经子史集。”
温廷舜道:“书中不应只有颜如玉与黄金屋,也有鸟兽虫鱼与花光草色,读经史可窥世相,读杂俎可略人情,我读杂俎,有何不可?”
温廷舜很少会对温廷安这般正色说话。
温廷安恍神了一番,以拳抵唇,别扭地轻咳一声:“你说的在理,为何你不能看了?”
“用眼多了,犯了眼疾,自昨日起不宜看书。”
温廷安下意识道:“你若实在想读《青丘杂俎》,我这儿有个法子,我可以念给你听,这样你也听书了,”
此话一出,她便是惚然了一阵子,后悔得咬舌,这般说话会不会有些逾矩了,万一温廷舜不同意怎么办,那岂不是更尴尬?
殊不知,温廷舜邃眸淡寂地看着她,口吻带着隐微的起伏,“好,有劳长兄了。”
温廷安:“……”
临溪不时往扶几上的银鸭薰炉里添香,温廷舜便吩咐他将《青丘杂俎》取来,临溪眸底有惑色,但什么都没问,去将古籍去了来。
这一本古籍残留着浓郁的木樨香气,可见是教日头晒过的,书页清脆而婆娑,透着一抹薄凉的沁意,温廷安信手翻至了其中一页,挑挑拣拣,拣了比较短的一篇,试念道:“贡生周洪言,宝历中,邑中十余人,逃暑会饮,途中遇匪,不敌遭缚,一红衣娘救之……”
大致上是妖狐化形成美人救下书生、书生爱上妖狐后、遭遇各种曲折与痴缠的人狐恋故事,有前世的聊斋那味。
前边的情节温廷安读得还好好的,算是声情并茂,但随着情至浓时,多少会有些活色生香的描写,这让温廷安又开始窘然了,不念也不是,跳过也不是,这些字段是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她掌心渗出了一丝细汗,彷如手上执着的不是书牍,而是一本烫手的山芋。
觉察温廷安停了下来,温廷舜便看了她一眼,她的耳根透着一抹粉霞般的晕色,俨似打翻了的半奁水粉胭脂,粉得仿佛可以掐出水来。
只见温廷安面无表情,将那些大篇幅的描写浓缩成了一句话:“周洪言与红衣娘同榻而眠,一夜好梦。”接着,隐隐舒了一口气,念剩下的内容。
“慢着。”温廷舜偏着头看着她,口吻状似纯粹的提醒,“方才那一个情节,好像不是长兄念得这般?”
温廷安正儿八经地道:“我省略了,你还太小,还没到成事的年纪,读这些只会搅浑你的眼睛。”
“长兄不比我大不了少,”温廷舜轻轻叩着扶几上的炉身,莞尔道,“秦楼楚馆不也一样照样光顾?”
温廷安一时语塞,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的水准,温廷舜绝对是连中三元的水平。
她捏紧了书页,决定作出退让:“我已经很久没去过了,你怎的还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温廷安不知道自己一拘谨,便会有捏紧东西的毛病,她身子稍稍前倾着,温廷舜的视线不经意挪到了她的脖颈间,后颈处的那一颗美人痣,在烛火的笼罩之下衬出了潦烈的色泽。
他刚欲说什么,眼下晃了一下神,沉默了片晌,手掌抚紧了膝头,也自行做出了退让:“长兄下回遇着此类描写,就按方才的法子念便好。”
吹落疏桐满地,亦是裹挟来了初春的沁凉气息,窗影幢幢,两个少年静坐斋下,从晌午一直待到了日暮,温廷舜视线偏了偏,日色微茫,静静地打在了温廷安身上,在地上形成斜长的阴影,除了她的声音,还有扑在颅顶处的淅沥雨声,以及彼此均匀的呼吸,不知是谁先开始乱的。
接下来连着三日,温廷安都来文景院给温廷舜说书,放榜前日,待温廷安走后,临溪终是按捺不住惑意,低声问道:“二少爷,您这些时日读得明明是《大邺绍圣通鉴》,为何却跟大少爷说是《青丘杂俎》?”
温廷舜一面将书牍还了回去,一面道:“长兄习惯读些话本子。”他面容淡到毫无起伏,但轮廓的棱角,却隐隐添了些软意。
临溪恍然大悟,难怪这三日,二少爷让他去书肆里采买些时兴的志怪小说还有话本子,原来是给长兄饱眼福的。
这一日夜,郁清也来了,将这三日在庞太保府所观察的事,细细禀述了一遭,“就如少主所料的那般,庞衙内寻庞枢密使对峙,庞枢密使对此事并不会讳认,且命庞衙内与温大少爷断了往来。庞礼臣之后做了一件事,与少主的计划无甚牵扯,但卑职觉得古怪,也不知当不当说。”
温廷舜左手指腹慢慢摩挲着右手指腹:“但说无妨。”
“庞礼臣去寻了庞夫人曲氏,也不知说些甚么,庞夫人命管事儿打探起温家大小姐温画眉的画像与帐籍来,且商议了一事,说要待明儿放榜,若温大少爷中了,便亲自上崇国公府道喜。”
一抹异色掠过温廷舜的眉庭,庞夫人寻人打探温画眉,十有八-九是替庞礼臣相看姑娘,洛阳嫡出贵女络绎不绝,若是要替四子觅良缘,庶出的温画眉其实并不是最好的人选。
除非这人是庞礼臣主动相中的,庞夫人纵爱儿子,自然不会拂了儿子的心意。
可温画眉这一段时日皆未出府,与庞礼臣并不相识,而庞礼臣来府中,只来寻找温廷安,更是连温画眉的面儿都没见过。
除非是——
温廷舜望着庭院之中茕茕孑立的瘦桐,止住动作,面色极淡。
庞礼臣心悦于温廷安,大抵是发觉了她的身份,才心生慕意。
庞礼臣并未向庞夫人告知真相,故此,庞夫人误解了他心悦于温画眉,便有意打探温画眉的生平。
温廷舜摩挲着《青丘杂俎》上的纸页,上端驻留着温廷安的体温,他想着温廷安的出路,她要升入内舍、上舍、参加春闱,若是争气些,还会参加殿试,按她的抱负,将来入朝为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做。
又怎能困囿于深闺一隅,安分守己做个少夫人?
不知不觉,就想了这般多,连他自己都未曾觉察,视线朝着濯绣院的方向凝了很久。
他的母亲骊皇后,被昏聩君主戕害了一生,母亲嗓腔极好,本可以做个冠绝天下的唱伶,在大晋,唱伶是受尊重的行当,母亲凭本事可独善其身,但骊家为了宗族门楣,将母亲送去选秀,把她扔入食人不吐骨头的深宫春闱。
温廷舜知晓,除了皇后,没有任何一位女子真正愿意留在深宫。母亲纵然登上后位,她的命运亦是底色悲凉,畴昔天下人都是她的听众,而今,她的听众只有帝王家,最终山河破,囚鸟泣了血,美人枯了骨,宫阙做了土。
温廷舜将胸臆之中的一团郁气,缓缓压回肺腑,他道:“庞礼臣素来惯于出入花街柳巷,风月场上红颜颇多,风流债不少,不一定是温大小姐的良配。”
郁清眼神动了动:“少主的意思是,卑职将这些人寻来,截了明日庞夫人相看姑娘的好事?”
不过,庞礼臣到底是不是温画眉的良配,同他们有何牵扯?
郁清匪夷所思,并未给多问。
温廷舜也没多做解释,少时,临溪端了一盘覆着礼绸的饺子上来,道:“大少爷,明儿便是放榜的日子了,里边有个饺子藏了铜钱,预示着吉兆。”
温廷舜看了一眼,邃眸跃光,夹起了其中一只饺子,吃的时候,里头果真有一只圆形方空钱币,上边錾刻大邺通宝四字。
临溪心下惊呼,好准,这只藏着钱币的饺子,可是大少爷亲自包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