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剑灵稍稍怀念了一会儿故人和故狐, 眼中划过一抹遗憾。

想当年,她蹲在巨阙剑的小空间里眼巴巴地瞧着展道士和狐狸精之间的你馋我砍,一会儿觉得那几条毛绒绒的大狐狸尾巴一定很好摸, 就那么被剁掉了委实有些可惜;一会儿又觉得道士脸颊泛红、气息不稳的模样挺有趣的,怪不得那只自己就有毛茸茸尾巴的狐狸精总想冒险摸一摸道士。

那时候的剑灵对着一看就手感不错的狐狸尾巴和道士都动了心思, 可惜的是, 她哪个都摸不到,只能待在小空间里独自叹息。

“不过现在就好了。”剑灵想着奎星气运带给自己的好处,眉眼弯弯, 心里暗乐,“虽然道士已经死啦, 我摸不到他了。但那只狐狸大约还活着呢, 以后要是有机会遇到她, 我一定要摸摸她的尾巴,试一试手感。”

这样想着的剑灵, 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离开巨阙剑并出来转一转了。因而便十分希望展昭能快些解决金龙寺的麻烦,然后抓紧时间回寓所睡觉, 好方便她悄悄现身出去玩耍。

可惜,在场的几个人族都听不见剑灵的心音,尤其是桃娘五人,都不愿意就这么让展昭离开。

她们个个哭的柔弱可怜,一边述说自身的无奈和不得已, 一边向展昭寻求帮助。她们也深知归家后必然没有好下场,再加上之前为了讨好法本法明,五人委实做了一些错事,帮忙诱骗来了好几名无辜女子。法本法明在时, 那些被骗女子的亲人不敢来金龙寺找她们算账,可一旦得知她们失去了靠山,必然是要找她们偿命的。

“妾身心知大官人是仁义侠士,必然看不起我等这般失了贞洁又苟且偷生的女人,可这世道……女儿家生来就如同浮萍草芥,从来就命苦得很。”桃娘梨花带雨地哀戚乞怜道,“我等姐妹自小就没有得到过多少疼爱与教导,嫁的夫君也非良人,打骂轻贱犹如家常便饭,委实是苦不堪言。

“大官人,实不相瞒,自从被那贼人抢掠来金龙寺后,妾身等浑浑噩噩的,只想着活着就好,能吃顿饱饭,能被男人好言好语地哄哄,就知足了。大官人,万望怜惜我等柔弱女子,替我等做些周全安排。倘若大官人就此封了金龙寺并去离去通知旁人,我等就真没有活路了。”

展昭目光淡淡地望着拦在他身前的五名女子,他确实深知这世道女子生存不易,可他也没忘了之前查探到的那些消息。

若说桃娘五人一开始是为了活命而助纣为虐的话,那后来没了性命之忧后,就是为了从法本法明那里得到更多的好处而害人的,或者纯粹就是出于嫉妒,就想把那些生活简单幸福的女子拉进泥潭之中。

桃娘等人其实也不知展昭知晓多少内情,见他始终面色平静似乎毫无动容之色,不由得更加惴惴不安。

五人中,桃娘一向心思最多,她见不能用哀怜之意打动展昭,便立刻改了以情动人的手段,打算许之以利。又因为展昭之前斩杀法本法明二人时说的那些斥责之语,桃娘自认为对这位行侠仗义的侠士有了些许了解,便不打算用金钱财物利诱之法。

桃娘告诉展昭,她知道法本法明二僧秘密收藏财物的私库在哪里,那里面不仅有他们劫掠来的金银财宝,还有不少能证明那些被害人身份的文书物件。倘若展昭愿意保她们不死且不受重罚,她就愿意给展昭指路。

“妾身也不愿做此等卑劣之事,只是情非得已。若是大官人愿意许下承诺,妾身便告诉大官人贼人藏匿赃物的地方,还有那些枉死异乡人的埋藏之处。倘若大官人要逼问妾身,妾身等宁愿一死了之!”

展昭心中一动,桃娘的这番“利诱”确实说动了他。据他调查,这金龙寺内被劫财害命的人大多都是路过的旅人。他们客死异乡了无音讯,家中的亲人友朋该是万分担忧的,必然在日日期盼消息。

桃娘身后的杏儿一贯会察言观色,她见展昭面露迟疑,便立刻说道:

“大官人,妾身也知晓那处私库密室,还听闻过贼人醉后之言。他们说,之前害死的异乡人中有几个是家中独子,且年纪不大,想必他们家中的娘子也、也还有些姿色。法本贼人说,等哪日不耐烦这附近小门小户的女子了,就借着和尚的身份,用那些枉死之人身上的信物去骗他们的家小,说不得还能人财两得。”

展昭心道,这便是那两个恶僧留下被害之人随身信物的缘由了,为的就是继续谋害他们的亲朋好友,着实可恨可恶!而衙门里的官差也和这些歹人沆瀣一气,明知金龙寺内冤孽深重,却权当不知,只顾自己发财享乐,同样可气可恼!

——朝廷若是能多选拔些清明刚正的官吏,百姓的冤屈必定会减少几分。

桃娘见展昭沉默不语,又因为杏儿的话露出思索之色,便觉得抓住了他的软肋,于是立刻接着杏儿的话继续劝说:

“大官人,有几个借宿之人的家境不好,恶僧就把他们的身份凭证弃之角落。可妾身想,这些家境不好之人出门远行,必然是有要事,说不得还是依靠举债才筹备出的盘缠。他们这一死,从此再无音讯传回家乡,那他们留在家乡的父母妻儿该是更加贫苦。若是能把他们被抢劫的银钱盘缠送还回去,交于他们家乡的父母妻儿,想来他们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几分了。大官人,妾身等愿意尽力回想那些人的姓名籍贯来历,好将功补过,万望大官人宽恕一二。”

听到这里,展昭微微摇了摇头,他同情所有枉死之人和他们的亲属,可他也十分清楚,面前这五个女人的手上是染血的。若是他为了私库密室之事保下了她们,甚至安排她们安稳度日,那另外几名被她们陷害算计的无辜女子又该如何,难道她们的冤屈就不需要平复吗?

同一时间,剑灵也十分好奇展昭的选择。

她想,如果是展道士在这里的话,只要卜算一番,再辨认辨认地形方位,或者召唤个神智还算清楚的冤魂来问问,肯定就能轻易找出藏东西的地方了,哪里需要这些女子提条件。

剑灵暗忖,也不知展道士的血缘后代本事如何?脾气如何?会不会真的答应了桃娘他们的条件?还是先假装答应,等桃娘他们说出实情后再反悔不认账?

这时,展昭忽然对之前那个提议去骗邻居家姑娘的蓝衣女子说道:

“你娘家可是姓赵,后来嫁进了一户姓刘的人家?”

蓝衣女子微怔,随即缓缓地点了点头。

展昭淡声道:

“我白日里打探消息时,你娘家夫家都对你的失踪闭口不谈,也无人找寻你。唯有一名女子冒着被夫家责罚厌恶的风险,偷偷追我出来。她问我,是不是知道你是否平安,还给了我一枚实心的银镯子,说那是她的嫁妆。

“她托我助你脱困,又托我传话与你,若是不愿归家,就拿着这枚镯子离开吧。还说你有一手好绣工,若是不用供养赌博成性的丈夫,靠绣工也能养活自己。将来你若是有了儿女缘分,别忘了替她向外甥和外甥女说声抱歉,就说小姨不能给他们之前说好的嫁妆或者聘礼了。”

说着话,展昭从怀中掏出一方青色的旧手帕,那手帕的边角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而手帕中间则放着一枚颇有些份量的光面银镯子。

“你可认识这条手帕和这枚镯子?”

蓝衣女子怔怔地望着展昭手中之物,忽觉鼻子一酸。

她如何能不认识这些!

青色手帕上的蝴蝶是她未出嫁时亲手绣的,送给邻居家的倩娘做生辰贺礼。那枚手镯她也认得,是邻居家给疼爱的小闺女压箱底的嫁妆,他们小门小户的,能有这样一枚沉甸甸的实心银镯子,足够新嫁娘在夫家挺直腰板了。

当时倩娘悄悄给她看镯子的时候,蓝衣女子心中全是羡慕之情,转而又想到自己在家中受到的冷落轻视,不禁哭了起来。倩娘就连忙拉着她的手许诺,说他们姐妹二人嫁人后也要一直好好的,互相帮扶。要是能结成儿女亲家,她就把这枚银镯子当做嫁妆或者聘礼送与她家。

姐妹间昔日的知心话犹在耳畔回**,可如今却已经物是人非。

展昭见蓝衣女子有所动容,便又冷声问她:

“你今日向那法本法明两个恶僧说的邻家女子,可是这镯子的主人?如今你知道她这样惦念你,不感到惭愧吗?倘若我今日不来,等两个和尚将那女子劫掠而来后,你有何面目面对一直记挂着你的姐妹?”

听得展昭喝问,又想着展昭转述的那些话,蓝衣女子顿时泪如雨下,眼中露出悔恨神色。

一旁的桃娘几人见状,心知不好,就要出声阻拦蓝衣女子。不想还未开口,就觉得喉咙一紧,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原来这眨眼的功夫,除了蓝衣女子外的四名女子都被展昭点了哑穴。

展昭其实早就认出蓝衣女子就是倩娘担忧的好姐妹,因而之前在宝阁外听到那些话后,才会格外气闷。

其实不止如此,他白日里已然按照老道提供的一些线索在四周探访过了,对其他四名女子的身份来历都有一些了解,也知有人在关心另外四名女子。

可是经过这半个晚上的观察,尤其是在斩杀法本法明两个恶僧以及刚刚听桃娘杏儿诉苦求情之时,他一直在细心留意这五名女子的各自反应。

最终,展昭决定从蓝衣女子这里突破。

好在展昭的观察能力不错,也有一定的识人经验。他把包裹着青色手帕的镯子放在蓝衣女子的手中后,这女子的眼中露出了明显的挣扎神色。

见状,展昭也不逼迫催促,而是转身从被捆绑的几个帮凶里挑出了一个最胆小的,抬手就把人拎到了法本法明身首异处的血腥地方。他缓缓摩挲着巨阙剑的剑柄,同时目光冷峻地盯着对方,面色深沉,似乎在思考如何折磨人,只把这一直在瑟瑟发抖的小和尚惊得失魂落魄。

这和尚哪里知道展昭根本不是严刑逼供之人,此时只是在佯做威酷凌厉。惊慌畏惧之下,这和尚便想着反正已经被抓了,不如老老实实地招了,还能免受些皮肉之苦。于是,他很快就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抖搂了个干净。

展昭没有料错,这个瘦弱胆小的和尚能在金龙寺这样的贼窝里当帮凶,肯定有其精明谨慎之处,他又胆小怕死,平日里一定非常注意寺内的风吹草动。所以,若是要审问秘密,这样的人最好下手。

果然,不等展昭如何吓唬,和尚就哆哆嗦嗦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他日常观察到的端倪。他虽然没有被法本法明领进过私库密室,可心里也大约有些猜测。此刻一听展昭询问,就了连忙指出了几处可疑的地点。

听完胆小和尚的交代,展昭拧眉思索。

这时,远处传来那蓝衣女子的呼唤声。

展昭和剑灵闻声望去,就见蓝衣女子已经站起身来,她无视了桃娘等人愤恨焦急的目光,朝着展昭款款走来。

到了近处,她又施了一礼,眼含泪意地说道:

“这位侠士,妾身知道桃娘她们说的那个地方,请随妾身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