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演戏

宋云嘉在燕王府大门外等了许久,没等到请他入府的小厮,却等来了出门要走的薛闲亭。

他面色不善,显然带着怒意而来。

薛闲亭远远的一路出门,见了他神色时,脚步顿住,就在他身旁不远处站定。

宋云嘉挑眉看去:“有事?”

薛闲亭一撇嘴:“你别等了,她不见你。”

于是等了半天的人脸就更黑了。

薛闲亭心里却不怎么乐意。

他实在不知道,赵盈什么时候对宋云嘉也这般了如指掌了,人还没见着,就已经知道宋云嘉是为什么而来,还要他做这个恶人,替她打发了。

怎么想怎么不爽。

这毕竟是燕王府,宋云嘉总不能硬闯。

他黑着脸盯着薛闲亭看了又是好半天:“你就惯着她胡来吧!”

他咬紧了后槽牙,怨怼之意一览无遗。

薛闲亭咂舌:“天底下就这么一个赵盈,我高兴惯着她,要你指手画脚?”

“你这是在害她!”宋云嘉横上前去一步,左臂微动,到底没抬起来,冷眼盯着面前人,“你以为——”

“我没以为什么,是你以为你能为所有人好。”薛闲亭往侧旁又退开半步,愈发离宋云嘉远了些,“从小到大,你总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总以为自己处处是为我们好的,收起你的好心,也收起你的自以为。”

一起长大的人,十几年的情分,薛闲亭和宋云嘉脾气秉性都不对付,却也没有谁看不上谁的。

年纪大一些,入了朝,各自供职,平日里聚在一起的时候少了,更不必听宋云嘉的说教。

薛闲亭这话说的虽不怎么客气,语气勉强还算缓和:“她长大了,有她想做的事。摘星取月,刀山火海,都有我帮她,很用不着你,但你也别非要凑上来裹乱。

谁也不是三岁的孩子,没有人非要听你训斥说教不可。”

他提了步下台阶,再不理会宋云嘉,留给他冷硬而又淡漠的背影。

事实上赵盈的话要说的更和软些,是希望他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或是赵承衍有话教导她,或是她稍后要入宫去请安,诸如此类,总之她似乎没想弄的宋云嘉面上无光。

薛闲亭却并不这样想——宋云嘉这个人,就是从小到大太多人给他留面子了,才养成他如今这副管天管地的样,非得要挫一挫他这番气焰,免得日后总要听他聒噪。

却说赵盈那里送走了薛闲亭,惦记着赵承衍临走前那句话,心下有些惴惴,匆匆便往他的书房寻了去。

长亭和长路两个都守在门外,并没在里头伺候,赵盈一见,便想着大概是在等她,且必是有话要问的了。

她缓了口气,掖着手,站在门口乖巧叫皇叔。

书房里淡淡的一声进来飘到门外来,长亭略侧身替她推开半扇门,赵盈不动神色深吸一口气,才提了长裙下摆入了内。

赵承衍像是在作画,头也没抬,狼毫在手,笔锋游走。

他笔墨丹青确实是一绝,尤擅山水与人物。

赵盈在他书桌前三五步的距离站住脚:“您找我有事儿啊?”

赵承衍手腕一转,显然是一笔收了势,狼毫笔重搁回到霁红釉菱花笔格上去,才抬眼扫去:“想插手朝堂事?”

他这样直截了当,倒叫赵盈一时语塞。

来的路上想了好些,她也想着连宋云嘉都猜到她在干什么,赵承衍就更不会想不出了。

但她也的确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接……

好像,这才应该是赵承衍。

她缄默不语,赵承衍隐有不悦:“我每次问你话,都要催问上三次五次?”

赵盈下意识说不是,抬眼去看他:“我在想怎么回话才能让皇叔不生气。”

满是讨好意味,却并没能取悦赵承衍。

他作画时是站着的,听了这话,冷笑一声,眼底的冷肃一览无遗,难得的拉下了脸来,往身后太师椅坐下去,再往椅背上一靠,目光沉沉盯向她:“长辈问话,据实以答,没人教过你这道理?”

赵盈心下微沉,大脑飞速转动,可她实在没有过多考虑的时间,遮掩越多,赵承衍应该只会越生气。

于是她一横心,蹲身一礼,斩钉截铁的回了个是:“我与薛闲亭说的那些,您不是也都知道了吗?”

她还敢反问,像是豁出去一般,反倒惹笑了赵承衍。

他还是没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所以我不让你理会刘寄之,你还要去,并不是去示好,更不是探什么虚实,那天是跑去刘家示威亮态度的吧?”

赵盈嗯了声:“瞒不过您。”

赵承衍细细品过,又啧了两声:“刘铭先被点着一同往西北,也是你昨天跟你父皇开口提的?”

她仍旧说是,桀骜又浸入双眼:“刘家不是打澈儿主意吗?不是欺负我年纪小好哄好骗吗?他们也别想好过。”

这般的睚眦必报——

赵承衍眉心微拢:“谁教的你这样睚眦必报?”

“没人教我。”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赵盈就痛痛快快的答了他,“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不语,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赵盈把自己先前的话接过来:“人人都说我是大齐最得宠的大公主,我凭什么要为了旁人忍气吞声,委屈自己?”

赵承衍大抵没想到她说这样的话。

虽然是事实,可她从前不是这样的秉性。

赵盈从小长这么大,赵承衍见她的次数不算特别多,相处的时日更是少,可他从没有放松过对赵盈的关注。

她站在他面前,眉眼那样像宋氏,活脱宋氏转生的模样,神韵却截然不同——如今眼前十四岁的少女,才真正有了大齐公主的飒爽。

近来发生的种种,也只有赵澈那夜失手一砸,才会导致她性情大变。

赵承衍点着自己的手背:“你口口声声说因为刘家算计赵澈,算计你,你才动了这份心思,可依我看来,你做这些谋算,绝不是为了你弟弟。”

赵盈勉强稳得住心绪,她庆幸自己前世步步为营,钻营过的那些岁月,不然赵承衍这样老谋深算又不动声色的人,她如何应付的了?

只她在稳住自己的同时,还得泄露出些许惊诧与慌乱,特意表现给赵承衍看。

她往后退,像是下意识的畏惧:“我听不懂皇叔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