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深秋微寒, 风过叶落。
少了虫鸣鸟叫声,书房里越发显得无比静谧。窗户半阖,只漏出几缕清风进来。窗边矮桌上, 错金螭兽香炉里袅袅飘出青烟, 随风摇曳而上。
萧衍已经磨好了墨, 放下手中墨锭, 顺便就着桌上宽口白瓷盘里的清水净了手。
郦妩手里执着一支细杆狼毫笔, 笔尖蘸了一点磨得十分细腻的墨汁,却无从下手。扭过头, 微微茫然地问:“要写什么?”
萧衍伸手将她圈入怀里, 嘴里一字一句,在她耳边慢慢吟诵:
“长相思兮长相忆, 短相思兮无穷极。”[注1]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注2]
郦妩:“……”
她开始有点坐立难安了。
萧衍却从容淡定, 继续念道: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注3]
“玲珑骰子安红豆, 入骨相思知不知。”[注4]
郦妩头皮发紧:“……你不会将匣子里花笺上写的那些全都背下来了吧?”
萧衍没回答。他倒也没有刻意去背,只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且因为极为介怀, 所以不免就记得深刻。
不过, 他说了不翻旧账就不会跟她翻旧账。这么好的时光, 拿来吵架的话,是损失。
他将下颌轻轻搁在郦妩的肩头,说话声音平淡得很,语气却带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句句都是相思……还有那一千四百五十六颗玉石红豆……一天一颗是吗?”
郦妩:“……”
郦妩简直不敢相信:“你还一颗颗数过?”
她自己都不记得有多少颗了呢。
萧衍依旧没回答。他松开圈住郦妩的双臂, 坐直身,淡淡道:“开始吧。”
抄录诗句自然比自己作诗简单多了。笔尖墨汁已干, 郦妩提笔在砚台里重新蘸了墨,拿过一张描了海棠花的花笺,一手按着,一手执笔,垂头认真地写。
她的字秀气漂亮,落在海棠花笺上,小巧纤秀,着实赏心悦目。
只是——
一张花笺正要写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郦妩一直端得稳稳的手,忽地一抖,伴着她的一声轻呼,“……你做什么?”
幸好她提笔够快,否则最后那个字就该糊作一团了。
“别管孤做什么,接着写。”萧衍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阵阵热息。
郦妩被那热气熏红了耳根,嗔恼道:“你这样我怎么写?字会乱的。”
“乱了就乱了,只要是你写的,孤都喜欢。”
他们进屋的时候,都除去了披风,拿在旁边的架子上搭着了。
因为还是晌午,外面秋阳微晒,郦妩的披风里只穿了一件云锦制的暗花海棠纹襦裙。此刻腰带被抽离,裙摆被掀起,一只大手在肆意作乱。
“接着抄。”萧衍低声道。
郦妩攥着狼毫笔的手微微捏紧,咬着唇,努力稳住手腕,控着笔势,横、撇、捺,艰难写完最后一个字。
然后就在最后一个字写完之际,她忽地轻呼一声,往前一扑,整个人都伏在了桌面上。嫩白的脸像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粉润得如三月的桃花。她鼻息微促,光洁的额头上沁出细密汗珠,檀口微张,细声喘.气:“你别乱动呀。”
萧衍抬起空着的那只手,重新从旁边拿来一张新的海棠花笺,摆在她面前,“再抄一张。”
郦妩颤着手撑住桌面,勉强坐直身,再提笔蘸墨继续写。
书房内只剩下沙沙的落笔声以及潺潺的水声。她以为就只是这样了,忍忍也就过去了,岂料后面还能有更让人发疯的事。
“殿、殿下——!”伴随着裂帛声过,郦妩的话还未完全出口,就被突然的挤入而梗得说不出话来。
“唔——!”骤然的填满让郦妩浑身战栗,整个人差点弹起,却被萧衍死死地按住。
郦妩无法动弹,感觉自己好像被串住一样,难以逃脱。她轻.喘着气,面目潮红,费力扭过头,嗔恼地瞪向萧衍,“你、你真是……”
这种时候,居然也能!
萧衍嗓音暗沉沙哑,呼吸比她还要急促,低头咬了咬她的耳垂,“别说话,继续抄写。”
这、这还让人怎么写!
郦妩眼角沁出难耐的泪珠,提着笔,抖着手,努力控住自己的手腕,落笔写字。奈何到最后,纸上的墨汁都糊成了一团,别说是诗句了,连个像样的字都没有。
可身后那个可恶的人,却还是不让她停止,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畔哑声低喃催促:“继续抄。”
这一抄,就从晌午抄到了黄昏,再从黄昏抄到了天黑时分。中途德福想要过来喊他们用午膳,都被守在外面的李遥给挡下去了。
郦妩又累又饿,手抖腰软,眼角边还挂着泪珠,最终实在受不了,气呼呼地一丢笔,“我不写了!”
她整个人软软地窝在萧衍怀里,连声音都哑了。
萧衍也不气,笑着将她抱起来给她理好衣裳,在她耳边轻声道:“好,那明晚再抄。”
“我不要。”郦妩气道。
萧衍只是笑,拿过旁边的披风,将她裹住,然后抱着她往屋外走去。
“你太暴殄天物了。”郦妩窝在他怀中,愤然控诉。那么漂亮的海棠花笺,糟.蹋了好多张,实在是让她心疼极了。
“不管写成什么样了,孤都会妥帖收好的。”萧衍这会儿脾气极好,慢声哄她:“是孤的错,你想打,要咬,都任你处置可好?”
郦妩哼了一声,扭过头没理他,也实在没有气力再理。
大概是旷了太久,这个人今日就跟疯了似的。尤其是她坐在他腿上,那样的姿.势本来就对她很不利,会进得很深很深,他还要拼命地挤,拼命地钻。不管她如何求饶都不停止,她的眼泪都淌了快一碗了。
书房内已经是一片狼藉,自会有人收拾。
萧衍将郦妩抱回东宫正殿,先喂她喝了两杯温水,再让吕嬷嬷传了晚膳。
先喂郦妩吃完,萧衍自己再匆匆吃了。歇息了一会儿消食后,他便抱着郦妩去净室沐浴。
东宫的净室,是一个无比宽敞的浴殿。
四周帐幔低垂,殿中心宽大的浴池里兰汤莹莹,热气蒸腾。浴池正中的海棠花形的白玉台,原先郦妩一直以为是用来放澡豆、香胰子,或是瓜果、点心等等。
哪知道今日还领略了另一番用途。
温泉池水洗凝脂,一池兰汤水波**漾,不断地拍击四壁。等到郦妩再次被抱出来的时候,已经连一根手指头都累得动弹不得了。
她被萧衍伺候着擦干水渍,穿好衣裙,再烘干头发抱回拔步**时,都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缩在被窝里闭着双眸,再不敢看他一眼了。
萧衍在她旁边躺下来,将她拥入怀里,郦妩还轻轻抖了一下。
萧衍轻笑了一声:“不会再来了。”
郦妩这才睁开眸子瞪他一眼,小声咕哝嗔怨:“又不是吃了这顿没下顿,殿下不要像个饿鬼投胎似的。”
不,是色.鬼投胎才对!
萧衍又笑了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孤不多努力一下,咱们的子嗣何来?”
郦妩:“……”
他说得似乎很有道理,她竟然无言以对。
为了他的太子之位能早日更加稳固,她貌似还得多多配合他才对?
第二天晚上,郦妩再次被太子捉到书房,继续给他抄录情诗。她首先警惕地叮嘱他:“今晚你不能再扰我了。这么漂亮的花笺,我不想再浪费了。”
萧衍点头。
郦妩见他另拿了一只新毛笔,还以为他也要陪自己抄写。“殿下要陪我一起抄写吗?”
萧衍没有作声。
果然郦妩终究还是想岔了,这笔最后用在了她的身上。当她再次软软地被太子抱回房时,气哼哼地捶他:“你怎么这么多花样!”
萧衍只是笑了笑,“那个图册上,还有更多花样,你要跟孤一起研究研究吗?”
“不要!”郦妩恼羞成怒地继续捶他。
一连几日,郦妩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看见太子都要腿直打颤了。
但显然太子的花样还没完,连郦妩都要好奇那画册上到底还有多少花样了。
此事暂且不表。
*
临近八月底,沈慕风和林婉柔的婚期,匆匆地定在了九月二十。
但谢云棠的婚事却比林婉柔的更急,韩国公直言要将她在重阳节前便给嫁出去。
韩国公府内,谢云棠哭得妆都花了,跪在地上,抱住韩国公的腿:“爹,我不要嫁给屠夫。爹,求你了……你帮我、你帮我再想想办法……”
韩国公早就对她烦透了,这会儿见她哭得妆都花了,满脸污渍,哪里还有个娴雅的贵女样子,连忙一脸厌恶地将她一脚踢开。
“我不会再想着嫁给太子了,不会再想了。”到这个时候,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铁了心要将自己赶紧嫁出去,谢云棠跪在地上不断磕头,“爹你帮我……我、我去给容世子做续弦也可以,他不是夫人刚去世了吗?我去给他做续弦好不好?”
韩国公冷笑一声,“你真是异想天开,容世子就算是续弦,也有一堆贵女抢着想去,什么时候轮得到你?”
若说以前,或许还能想一想,现在是她自己得罪太子妃、得罪太子,谁还敢要她?是她自己将路走死了,还连累了整个国公府。
谢云棠见父亲一脸冷漠,知道已经无望,又哭着去求韩国公夫人:“娘你帮帮我,我不要嫁给屠夫,我不要嫁给屠夫……”
韩国公夫人抹了一把泪,也是恨铁不成钢,红着眼叹气:“你以为娘想这样?如今你哪里还有选择,娘就是想将你嫁个秀才,人家知道你得罪了太子,也不敢要,担心你影响他将来的仕途。挑来挑去,只有这个家世尚算清白,家底还算殷实的郑屠夫愿意娶你……”
谢云棠哭着不断摇头:“我没有得罪太子,没有!是外面的人在传谣言。我明明只说了郦妩几句话而已……”
“住口!太子妃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如今太子妃就跟太子的心头肉似的,你得罪了太子妃,就是得罪了太子!”韩国公越想越怒不可遏:“自作孽不可活。不想嫁也得嫁,今后也不用回这个娘家了!”
“重阳节前,必须将她嫁出去!”韩国公说罢,甩袖离去。
谢云棠颓然跪坐在地。
*
不管谢云棠如何抵触抗拒,韩国公还是说到做到,在重阳节前将她给匆匆嫁出去了。
不敢大张旗鼓,更怕丢人,因而嫁得悄无声息,几乎无人得知。
郦妩对这些自然是一无所知。这几日太子一直在外忙碌,数日未归,据说是为了“绿衣教”余孽的事情。郦妩好不容易缓口气,这几天正在为重阳佳节的衣着装扮而操心。
这是风波过后头一次重大节宴,郦妩比过往更加上心。
越是备受瞩目,她越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无惧任何言论,她会过得很好,并且坚定地站在太子身边,勇敢面对一切。
“太子妃,尚衣局送来了重阳节宴会穿的礼服。”吕嬷嬷道。
“好的,送过来给我试试吧。”
琉璃几人端着托盘进来,伺候郦妩更衣。
才解开外裳,屏风外就走来一道高大身影,“你们都下去吧。”
一群宫人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便羞红了脸,连忙行礼退下。
郦妩扭过头看向几日未见的萧衍,耳根也微微泛红,“我更衣呢,殿下干嘛?”
她的外裳已经解下,如今才穿着一件小衣。萧衍大手搭上她的肩头,手指勾住小衣的带子,“孤来帮你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