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月光美人（8）

京影的大操场属于标准操场, 一圈400米，程程每天早晨都来慢跑三圈，三圈跑完之后就一边走一边练习呼吸。

她每天的早课就从这儿起的。

松下巴、提嘴角、挺软腭, 程程开始做无声张嘴，这是咬字肌肉训练的开始。咬字肌肉训练又是发声台词练习的开始, 属于人人都学了, 但真要说做的好的, 没几个的那种。

基础的东西就是这样，易学难精, 如果没有扎扎实实地下苦功，那它就是会辜负你——这个道理也不是什么秘密，然而其中的门道大家都知道, 却也没办法改变什么。做苦工，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 也最难的事。

做一次是简单，一直做就是难了。

程程在回档的那段时间里就每天坚持着做这些了，出了回档之后也保持了习惯，对她来说, 发声台词练习的许多训练已经形成本能了。

单说台词的标准清晰，她应该是班上最强的...当然，如果带上‘表演’的成分，台词与感情、与剧情结合，那又是另一回事了，程程在表演上的笨拙在台词上一样有所体现。

咬字肌肉训练、发声训练、词语与段落训练...程程一点一点来，最后以‘八百标兵奔北坡’的段子收尾——别看很多做早课的人会背贯口，其实那不是练台词，练发声, 背贯口能练什么啊？那是练完台词、练完发声之后的一个综合，检查自己练了有没有效果。

吐字是不是清晰，腔调是不是圆润...不够的话，就要有针对性的加训。

做完了早课，程程才买了早饭，返回寝室，洗了个几分钟的战斗澡，真的就是冲一冲而已。擦干之后换上普通的衣服，就坐在自己的位置吃饭，她的早饭是一份水煮鸡肉，一个煮鸡蛋，一杯豆浆（无糖）。

这个时候正好七点了，是寝室里其他人起床的时间。

莫英子先起来，爬下床之后洗漱穿衣，这些都做好了，张宇希才起床。他们下楼吃饭时，程程正好和她们一起走。

张宇希走的时候看了一眼左手边靠里的那个床位，忍不住说：“余萌她又不住学校，干嘛申请住宿呢？我记得她是京城人吧？”

迎新晚会当天，407寝室终于来了最后一个人，已经小有名气的演员‘余萌’。

这姑娘错过了整个军训之后，倒是照常来上课了，但在正式上课两礼拜中，她一次也没住过宿舍。看着她被褥铺的整整齐齐，但就是没人动过的床位，张宇希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程程因此和余萌说了一声，准备买点儿防尘布，到时候给她的床位盖上，免得回头她需要留宿时，床都没法睡。

“她现在是明星啊，明星日程很多的，真要是住宿舍，她没什么，我们先受不了了——明星赶日程，凌晨以后进出是常有的呢！为了避免相互打扰，明星学生实际不住在学校不是都知道的吗？”程程手插在兜里，比平常的口吻更体贴一些。

张宇希纠正程程：“不行不行，程程你这不够，说话温柔了，眼神没变，还有动作——话说，你今天要扮的是寝室里的温柔大姐吗？”

这是程程给自己的训练，她每天都会给自己拗一个人设，扮演一个具体的人物。为此，她会换上合适的衣服、梳合适的发型、化合适的妆容，然后一举一动尽量贴合...有点儿像‘马丁的早晨’。

程程这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训练自己的机会了，以至于表演系13级都知道班上出了个戏疯子。

不过大家也没有因此投以另类目光，真要说起来，戏疯子本来就是顶级影视学院常有的。外头的人说起戏疯子，首先容易想到华戏，就好像他们京影是混子一样。其实不是那样的，只不过是京影出产的明星遮掩了其他人的光彩，导致无人注意罢了。

程程在张宇希的指导下，改了改自己的动作，至于调动眼神，她尽力了，效果可能不太好，她还得多加练习。

“对，这样好一些了——刚刚你说余萌是明星了，这样正常，但我怎么没见张子平也那样？”

“张子平他那个男团应该是休整期吧，如果是活动期，偶像歌手比演员还要忙的多呢，根本不可能来上课。”程程在这种事上还是很有发言权的，她也曾经是女团来着呢。

对于程程说的这些，张宇希似懂非懂，一旁莫英子也不说话。就算程程这么说，她们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对余萌的观感却是没法提高了...京影表演系学生，从来就不少已经成名的演员，大家不会因为你是名人就无限包容你。相反，已经成名的学生如果行事不讨人喜欢，还更容易引起反感。

余萌待人说不出什么错来，但张宇希就是有点儿排斥她，她自己也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倒是程程旁观者清——余萌这姑娘没什么不好的，就是太有距离感了，这和张子平最开始那种距离感还不太一样。

张子平的距离感在于他和社会脱节了，面对同龄人的时候会‘认生’，表现在外就是有点儿不好接近。但一旦熟了，突破了最外面那一层，就没什么问题了。而余萌正好相反，她很外向，会主动靠近别人，看起来是‘自来熟’的那种。

可实际呢，她的‘自来熟’都是流于表面的，大家欢欢喜喜说话，快快乐乐做同学，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好像画下了一条线，用热情的态度让你以为可以和她更亲近一些，但真的接近她又会撞上她画下的线。

那种被无形的墙撞一下的经历，真的很伤自尊心，让人觉得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再接着，就是觉得她这人虚伪了。

特别是余萌对钱媛和许淼两个童星出身的同学就不这样，玩的很好的样子，就更让人看不惯了。

程程倒是没觉得这怎么了，演艺圈里其实很常见这种有点儿端着，面对圈内人和素人是两个态度的人。这和学生时代，学习成绩好的只和学习成绩好的玩儿没什么不同，小学生级别的差别对待罢辽。如果这都受不了，将来可有心受伤的时候。

走到食堂的时候，程程就和张宇希、莫英子分开了，提醒她们：“今天上午是语言课，第十五排练间，别弄错了。”

第十五排练间现在已经是13级表演系最熟悉的教室了，她们每周语言课一次大课，表演课两次大课，还有周二、周四的两节大自习，都是在第十五排练间上的。

第十五排练间挺宽敞的，按照习惯，同学们坐的椅子围成了一个U字形。还都是那种用的时候旁边能拉起来一个小桌，不用的时候又能放下去的椅子。

程程来的时候，是早上七点半，班上人才到了两个...上午第一节 课上课时间是八点，很多起不来床的人这个时候还在**呆着呢！这样来说，像张宇希和莫英子还算好的了，她们好歹留下了吃早饭的时间。

一些人睡懒觉，最后是空着肚子来上课的。

程程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反正人少，还是围坐着的，人人都算是‘第一排’，位置也就无所谓好坏了。坐下之后就掏出自己的听课本，复习上周语言课教的东西，并进行预习——其实都有复习、预习过，不过是临上课了又过一遍。

就在程程用功的时候，同学们都陆陆续续来了。余萌来的时候经过程程的位置，递给她一大包零食，各种坚果、小蛋糕、水果干什么的。笑嘻嘻地眨了眨眼：“防尘布的事儿多谢了哈！”

程程为了保持形体，除非是现场气氛实在很好，大家都在吃东西，不然她是不会吃寡淡三餐以外的东西的。但现在是人家好心感谢她，她当然不会说不好，所以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份谢意。

又过了一会儿，老师也来了，二十位同学，一位老师顾不过来，所以是三位老师——主要是谢□□老师，另外两位老师都很年轻，一个是刚应聘进学校的留校研究生，另一个干脆就是谢老师在研究生里抓的壮丁，帮着训练师弟师妹的。

“嗯...前两周我们学完了咬字肌肉训练的相关内容，今天正式上课之前，我来看一看，你们有没有每天按照我教的练功。我来点名，点到名字之后按我说的做，首先是姚光睿，舌部肌肉训练，‘顶’的部分，我念单数，舌头顶左内颊，双数，舌头顶右内颊。”

“1——2——3——4——......”谢□□老师不紧不慢地念数字，姚光睿的脸颊就左右凸起。

大约念到第20算一组，停了一下，谢□□老师又接着念下一组。姚光睿整个人都不好了，做了两下真的做不下去了，跟不上谢□□老师念的数字，谢□□老师才停下来，摇了摇头：“这不行啊，回去多练练。”

这种事看着简单，其实做完一组，舌头和口腔都是很累的，姚光睿坐下来的时候舌头都麻了。

“接下来，张回吧，做一个‘舔’，上下舔啊......”

花了十来分钟，谢□□老师总共提问了四五个学生，只有程程是让他满意的。

“程程这个可以，一定是每天都练了的，而且不是开学之后才练起来的，以前老师上了台词课吧？”谢□□老师问了一句。

说是问，其实已经完全肯定了，两周时间练的走火入魔了，也练不出程程那种程度啊！特别是程程发低音‘嘟’的时候，那个对女生比较有难度，但她做的就是比男生都标准，而且那个气真的长，一个快顶别人两个了。

这就不仅是咬字肌肉训练做的好了，说明她气息也练出来了。

都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属于学的时候一两节课，但要完全消化得大学期间认真几年才行——当然，认真这几年也是有好处的，将来走表演这条路，这就是整个职业生涯都用之不尽的财富。

程程轻轻点了头，谢□□也就不说什么了，而是宣布今天要学的内容：“嗯，今天没那么累，咱们做词语主题训练哈。”

咬字肌肉训练，凡是带上了‘肌肉’两个字，能轻松到哪里去？词语主题训练就不同了，前期有挺多理论部分的内容，理论课嘛，上起来就舒服了。不过，由理论运用到实践，又是一个槛就是了。

“词语主题训练，我们先来学韵母，韵母按结构可以分为单韵母、复韵母和鼻韵母，看看你们有没有预习啊...余萌，复韵母中的前响复韵母有哪些？”

余萌站了起来，眨了眨眼睛，笑了笑，企图萌混过关。谢□□隔空拿手指头点了点她：“一定没有预习，都是很简单的，预习过一定知道的...你现在才大一，心思还是要用在上课上，现在不学好，将来迟早要补课。那个时候再补课，就知道难了。”

这种纯理论的东西就是这样，要么完全知道，要么完全不知道。

让余萌坐下之后，老师又叫了班长王星辰回答。王星辰答的很流利：“一共四个，是ai、ei、ao、ou。”

整堂课就这样有条不紊地上着，大家心态也比较平稳，没那么紧张。这一方面是现在才开学，也没积攒下什么问题，上课并不怕老师教的东西让自己觉得陌生，从而有一种‘我是谁，我在哪儿’的茫然感。另一方面也和谢□□老师的性格有关，谢□□老师是几个专业课主老师里脾气最好的。

换成是伍清老师，她倒不会骂人，但做的不好，被她盯上了，大作业层层加码是很常见的。除非有人根本不在乎专业课成绩如何，不然为此忙前忙后，压榨完所有的空闲时间是必然的。

上完了语言课，今天就没课了，只有晚上还要上自习。

大家一片轻松之下，没吃早饭的直接去吃中饭（语言课是整一个上午），有人没睡够则是回寝室补眠...程程则是吃了饭，带着那一大包零食去找了个没人用的舞蹈教室，做今天的形体训练去了。

形体训练从下午一点做到三点，做完之后浑身是汗，但同时也很爽快。

之后程程休息了一小时，看了会儿名著，大约下午四点的时候又继续在舞蹈教室里做表演练习——京影不是舞蹈学院，但总有不少空着的舞蹈教室、排练间什么的，学生借用练功非常方便，不用学生自己再找地方了。

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想要如此方便地找到练歌练舞的空间，除了学校，都是要花钱的。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学校对学生的一种支持了。

程程是带着录像机的，在舞蹈室里首先就架好了录像机——这是她暑假里买的家用录像机，正好用来录自己的表演片段，之后还可以回看，纠正不好的地方。

架好录像机之后，程程开始表演一个上班族。这事上周周五的表演课后留下的大作业，每个人都要尝试着演一个上班族，出一个小品。可以几个人搭档，也可以一个人做。

为了演好这个角色，程程周末的时候还去写字楼做了生活观察，录了一些素材。

今天也不是第一次练习了，只不过表现在外还是不太好。明明比所有人都要努力，表现却是吊车尾的样子，轮到谁谁都会沮丧吧，但程程已经习惯如此了，心态上倒还能调整过来。

她想着勤能补拙，等到明天交作业的时候，表现就算不能出现在上位圈，至少也不要是倒数。别人一分辛劳，一分收获，她只要十分辛劳，一分收获就好了。

表演练习做了一个下午，到了点她就回了寝室放东西，然后吃了个晚饭，和寝室里其他人一起去第十五排练间上晚自习去了。

一周只有周二、周四有晚自习，大多数人都会把作业放在这两次自习课写。

程程来的时候就有人问她要作业‘参考’，程程摊了摊手：“都在寝室里呀，要的话下了自习我拿给你吧。”

程程绝对不会把这么长的晚自习时间‘浪费’给作业，文化课的作业她都是课堂上就做好了——她的文化课成绩，在表演系还是挺能打的。再加上上课的时候没有玩手机，该听课听课，处理起来很轻松的。

毕竟老师也知道她们的专业是什么，文化课卡的挺松的。

至于专业课的作业，实践部分不方便晚自习的时候在排练间做，会打扰到别人。至于理论部分，她平常预习、复习的，基本上也就顺手解决了。

这会儿自习，她用来啃专业书籍。

程程平常的零碎时间读名著，名著虽然比普通小说难读一些，更不可能像刷手机那样爽快，但到底都是些小说，读起来再难也有限。而晚自习，则专门用来对付老师开给他们的专业书籍书单。

都是纯理论的大部头，书单开下来根本没什么学生去读的那种。

一方面是啃起来干巴巴的，难下嘴。另一方面是就算勉强啃完了，转入实践也有问题，难以看到成效。

程程倒是不担心这些，反正她学表演相关的东西时，都有举步维艰的感觉，她都习惯了。

她先拿出一本大部头，然后又拿出一个笔记本、一支水性笔、两支彩色记号笔。担心读完就丢开，白读了，她都是一边读一边做笔记的。

晚上回寝室了，洗漱之后，程程躺下时有点高兴——又是充实的一天，没有虚度光阴真的太好了！

每个礼拜，程程真正意义上的休息时光，只有固定的周五晚上。那是她给自己留的‘电影之夜’，算是上辈子就有的习惯了。她的优盘里存了大量的经典电影，每次周五都可以挑一部来看。

她平常当然也看电影，但那都是要带着笔记本看的，一边看一边做分析，分析剧本，分析导演的手法，分析演员的表现。那样的话，怎么也不能看作是娱乐休息。只有周五的‘电影之夜’不同，什么都不用想，就只要享受电影的快乐就好。

和程程做了一段时间的室友之后，张宇希都是拿敬畏的眼神看她的。

“真的太强了...超级自律的，真的，像程程这样的人不能出头，真的是天理难容。”张宇希平常不觉得自己多懒，但在现在这个寝室，她常常觉得自己就是个混子——程程是自律怪，对自己狠的不像话！莫英子没那么夸张，但在班上也属于很努力的那种了。

大家都知道越努力、越幸运，知道想要提升演技，学到东西，真的得努力。但这就像读书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好好学习，高考是改变人生的一道关卡，会决定很多东西一样——知道归知道，一时打鸡血也很容易，可要天长地久每天坚持着努力，谈何容易？

以每天早上出早课为例，班上真的就只有程程能做到风雨无阻，每天都做！而且还在老师规定的训练量上加了不少。

程程是谢□□老师喜欢的学生，那可不是随随便便来的。事实上，语言也有表演的元素，程程在练基本功的时候还好，一旦联动上表达情感什么的，就会显得笨拙。为了克服这一点，她能做的就是加倍努力！

将来语言课上到有更多表演成分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保住语言课优等生的身份。但至少，在现在还能做到的时候，她尽力去做了！

“是啊...”莫英子赞同张宇希对程程的评价。面对程程那种‘努力怪’，看到她获得成绩，真的是嫉妒都嫉妒不起来，因为知道她是怎样才做到那种程度的。

也是因为知道她的努力程度，莫英子和张宇希也才清楚地知道，程程真不是天赋型选手，反而她的天赋在普通人里都算差的了。

不过，程程有以前的底子在，她们还摸不准程程到底天赋差到什么地步。至少大一这个阶段，程程还能吃点儿以前的老本。

说归说，莫英子替张宇希压住了脚，示意她赶紧做仰卧起坐：“你自己说的，每天都要做两组仰卧起坐——不要偷懒。”

处在表演系这么个环境，女孩子们是很容易有外貌焦虑的...张宇希平常似乎不太在意，但那怎么可能呢？最近她就想要坚持做仰卧起坐，让小肚子平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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