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访友的

晚饭过后, 卫姌练了一回字,写完文章放下笔,拿着纸看了又看。

惠娘见她神情似有不满, 便道:“小郎君日日勤练不缀, 这字比起刚去豫章时已进益不少。”

“在惠娘嘴里没有我不好的,”卫姌将纸放下道, “刚才写的不好,心浮气躁。”

惠娘动作麻利地收拾案几,“小郎君在担心今晚的事”

卫姌道:“范家想要的是沂婴,不会伤我, 最多就是夜里进来把人掳走,明天再让人送来厚礼安抚。”

惠娘听了,略想了想觉得极有可能就是如此,士族之间无论私下如何,面上总要做得风光霁月,范家不想把卫家得罪死,白天范家郎君来, 也是好声好气地商量, 许以重礼。只是先前派人围住驿舍的事做的太过。

惠娘道:“既然知道范家不会太过火,小郎君还烦什么”

卫姌没说话。

惠娘坐到她身旁,道:“我的小郎君, 不会是在替那个沂婴担心吧。”

卫姌叹了口气道:“我刚才暗示提点她,看中她的并非是范家的人,她应该是听明白了。”

惠娘道:“既然如此, 该怎么选全由她自己决定, 若是不想被范家绑走, 她就该求着来找小郎君, 若是不来,她就是有意也跟着去了,小郎君又有什么可愁的。”

卫姌道:“写字时我就在想,昨夜帮她并非义助,是因为她与二哥有些关联,今天范家的举动让我面上无光,现在猜到他们的打算,我告诉沂婴其中的玄机,并非全然是为她考虑,实则是我是想撇个干净,将选择全交给她,日后真有什么事,也可以轻松说与我毫无关系。”

惠娘听得有些糊涂,道:“小郎君做的并无错啊。”

卫姌轻轻摇了摇头,“我帮她并不出于纯善,今日所为又处处考虑得失,有道是君子贵人而贱己,先人而后己,我却事事考虑功利为先,是不是太过自私了些”

惠娘伸手将卫姌揽进怀里,轻轻拍她的背,轻声道:“沂婴与小郎君素不相识,并无交情,昨夜能救她已是大善,如何称得上是自私。小郎君莫非忘了自己的身份,整日里战战兢兢,顾虑重重。就是要帮别人,也该自己有余力,如今你事事都已经考虑到,不管结果如何也算问心无愧。再说那沂婴来历不知真假,我看她并非是能吃苦受累甘于过苦日子的面相,人各有命,让她自己选吧。”

卫姌闻着惠娘身上的味道,仿佛回到幼时,心绪渐渐归于平静。

惠娘服侍她梳洗。

卫姌一直等着,沂婴并未来找她。若她对范家身后的人无意,今晚该来寻求庇护。范家要夜里偷摸进来,也绝不会到卫姌所住的房里来。一直到她入睡前,沂婴那边也毫无动静,仿佛今夜和往常没有不同。

惠娘见她还在挂心,给她散了头发道:“沂婴是个伶俐人,又曾是山桑县县令爱妾,怎会不懂取舍利害,此刻还没来,那就是已经想好了。你就安心睡吧,等着范家明日来赔礼。”

卫姌躺下,瞧着青色幔帐出神好一会儿才慢慢睡着。

深宵魅静,驿舍里一片静谧,蒋蛰和几个侍卫每个时辰轮流换人,休憩时就着外衣睡在旁边的房间,以便及时应对夜里可能来的变故。

沂婴在**翻来覆去也未曾睡着,各种念头都跑了出来,一时想着借范家之手要带她走的人虽是权贵,但极有可能可能是个耄耋老者,或者是有些什么特殊癖好。她豁然坐直了身体,担心自己落入不堪境地,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机会难得。如今天下士族都以品级划分,沂婴由北至南千里迢迢一路走来,就想在建康搏个富贵。

沂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怯意,是了,带出来的金银总有用完的日子,男人不分美丑年纪,只分有没有权势富贵。没有给她挑选的余地,那便看看她的命到底如何罢。

范府的牛车停在驿舍不远处的路边,范琅在车里紧握着拳,手背冒起青筋,对着外面低声下了道令。当即从后方跑来八个黑衣蒙面的壮汉。范琅看了看几人,嘱咐道:“把人绑了马上出来,千万别误伤楼上的小郎君。”

几人应了一声,很快来到驿舍门前,刀插入门缝顶开门栓,一行人蹑手蹑脚进入内堂。兴许是早就收到了风声,内堂内仆役也不见一个。几人很快上楼,避开有侍卫守门的卫姌房间,而是直奔楼梯另一头沂婴的房间,这些全是都白天都打听好的。

范琅坐在牛车里,一时一刻都分外难熬,他平日也只读书文章,定品之后参与家族事务,绑人这类事却是头一回。他心里觉得斯文扫地,但又无法违抗家中长辈的命令,只好盼着快些把人弄出来。

这时一道黑影从驿舍出来,来到牛车前,禀道:“郎君,出事了。”

范琅浑身一僵,“什么事不会是伤着人了”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卫家那个小郎君,脸色都不由有些发白。

侍卫道:“不是卫小郎君,是那个女子,她以钗抵喉,说一定要先与郎君谈一谈。”

范琅松了口气,旋即又厌烦,“恁的多事。”

侍卫道:“我们正要动手的时候,她突然翻身起来,手里拿着钗子,说要先见范家主事的人,若不让她见,她立即寻死也不会让我们带走。”

范琅略一想,虽说只要绑回来便有其他手段驯服那女子,但听侍卫口气,似乎那女子也是个聪明人,还有些烈性。范琅犹豫片刻,事情既已做到这份上,他也不愿意再闹什么差池,于是从牛车下来。

抬脚往前走出没多远,范琅一惊,道:“什么声音”

侍卫侧耳倾听,脸色乍变,“是马蹄。”

快马疾驰的声音遥遥传来,范琅频频回头,来到驿舍门前时,那如雷般的马蹄越来越近,仿佛已经到了身后。范琅和侍卫回头,惊疑不定看着街头。天色漆黑,距离远些就看不清楚,原处黑黢黢的影急速靠近。

须臾之间,街头上百骑士风驰电掣地纵马而来,仿佛夜色里钻出的长龙。

快马来到驿舍门前,团团围住。这些骑士各个精壮悍勇,纪律森严,居中一匹高头大马上的男人一身劲装,翻身下马,大步迈进门。

一半的侍卫齐齐下马跟在他的身后。

范琅侧身站着,肩膀微缩,几乎不敢动弹。

“你是何人在这里做什么”男人长眉如剑,鼻若悬胆,浑身透着英武霸气,侧过脸看来,双目如电,锐利非常。

范琅本就心虚,被冷声一喝,腿都有些发软,“我……我来访友。”

男人哂笑一声。

这时楼梯上有人道:“郎君。”

蒋蛰蹭蹭几下跑下来,面带喜色,“郎君你怎到此处”

来人正是卫钊,他将马鞭扔给亲卫,问道:“玉度呢”

蒋蛰道:“小郎君在上面,已经醒了。”

外面马蹄声实在惊人,附近休息的人但凡有口气的都被惊醒了。

卫钊闻言,提步往楼梯上去,想到什么,指着范琅道:“这个深夜来访友的是怎么回事”

范琅此刻哪还会不知道眼前男人是谁——江州督护卫钊,脸色刷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额头冒汗,正要解释两句,谁知这时楼上又快步跑来几个范家侍卫,全身黑衣,脸上还蒙着布,两人都是听到动静觉得不对劲,过来查看,到了楼梯口才看见下面内堂和门口乌压压的全是人,顿时僵住了。

卫钊挥手叫人拿下,脸上闪过怒意,又指着范琅道:“给我扣住。”

范家郎君和侍卫全被捆住看在内堂。卫钊此刻无心理会,大步上楼。

卫姌房里已点上灯,惠娘匆忙给卫姌穿衣梳头,“也不知钊郎君怎会突然到了。”

卫姌也有些糊涂,心想二哥不是在晋安剿匪

门外侍卫喊了一声,卫钊推门而入,卫姌刚梳好头,转头就对上风尘仆仆的卫钊,喊了一声“二哥”。

卫钊大喇喇坐到榻上,看向她道:“不是让你在豫章等我,怎么提早出发了”

卫姌道:“有些事待不住了,我也想母亲伯父伯娘了,这才想着早些走。”

卫钊抿着唇,微微蹙眉。

惠娘出去叫驿舍仆役烧茶准备些吃食,将门半掩,让兄弟两人说话。

卫姌走过来,看见卫钊嘴唇有些发干,把床边几子上放着的茶水先倒了一杯过来,放到卫钊手边,“二哥先喝水。”

卫钊见她脸上笑吟吟的,眼角眉梢都有见着他的欣喜,卫钊一路紧赶慢赶行路的疲惫感都消去了许多。拿起杯子两口就喝完已经凉了的茶水,他道:“怎么在豫章就待不住谁欺负你了对了,楼下那几个是什么玩意”

卫姌道:“是本地范家的人,上门来抓人的。”

卫钊闻言,想到的就是上回过豫章时卫姌被掳的事,还当往事重现,顿时黑了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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