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从这天起, 聂响和赵龙天天往田家跑，给辛铃拖地取快递；她想吃什么外食，不用叫外卖, 他们跑腿去给她买；她出门买菜他们跟在后面当苦力。
辛铃叫聂响别干这些没用的, 好好练歌。
聂响想在她这里练，方便她随时指教。但田家的老房子隔音不好, 吵到邻居怎么办？于是聂响只能回家练，每天发个视频给她, 让她检查。
至于赵龙，辛铃找不到借口把他撵走, 他又特别厚脸皮，就当雇了个佣人。
甚至她都不出门买菜了, 让他每天来她家的时候顺路带过来。
他出门的时候早，正是菜最新鲜的时候。辛铃就算上午去买菜，也是十来点钟了, 这个时候的菜已经被早起的大爷大妈挑过一轮。她让赵龙来的时候顺路买, 反而能买到最新鲜的那茬。
不过有两点不好。一是赵龙买菜没经验, 少不得要教一下；二是赵龙一开始不肯收钱，说是当学费。
辛铃说要是不收就把他逐出师门, 他才意思意思报了个数字。
辛铃又说，虚报也逐出师门。
他郁闷：“买了那么多样, 我怎么算得清？”
辛铃疑惑：“加减法都算不清啊？那你文化程度不行啊。现在出家当和尚都要本科生, 你练武也不能太次——对了, 你是为什么没上大学？高考落榜？”
赵龙沉默了一会儿说：“没考。”
“为什么没考？”
赵龙本来不想说，不过他都叫她师父了, 而且跟她没那么熟的宋霖和秦勉的事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自己作为她的徒弟, 她不知道自己的事不是显得自己和她的关系根本不牢靠？
他说：“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去世了，妈妈后来生了病，也去世了。我不爱读书，成绩很差，考也考不上，干脆就没报名。”
辛铃觉得他的描述省略了很多，她可以问KC2021，不过没有问。就KC2021那个巨细靡遗的服务态度，拿来查不相干的人还可以，查熟悉的人总有一种窥视感和犯罪感，辛铃不喜欢。
她私下问了聂响。
聂响本来就不太藏得住话，对她又完全是敬仰态度，同时还以为她是在关心徒弟，想着有些事赵龙自己也不好意思开口，就跟她说了。
赵龙也是苦命孩子。
他父亲去世后，母亲独自抚养他，很辛苦，经常埋怨是他拖累了她，说如果没有他，她早就改嫁了。
她其实很爱赵龙，一个人努力供他吃穿读书，但那些话让小小的赵龙误会了，赵龙就不肯听她的话好好读书，和她顶嘴，刚上初中就和社会上的人鬼混。以前他和龚家兄弟其实是一起玩的，包括聂响，他们四个一起染头发纹纹身，组成葬爱家族。
后来赵龙的母亲在他读高中的时候生病了，癌症晚期。这么多年，他母亲已经对他绝望了，但还是在临死前求他，不要在外面乱来了，做个好人，最好还要考个大学。不过想到自己走了，他没有学费，她又说：“至少拿到高中毕业证吧？”
她死后，赵龙就改了，把头发染回来，好好回学校上课。但是几年时间落下的基础太多，他不可能考上大学了，只能混个高中毕业证。
聂响小时候老被人欺负，赵龙帮他打过架，聂响就一直跟着赵龙，赵龙干啥他干啥，于是两人一起“弃恶从善”，这很让龚家兄弟看不起，后面经常给他们找麻烦。
当然，聂响这么有义气，等到他想干什么的时候，赵龙也陪着他，于是赵龙和他一起去酒吧上班，答应他一起出门闯**。
辛铃以为他们俩和宋霖、秦勉是高中同学，其实不是。
聂响和赵龙是发小，两人初中的时候和秦勉同班，高中的时候秦勉和宋霖同班，他们俩和宋霖是因为秦勉这条纽带认识的，熟悉起来是在高中毕业之后，因为大家都很惨，男孩子又讲义气，一顿烧烤一场篮球就成生死之交了。
一开始彼此都称呼名字，不过后来秦勉给大家提供了工作，宋霖是他们中间文化水平最高的，又是个一天至少打三份工的狠人，聂响和赵龙就心甘情愿地喊两人哥，不然以他们以前在街面上混的经历，才不会对任何人服气。
辛铃听完聂响的讲述，皱眉道：“你们也太惨了吧？我有点听不得这个……”
她心软，怕控制不住伸出援手。
聂响挠头：“我没有很惨吧？”
辛铃一顿：“好像是，迄今为止还没听到你的故事，给我讲讲。”
“我没故事啊。”聂响摊手，“我父母健在，就是他们不太理解艺术这种东西，觉得音乐、美术、体育之类的都是不务正业，不让我当艺术生。”
他其实背着他爸妈去参加过C市一所学校的艺考，但从来没培训过，自然没考上，文化课成绩又不够他考个好大学，最后就这样了。
不过聂响爸妈对他要求低，小时候溺爱、望子成龙，后来他跟赵龙混、要玩音乐，被气得心梗，现在只求他别犯法、别搞大女孩子肚子、别伸手向他们要钱，其它随他高兴。所以这两年他好好地在酒吧上班，没乱搞男女关系，他们还很欣慰。
辛铃说：“比起他们，你的成长经历的确泛善可陈。我本来还想，你要是去了《神州天籁》，可以给评委和观众讲个历经艰辛却仍然对音乐不离不弃的感人故事，像他们三个那种就很不错，现在看来只能省略这个步骤了。”
聂响：“……”
然后辛铃给赵龙列了个书单，让他去买来看，说要提升他的文化水平。
赵龙目瞪口呆：“我、我不喜欢看书。”
“你要是不看，我可不敢教你功夫，不然将来你遇到傻逼，不能心平气和地跟他们讲话，一来就动手，把人打伤了怎么办？作为师父，我不能不管你，但也不想去牢里看你。”
“……”
“本来我想你回去参加高考的，但我没空给你复习，只能指望你自觉了。反正高考什么时候都能考，你将来要是求知若渴了，再去也不迟。”
赵龙一瞬间有些感动，哑着声音说：“好……”
“干嘛干嘛！”辛铃一慌，好好一个大男人，就算只有一米七二，也不要哭啊！
对了，一米七二这个身高，其实就是练武的料子。看娱乐圈的武生就知道，都不高。太高了重心不稳，根本练不出来。赵龙他就是有天赋啊，不然辛铃不可能答应教他。
“谢谢师父。”赵龙红着眼睛说。
自从母亲死后，已经没人在意他读不读书了。
不管辛铃是怎么想，他已经决定，要将她当一辈子的师父了。
他当即去厨房倒了杯茶来，往辛铃面前一跪，举起茶说：“师父喝茶！”
辛铃瞪大眼，愣了几秒说：“你给我起来！”
这茶可不能喝，喝了要负责的。她只打算随便教一下，没打算管他一辈子。
“其实我一直想这样做，就怕师父嫌弃。但师父对我这么好，我要是不敬茶，就是我不对了。”
辛铃：“……”
KC2021及时跳出来：“忍住！别心软！”
辛铃看着赵龙，想着男儿膝下有黄金，人家都跪了，她也不能不给面子。而且反正都要教，正式拜师她也好管理点。
她接过茶，喝了一口。
赵龙激动地说：“师父！我一定会给你养老送终的！”
“噗——”
收徒第一天，辛铃就想清理师门。
*
几天后，聂响将《半城甜》熟悉了，辛铃说要找个地方录制。
聂响说：“县里没有录音棚啊，我知道C市有，不过过去有点麻烦。”
路程倒是不麻烦，就怕一天搞不定、要在那里住宿，开销有点大。
这钱肯定是他出，但他根本存不住钱。赵龙还知道节省，因为没有退路，得把计划做长远点。但聂响天天回家，家里还是管他饭的，他真伸手要钱，他妈也不会真狠心不给，只是有个可怕的霖哥做榜样，他不好意思再干那种事了。不过那点工资也不够他花的，染个头发都多少钱了。
总之，他为了今年要出远门才下定决心存了点钱。
酒吧最后两个月工资秦勉给他们拿回来了，但秦勉为了这个和家里闹掰，他和赵龙不好意思要。
他们不收，秦勉就让宋霖转交给他们，他们干脆让宋霖先拿着救急。宋霖虽然少了很大的收入来源，但之前拼命打工，还是存到一些钱，并不急，所以也不肯要，说他们要是不收，直接送到聂响家里去。
聂响还没跟家里说要走的事，只好冷汗涔涔地把钱收了，跟宋霖说：“你要是急用，一定要跟我们说。”
宋霖答应了。
如果非要去C市找录音棚，聂响也能承受。他现在手上的钱够花，所以语气上没透露这点，只是单纯地觉得去异地麻烦。
辛铃已经帮他很多了，家里还有妹妹要中考，他不能让辛铃陪他跑一趟吧？但歌是辛铃写的，她不去看着，没弄好怎么办？
辛铃却是知道这几个男生的状况，而且她这么咸鱼，怎么可以往C市跑？她只是想帮聂响一个小忙，不至于为他那样奔波。
她说：“不用达到录音室的效果，差不多就行了。我之前逛街的时候看到有琴行，去借他们的乐器和场地。”
琴行聂响清楚，因为他以前在琴行买过吉他。
县城的琴行不止一家，聂响带辛铃去了最大的那家，也是辛铃逛街时看到的那家。
两人跟老板说想借他这地方录唱歌的视频，当然是会给钱的。
老板听到前半截微微皱眉，听到后半截眉头舒展，看了他们一眼，感兴趣地问：“发视频？那可以给我打个广告吗？”
“当然可以。”辛铃毫不犹豫。
“哎。”老板却兴致恹恹，“我们这小地方，打广告也没啥用。那你们打算给多少钱呢？”
辛铃就跟他说要借什么乐器，借场地，大概多久才能弄好。
“可能还要借人。”
聂响自己会弹吉他，朋友里秦勉会弹两下贝斯。因为秦勉退学后，聂响想拉他组乐队，一开始秦勉答应了，开始学贝斯，还研究怎么录视频传到网上，自学视频剪辑。结果秦勉在网上研究了几天后，对鬼畜视频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把聂响鸽了。聂响的乐队梦因此碎裂。
宋霖据说会吹笛子，这首歌里会用到笛子编曲，如果能胜任的话可以用。
赵龙说如果用到那种大鼓的话他可以试试，辛铃直接将他pass。
辛铃甚至问过田宓。田宓表示她也会吹笛子，初中上音乐课后买来学了几天，吹法隐隐约约还记得。
辛铃：“……”算了，还是好好复习吧。
总之，他们自己完全没法组成个像样的乐队。
辛铃倒是十八般乐器样样精通，但她想制作演唱时的视频，自己不想出镜，更不可能同时演奏好几样乐器。
于是她打算请老板帮忙搭把手，作为琴行的老板，总会几样乐器吧？
她也不求尽善尽美了，有吉他、贝斯、键盘和鼓手就行。
说完，她就请老板估算一下要多少钱。
老板是个小胡子男人，看起来很文艺，不过没有清高和颓废的气息。他这个琴行，兼职培训，一般来报名的都是小朋友，要和家长打交道，总不能搞出一副文青病的样子，所以人各方面都挺正常。
老板听完辛铃的话，打量了他们一眼，问：“我看你们年纪轻轻，都是俊男美女，这是要干啥呀？”
他对辛铃要做的事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觉得他们要搞大事。
辛铃指着聂响：“是他，他要唱首歌，发到网上去。”
“哦，想当网红？”
“是有这个意思，能不能成还不知道，现在是想好好地录个唱歌的视频。”
“那我不收你们钱。你们要是红了，我也跟着沾光呀！”
“老板开门做生意，一分钱都不给还是不行的。”
“那这样。咱们还要排练吧？”已经开始“咱们”了，看样子是答应了，“一两天估计搞不定，你们在这里多少天到时候给我结多少天的房租怎么样？你们都是本地人吧，应该知道这儿房租不贵，我算厚道吧？”
“老板仗义！就这么说定了！”
商议好后，辛铃像模像样地拟了个合同。
老板本来说不用，但见辛铃在里面写了“乐器损坏照价赔偿”后又同意了。
他觉得这个还是有必要的，同时懊恼自己想得不周到，一定是看见美女昏头了。不过这美女散发着一股他根本不敢追的气息，所以也只能看看。
签完合同后，辛铃开始分配乐器。
录歌的事，聂响没瞒着宋霖和秦勉。之前的事本来就够尴尬了，现在他准备干大事要是瞒着两人，这朋友直接不用做了。
宋霖最近只送外卖，暂时没找别的工作，倒是有时间过来看看。
辛铃决定把笛子编进曲子里，也就十几秒的时间，让他有空随便练练。
秦勉目前很彷徨，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他暂时在帮宋霖照顾奶奶，想看看宋霖下一步的计划，要么和宋霖一起干点什么，要么等聂响、赵龙离开县城的时候跟他们一起。于是他也来了，然后被迫练习贝斯——实在是缺人手，谁叫他学过两天呢。
老板会好几样乐器，最擅长键盘，于是键盘就交给他了。
辛铃负责架子鼓。
老板惊了：“你会架子鼓？来！秀一下！”
女孩子打架子鼓还是很帅气的。
辛铃答应了，见老板拿出手机想传视频，说：“你录可以，别传上网。”
“为什么？”
聂响帮忙解释：“我们辛姐低调。”
接着，辛铃给他们秀了一下，选了一首节奏特别棒的歌，打得她酣畅淋漓。
旁边几个男人看得眼睛都亮了。
妈的！想学！上次有这种强烈的冲动还是看征兵广告的时候，想去当兵！
“啊啊啊——”聂响激动得转圈圈，抓住大家肩膀说，“看到没有！我姐好帅！”
他挨个抓着大家的肩膀摇晃，不停地说辛铃好帅。
最后抓到宋霖，宋霖将他推开：“你要不要脸？那是你姐吗？”
“就是我姐！”
辛铃捋了捋头发，说：“行了，弟弟们，开始练习吧。”
弟弟们：这声弟弟让他们觉得自己很无能，但他们的确比她年纪小，又没法反驳。
琴行老板：幸好我是大叔，不包括我。
大家尝试着练了一遍。
辛铃叹息：“咱们这几个人，效果大打折扣啊。”
琴行老板突然说：“你要是缺人的话，我可以把我学生叫来。”
“嗯？”辛铃看着他。
“虽然都是小孩子，但是……”他看了看宋霖和秦勉，“你相信我，最差的也比他们好，而且有些加入了学校的交响乐团，可以添好几样乐器。”
辛铃有点心动，正好她完整的编曲里有童声部，如果有小朋友，就可以实现了。
她问：“家长会同意吗？”
“啊，你要发视频到网上对吧？那必须得明说，不过应该问题不大。至于小朋友们，到时候请他们吃顿肯德基，他们就很高兴了。”
辛铃松口气：“那就这样。你跟家长说，如果参加的话，到时候我们刻个光碟给他们做纪念。”
老板跟学生家长一说，家长都同意了。他们平时都拍孩子的视频发抖音，也不在意露脸的事，还觉得能火就好了
把孩子们集中起来后，辛铃发现他们会的乐器是真多，甚至有学笛子和架子鼓的。
于是宋霖认真送外卖，打算正式录的时候再过来进行场外支持。
可惜辛铃不打算放过他，说你的脸有用，必须得练，到时候要入镜。
聂响举双手赞成。
宋霖气道：“你就不怕我抢了你风头？”
“不怕不怕，我觉得更能引起轰动。”
宋霖便看着辛铃，有点不自在：“我忙……”
“那你别练了。”辛铃说，宋霖刚松半口气，她又说，“脸到就行，到时候你拿着笛子装装样，滥竽充数。”
宋霖一窒，皮笑肉不笑地说：“放心，我会练的。”
既然必须演奏，他就不会糊弄，大不了他每天陪奶奶的时候给奶奶吹《十送红军》。
秦勉很希望有人会弹贝斯，可是孩子里没人学这个，他只能继续练习。
小朋友比较难管理，虽然始终兴致勃勃，但他们的兴趣都不在练琴上，总是围着这些漂亮的哥哥姐姐问东问西，问辛铃：“他们哪个是你男朋友？”
吓得一群男生疯狂摇头。
辛铃笑问：“你看他们配吗？”
小朋友不懂她的意思。
当时宋霖不在，于是小朋友们说：“哦，我知道了，是那个没来的哥哥吧？”
聂响觉得他霖哥太惨了，人在送外卖，锅从天上来啊！
他赶紧去哄小朋友，说给小朋友表演吉他，结果小朋友根本不买账，平时看老师弹看得够够的了。
于是赵龙给他们打拳。
他们终于来了兴趣，结果完全不管琴了，只想看打拳，还想让赵龙在天上飞，要他发射光波，甚至有人当场表示要弃乐从武。
赵龙：“……”
这根本不是我的初衷啊！
他急得满头大汗。
他们是在琴行老板搞培训的地方练习，这是一套住房改的，有厨房。老板上课时会提前请钟点工来做些小点心，等培训间隙或者结束的时候送给小朋友，所以里面有很多烘焙的食材。
辛铃便去做甜品。
有两个小女孩顿时产生了兴趣，跟过去看，辛铃就教她们，不一会儿吸引了其他孩子的注意，大家终于放过了赵龙。
辛铃说：“你们练一遍曲子，就可以吃了。”
“呵，你利诱我们。”有个比较大的男孩说。
辛铃笑道：“你可以不接受这利诱，一会儿别吃就行了。”
男孩一听，顿时气呼呼，不过想到平时上完课收到的点心，决定妥协。
于是他们终于肯配合，好好地练了一遍。
然后辛铃给大家分点心。
“哇——”小朋友一口咬下去，此起彼伏地发出惊叹声，“好吼吃啊！”
“比以前的好次！”
“最好吃的！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蛋糕！”
“辛铃姐姐你真腻害！”
“谢谢。”辛铃微微一笑，“这是为了感谢大家今天的付出，你们辛苦啦~”
“那明天还有吗？我明天也愿意付出。”
“当然有啊。”
“那我们明天多练几遍！”
辛铃：熊孩子！
为了哄住他们，她只能每天给他们做好吃的。
由于培训班那里的食材有限，有些品质还不好，后来辛铃都只在家里做，做完了带去，每天一个花样，全都花里胡哨，特别符合小朋友的审美。
辛铃叹气。
她什么时候为自己这么努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