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剿匪
◎我会拼尽全力护着你的。◎
这位少年就是沈霖嘴里的胡老弟,他的妹妹穗儿,在躲山匪时失足而亡,不过才十三岁。
这半年来,他每天都在想着如何为妹妹报仇,只怪自己势单力薄,无法完成夙愿。今日有人领头,正遂他意,他要上山杀匪,手刃仇人,祭奠妹妹的亡魂!
胡家郎站出来后,仿佛燃起星星之火,瞬间便起了燎原之势。
“我也去!”
“算我一个!”
“我!”
有人接二连三的站出来,最后迷茫无措的人只能选择随波逐流,一并表示要上山剿匪。
秦瑨望着踌躇满志的人群,与沈霖互递了眼色,心口的大石这才放下些许。
姬瑶在厢房内亦跟着长吁一口气,庆幸之余不禁暗叹:秦瑨还真是极其擅长蛊惑人心,难怪那些寒门官员会对他忠贞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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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秦瑨挑选了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充当小统领,一道研究了进攻策略,随后带着他们再次来到刘家。
诸人为先前的举动致歉,自然而然获得了刘昇的谅解。
得知大家要上山剿匪,刘昇感动万分,毅然决定参与其中,尽自己的一份力,为民除害。
众人重归于好,秦瑨赶紧把明日的对策说与刘家父女。一般山寨附近都会设有卡口和陷阱,为了避免误触,他们必须以送亲队伍的名义,跟随刘玉芝一起上山,随后再进寨剿匪。
至于收刮财物这件事,秦瑨当然不会告诉他们。
此时此刻,最紧张的莫过于刘玉芝了,清秀的眉眼间俱是瑟然。
“你不用害怕。”秦瑨缓声安抚她:“到时候你只管坐在车里,不要出来,我会把你平安带回来的。”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不急不躁,令人颇为心安。
刘玉芝望着他端正丰逸的面庞,慢慢放下了戒备。
她生在山里,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从没见过如此风采的男人,抛去那身精壮俊朗的皮囊不谈,天下男人皆向往强者态势在他身上浑然天成,不落流俗,不刻意而为,让人心甘情愿的想要雌伏与他……
秦瑨见她怔愣,拧眉道:“听懂了吗?”
“嗯。”刘玉芝回神,垂下眼睫,声色轻柔道:“有秦大哥在,我不怕。”
***
对于莫岭庄的村民来说,这一晚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男人们把老弱妇孺送进了山上的土地庙避难,防止流落的山匪袭击村庄。回去也未曾阖眼,各个拿起武器,在自家院里临阵磨枪。
天还没亮,众人便在村头汇合了。
刘玉芝小作妆扮,身着湘妃色襦裙,手持一柄透纱圆扇遮面,已在自家驴车内做好。
刘昇和村民皆是换上最光鲜的衣裳,头戴幞头,手持规制不一的刀剑,还有几人背着打猎用的箭囊。
等沈霖推来板车,众人将武器搁置在上面,复又用红布盖好,伪装成嫁妆的模样。
秦瑨神情肃穆,放眼端详着人群。昨日他试探过,大多数人都会些拳脚功夫,虽是皮毛,对他来说已经够了。他历练多年,以一敌十不在话下,这些人能替他拖延一会就行。
沈霖在旁说道:“秦大哥,人都到齐了。”
“好。”秦瑨深吸一口气,对众人揖礼,“此去便是背水一战,望诸位全力以赴,凯旋而归!”
诸人攥拳戾喝:“好——”
利箭上膛,蓄势待发,每个人眸中都映射着朝阳,熠熠生辉,充满对新生的向往。
唯独姬瑶站在人群边缘,蔫头耷脑,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她换了沈霖赶考用的新衣裳,褐底圆领,宽袖被布条捆在腕子处,乌发整齐上束,戴木冠,清晰露出一张惊惶含俱的小脸。
昨晚她本想和老弱妇孺一起留在土地庙,坐收渔翁之利,谁曾想秦瑨非要拽着她一起上山剿匪,美其名曰:在他身边才安全。
姬瑶自不肯依,她是盛朝的女皇,身份尊贵,如今不过是想吃饱,穿好,睡的舒坦,这些小事怎么值得她把脑袋拴裤腰上,亲自上阵?
这根本不值呀!
她闹腾一整夜,最终在秦瑨的恫吓下退缩了。万一坏人偷袭,真的找到土地庙,那群老弱妇孺必要受到灭顶之灾……
晨曦从东方云翳中绽开,一束一束,愈发刺眼。
姬瑶微眯瞳眸,脊背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出发的时辰就快到了,她不停撕咬着下唇,终是耐不住焦躁,上前几步拉住秦瑨,把他拽到远离人群的地方。
“我还是有点害怕。”她嗓音浅细,慌乱到口不择言:“什么驴车,好吃的,好穿的,我统统都不要了。我们别管这事了,继续往陇右走吧。”
如她所想,秦瑨的脸色瞬间就寒了,“上山剿匪,木已成舟,你可知晓退堂鼓最能扰乱人心?”
“我知道。”姬瑶朱唇轻启,杏眼泛起迷蒙的水雾:“要不,要不我还是去土地庙吧,我真的不想去山寨……”
话到末尾,已是细若蚊蝇。
秦瑨拧着眉头,目不转睛地凝视她。
视线的末梢,曦光自树梢罅隙投照下来,落在她染满哀戚的面靥上,蛾眉低垂,眼梢挂着两滴泪珠,愈发晶莹剔透。
宽大的春袍裹在她身上,衬的她弱如浮柳,仿佛风一吹,就能携她远远倾倒。
如此颓丧,哪还有身为帝王时飞扬跋扈的模样?
秦瑨暗自讥诮,喉头却一阵发紧,不知该如何苛责。抛开身份不谈,面前人终究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娘子,十七八岁的年纪,没经过事,又能懂得什么?
姬瑶潸然垂泪时,他禁不住唇畔嗟叹,似自语般道:“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嗯?”姬瑶睁着两汪水眸看他,抽噎不止。
瞬息间,秦瑨的眼波变得清明,端正的容颜柔和下来,语重心长道:“你是皇帝,未来或许还要御驾亲征,拿出点胆魄来,别让旁人看了笑话。你只需把这次当作身先士卒,有我在,你大可放心,我会拼尽全力护着你的。”
他俯身,望向她含泪的双眸,“那晚我能把你安全带出来,今日,我也能。”
一字一句,如金玉坠地,铿锵有力,甚为笃定。
两人目光糅杂,半分逃避都未有。
秦瑨眼神灼热,那般锐利坚定,烫的姬瑶心神一颤,胸臆中的骇然竟随之缓缓纾解。
恍惚间,他抬起手,粗砺的指腹覆上她的眼角,顺着湿热的泪痕向下,捻过她柔软的唇瓣。
紧随而来的,便是他闲凉薄情的声线,细听起来却无甚棱角:“你若再哭,皴脸别找我。”
姬瑶如梦初醒,慌忙抹掉泪痕,立时变成一个小花脸。
她已落魄至此,不能再毁了容貌。
女儿家的小心思显而易见,秦瑨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继而拉住她的腕子,牵着她走到驴车旁。
不待她反应,他已俯身靠近,在众目睽睽下用臂弯环住她圆润的臋,轻轻一抬,将她抱上了驴车,动作极快,毫不拖泥带水。
姬瑶脊背贴着车厢壁板,只觉臋上火热,耳珠亦在一点点充血。
秦瑨抬臂撑在她头侧,敛眉肃容,“进了山寨,务必待在我身边,无论什么情况,不可离开半步,听懂了吗?”
两人离的很近,鼻尖不过几寸之距。
姬瑶凝眸看他,像着了魔似的,逐渐被他的气息蛊惑。
他今日换了件村民的皂色麻衣,衬得颈线修长,面上轮廓愈发分明,一股难以捉摸的深邃吸引着她深陷其中。
她好不容易才从他的漩涡中抽身而出,目光扫过等待的村民,无奈认命:“知道了……”
秦瑨如负释重地笑笑,掌心在她前额处轻揉几下,像是安抚,又像是赞赏。
“时辰差不多了。”他站直身,掀眸看向天际,“出发!”
***
这次作乱的山匪,就潜藏在村庄前的莫岭。
莫岭山势平缓,道途不宽,盘旋而上,径直就能走到山寨。但靠近山寨的地方有匪徒把守,还有数不清的暗器陷阱,因而寻常人进入山寨并非易事,好在他们有个契机。
一路颠簸,姬瑶头昏脑涨。秦瑨在前开道,始终与她保持着极近的距离,时不时回眸瞥她。
到达哨亭时,早有山匪等侯在此,高高矮矮,约莫七八人,手中皆握刀具。
姬瑶面若白蜡,赶紧跳下驴车,凑到了秦瑨身边。
为首者是个面部黝黑的年轻汉子,目光扫过他们,开口时嗓音浑浊,携着浓郁的地方口音:“来这么多人,搞什么幌子?”
刘昇上前一步,笑道:“这位爷,今日是小女的大喜之日,村里有规矩,需由叔伯兄弟们一起相送,夫妻二人方能和谐安泰,消煞祈福,所以村民们都来送亲了。”
“管,真当是嫁女儿了,俺们老大可没说要娶。”黑面汉子讥讽一句,掀开驴车门帘看了看,吓的刘玉珍花容失色,他又抬下巴示意蒙着红绸的板车,“那东西搁那干啥?”
刘昇道:“是嫁妆,需由夫家亲自开启,否则不吉利。”
“好嘛,礼数真周全,老大这是抢到宝贝嘞!”
黑面汉子一扬手,惹的山匪哄堂大笑,村民也跟着皮笑肉不笑。
“行了,老大还等着嘞,快跟俺进去吧。”
黑面汉子在前引路,带着众人继续朝前走。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山寨近在咫尺。秦瑨领着姬瑶行在最前面,抬眸打量起由木头搭成的魁门。
蓊绿山林间,这座魁门建的十分粗糙,木头佝偻,门缝闭合不严,其上仅有一个羊头骨高悬,两侧爬满了无人清理的藤蔓,一眼望去颓败至极。
待进了门,二进院子更是朴素,一口石井长满青苔,东西两侧有十数间厢房,无门,只有幔帘遮挡,最北边是一栋三层角楼,就它还算是个像样的建筑,整体条件比莫岭村好不到哪去。
这山寨,寒酸的令人咋舌。
秦瑨暗忖,甘心折服于此种境遇下的匪徒,多半不是什么草莽英雄,充其量是些混吃等死的杂碎。
半盏茶的时间,张老大带着弟兄们从角楼走出来,立时印证了他的想法——
除了十几个精悍之人,剩余匪徒皆是贼眉鼠目,弓背虾腰。
秦缙紧绷的心放松几分,然而姬瑶却抓紧了他的胳膊,这些人面露凶光,难免让她想到了那晚的场景。
她发怵时,指尖倏尔一热。
秦瑨目视前方,不经意地握了握她的手,温暖稍纵即逝,无声安抚了她紊乱狂跳的心脏。
张老大身着皂衣,腰胯佩刀,放眼打量着诸人,侧头问黑面汉子:“人在哪?”
汉子道:“那娘们在驴车里嘞,方才俺看过了。”
“老子让你看了吗?”张老大瞪眼,一巴掌扇向他,“不听话,脸给你嗞烂!”
黑面汉子眼冒金星,捂着腮帮子告饶:“是是是!老大息怒,是俺逞脸嘞!俺不该看!”
张老大冷冷一哼,转而看向刘昇,咧嘴笑道:“辛苦丈人,你们可以回去了,改明小婿一定把谢礼送到村里。”
美人到手,他睁着一双色意汹涌的眼睛看向那辆驴车,垂涎三尺的模样猥琐极了。
“是,是,我们这就离开。”
刘昇对他行礼,和秦瑨互换了一个眼色,众人便向外面缓缓退去。
路过板车时,秦瑨抬手覆唇,打了一个呼哨。诸位村民手脚利落,迅速拿起板车的武器,不由分说冲向身边的山匪。
对方毫无戒备,不过瞬息就被干掉几人。
“老大,这些人不地道!”黑面汉子率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举刀冲进了人群。
张老大适才回神,盯着倒地的弟兄,瞪大的眼睛变得血红。他万万没想到,这些吓破胆的愚民竟敢攻击山寨!
“忒娘的!”他怒骂一声,抽刀而出,径直朝那驴车奔去。
本想杀了娘们泄愤,不曾想一道精壮的身影忽而闪来,烈烈刀风直接向他劈来。
张老大举刀相抵,抬眸就对上秦瑨狠戾的目光。
“收这么几个不成器的东西,还敢强抢民女。”秦瑨握刀的手使劲下压,骨节愈发分明,筋脉根根膨出,“不知天高地厚。”
张老大自认纵横江湖多年,如今被眼前这个年纪相仿的人如此冷嘲,还让人缴了老巢,顿时觉得颜面全无,恨的牙根儿痒痒。
他厉喝一声,奋力推开秦瑨,对着人群嘶声喊道:“杀了他们!一个活口不许留!”
日头渐高,山寨里刀剑争锋不止,那些歪瓜裂枣全部交给村民处理,秦瑨则专心对付张老大。
姬瑶躲在驴车旁,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早先她就听说秦瑨尚武,军中难有人可敌,她只当那些说辞是功成名就后的阿谀。时至今日,她正瞧见他的功夫,方才知晓自己大错特错——
秦瑨身影矫健,一手刀法使的出神入化,饶是多人围堵,依旧难以奈何他,稍有不慎就会被他重击倒下。
如此好身手,难怪那晚能带她逃出生天。
“打,打死他们!”姬瑶攥紧指尖,双眸倒映着他挺括伟岸的身影,溢出冀望的神采。
余光倏尔黑影闪现,她扭头,正见一个身材矮小的山匪持刀靠近她,骂骂咧咧道:“狗娘养的!去死嘞!”
他手里的刀猛然举起,锋刃渡着日光,明亮异常,刺人心神。
姬瑶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她脑袋空空,本能的阖上眼,脖子一缩,双手护住头部。
电光火石间,只听“铮”一声,山匪的刀瞬间折成两半,刀尖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径直插在地上。
巨大的力道震裂了他的虎口,转瞬的功夫,他喉咙一凉,血如井喷,堵都堵不住。
姬瑶睁开眼时,高大健硕的男人像一堵墙似的挡在她面前,袭击她的山匪已经倒在地上,抽搐闭气。
血腥混进春风,骤然弥漫,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温暖中渗着冷臭,让人耳目眩晕。
若不是有先前的经历,姬瑶怕是要呕吐不止,现下她屏气凝神,连忙将视线转移,不去看那狰狞暴的尸身。
“跟我走!”秦瑨钳住她的腕子,朝附近的村民喝道:“看好刘玉芝!”
那厢张老大经过交手,已然知晓谁是这群愚民的主心骨。
他左右招呼,带上人高马大的手下,迅疾朝秦瑨围拢。
这些人有点功夫,黏性极高,秦瑨对付起来多费了些力气,然而一波又一波的袭击却难伤他分毫。
但再坚韧的甲胄总有破绽,为了保护姬瑶,他愈发施展不开,只能携她连连后退。
不知不觉越过内门,两人竟被张老大堵在角楼旁边,身后就是冰凉的墙壁,连个窗都没有,侧面墩着一个废旧磨坊,上面插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刀。
死路一条,两人插翅难飞。
张老大并不着急取命,眯起眼,玩味地端详他们,像在逗弄着入手的猎物。
一个独眼男人站在他身后,突然发现了什么,抬手指向姬瑶,惊诧道:“哥,你看!这还有个娘们呢,比村里那个还俊嘞!”
“还真是,瞧那身段,又白又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