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老陈头觉得在林大兄弟和赵先生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那就是瞧着离人近,实际上却离人远。
这话要怎么理解呢……,林大兄弟和赵先生这两人吧, 人品性情都是顶顶的好,为人也十分仗义。
就那今日这乔迁宴来说, 林大兄弟带着儿孙一桌桌地挨着敬酒,那姿态真是热情又真诚,儿孙性子虽各有不同,但都十分谦逊懂礼,那小孙女更是嘴甜乖巧得很。
可即便是这样,像老陈头这样的庄户人家也感觉到了和林家人的差距,那不是外在的财物区别, 而是与生俱来的气度有所不同。
质朴的庄户人追求的是风调雨顺、随遇而安,可林家人却像是暂时栖息在杏花村里的雄鹰一般,仿佛随时都准备着冲向云霄。
不一样, 真的不一样!
老陈头笑呵呵饮下白瓷杯里的北疆蜜酿,那滋味醇厚甘甜,悠远绵长。
他捅了捅旁边的杏花村村长周长荣两下,低声问道:“你瞧花厅主桌正座上坐着的那人, 是不是那位殿下?”
老陈头常年赶车往返于平城,有意无意之间见过不少贵人,有一回燕王殿下率领玄甲军出城的时候,甚至还打马从他面前飞奔而过。
老陈头言词含糊,可周长荣却听懂了他的意思,同样低声猜测道:“前年春祭的时候, 那位殿下亲自下乡主持半日,我有幸远远瞧见过一回, 约莫就是这个模样。”
两人心里有底后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安静吃酒,等到林家乔迁宴结束后就各自回家,还带走了村里的想要留下瞧热闹,攀交情的人。
贵人来林家赴宴,想必是有什么正事要吩咐,他们这些闲杂人等还是早些离开才好,不好赖着打扰主家。
太阳刚刚开始偏西时,林家宴请的宾客就散去了大半,除了前院帮着收拾打扫的几名妇人外,也就只剩下陪着燕王在后院散步的耿培延等望海书院学子了。
韩瞻鼎几个小娃娃惦记着去游乐场玩耍,早早就下了桌,此时正排着队走独木桥呢。
燕王殿在林晔亭、赵拙言等人的陪同下来到后院时,正好瞧见自家那混小子小心翼翼地护在林家小丫头身后。
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稀罕事啊!
燕王心思百转,面上却只是打趣道:“你这小子,早先死活也不愿意来书院读书,如今来了倒是不想走了,连着好几个休沐日都不见你回府一趟,这书院里究竟是有多大的魅力不成?”
韩瞻鼎转了转眼珠子,笑嘻嘻道:“爹,您饭也吃了,酒也喝了,怎么还不走啊,这村子里究竟是有多大的魅力不成?”
燕王没好气道:“你个混蛋玩意儿,竟还管起你老子来了!”
上官岳对游乐场的惦记一点也不比小娃娃们少,要不是顾忌着一张老脸,他早就恨不得跟下娃娃们一起下桌,跑过来研究个透彻了。
他此时走到攀岩墙下,十分感兴趣道:“卫丫头,你跟元宸再来试试,都别耍阴招,就比比上去一趟最快要多久。”
大提学都发话了,卫擎苍和孟元宸不敢不从。
两人一左一右立在高墙下,大青条石建的攀岩墙高两丈左右,宽三丈有余,墙壁上刻意留了一些或凸或凹的着力点,两边各自垂着一根麻绳,是爬上去后下来时用的。
上官岳击掌一声,卫擎苍和孟元宸就跟猴子似的迅速往上爬,等到两人几乎同时登顶时,也不过是几息的功夫。
两人抓着麻绳,只一点一跃便又平稳落地。
上官岳拍了拍攀岩墙,感叹道:“果然,这种程度,无论是用来训练玄甲军兵士,还是用来训练立才院学子,都太过简单了。”
林晔亭笑道:“这原本就是建给我家那小丫头玩耍用的,上官护卫若是想拿来训练兵士或者学子,那就得再加高两丈才好,中间凹凸分布的着力点也可以减少一多半,若是还嫌不够,还可以让人从上往下扔沙袋、碎石、滚木等物来干扰。”
“……”
卫擎苍等人闻言均忍不住背脊发凉。
心说不愧是破军将军啊,您这怕不是想把人往死了练哦!
上官岳闻言直呼大妙,燕王却看着眼前的攀岩墙跃跃欲试,心想韩瞻鼎这混小子真是太幸运了,自己小时候都没玩过这所谓的游乐场呢!
上官岳在燕王身边当了十几年的亲卫,十分懂得揣测上意,见此便用手点着孟元宸等人,玩笑道:“林老将军,您瞧瞧,我说这攀岩墙太过简单了,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好像还不服气呢,要不劳烦您和王爷抬抬腿,让这几个小鬼长长见识,好叫他们知道,自己跟真正的沙场老将之间到底有多大差距。”
林晔亭闻言也玩笑道:“王爷,上官护卫这大提学当得实在称职,这是想要让我和您免费当一回助教呢。”
燕王半点也不介意,抬头示意道:“助教就助教吧,来,试试?!”
林晔亭笑道:“来!”
话音刚落,两人运气一跃,脚尖在一丈多高的着力点上轻轻一点,就这么立在了攀岩墙顶端,整个过程连根手指头都没用上。
这差距实在太大,卫擎苍、孟元宸等人不服也得不服,但事实是他们原本就没有不服啊,凭白被大提学拿来作一回伐子,不过能瞧见林老将军和燕王殿下演练一回,倒也不亏。
站在高墙上能将林家的院子给瞧个大概。
前院里,周红英送走了最后几名帮忙的妇人,还将宴席上剩下的炸肉丸子等好菜都打包送给她们带走。
后院里,几个小娃娃玩腻了独木桥,又一起爬到大网上去蹦跶了,韩瞻鼎那混小子跳得最高,引得林家那小丫头不停地夸,跟个花孔雀似的,卖弄得很!
赵拙言这厮最会贪图享受,半点也不乐意来太阳底下干晒,此时正躺在竹林下的躺椅上,摇着蒲扇打瞌睡,那富家翁的懒散模样,哪里还有当年六首状元的风采!
燕王将瞧不惯的人都吐槽了一遍后,才想起今日来林家的真正目的。
林晔亭将两名孙子都送进了望海书院时,燕王便知道了其心思,如今他也不打算绕弯子。
燕王抬了抬自己带着玄色手套的手臂,意有所指道:“当年燕山一战,本王至今无法忘怀,林伯盛,你呢?破军长矛可还愿意饮血否?”
林晔亭目光坚定道:“破军长矛恨不能屠尽豺狼鬣狗。”
燕王目露精光,又问道:“本王欲驱杀北狄贼寇,还我北疆安定,可却寻不到神兵利器;本王又欲登高而上,整治飘零山河,可却寻不到有力臂膀!林帅,你可愿助本王一臂之力?”
若你愿助我一臂之力,本王愿以你为帅!
林晔亭躬身行了个大礼,掷地有声道:“林氏愿为殿下手中利器,老夫愿供殿下如臂驱使。”
两人谈话并无半分遮掩,莫说卫擎苍、孟元宸这样耳力好的,就连耿培延都听了清楚。
满怀雄心壮志的几名少年人听得心神激**,仿佛立马就亲自要见证大旻盛世的开启一般。
周红英用竹篮子提了三个大西瓜过来,都是刚从深井里捞出来的,墨绿纹的皮儿上还沾着水呢,凉意都浸进了瓜心里头。
赵拙言见林晔亭和燕王明明招揽的都已经招揽了,投效的也已经投效了,可却还立在高墙之上不下来,那惺惺相惜的模样,还怪恶心人的。
赵拙言打了激灵,大声招呼众人过来吃西瓜。
小娃娃比大人们积极多了,韩瞻鼎翻身跳下网,怂恿馋嘴的林岁晚也往下跳,自己接住她。
林岁晚当真就噗通跳进了韩瞻鼎怀里,两人手拉手跑了过来,接过周红英递过去西瓜瓣后,又挨着坐在了竹榻上,甜蜜蜜地啃了起来。
赵拙言看得有些愣神,心想韩家这小子,是不是有点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赵拙言抛开那些有的没的,开始跟燕王和林晔亭商量起正事来。
赵拙言依旧躺在竹椅上,眯着眼道:“幽州乱民成匪,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听说幽州北部各府如今连春耕夏作都被耽误了,可恨朝廷至今都还没个章程,地方官员也只顾着阻拦百姓,不让其南下!”
赵拙言劝到:“殿下心怀仁慈,北疆又比邻幽州,总不能看着百姓惨死而不管吧。”
赵拙言此言一出,经历过逃亡的霍长安和霍正北叔侄两,都不自觉竖起了耳朵。
燕王正襟危坐,目露怜悯道:“见大旻百姓惨死,本王恨不能以身代之!高城县令如今已被说服,愿意稍作遮掩,放流民来北疆定居,可高城路远道艰,能活着逃到高城的百姓怕是没多少,大部份估计要惨死在流亡途中,实在让人痛心!”
赵拙言建议道:“高城路远道艰,可若是走水路,从辽河出发,经青龙江北段,最后到兴和县码头登陆,顺风顺水的话,估计也要不了两日的功夫。”
燕王面上带着几分顾忌,担忧道:“燕王府倒是有几艘大船,可这……”
赵拙言瞥了聚在一堆的小娃娃们一眼,重点打量的是蓝舶铮。
他凑到燕王身边,低声道:“王爷,霍威都被您宰了,您又何必再装糊涂?老夫要是所料不错,皇帝这回怕是会借着您参梁王一事而发难,梁王估计要被逼得提前起事了,北疆也该趁机动起来了。”
燕王也瞄了一眼蓝舶铮,点头道:“先生所言甚是,本王心里有数了。”
燕王在心里琢磨着如何借着越氏的大船去辽河那边捞人。
蓝家如今的小家主似乎是投效了自家那个混小子,估计还得要让混小子出面才好,鱼兴那老头跟蓝弘舟都比较识时务,应该也不会反对。
果然,宰了霍威这个狗贼当真是再正确不过了!
燕王心头豁然开朗,高兴地拉着赵拙言和林晔亭,开怀道:“先生犹如吾之翼,林帅犹如吾之臂,实乃吾之大幸,北疆之大幸啊!”
“……”
林晔亭和赵拙言面上谦虚,心里却大呼肉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