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映微自知道小卓子话中的意思。
若想要打听消息, 这些太监们的消息是最为灵通,紫禁城上下哪里都有他们的人在,顾问行身为太监之首, 消息更是敏捷, 更何况顾问行这个层面的太监, 他又去找谁打听?
而且顾问行是皇上身边的人, 身份特殊, 若叫映微落得一个窥探皇上行踪的下场, 那可是重罪。
映微却是一点不怕,低声道:“既然你敢就行,至于本宫, 你不必担心,若事情真的闹开,本宫也有法子自保,更有法子保住你。”
说着, 她的声音更是低了低:“本宫也知道让你去打探顾问行是为难了你, 像顾问行这等人心机了得,只怕不会轻易与人交心,但本宫想着,兴许你可以从梁九功身上下手。”
“顾问行如今年纪不小, 本宫看皇上的意思是打算等着顾问行回乡荣养后则叫梁九功接替顾问行的位置, 说起来梁九功也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与顾问行熟识多年……你可懂本宫的意思?”
这世上朋友不一定了解你, 但你的敌人却多少会了解你一些。
小卓子是个聪明人, 若非聪明人也不会人替太映微打听到那么多有用的消息, 当即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似的:“娘娘放心,奴才明白了。”
很快他就下去了。
若寻常人前去与梁九功套近乎, 梁九功可瞧不上,虽说他不如顾问行在皇上跟前得脸,但若顾问行在皇上跟前排第一,那他梁九功怎么着也得排第二,寻常小太监哪里瞧得上?
但小卓子是谁?他的主子可是映微,梁九功就算不给小卓子面子,也得给他背后的主子面子。
再加上小卓子向来会来事儿,嘴巴又甜,一口一个“梁爷爷”,姿态放的极低,将梁九功哄的是心花怒放。
不过几日的时间,小卓子就请了梁九功喝了两顿酒。
眼瞅着小卓子进展顺利,映微甚至满意,这一日难得有了空闲则去了钟粹宫一趟。
钟粹宫依旧是老样子,虽不如储秀宫热闹,却也是后宫中难得的清闲地。
映微刚走进去,荣妃就匆匆迎了出来:“……贵妃娘娘来了?臣妾也是刚才才知道,并未出门迎接,还望贵妃娘娘莫要见怪。”
映微笑着道:“你太客气了,本宫不过闲来无事过来转转,说起来钟粹宫本宫也住了几年,如今对这地方颇为想念,兴许以后会时常过来,难不成每次过来荣妃都要这般客气吗?”
两人寒暄几句后这次落座。
她们皆是心知肚明,如今映微事忙,哪里有这般悠闲的日子前来钟粹宫散步?
又说了几句,映微瞧着荣妃面上比起先前愈发憔悴,虽于心不忍,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上次你托本宫的事儿,本宫与皇上打听几句,皇上对三公主的亲事已有安排。”
荣妃面上的笑意一滞。
映微知道接下来的话有些残忍,却也不得不说:“皇上想着是将三公主嫁给科尔沁草原的□□衮,这人也是三公主的表兄,就算三公主远嫁蒙古,想必也不会受到怠慢的……”
她这话还没说完,荣妃的眼泪便簌簌落了下来。
明明知道自己该说些安慰的话,可映微却知道如今什么话都无用,只在一旁给荣妃递帕子。
荣妃甚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当即眼泪簌簌掉个不停:“臣妾……臣妾一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不过是心存幻想罢了,三公主从小在臣妾身边长大,从未有一日离开过臣妾身边,当初臣妾失去几个孩子,若非三公主在臣妾身边陪臣妾,逗臣妾开心,臣妾能不能活到今日还是未知之数……”
说着,她更擦了眼泪道:“不管怎么说,今日这事儿都是要谢谢贵妃娘娘,臣妾,臣妾知道了……”
映微瞧见她这语无伦次的样子,心里也甚是难过,只能道:“虽说科尔沁草原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可你们母女二人也不是没有机会见面,况且三公主虽身在他乡,想必也能过得好的。”
“本宫听皇上的意思也是舍不得三公主远嫁,到时候会好好给三公主挑上几个陪嫁宫女太监,更会挑些功夫好的,到时候就算驸马对三公主不好,也不能欺辱了三公主……”
她知道这门亲事已是皇上能力范围内选的最好的一门了,不管怎么说乌而衮也是太皇太后的重外孙。
她这样想,但荣妃可不会这样想。
人呐,都是自私的,特别是涉及到自己所亲所爱人的身上,便是愈发自私。
荣妃好一会儿这才止住眼泪,最后更是红着眼眶送了映微出去。
等着折身回来,荣妃的眼泪又止不住了,却不忘吩咐身边宫女梅儿道:“今日之事,半个字不能泄露出去,更不能叫三公主知道,记得了吗?”
一旁的梅儿有些不解,低声道:“只是娘娘,这件事三公主迟早都会知道的,只怕瞒不了多久。”
“奴才觉得不如先与三公主通个气儿,毕竟三公主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若是皇上突然下旨,叫三公主知道这事儿,三公主难受不说,只怕还会闹得不好看,若是叫皇上怪罪到您与三公主身上就不好了……”
荣妃却摇摇头道:“这件事不必叫三公主知道,本宫自会想想办法的。”
梅儿是百思不得其解,想着这事儿连平贵妃在皇上跟前都无转圜余地,自家主子哪里能左右皇上的想法?
***
很快,小卓子就打听出了顾问行的事儿,献宝似的道:“娘娘,还真叫您说准了,梁公公的确知道顾公公不少事儿,像顾公公几岁入宫,几岁被阉的,喜欢吃什么菜,他都知道……不过这些并没有不对劲的,叫奴才万万没想到的是顾公公这样的人当年还偷偷有个相好的。”
听小卓子仔细一说,映微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顾问行在十多年前曾有个对食,这人名叫素心,曾是钟粹宫荣妃身边的掌事姑姑。
这两人,一人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一人是当朝宠妃身边的掌事宫女,两人多有交集,一来二去的,渐渐熟识起来,更是发现是同乡,到了最后,更是有些了不该有的感情。
像后宫一些不得宠的妃嫔日子都难熬,更不必说这些奴才,日子更是凄苦寂寥,很多宫女太监暗中都会寻个伴儿,好似如此日子能好过些。
只是皇上向来厌弃此等事,故而便是顾问行也一直是偷摸着与素心姑姑来往。
说起这事儿,小卓子是一脸得意:“这话是梁公公喝多了酒说的,说他也是无意中知道的,说起这事儿,梁公公还一脸鄙夷,说太监这样的东西哪里会有人真心喜欢?便是掏心掏肺对人家好,人家也不会惦记他的,从始至终素心姑姑对他的好,不过是虚情假意和利用罢了。”
“奴才猜顾公公对这位素心姑姑应该是情根深种,说是素心姑姑死后半年,顾公公瘦了十多斤,皇上只当他病了,准他歇了许久,也就是在那半年的时间里,梁公公才钻了空子在皇上跟前露脸的……”
听到这里,映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必她身边有暗卫一事就是顾问行告诉荣妃的,她只是没想到荣妃看似不显山不露水的,竟是道行如此之深。
映微一贯做事不喜欢虎头蛇尾,当即就吩咐阿圆闲来没事儿则去钟粹宫转转,多打听打听那位素心姑姑到底是何人物。
阿圆向来是个活泼的,先前就听说过素心姑姑这个人,却知道的并不多。
再加上如今映微与荣妃走的比较近,阿圆借着送糕点送吃食的理由多去安慰安慰荣妃,谁也不会怀疑。
一来二去,映微便知道那素心姑姑,据说素心姑姑长得并不算十分好看,却是性子好能力强,自荣妃进宫后就一直在荣妃身边照顾,对荣妃忠心耿耿,最后却患上了痨病。
在素心姑姑弥留之际,荣妃不仅派了个小宫女贴身照顾她,甚至还允太医为她诊治。
只可惜,到了最后还是没能留住素心姑姑。
也是因为这事儿,荣妃在后宫中名声极好,众人都夸她心地良善,钟粹宫上下宫女太监见她如此,更是对她掏心掏肺……
映微听到这里是恍然大悟,想着顾问行之所以肯卖荣妃这个面子皆是看在故去素心姑姑的份上。
想想也是,顾问行在皇上身边伺候这么多年,要脸面有脸面,要银子有银子,寻常东西哪里能收买了他?
她下决心将这件事藏于心底,虽说她对顾问行将暗卫一事告诉荣妃略有些不满,却也没有因为这等事儿就将事情闹大的必要,太监也是人,在紫禁城中有交好之人也是人之常情。
只要顾问行对皇上忠心耿耿,她就不会多管这事儿。
映微一日日忙碌起来,很快就到了夏日,皇上就说要带着映微等人前去畅春园避暑。
先前的清华园被修葺一番,如今已经改名为畅春园,据皇上所说这地儿愈发精巧,更适合避暑,甚至皇上还将她从前所住的蔚秀园也好生修葺一番。
六公主因去年没去成清华园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听闻这事儿是笑容满面,连声称好:“……我还记得四哥哥就是在那里学会游水的。”
可说着,她却是怅然若失,那时候是太子带着四阿哥一起学的游水,可如今没几年时间,他们与太子已是形同路人。
映微自知道她的心思,小女孩大了,知道伤心难过了,故而哄道:“咱们恪靖别难过,这次去畅春园,云姨娘也会过去,还有许多好看的小姐姐也会一块过去了,高不高兴?”
六公主自然高兴:“真的吗?”
她是十分想念云姨娘的,可想着那些小姐姐,却迟疑道:“那些小姐姐去畅春园做什么?”
她已懂事,知道她的皇阿玛不仅是平娘娘一个人的丈夫,更是紫禁城所有女人的天,当即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莫不是这些女孩是为皇阿玛准备的?
映微点了点她的小脑袋,嗔怒道:“你这孩子想些什么了?你皇阿玛这般疼你,若知道你这样想可是会不高兴的。”
可不得不承认,这孩子心里想着自己,映微心里还是有点高兴的:“如今大阿哥已经成亲,接下来便轮到太子了,你皇阿玛的意思是太子的亲事得慎之又慎,索性想趁着这个机会瞧瞧那些女孩们。”
说白了,大阿哥娶妻需惠妃与太皇太后点头,太子娶妻则需要许多人满意,德容仪功样样皆要出挑,不然哪里能当大清的太子妃?
六公主这才笑了起来。
太子娶妻乃是大事儿,但皇上却不愿声张,也不愿叫朝中大臣惶恐,用的则是太皇太后近来身子不好,故而想叫些格格们陪着太皇太后前去别院散散心、说说话的由头。
映微很快就命储秀宫上下收拾起来。
如今她是贵妃,是六宫之首,出行自比从前气派许多,这次像阿圆、阿柳等人都可以跟着她一起前去畅春园。
阿圆等人自是喜不能自禁。
谁知道十二阿哥却是哇哇大哭起来,眼瞅着乳娘将自己的玩具都收起来,吓得他以为她们要抢走自己的玩具,等着映微刚从偏殿回来,他就奶声奶气告状:“额娘……她们,坏人,抢走我的宝贝……”
对,小财迷·十二阿哥看什么都是宝贝。
任凭一旁的乳娘如何解释,他都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更是窝在映微怀里舍不得离开,嘟囔道:“不行,不准拿走我的宝贝。”
映微啼笑皆非,耐着性子道:“难道咱们胤祾没有发现本宫与六姐姐的东西都装起来了吗?”
十二阿哥想着他去找六公主玩时,向来极喜欢他的六公主忙着收拾东西,压根没时间搭理他。
再一看,额娘屋子里也码着好几口箱子,当即就点点头。
映微笑道:“因为本宫与六姐姐要出门,去一个叫‘畅春园’的地方玩些日子,所以要将咱们平素需要的东西都装起来,你想不想和咱们一起去?”
十二阿哥点点头,奶声奶气道:“想!”
映微顺着话头继续道:“那你要不要将你的宝贝都装着带过去?”
十二阿哥再次道:“要!”
说着,他更是对着一旁的乳娘道:“嬷嬷,给我把我的宝贝都装好,不要漏了。”
一旁的乳娘笑着连声应是,称赞道:“还是娘娘对十二阿哥有法子。”
映微笑着道:“小孩子猫三天狗三天的,混起来是半点道理都不讲,你们也不必一味顺着他,这样会将他惯坏的,凡事多站在他的角度上想一想,用他的思维去解决,事情则好办许多。”
几个乳娘连声称是。
半个月之后,一群人就浩浩****前去了畅春园。
映微下了马车则跟在皇上朝蔚秀园方向走去,一路上更觉得畅春园变了许多,比起从前更是精巧不少,曲水楼台,假山小溪……处处都透着雅致和底蕴。
被乳娘牵着的十二阿哥更是眼睛都看直了,他一贯喜欢好东西,如今恨不得永永远远都住在畅春园,更是奶声奶气道:“皇阿玛,额娘,我喜欢这里!”
六公主也点点头道:“我也喜欢这里。”
她拍拍十二阿哥的小脑袋道:“等着你明年过来,我就能教你游水了。”
皇上与映微对视一眼,两人藏着笑,却是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可不好意思说,就六公主狗刨式的泳姿也能教旁人?
可见着六公主与十二阿哥一问一答的,两人聊的是兴致勃勃,谁都没有去泼冷水。
皇上当夜自是歇在蔚秀园的,两人背着孩子们又去泡了汤池,重温当初的鸳鸯旧梦。
温热的池水泡的整个人身上暖烘烘的,更是双颊潮红,映微攀着皇上的颈脖道:“……回想上次臣妾与皇上一起泡温泉已是几年前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啊,若是不仔细回想,臣妾压根想不起来自己已经进宫已经七八年了。”
皇上如今正忙着,漫不经心敷衍着。
等着事情完了,皇上抱她回屋则与她闲话道:“……怎么,这是怕自己老了不好看了?朕与太皇太后已经说过,这几年并无选秀的意思,若太皇太后问起你来,你只管往朕身上推。”
映微一愣:“皇上!”
她可是记得历史上的康熙帝那叫一个多子多福,便是到了六七十岁还有孩子出生。
皇上却不愿叫她有心理包袱,只道:“你不必多想,这事儿……与你关系不大,是朕不愿选秀,如今大清已稳,却距离国泰明安甚远,天下未定,朕哪里还有心思选秀?先前太皇太后不答应是因子嗣空虚,如今朕子嗣并不少,太皇太后便也任由朕去了……”
映微哪里不知道这是皇上的托辞,心中微微有些感动。
下一刻她更是听到皇上道:“这次有许多世家格格陪着老祖宗一起来畅春园,老祖宗的意思是你也是保成姨母,又是六宫之首,也得帮着看看。”
“经大阿哥亲事之后,朕想了许多,什么家世、容貌、长相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明白事理,是太子与她互相喜欢。”
说着,皇上似是有感而发叹了口气:“就像朕这样,忙完公务之后能有人陪朕说说话,聊聊天就很是幸福了。”
映微轻声道:“臣妾也是如此认为,就是不知道太子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若换成从前,她可以问问太子。
只是如今,这话由太皇太后问却是合适些。
翌日一早,映微就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不知是昨日舟车劳顿的缘故,还是换了地方没歇息好的缘故,太皇太后瞧着很是憔悴。
映微连声问道:“……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要请太医来瞧瞧?”
太皇太后想着一行人难得前来畅春园避暑,不愿叫众人扫兴,只摆手道:“哀家没事儿,不过是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笑着道:“待会儿保成也要来与哀家请安了。”
哪怕光是想一想太子要定亲,她老人家心里就高兴的很。
映微只好应是。
很快觉罗·明珊也过来了,她是个聪明人,知晓紫禁城中能庇佑自己的人并不多,如今太皇太后对她有愧,有心照拂她,她便一日不辍前来给太皇太后请安,再加上她向来懂事乖巧,一日日下来,太皇太后倒真的喜欢上这个孩子了。
觉罗·明珊笑着与映微请安:“妾身见过平娘娘。”
映微瞧见她面上有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也替她高兴,可明面上却也不好与她相交过密,只点点头算打过招呼。
几人凑在一起说了会话,无非说哪家的格格容貌好些,哪家的格格德行好些……太皇太后也借着这事儿在观察觉罗·明珊,毕竟太子与大阿哥之间的事儿她老人家多少也知道些,可见着觉罗·明珊是真心为太子考虑,心中对她的喜欢愈盛。
三个女人凑在一起说了会话,太子就前来请安了。
当初软乎乎的奶团子已长成了少年,身形高挑,下巴隐隐可见青色,恭恭敬敬上前给太皇太后等人请安。
太皇太后瞧着太子,脸上的笑意是怎么都挡不住。
虽说她她老人家膝下重孙众多,可唯有太子是在皇上身边长大,也是在她老人家的眼皮子下长大,当即就笑道:“……不是说畅春园比紫禁城凉快多了吗?怎么你一路走来还是满头大汗的?来人,给太子端碗绿豆水来解解暑,不要太冰的,人受热喝冰的容易胃疼。”
觉罗·明珊却站了起来,她知晓自己是外人,便将说话的地方留给太皇太后他们:“那妾身去小厨房看看,免得下面的人笨手笨脚的。”
太皇太后点点头,继而问起太子昨夜睡得可还习惯,吃的可还习惯之类的话。
太子一一作答,言语之中既恭敬又不失亲昵,叫太皇太后心里一阵熨帖。
到了最后,太皇太后直道:“……这次哀家召了好些格格一同前来畅春园,其中缘由你大概也是知道的,哀家也想过了,虽说娶妻当娶贤,可也得娶一个自己喜欢的才是,以后夫妻两个和和美美的比什么都强,这次能够前来畅春园的格格们皆是不错的,你若有喜欢的直接与哀家说一声,哀家给你做主。”
太子却是下意识皱皱眉。
大阿哥娶了个尚书之女,怎么到他这儿就变成娶个自己喜欢的就行了?
他很难不多想,下意识觉得是不是映微与太皇太后说了些什么,毕竟这些日子连他都知道皇阿玛有多宠十二阿哥,莫不是真如完颜嬷嬷所说,他的那位好姨母打算拥护自己的儿子为太子?
想及此,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正色道:“老祖宗,不必如此,您为我挑的太子妃人选想必是极好的。”
太皇太后看着他长大,他那点小心思哪里看不出来?当即虽一口应下,可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见太子无意与那些格格们接触,太皇太后也不好勉强,等着太子下去后便与映微说起这件事来:“……这些格格中瓜尔佳氏出身最好,哀家看太子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想娶个高门贵女,可,可他从小被人捧着宠着,半点不知道让着别人,那瓜尔佳氏哀家也打听过了,倒也是个好姑娘,只是性子娇气了些,这样的两个人凑到一起去,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哪里能过的下去?”
映微正色道:“您说的极是,夫妻之间就该互相体谅,日子才能过的和和美美。”
她也知道自己身份尴尬,又知太子如今与自己越来越疏远,这等事儿可不敢随便插话。
太皇太后又斟酌道:“哀家觉得兆佳氏不错,虽说阿玛只是侍郎,却是家中次女,上面有哥哥姐姐,下面还有弟弟妹妹,懂得心疼人,且爱说爱笑的,长得也好看……这样的姑娘只怕不知道多少人家想要求娶了。”
映微却迟疑道:“只是……大阿哥娶了尚书之女,却叫太子娶侍郎之女,臣妾只怕朝中有所异动。”
朝中上下一个个都是人精,皆盯着皇上如何行事,若太子真娶了兆佳氏,只怕会有人觉得皇上偏心于大阿哥,继而引起朝中大乱。
她能想到的事儿,太皇太后自然也能想到,当即冷冷一笑:“若是如此,是最好不过了。”
“哀家正好也想趁着这个机会看看到底是哪些人心怀不轨。”
映微正色应是。
太皇太后更是带着映微前去后花园一趟,十来个姑娘们正在花园散步,一个个灵气逼人,欢声笑语不断,兆佳格格更是首当其冲,替这个姐姐斟茶,替那个妹妹拿糕点,将每个人都照顾的面面俱到。
有人见她忙来忙去,叫她歇一歇,她只笑着道:“没事儿的,我们家人多,玛嬷更是年纪大了,我时常在家中照顾她,如今出来这几日,整日闲着也没事儿,你们不必管我,我累了自会歇一歇的。”
甭管什么时候,她说话总是嘴角带笑,那张好看灵巧的面容愈发动人了。
太皇太后与映微站在高处的凉亭中,故而下面的姑娘们并不能发现她们。
映微的眼神又落在了瓜尔佳格格面上,这人模样虽也是不错,却因是一干格格中身份最高的,瞧着有几分倨傲,就连兆佳格格将果子递到她手上,她也不过是淡淡点点头,就像是对寻常丫鬟一样。
这孩子,一看就是个心气高的。
太皇太后与映微是一样的想法,略在凉亭站了会就回去了。
回去之后,太皇太后则请了皇上过来说话,与皇上说了这些格格们,更是对兆佳格格褒扬不断。
皇上笑看着映微,想听听她的意思。
可映微却是含笑给太皇太后剥葡萄,并未插话。
皇上这才道:“……听老祖宗您这样一说,就连朕都觉得兆佳格格不错,只是保成年纪还小,又身份尊贵,他的亲事得慎之又慎,就算兆佳格格很好,也得多打听打听才是,叫她与保成多接触几次,朕就怕重蹈大阿哥覆辙。”
太皇太后也正有此意。
等着太子翌日再来请安时,赫然见着太皇太后身边站着位格格。
他乃储君,身边也有些可用之人,虽明面上并未见过这些格格,但背地里却是知道的,一眼就认出这人是兆佳格格。
兆佳格格并不知道太皇太后的意图,真当太皇太后是召她们前来侍疾的,伺候起太皇太后来十分尽心尽力。
太子却是知道其中的关键之处,心想太皇太后莫不是看中了这人?
他迟疑着上前请安。
太皇太后却招呼道:“……宛如,哀家方才听你说你擅长画山水图,也真是巧了,太子不擅作画,哀家记得他小时候画的竹子像甘蔗似的,正好今日你也在这儿,不如教教太子。”
宛如正是兆佳格格的闺名。
兆佳格格看着太子掩嘴直笑,大大方方道:“宛如不敢在太子跟前班门弄斧。”
说着,她更是道:“我听我阿玛说了,太子贵为储君,身边的先生们皆是博学多才,我那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敢教太子?”
太子沉着脸道:“多谢老祖宗,只是今日我还有功课没有写完,跟着兆佳格格学画画,还是改日吧……”
太皇太后依旧乐呵呵道:“今日不成,那就改日吧。”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道:“学业虽重要,但身子更重要,你皇阿玛说了,先前你们在紫禁城里日日紧绷着心神,如今到了畅春园也能松快些,今日就陪着哀家多说说话。”
太子只能应是。
可接下来,太子大多是听太皇太后与兆佳格格说话,若无太皇太后发问,绝不多言。
太皇太后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等着兆佳格格走后,她老人家索性开门见山道:“今日哀家是什么意思,你可知道?”
太子也憋着一肚子火气,这气打从进来后就没褪过,如今是越想越气,只道:“我知道。”
“知道就好。”太皇太后冷哼一声,扬声道:“前几日哀家问你想要娶个什么样的媳妇,你说一切都凭哀家做主,如今哀家倒是帮你选了个出来,可你倒好,别说与兆佳格格说话,连个眼神都不舍得给别人,人家兆佳格格回去只怕还不明白今日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
太子低着头,一言不发,又气又委屈。
他不明白一向疼爱他的老祖宗为何会为他选中兆佳格格?这几日平贵妃与老祖宗朝夕相处的,难不成真的是她在背后捣鬼?
太皇太后最不喜欢瞧见太子这般模样,好像天底下人都亏钱他似的,却不知道明明是他有错在先,当即更是道:“也罢,都怪哀家这个老婆子多管闲事,孩子们的亲事自该有父母做主,以后……你的亲事哀家就不插手了,交给你皇阿玛就是了。”
一见太皇太后真的动怒,太子也吓坏了,连忙跪下来:“老祖宗,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着,他更是吞吞吐吐起来:“我只是不明白为何大阿哥能娶尚书之女,却叫我娶侍郎之女,论理太子妃该比大福晋身份尊贵些的……”
太皇太后看向他,看着这个从小被自己宠到大的重孙,眼里有说不出的失望:“你是觉得兆佳格格出身低微配不上你,还是觉得哀家为了选了这门亲事,是在害你?”
太子愈发惶恐,连声辩解:“不,不是的,老祖宗,我不是这个意思。”
太皇太后苦笑一声:“你就是这个意思,你是不是觉得哀家偏心于大阿哥?觉得你贵为太子,自己比大阿哥身份尊贵,所以太子妃的身份也要比大阿哥福晋身份尊贵?”
“保成啊,从小到大,你的吃穿用行皆是一众皇子中最好的,不过你是太子,这般也无可厚非,但你却不能把这些当成理所当然。”
“你身为太子,要想着如何多替你皇阿玛分忧解难,要想着如何跟着你皇阿玛学习用人之道,要想着如何关爱你的兄弟姐妹……不是将自己的目光局限于这些小事儿上。”
“兆佳格格虽出身不显,却是德容仪功出众,性子和善,来日若这样的人为后,定会为天下人称赞,可你了?你只看到了她的出生。”
她老人家甚至能想到若真等着太子登基后,眼界会是如何浅薄。
太子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却是咽了下去。
他觉得委屈。
很委屈。
从前太皇太后对他是和和气气的,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如今却如此斥责于他?是太皇太后变了,还是说太皇太后受人挑唆,亦或者太皇太后将对他的关爱转移到了别人身上?
到了最后,太子什么都没说,直说了一句:“保成知道错了。”
他到底知没知错,太皇太后一眼就瞧得出来,当即更觉得心里堵得慌,这种感觉就像喉咙卡了一根鱼刺似的,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却叫人难受的很。
当天夜里,太皇太后就病了,病的十分严重,吓得苏麻喇嬷连连去请太医过来。
映微接到这消息时已是翌日一早,匆匆赶了过去。
想必是辛苦了一夜的缘故,太皇太后瞧着很是憔悴,如今刚喝了药歇下,便是睡梦中也是眉头蹙起,不知到底想些什么。
皇上半夜接到消息就匆匆赶了过来,神色也十分疲惫。
方才他听孙院判与郑院正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太皇太后身子骨不比当初,接下来的话,便是两位太医没说,他也能想得到。
映微瞧见太皇太后面容如此,低声道:“皇上,太皇太后怎么样了?”
说着,她更是道:“昨夜为何没有人去请臣妾?您守着太皇太后一夜吗?您,您就该差人将臣妾叫来与您换换手的,如此您也能歇息片刻。”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道:“你又不是太医,朕大半夜派人请你过来也不过与朕一样在这儿守着,还不如好生歇着。”
“更何况,朕实在睡不着。”
说着,他更是低声道:“太医的意思是老祖宗年事已高,虽脉相无碍,却因多年忧思成疾,这病……无药可医。”
映微一愣:“如何会这样?昨日臣妾早上给太皇太后请安时,她老人家还好好的了。”
当时太皇太后还兴高采烈说要叫太子与兆佳格格见见面,还说兆佳格格如此活泼可爱,太子肯定会喜欢的。
皇上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些日子,太皇太后精神虽比不上从前,可也不会突然之间病的如此厉害。
他当即就请了苏麻喇嬷过来说话。
若换成寻常,苏麻喇嬷定会帮着太子隐瞒此事,毕竟昨夜太医前来,太皇太后就叮嘱她莫要多嘴。
可她万万没想到太皇太后身子病的这般厉害,斟酌一二后,则将昨日之事都道了出来。
皇上良久没有说话。
映微也是没有说话,太子……这是将太皇太后气病了?
下一刻,她更是听见皇上冷声道:“都怪朕,将他宠的无法无天起来,老祖宗一把年纪好心好意替他操心亲事,可他却是如此糊涂,既然他想娶高门贵女,朕如他所愿就好了。”
映微忙道:“您别说气话,太子还小,只怕也不知道自己几句话就能将太皇太后给气病了。”
不管太子对她如何,对四阿哥,六公主等人如何,但对太皇太后却一直是孝顺的。
可如今皇上却在气头上,连映微的话都不大听得进去了,抬脚就往外走去。
一旁的苏麻喇嬷也是从小看着皇上长大的,知道皇上脾性如何,当即就道:“还望平贵妃娘娘劝劝皇上,皇上若是发起脾气来,与太子闹出什么事儿来,若是叫老祖宗知道,只怕会病的愈发厉害!”
映微自知道其中的关键之处,应了一声连忙朝外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