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月光美人（13）
这一次回档到第150次时, 程程觉得可以做出一些改变了。
在回档刚刚开始时，她就像是掉进了米缸里的老鼠，拼命利用这个机会去毛裕民老师那里上课, 达到专业上补课抢跑的目的...这极大缓解了之前她面对优秀的同学, 随时可能‘原形毕露’的危机感。
虽然在回档中, 她的日程可能比平常更紧张, 也没有休息的时候, 但她的精神是松弛的。原先已经到达极限的挤压感，也随着回档随风飘散了——那种被自己的梦想追着跑的感觉...
只能说, 做演员演戏是她喜欢的、想要的没错，但同时那也是被她惧怕着的了。
回档前期, 她就如此坚持着每天到毛裕民老师那里上一天课......
她真的非常厚脸皮, 毛裕民老师没有赶她走, 她就在毛裕民老师那里呆一整天。台词出早课的时候练, 形体和声乐就晚上来, 白天大把的时间都交给了毛裕民老师。
虽说毛裕民老师是退休了，只打算教学生玩儿，但这只是第一天，人也就没开口赶人。而在回档中, 对于毛裕民老师来说，每一天都是‘第一天’呢。
等到回档到了150次了，程程才将自己的日程做了修改, 她决定去找个舞蹈老师学芭蕾。
国内学舞蹈的，基本都是做的芭蕾基训，所以不严格的说，正经学过舞蹈的，都有芭蕾底子——但这也就是不严格的说了, 不同舞种的舞蹈演员还是差的挺远的。不说做到顶级的职业舞蹈演员了，就是非职业的水平，也不是那么好跨‘舞种’的。
程程之所以决定精学芭蕾，首先是学舞蹈对演员来说有用，舞蹈能帮演员更好地掌控身体、表现身体。很多学舞蹈出身的演员，别说在动作戏上有优势了，就是普通的戏，舞蹈演员练出来的体态也能让演员出众些。
还有，之前程程学过舞蹈，在之后也是用心练，提高了水平。但再怎么提高，她也是站在一个演员练形体的角度去练舞的，和人家专业的是不同的。她感觉自己舞蹈在非专业这块儿已经到顶了，想要再提高，也只能奔专业去了。
最后，和张原导演新戏的试镜有关...对于张原导演的新戏，程程一开始是懒得去想的，她全部精力都放在提高自己的专业上了。相比起张原导演的新戏，这无疑重要的多，这可是一顿吃饱，还是顿顿吃饱的差别呢。
但随着在毛裕民老师这里上课越来越多，程程的注意力也能有点儿转移出来了，她开始有空去考虑张原导演的新戏——她其实有点儿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次‘回档’了。
一百多次回档，她不断地想，慢慢地想，终于有一天，一个偶然的瞬间，她明白了。
这也是毛裕民老师启发的她，毛裕民老师当时正给她讲做演员的一些心得，是课外传授人生经验来着。
“做演员啊，就是得把每一次机会看成是最后一次机会！别想着以后还能如何如何，那是失败了之后再想的。在做事的时候，不能那样坚定，失败了之后那口气就泄了——有一就有二，很多新人失败了一次，就慢慢沉下去了。”
程程上辈子的经历、一如既往令人捉急的天赋，都是悬在她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让她一刻不敢松懈。她在害怕，害怕自己不能利用好命运的馈赠，即使获得了重来一次的机会，获得了‘回档’这样逆天的能力，最后也输了心气，然后走回原本的老路，度过无味而后悔的人生。
所以，在她的理智反应过来之前，她的本能先一步行动了...她比她想的更在意这次试镜失败。
重要的其实不是张原导演这位一线大导演代表的‘机遇’，而是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试镜...她不想认输，更不想习惯输，那是她上辈子的路，也是这辈子最为抵触的。
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回档，这倒是没有打断程程的日常节奏，她继续上着毛裕民老师的课，很安然呢。
但她终究是要走出这次回档的，她的人生在回档之外，回档只是为了弥补遗憾，让她过好人生而已。关于这个，她一直分的很清楚。
而要走出回档，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通过试镜，而且是完美通过！就像上次她通过京影的招生考试一样。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其实程程也不知道张原导演到底想要一个怎样的演员，她又没看过剧本...她现在要么拼命提高演技，达到演什么都超神的地步，这样的话人家肯定要她。要么就有针对性地训练，符合张原导演对眼下这个角色的期待。
程程现在虽然主要在提升演技，但她并不觉得自己能在这次回档中达成前者，除非她做好准备在这次回档中停留几十年那么长——这并不夸张，很多很有天赋的演员，也是演了一辈子戏然后才大成的！她这种天赋，花几十年时间能演什么都超神，还嫌想太美呢！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后者了。
针对性练好要演的那个角色。
怎么说呢...程程并不是一个道德洁癖很重的人，在回档期间，暗搓搓地搞张原导演新戏的相关信息，比如剧本什么的，她觉得可以试试——她一向如此，只要能做演员，能演戏就好了。
至于这样对其他试镜演员是否公平...那还不如问，她能回档，对其他人是否公平。从一开始，公平性其实已经被破坏了。
不过，程程并没有立刻出手做这件事，因为这事儿不忙。她现在正沉迷学习提高演技，没有那么紧迫地想要结束这次回档。
而不用去搞新戏的信息，也能看出这个角色是会跳芭蕾舞的，而且不能是一般的会，说不定芭蕾舞这个技能对这个角色相当重要——如果不是这样，是不能解释试镜时特别要求跳芭蕾舞的。
毕竟，排开场外因素的话，演员出演一个角色，最重要的素质始终是演技。演技合适，那其他地方差一点儿总能弥补。剧中人需要跳舞，那临时学一段儿也可以啊，到时候通过剪辑什么的，足够让观众认可了。
试镜时将芭蕾舞看的这么重，就说明临时学可能不够，至少不那么方便。
程程猜测，这个角色可能就是芭蕾舞演员——所以，专业学学芭蕾，对贴近这个角色，肯定是没坏处的。
当然，说到底也就是如今不忙着结束回档，且程程本来就想专业学一个舞种。属于一箭双雕，搭顺风车了。
这样一来，程程的新日程也就出来了：早晨依旧是早课练台词，早课完毕之后就去上芭蕾课，下午是毛裕民老师的（主要学表演，台词上的问题也可以请教），晚上练练形体声乐，中间插空看书什么的，提高自己。
完美！
“老师，我是来学舞的。”程程站在舞蹈室门口，对着老师点了点头，然后就去隔壁更衣室换衣服去了。
她早课完毕，吃了早饭，都来不及冲澡，就带着练功服去了校外舞蹈学校。人在京城，想要找个学舞蹈的地方实在是太简单了，关键是她对老师的水平有要求，现在一般的老师已经满足不了她了。
因为没有预约，也最好就在附近，所以程程的可选择面其实并不广。不过，好在她有‘钞能力’——说是‘钞能力’，其实有点儿夸张了。不过回档当中的钱不算钱嘛，她拿出全部的钱换个‘一日老师’都可以啊，这样也勉强可以动用钞能力了。
她在早晨起床后就联络了这家培训机构，这家培训机构收费很贵，但提供的服务对得起收费。即使她那个时间预约老师，也有很周到的客服——要今天八点钟开始上课？可以。要水平足够高，学生好评多？可以。要一对一教学？那更没问题了。
之前利用数次回档，程程在客服推荐的几位老师中试了几个，最终确定了现在这位。
价位什么的不说，教的是真的很好，是教学能力和专业素质都很高的稀缺人才。而这样的老师，再讨论收费，就没什么意义了——这是平常程程负担不起的价格，她家只是小康好一点儿，又不是大富。但回档期间么，钱连纸都不算，可着劲儿造作就是了。
换好衣服，程程很快在老师的带领下热身、练软开什么的，过了一会儿才正式开始教学。
程程对自己的‘进度’掌握良好，会直接告诉老师自己现在学到哪儿了，让老师接着教就是了。
老师当然也会暗自把握她的情况，不会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每每她都惊奇地发现，这个学生的自我认知真的挺准的...别以为有这种自我认真很简单，如果是那样，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对自己没把握了。
即使是专业演员，也常常有把握不准的时候，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不过老师也没有因此有什么多余的作为，她就是做老师、教跳舞的，管人家呢？
一点一点推进自己的芭蕾舞，回档中的日子便如流水一般过去——为了学好芭蕾，她的声乐还进步了一大截（舞蹈终究是要与音乐结合的，专业学舞蹈的，总躲不过认真学音乐），这也是意外之喜了。
这次回档进行了有三百次左右的时候，程程的芭蕾舞在每天练一个上午，这样密集的学习下，量变产生质变，终于迈过了由业余向专业的那个坎儿。这很不容易，对于每天都会回档的她来说尤为如此，毕竟身体素质上的练度，每天都会清零么。
好在她本身的身体素质离职业的也差不了多少了......
即使在‘职业舞蹈演员’中，她远远不能和顶级舞蹈演员相比，就是个入门的，但不管怎么说，职业的就是职业的。
而达到这一步之后，她就有些懈怠了，这是一个目标达成之后，本能的放松。
不过她的‘懈怠期’也没有混日子，她每天下午依旧去毛裕民老师那里报道，上午则是隔一次回档去找一次舞蹈老师。至于空下的那些个上午，她用来学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其实做演员的，要学的东西很多，虽然大都是不求精通，只要粗略能上就行。
武术、古琴、毛笔字、骑马......有的时候连着几次学这个，然后突然一天又去学别的了。
这些东西，演员进了剧组，临时突击也能行。譬如很多非武行出身，甚至从没演过动作戏的演员，怎么能演武侠剧？这个时候武术指导和武替就派上作用了。临时学着点儿，一些简单的就能上了。至于不简单的，就不让演员露正脸，换武替上场。
但总有一些要求高的，临阵磨枪是不够的。
或者说，就算剧组那边要求不高，演员能表现的更好，不也更好么？
这些东西，如果想要深了学，任何一样都足够学一辈子的了。所以程程也就是上个临时培训课，算是留个底子在那里。而且在当下这个回档，也能调剂她枯燥无聊的日常。
不然总是努力努力再努力，围绕着那么些天天看到的东西打转。即使是她，也会有些心态失衡吧。
就这样，又过了几十次回档，到这时候，程程的回档次数已经比第一次回档时多了，声台形表这些东西也达到顶级影视学院表演系学生，大二结束时的平均水平了，而且底子更扎实。
如果她现在去演电视剧，偶像剧里演个女主角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的——这已经是她上辈子不敢想的程度了，同时她也多了很多信心，做演员的底气强了不少。哪怕今后再也没有‘回档’，她也能做演员这一行，过完这一生了。
应该说，她直到现在才真正解决演技‘有没有’这个问题，今后要考虑的就是演技有多高的问题了——这决定了能不能演特别好的本子，能不能演自己特别想演，但很有难度的角色。
解决了有无问题，就是解决了生存问题，接下来就是生活问题了，而后者是远不如前者那样来的紧迫的。
到了这个时候，程程才真正决定要结束这次回档，就像油箱里加满了油，她要重新上路了。
在新一次回档，又是一个2013年的10月28日，程程在结束早课之后拨通了同系师兄孙文希的电话。这个时候正是大家赶着起**课的时候，程程也确定孙文希起床了...然后，一切正如她已经经历过的，孙文希接了电话。
“师妹怎么想到联系我啦！”
虽然开学时程程是孙文希接到的，但两人联络的并不多，就是普通师兄师妹的关系。如果不是京影这边学校人少，各院系都说得上是‘小班教学’，学校里前后辈关系相对紧密，他们或许会更生疏。
“当然是有事拜托师兄...孙师兄你认识戏文系的付师兄吗？”程程其实知道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只不过这个时候必须要问这一句。
戏文系，就是戏剧影视文学专业，这个专业说的更直白一些，是专出编剧的。编剧做不出来，做影评人的也挺多。
“哪个‘付师兄’？”
“付向高付师兄。”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下，然后就是一声笑...程程猜测，现在孙文希师兄的表情一定很玩味。
孙文希是表演系的人脉王，很多已经出名了的表演系学生都不一定比他消息灵通、人头熟。他或许不认识什么台面上的大人物，但一件事总有相关的小人物，而如果要接触这些‘小人物’，找孙文希总没错。
之前程程想要直接搞到张原新戏的剧本，如果没有剧本，也要搞到类似的东西。但后来发现很麻烦，一天之内不定能搞定，尝试了数次之后她就放弃了，开始转走‘底层路线’。
然后又试了数次，每次都会试出一些雷来，到现在已经无限接近成功了。
程程觉得，以孙文希师兄的情商，以及消息灵通程度，已经猜出她想做什么了。但他一点儿戳破窗户纸的意思都没有——半只脚踏进这个圈子里的人，亲眼见过为了争机会，大家都做过什么。
程程这种程度，在他看来根本算不了什么。应该说，程程这个人会有这种举动，这还让他吃惊一些...他最近可是常听人提起程程，无外乎就是很拼、很自律、很沉稳之类的。
她之前从来没有表现出要搞台面下竞争的意思，现在人生第一次试镜就要用盘外招？
以孙文希的经验，要用盘外招的，要么就是这一行里呆久了，傲气和信心磨损的差不多了，见到一个机会就要紧紧攥住的。要么就是本身实在没有突出的地方，从一开始就摆好了自己位置，直面了现实的。
而程程应该不属于这二者啊。
不过孙文希并没有多说一个字，而是插科打诨，和平常一样，似乎他什么都不知道。只在最后和程程约了见面的时间，要带她去见付向高。
程程等到了孙文希带自己去见付向高，而不是自己直接去...之前她通过打听，搞到了付向高的电话，直接约过他，也约出来了。但之后再谈她要做的事，却被付向高拒绝了。
后来经过了解，她才慢慢明白，付向高这个人并不是不能被说服，而是不容易被陌生人说服。相对的，如果有一个熟人在其中‘背书’，他就好说话的多了。
孙文希带着程程，给付向高打了电话，两边在学校外一家KTV见面了，要了一个包厢。
付向高是一个身材微胖，面貌有亲切感的青年，身上有很浓的宅男气质，同时书卷气也很浓。见到程程，他是有些不自然的，视线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孙文希非常有眼色，见两人已经坐定，一边打开了歌单点歌，让声音充斥包厢。另一边，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包厢，去了洗手间。
至于说程程欠他的这个人情，大家不会明说，但一定是记在心里了。将来如果程程能出头，肯定是能加倍奉还的...至于程程能不能出头，孙文希是不怀疑的。以他的眼光来看，程程是13级里最有明星相的！
这也是为什么程程一个电话，他就一点儿也不推辞，出来帮忙的原因。对于好看的人大家都会多关照一些，但涉及到人情交换，孙文希就矜持的多了。只有这种潜力股，他这里才能这样积极奔走。
孙文希离开之后，程程并没有推拉，而是开门见山：“付师兄，我听说现在带你的是全老师？”
付向高的性子其实有点儿软，程程在有孙文希帮忙背书的情况下，强势一些是更有利的。
付向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程程又说：“全老师这次给张原导演做了编剧啊...不过一部戏么，也不是一个人闭门造车，平常全老师有和师兄讨论什么吗？”
这其实也是白问了，程程之前数次尝试不是白做的，调查加上直接尝试，他已经知道全老师带了几个研究生，其中最器重的两个里，就有付向高一个。至于张原新戏的剧本，正是全老师和两个最器重的学生一起完成的。
不敢说这两个学生参与了剧本多少，但他们肯定看过完整的剧本。
“我们签过协议——”付向高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了。他知道业内的协议有很多绕过去的方法，但对于他这样的新人来说，还不到考虑那些的时候，只是本能觉得那很有风险。
程程直接打断了他：“我当然知道，我也没打算叫师兄犯错误。”
“我不是商业间谍什么的，打听这个更没有泄密的想法...或许师兄不知道，张导下午来学校招演员，我得到了个试镜机会，我想抓住这个机会——我就是想提前做点儿功课，给下午的面试加码。”
有孙文希这个熟人介绍，付向高倒是不怀疑程程的身份，对她这番说法也信了有七八分。
当下有些迟疑说：“这不合适......”
“当然是不合适的，但我也不是要剧本，师兄也不能把剧本背下来了...我只是想多了解了解面试的这个角色，师兄知道张导要来学校面试的这个角色吧？师兄以一个戏文系研究生，以一个编剧的身份给我分析分析，她是个怎样的角色，这就行了。”
付向高还是想要推脱，话说到这儿，他是真能确定程程说的是真的了。如果是这样，给她泄露那些东西，风险是真不大。一来那些东西不涉及到剧本核心，他说出来的东西也不可能是剧本原文，更像是给学妹上了一堂创作课？
二来，这种泄露法，也很难确定有泄露这回事儿，更难查到某个人身上。
程程既然也是要在这一行混的，肯定会保护好自己，而她要保护自己，自然就不能让他露出来。他们这样，等于是都有了对方的‘把柄’，即使都是没证据的把柄，但聊胜于无吧。
然而，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要惹麻烦的想法，付向高并不想搅合到这摊浑水里。
程程见他推脱，但推脱的不是很僵硬，便拿出了最后一招，直接说：“五万块可以吗？”
程程知道付向高有些缺钱，这也是她为什么选他做突破口的原因之一。
付向高像是被一盆冷水泼头，他没想到程程一下就谈到钱了...五万块对于京影很多学生家里，都不算什么，毕竟学艺术的家里不会太差。但付向高算是例外，他家里就是一普通十八线城市的普通家庭，妈妈是全职主妇，爸爸做着一份一个月三四千的工作。
他本来是紧巴巴也能过的那种穷学生，缺钱归缺钱，也不至于非要为钱做什么。但最近家里出了点儿事，钱就变成了能打动他的东西了。
付向高张了几下嘴，没有说话。于是程程又加码：“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