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剥落
她早就醒了。她睡得浅, 身上也难受着,手脚裹在衾被中也是一阵阵发冷,这种情况下更是睡不着。
她在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有人进来了, 不是宫人规整而轻巧的脚步,反而又沉又重, 她一时没有想到是皇帝悄无声息的进来。
直到那脚步声停在帐前,却久久没有动静,她才掀开眼皮望过去,却看见了锦帐上一道沉沉的黑影,正要俯身下来,她这才忍不住出声提醒。
皇帝的手仍停在帘外,方才水一样的触感只是他的错觉,他握着锦纱, 没有动。
萧沁瓷枕在帐内, 音色是刚醒时的软,还有她不常见的绵和腻。
“嗯, ”皇帝应了一声,克制暗哑的嗓音没有泄露主人心底秘事,他说话本就是那样沉, “朕吵醒你了?”
他慢慢收回手, 心底的野兽没有因萧沁瓷的两个字平静下来, 仍叫嚣着出来, 它那样狂躁不安, 主人却能维持着面上的冷静,不叫萧沁瓷听出半点异样。
萧沁瓷似是拥着锦被起身, 乌发垂落,变成了簇拥远山柔顺的云。皇帝想拨开那片云, 去看她雾蒙蒙的眼睛,他见过萧沁瓷在他面前小憩,醒来后她会有难得的意识朦胧,分不清今夕何夕。
“没有,”萧沁瓷慢慢靠在堆叠的软枕上,“我睡得浅。”
“是还难受吗?”皇帝问,将关心都控制在一个温柔的范围内,但他只要一想到萧沁瓷的难受都是为着什么,心底翻腾的恶念便止不住的涌上来。
她的难受都是自找的,明明知道疼,知道难受,为什么还要去做?她在用那药的时候想着的是什么?提防皇帝随时可能有的强占,还是单纯不想生儿育女?
又或是因为她早有两心相许的意中人,要等着他回来,甚至不惜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代价。
皇帝此时才知自己的占有欲那样强烈,不管是爱还是恨,他都要萧沁瓷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人才好。
“陛下还会关心我难不难受吗?”萧沁瓷低低说。
皇帝心里一停,那只自踏进寒露殿开始便时刻躁动不安的兽也难得静了瞬息——他几乎要以为萧沁瓷是发现他知道了,可梁安和刘奉御都不曾在她面前露过异样,只是私下里才来禀报。
她是在试探?或许是今日来的是刘奉御,又是为着姑娘家的毛病来的,她疑心刘奉御会诊出什么,所以来试探他。可她会怕天子知晓吗?她应该要迫不及待地告诉皇帝,好让他知晓这个姑娘是如何心狠,如何不喜欢他,乃至于一点和他在一起的可能都不想有。
“怎么这样问?”皇帝不动声色,声音是一贯的温柔低沉。
萧沁瓷反问:“陛下又为何深夜来此呢?”
她确实是睡得迷糊,又在帐中,不知外面暮色将歇,星河吹灭,实在算不上深夜。
但皇帝没有反驳她,他在萧沁瓷面前从来有问必答:“当然是想来看看你。”
他说的也没错,皇帝心中晦涩阴暗,他除了能来看看她,还能做什么呢?萧沁瓷今日甚至不用怕,她身体不适,皇帝即便是想也做不了什么。
萧沁瓷也明明白白的知道,所以她在浅眠乍醒,发现皇帝就在一帘之隔的地方时,并没有太过担心。
“是了,寒露殿原本就是陛下的地方,您自然是可以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萧沁瓷话中有冷嘲,“午后倒也不必借口政事匆匆离去。”
她前一句还是在指责皇帝的随心所欲,后一句却变了味。这样酸涩的语气,像是在指责情郎的疏忽怠慢。
她心思竟这样细,记着随意一件小事。
皇帝蓦地因她酸涩语气生出点不切实际的欢喜,连自己来时的恼怒焦躁都忘了,道:“朕当然没有,”他话中多了几分犹豫,“朕想着那样的情形,你许是想要朕离开的,这才匆匆离去。”他记着萧沁瓷不喜欢在人前失礼。
话音一落,他又觉得难堪。皇帝在萧沁瓷面前伪装得太久,宽慰已然成了习惯。
青涩是假的,滞涩才是真的。他处处为着萧沁瓷着想,担忧她不自在、会觉得难堪,可萧沁瓷是怎么对他的呢?
她欺他、瞒他,不肯接受他的心意,心血**时却又逗弄一下,像逗弄她养着解闷的一个小玩意儿,即便如此她又要求皇帝时时将她放在心上,不能轻慢、不能委屈,否则她便要恼,立时就来质问皇帝了。
她这样润物细无声的手段,哄得皇帝心甘情愿的对她好,还要疑心是否是自己做得不够。
她怎么敢如此?
皇帝站在帘外,是铺天盖地的热,让他从头紧绷到脚,绷得太急太紧,如拉满的弓弦,顷刻就要将那支承载着热望的箭射出去,一并出去的还有他蓬勃的怒气。
他该让萧沁瓷尝尝他求而不得的苦。
他为什么要收回手,他就该上前去,往前是得天独厚的场所,高床软枕,衾暖香浓,他能欺上去,不管不顾地要她,而萧沁瓷反抗不得。
“是吗?”萧沁瓷听着并不太相信,她声音那样软,皇帝这才发现她的嘲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自己,“我以为陛下是嫌我麻烦才匆匆离开的。”
皇帝默了一瞬,心头的滚烫忽地被嘲成酸软,说:“女子花信本就容易艰难痛苦,朕也是有母亲生养,怎么会嫌你麻烦呢。”
萧沁瓷心里一动。她虽然不喜欢皇帝,可除了那夜他强迫她之外,她其实从来没有真正讨厌过他,因为皇帝也从来没有看不起她。
皇帝于这事上生疏无可厚非,但他也确实有难得的理解与尊重。
都说天家无亲情,父子之间会因为争权夺利反目成仇,那母子之间呢?
惠安太子妃,那是个不怎么出现在人前的女人,萧沁瓷也没有听说过多少关于她的事。
她能窥见的是皇帝对惠安太子实在没有多少感情,若是有,便不会连身边人都不避讳太子的谥号。
“陛下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呢?”她问。
提到他的母亲皇帝便温和下来,也忘了身上的热意,有难得的怅惘:“朕对母亲的记忆其实并不深刻,她去得早,朕只记得她是个温柔的女子,会唱端州的歌谣。”
他厌恶男女身体交叠的白肉,是因为那让他想起总是赤身与女子嬉戏的惠安太子。
惠安太子配不上他母亲。
皇帝对母亲的记忆实则已经寡淡了,能记得清楚的大概就是他下令将惠安太子的一个姬妾溺毙后,母亲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说:“阿赢这样心冷……”
他当时冷冷说:“心冷不好吗?我若不强硬,来日做刀下鱼肉的就是你我。”他不在乎母亲的软弱,但也不喜欢她来劝说自己不要太过残酷,生在这样的人家,由不得他不残酷。
母亲苦笑一声,说:“是,为君者要心硬,可也要心软,若无对普通人的同情怜悯,又怎么能有心怀天下的大爱呢?”
李赢当时年少,他还不明白。他名为赢,是东宫嫡长,天下就该是他的囊中之物,要如何治理也是他说了算,他只会一直赢。
可现在他有些明白了。为君不易,要想做明君更难。他处在这样的位置,已经没有人敢反驳他,他可以沉迷在权势的快意中,做着不辨寒暑的梦。
所以他清修,苦修,要让自己从这样的位置中脱离出来,他于权势的掌控欲半点不减,但要让自己在这样的掌控中清醒。
他要抗衡的不仅是自己的私欲,还有那名为皇权的庞然大物。
萧沁瓷轻轻说:“陛下同娘娘生得像吗?”
倒想象不出太子妃是那样温柔的人。萧沁瓷听说过惠安太子的荒唐,但皇帝同他截然不像,也难以将皇帝口中会唱歌谣的母亲同这样雷霆手段的帝王联系在一起。
皇帝没有在意过自己的容貌,更没有注意过自己是长得像谁,一时被问得愣住。
“朕从没注意过。”
纱帘被撩开半月弧度,流云似的发垂到床沿,露出一张明净的美人面。
萧沁瓷仰面看他,眼底是泠泠春泉,她仔细端详着皇帝,若有所思的说:“陛下,您应该是生得像太子妃多一些。”
皇帝被她那样看着,先前被强按下去的燥意又渐渐浮出来,心擂如鼓。她有弱不胜衣的姿态,又有纯真懵懂的神情,那样专注的仰望着他,像是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人能受的住萧沁瓷这样的目光。
她总是这样,忽远忽近,在皇帝退时又来若有似无的撩拨他。
他低声问:“你怎么知道?”
萧沁瓷抿了抿唇,细长的手指隔空描着他的眉眼,那手指虚虚点着,迎着月华,亮得似一点萤火就敢与月争辉,她分明隔得那样远,却像是直接按在了皇帝的心上。
凉的。让人心里一颤。
酥麻的痒顺着脊背爬上来,皇帝觉得喉中干渴,那种怎么也填不满的空虚又来了,只有萧沁瓷能满足。她是雪做的,指尖也白得像霜雪,能让他含在嘴里,解了他的燥热,含化了,就成了湿漉漉的水,也解了他喉中干渴。
萧沁瓷一无所知,她迎着皇帝的目光,不知道男人都是坏胚子。
她手上比划了一下,从皇帝的眼睛描摹到他的下颌,道:“您生得好看,但是同李氏人长得不太像,想来应是像您的母亲多一些。”
没有人敢议论皇帝的长相,可他确实是那样俊美的郎君,神情缓和的时候眉眼晕出温润的光。
但天子从来都是冷酷强硬的,如寒霜骤临,令人不敢直视。
皇帝忽然又觉得不对,她竟然对李氏人的长相这样清楚,不知是如这样仔细看过多少人的相貌。
萧沁瓷曾经同三个姓李的男人都走得很近,父子之间,容貌有相似很正常。先前被压下去的怀疑和妒忌又如野火燎原。
皇帝紧紧盯着她,问:“阿瓷,你怎么知道,朕同李氏人长得不太像?”
萧沁瓷一怔,神情淡下去,人也慢慢退回帘后,勉强道:“陛下忘了,我在太极宫住了五年,不止先帝,藩王也是见过不少的。”
她原是跪坐着直起身,往后退便矮了下去,被她撩开半面的锦纱也渐渐拉得平直,就在锦帐即将合拢之际,一只手臂却强硬地挤进来,箍住她的细腰。
“呀——”
重帘遮掩了帐中春色,也能防住眼神的窥伺。可她从帐中被剥出来,像被除了壳的蚌,蚌肉都颤颤巍巍的暴露在明烛之下,不知道会迎来怎样的痛苦。
萧沁瓷寝衣轻薄,她如今正难受,稍微厚重一点的布料都会让她觉得疼痛。可那手臂坚硬如铁,灼热的烫着她的肌肤,她甚至能感受到上头跳动的青筋,一突一突地让她的心也如奔雷急促,那手分明只横在她腰间,却像是一并掐住了她的命脉。
她猝不及防地被带的往前一落,柔软碰上了皇帝坚硬的胸膛,相撞的一瞬间疼得她几乎控制不住的叫出来,眼底也迅速泛上泪花。
萧沁瓷落在他怀里,像撞进铜墙铁壁,她不算娇小柔弱,却被皇帝罩得纤细,软的地方仍然软,所以在被侵占时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让她痛,痛得近乎喘不过气来。
腰间的手仍紧箍着,她浑身都绷紧了,想避却没有一处能避开。皇帝身上太热,热得几乎要化开,她被强硬的往上带,只能紧攥着皇帝衣袖,听到他急促有力的心跳,和萧沁瓷脑子里一抽一抽的疼痛的重合。
疼痛模糊了她的意识。
皇帝紧紧握着她的腰,只用一只手就能将她抵在床边。他眼神幽深阴骛,挑起了萧沁瓷下颌,让她能看得更清楚,问话却是温言细语:“你方才离得远,或许看得不仔细,不如再离近了好好看看?”
他轻言细语地问:“你如今觉得朕像谁?”
热汗已渐渐浸透衣领,萧沁瓷隐约觉得不对,皇帝的问话透着一丝疯,她方才的回答错了。
但她现下没有力气想明白是哪里错了。她头疼,小腹也疼,皇帝身上的是热汗,她却出了一身冷汗,她浑身发冷,愈是冷,就愈贪恋眼前人的热度。
她眼中有薄泪,朦胧了视线,让她看不清楚近前的人:“陛下,陛下像……”
萧沁瓷说不出来,皇帝替她说了,他诱哄似的轻声问:“是像吴王?还是楚王?”
他偏偏拿了这两个人来做比较。
皇帝说话时的热气若有似无的抿着萧沁瓷的唇,她腰被箍着,躲不开。
“太近了,我看不清。”萧沁瓷试图后仰,躲开皇帝的手和太过露骨的目光。
“近些才能看清楚。”皇帝没有如她的意。
她呼吸急促,起伏时不可避免的相触,她只好横挡着皇帝的肩,以求拉开一点距离。
皇帝不在乎她的小动作,仍是等着她的回答。
她只好慌乱地看过皇帝的脸,他们离得这样近,比全然没有遮挡来得更让人紧张,滚烫的呼吸扑面而来,萧沁瓷不敢看得仔细,含含糊糊的扫过,眼神发虚。
“都不像。”
皇帝仍不肯放过她:“阿瓷,你还见过谁?不如一并说了,也说一说,朕到底同哪位兄弟长得像一些。”
他在兄弟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陛下!”萧沁瓷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可她这样虚,并没有什么威慑力,“您说过,不会再强迫我。”
今夜皇帝可没有饮酒,不能再借着醉意生事。
但他在生气。自午后便高涨的怒气换成了另一种欲望,萧沁瓷都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他凭什么要怜惜?
“这样,便算是强迫吗?”皇帝把她要滑下去的身子往怀里带了带。
她严丝合缝的契合在他怀里,像是天生就该如此。
况且,是她先来招惹他的。
“阿瓷,你忘了,今日是你先来招惹朕的。”他盯着萧沁瓷的唇,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问,薄唇若有似无的触到萧沁瓷耳尖,让那上面泛起晶莹的红,“你在看哪里?”
隐秘的心思被骤然戳破,她的目光含蓄,但不容忽视。萧沁瓷不羞不恼,反问:“我能看哪里?”
她从来没有离一个男子那样近过。苏家会教男女之事,但纸上的栩栩如生远不如眼前的活色生香来得刺激,她同皇帝做过亲密的事,皇帝是食髓知味,她却隐隐生了好奇。
男人的一切对她来说是那样不同,坚硬、高大,容易被撩拨的身体,还有似乎永远冷不下去的热度,和她的冰冷柔软截然不同。
她也会被男人的身体吸引。
“你总是这样,朕会以为你并不是在强硬拒绝。”皇帝慢声说。
萧沁瓷根本就不是在强硬拒绝,她一面后退,一面又若有似无的撩拨,没有哪个男人能受的住。
萧沁瓷太干净了,白得像是一捧新雪、一杯新瓷。若她是瓷,就能拿来盛更肮脏的东西,若她是雪,就该化在皇帝身上。
而她永远有理由:“对陛下,我能如何强硬呢?由来都是您强硬的对我。”
“哦?”皇帝目光如鹰,紧紧盯着她,话里几乎是带有恶意的,“我强硬么?”
萧沁瓷面色微变。
她条件反射地动了动,皇帝腰间的玉扣同样硌着她,几乎嵌进她柔软的皮肉,她太薄太软,若有似无的疼痛让她害怕,下意识就要避开那些坚硬的东西。
萧沁瓷手往下,停在他腰间的玉带上,那条白玉蹀躞没有悬挂饰物,空****的。
皇帝仍然紧紧攥着她,在她动作时呼吸一紧:“别动。”
他按住了萧沁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