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太阳刚升至头顶,官道上便行来一队人马,城门上的守卫见了便朝下面守门的侍卫叫了一声。

“这马车瞧着真贵气,头儿,是哪家贵人的?”说话的小兵才调来,只瞧得出这马车宽敞贵气,只那拉车的马就瞧着油光水滑,是难得的好马。

侍卫统领只看了一眼便转头低声呵斥道:“那位大人你也敢问,好好给我站端正了,一根汗毛都别动。”

守卫小兵连忙站端正,紧张地吞咽着唾液。他可是听兄弟们说过,若是被那位沈大人发现言行不端,那可是要按律法来惩治的。

待到马车近了,小兵瞧见驾车之人跳下来快步而来,他立刻挺直背脊,按照平日那般询问。

玄风拿出腰牌示意,侍卫统领连忙恭敬行礼,这才放行。

马车经过,侍卫统领忽然僵住了身体,只听里面沉沉的声音威严无比,道:“做得不错。”

一阵若有似无的檀香从车厢里传出,侍卫回神才发现,他被沈大人夸奖了。

“谢大人夸奖,属下一定尽忠职守。”得了沈大人夸奖,侍卫欣喜若狂,却又生生忍住,只等马车走远才大笑出声。

小兵连道恭喜,又循着马车后面看去,目露惊叹和羡慕,喃喃道:“沈大人竟然亲自带人追捕逃犯,我以为贵人们只会吩咐便是。”

“别的大人是如此,可沈大人从来遵从律法,若是有人胆敢不遵律法,那大人便会亲自审问。”侍卫统领心有戚戚,“自从沈大人修改律法以来,我朝内安定了许多。”

小兵撇撇嘴,低声反驳道:“可有些律法实在过于严苛无情。”

马车一路往刑部行去,侍卫伸手在小兵头上敲了一下,“闭嘴站好,这些是你我能妄议的?不要命了你!遵纪守法便是。”

顿了顿他又道:“若非有这些律法,咱们平头老百姓即便是受了害没处说,只要遵纪守法,那些严苛的律法也不会落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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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里一早便接到了沈肃今日回京的消息,老夫人让人通报了沈府主母王氏,王氏带着丫鬟进了禄和院,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笑着让她起身,道:“阿肃让人传回了消息,今日要在衙门处理公务,是以明日才回府,你瞧着安排。”

王氏不过四十岁,保养得宜,体态富裕,瞧着是个有福气的。

过来走得急了,她饮了口茶水,这才对婆母林氏道:“老夫人放心,我都吩咐下去了,大爷的院子都让人仔细打扫过了。”

老夫人满头银发,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簪了一支通体莹润的玉簪,耳上坠着碧绿的玉耳坠。

她点头道:“你做事一向仔细,我放心得很。对了,记得跟文珠嘱咐一声,我怕到时候阿肃吓到她了。”

提起文珠,老夫人脸上便露出几分喜爱之情,王氏笑道:“还是老夫人想得周到,文珠那丫头能得老夫人的喜欢是她的福气。”

老夫人道:“进退得宜、不谄不媚、举止端庄,还能陪我这老太婆礼佛,如今哪里去寻这般能耐得住性子的姑娘,更重要的是,容貌娇美,瞧着也赏心悦目。”

王氏笑着附和,心下为文珠高兴。既然能得老夫人眼,往后能常伴老夫人左右也是一件好事,觅得佳婿的机会也多些。再来毕竟是她收留的人,能让老夫人喜欢,总比招人厌烦强。

一直忙到傍晚王氏才得空派人去俞文姝的小院,丹露送走王氏那边的人,这才推门进屋。

俞文姝单手撑着脸侧卧在小榻上,衣袖滑落露出莹白的一截手臂,头发散着只用一根绸带绑着,整个人在朦胧天色中好似在发光,犹如夜里绽放的白昙。

她闭着眼,仿佛出尘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丹露微微屏住了呼吸,没再上前一步。

俞文姝听到动静睁开眼,恍惚见丹露站着,问道:“怎么了,是姨母让人来说什么了?”

她的声音好似山间清泉,清清冷冷的,此刻却夹杂着几分慵懒,带着一丝媚意。

丹露笑着上前递了茶水过去,道:“是,夫人派人来说明日大爷就要回府了,提前知会你一声。”

俞文姝撑坐起身,接过白瓷杯喝了一口,“还是姨母想得周到。”

她的手指白净细嫩,仿佛与白瓷融为一体,衬得她淡淡的唇也饱满莹润。

丹露打量了她一番,建议道:“姑娘今日似乎有些风寒,不如今日再去泡一回去去寒气,明日大爷回来了便不能再去浴池了。”

俞文姝所住的小院在沈府的偏僻处,而旁边便是沈肃的院子,他喜静,院子便地处偏僻不受人打扰。在他的院子里有一个大浴池,也不知从哪里引来的热水,从不间断。

来到沈府那日沈肃刚巧出门办差,姨母瞧她风尘仆仆,便与她说可以去那浴池沐浴解乏,只是待沈肃回来之后便不能再去了。

她们所在的小院不过两间房,还有一间小耳房,想到往后便只能在耳房擦洗,俞文姝便觉遗憾,那浴池不仅大而且水温合适,还有股淡淡的香气。

“那我一会儿便去。”

月上枝头,俞文姝便循着小径往浴池房走去。

沈肃处理完公务便独自回府,并未让门房惊动任何人,他便往僻静小院走去。路过挽棠小院时瞧见里面有灯火,这才想起自己离京那日,似乎继母王氏的远房亲戚来投靠,远远瞧了眼,是个身形纤细的姑娘,只是侧着脸并未看清容貌。

脚步未顿,沈肃便朝正房走去,他身形高大不似文官,又喜穿黑色衣衫,更显得刀刻一般的五官肃穆,指尖捏着一串珠子捻动。

珠子乃是黑檀木,因为长时间的捻动而圆润莹华,小小一颗珠子在修长的掌指间滑动。

沈肃入了内室,便解下外衫只穿着中衣往内室一旁而去,隔着一道暗门,那头便是他日日要沐浴的浴池。

只是他手刚刚抬起,便听得浴池传来一阵声响,沈肃微微一顿蹙了下眉心。

哪个大胆的下人趁他不在府中,便擅自入浴池。

暗门被开了一指的缝隙,足以让他看清浴池的全部。

身姿窈窕的女子已然脱下了白色中衣,黑色如绸缎的长发倾泻而下,堪堪挡住了臀,露出一角粉色的小衣。接着是笔直莹白的长腿,圆润可爱的脚趾似乎觉得地上有些凉,微微蜷缩了一下。

她转过身用脚趾试探了一下水温,唇角微微勾了下,接着她伸手解开了鼓鼓囊囊的小衣的系带……

沈肃没有发现自己按着门的手掌微微收紧,呼吸微窒。

好像连呼吸声,都会惊扰池中的仙女。

浴池传来轻轻的水声,沈肃深深吸了口气闭了眼。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对,往日也不是没有美人投怀送抱,可他一贯厌恶脂粉味,只要他冷着脸,便无人敢靠近他。

睁开眼,人已经在浴池边,那里水浅只到她腰际,她趴在池边,身上小衣已经脱下,莹白的手臂搭在池边,犹如上好的白玉。

青石浴池根本配不上她。

沈肃目光微动,落在搭在衣架的小衣上,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但从来没有女子能挑起这股念头,日常研读佛经,更是让他清心寡欲。

但此刻,这股念头是如此的强烈。

池中的女子撩起池水,那清浅的水声此刻落在他耳朵里,也有了种别样的意味。

沈肃的呼吸重了两分。

似乎嫌弃长发不便,女子侧了脸,随即展臂撩起一头长发,找到一根丝带,几下便松松挽了一个髻,几丝头发落在雪白的背脊上,让人想帮她把发丝拨开。

沈肃眼力极好,看见了她尾骨处的形似蝴蝶的淡粉色胎记。

黑眸沉沉,似酝酿着风暴。

俞文姝觉得有些冷,缩了缩单薄的肩,她往水里沉,温热的水没过她的肩,被热水环绕总算是有了一丝安全感。

“只是可惜了。”文姝低喃,“希望还能有机会来这里。”

这么舒服的浴池,让她再也不能泡,实在很是不舍,于是俞文姝便待得久了一些,泡得身子发软,脸颊微红。

她从水中起身,峰峦叠起,如山巅白雪缀着一点红。

俞文姝穿好衣衫,探出头去与暗处候着的丹露对视,两人悄悄在夜色中往挽棠小院走去。

热意上涌的池水之上,是比池水更热的沈肃。

心口翻涌着莫名的情绪,他沉沉的目光看着平静的池水。好半晌,他跨入水中,长臂搭在池边,仰头露出的喉结缓缓滚动。

才五月的天,不冷不热正好入眠,沈肃天色未亮便从恼人的梦中醒来。

梦中如藤妖一般的女子缠绕着他,在他耳边暧昧低语。

沈肃俊朗的脸面无表情,任谁也瞧不出他做了一夜荒唐的梦,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换了身衣裳,便去给老夫人请安。

沈肃最重孝道,即便父亲已经去世,对着继母王氏,该有的尊重也是有的。

只是如今身边只有祖母一个血亲长辈,日常无论祖母说什么他都会应下,只除了婚事这一样。

“老夫人,大爷来给您请安。”大丫鬟从外面进来禀告。

老夫人差诧异道:“阿肃何时回来的?”

丫鬟回道:“听说昨儿夜里回来的,大爷嘱咐不要惊动任何人,自己回的院子。”

老夫人心里埋怨沈肃回府都不知会一声,一面又知晓他是不想让她这个老太婆再起来折腾一番,心疼他。

摆摆手让人摆饭,又让人叫沈肃进来与她一同吃早膳。

“孙儿给祖母请安。”

“行了,阿肃快来坐下。”

祖孙俩吃着饭,老夫人间或询问两句,沈肃简单作答。他惯来如此,不喜欢主动提及公务。

“昨夜我听到隔壁有人声,祖母可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