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白瓷
萧沁瓷霜雪般的面容又漫上潮红, 似寒瓣飞霞。许是殿中的炭火烧得太旺,皇帝感觉到了隐约的潮热,让他心头顿生燥意。
他们离得这样近, 皇帝可以抚过萧沁瓷的长发,揽过她的纤腰, 如梦中一般细细把玩,对她肆意妄为,那清甜的香气**着他,同皇帝衣袖间的沉楠纠缠在一处,诱他沉沦。
萧沁瓷的眼神**着幽波,欲拒还迎,又或许那只是皇帝情动之下的错觉。但无论如何,萧沁瓷不闪不避的动作瞧得皇帝心头那簇火越烧越旺。
可他到底是克制住了。只有微哑的嗓音泄露他几分不稳心绪:“萧娘子不愿, 朕也不会强人所难。”
最终他还是没有回答萧沁瓷的话,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心里的答案,但他不能告诉她。正如他在梦中也不曾回答萧沁瓷一样, 即便他知道,萧沁瓷也知道他心中所想。
他的回答没有任何意义,皇帝可以用强权得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但那其中不该包括他心爱女子的心甘情愿。
“陛下是圣明之主, 自然不会做强人所难的事。”萧沁瓷的神情倏地冷下来, 方才她面上含情幽幽的微茫、欲语还休的朦胧都倏然淡去了, 只有薄红不曾消散。
这女子有千面, 在他面前能千变万化。
萧沁瓷欲往后退,却被皇帝看出她的不自然。她还未及反应, 皇帝便已伸手触了她额头,皇帝的手很热, 而萧沁瓷额上热度同他的手不相上下。
“你在发热。”皇帝陡然明白过来。那些隐约的潮热和萧沁瓷的主动都是因为她在发热,如今萧沁瓷看着清醒,只怕意识也有几分迷糊了,不然不会做出这般大胆的事。
萧沁瓷仍是强撑着,眉眼看不出倦意:“我没事。”
她也学着皇帝的样子将手背贴上自己脸颊,许是自己浑身都在发热,感觉不出来,但她确实比平日里要倦怠许多,她只以为是半夜起身、睡眠不足的缘故。
热潮将她的思绪绞得朦胧,但迷迷糊糊之中又尚留了一丝清明,萧沁瓷陡然察觉到,这是她的机会。
皇帝不会有脆弱的时候,他生病时也不会生出需要人照顾的矫情。但他心爱的女子生病就不一样,他方才才向萧沁瓷示爱,如今正是对她无限爱怜之际,男人需要通过照顾女人来满足自己的保护欲,向他们索取远比付出更能让人死心塌地。
萧沁瓷只有一分头晕也要演成十分,最后只表现出来五分,适当的柔弱和逞强都是必要的,不能让皇帝离得太近,也不能把他推得更远。
皇帝不顾她的阻拦将她抱起,软玉温香撞了满怀。他曾数次遐想将萧沁瓷揽入怀中,却未料第一次抱她是在这种情境下,皇帝也着实生不出什么旖旎情思,用狐裘将她裹了进了通往内室的廊道。
萧沁瓷手脚发软,仍旧软绵绵地推拒他:“陛下,放开——”
美人粉面桃腮,杏眼含露,平素的清冷端庄因着生病和慌张都化成了一池春水,撩的人心波**漾。
皇帝力气极大,当他真要强硬起来的时候萧沁瓷其实是拿他半点办法也没有的。只是他耐心地哄着她:“好了,榻上冷,带你去里面等尚药局的人过来——”
萧沁瓷忽地推拒得更厉害:“我不要……不要去里面,就在外面,就在外面,陛下,求您……我不冷——”
她说到最后已不止是惶恐难安,更染上了哭腔。
皇帝的脚步顿住。
他们停在幽深的通道上,深夜的风寂静而过,,两侧宫灯照出黯淡暖光,细长的人影在地面上纠缠成一团。
晃动着的是皇帝的衣袖和萧沁瓷的发。
皇帝抱着她,手却克制地虚虚握成拳,并不碰她。皇帝垂眼见她面上绮霞、眼底水色,不是难安的羞意,而是惊慌失措的恐惧。
“朕不会对你做什么。”皇帝低声道。
这样冷肃的风,本该将皇帝的话语打磨得更加冷硬,但他离萧沁瓷那样近,似贴在她耳畔私语,于是坚硬都被粉碎了,只剩下朦胧的温柔。
“我知道,”萧沁瓷握住他衣袖,指尖莹润白皙,桃粉叠红,“就在外面好不好?里头是天子寝居,我不能进去。”
她知道这里是天子起居修道的静室,最里面的深殿是皇帝卧榻之地,她可以接受在外间的软榻上暂留,但不能去皇帝下榻之所。
皇帝深深看她一眼,萧沁瓷仰头看他,面上是切切的恳求。皇帝并不在意所谓的规矩,那只是用以控制下位者的手段,他治宫严苛,但于自己就全然不是那回事。
“那你得想清楚了,你去里面可以把床帏放下来,旁人看不见你,你在这外头可就没个遮挡,一览无余。”皇帝将利弊给她讲清楚。
萧沁瓷气弱了些:“他们不敢乱看。”进去了容易,她如今生着病,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难不成还要在天子的寝殿住上好几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天子的耐心能维持到几时可就说不准了。她在外间的软榻上,待寒露殿收拾出来便能立时搬过去。
皇帝险些被气笑,萧沁瓷的聪明不仅用在他身上,也拿来算计这些。
紫极观的宫人和尚药局的人也不敢出去乱嚼舌根,皇帝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萧沁瓷坚持。
而皇帝妥协了。
“萧娘子,你的要求还真是多。”皇帝淡淡说,“到底还是让你屈尊了。”
皇帝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如今装模作样的刺上一句已是他难得的温和。有过一次心软便会有第二次,而他总是对萧沁瓷心软,底线一退再退。
萧沁瓷咬着唇,默不作声。
他抱着萧沁瓷回去,许是打一棍子要给一个甜枣,萧沁瓷难得示弱,轻轻扯着他衣袖,低声说:“冷。”
皇帝似怒非怒地看着她:“方才不是说不冷吗?”
萧沁瓷不吭声了,扯着他衣袖的手也松开。她是个极敏感的姑娘,受不住旁人的一点拒绝和奚落,皇帝明明白白的知道要让她主动示一次弱难如登天,而如今这个机会就摆在他面前。
他想,他照顾生病的萧沁瓷怎么能算趁虚而入呢,分明是天赐良机。
皇帝将萧沁瓷的手也一并塞进毯子里,又在她身后塞了一个靠枕,这矮榻宽大,再躺一个人也是绰绰有余,皇帝倒是不担心会坐不开,又唤了人进来添炭添被。
厨下煮好的姜茶也被送了过来,辛辣的一碗被皇帝看着萧沁瓷灌了进去,效果也是立竿见影,萧沁瓷很快就觉得四肢百骸都热起来,但身上仍然一阵一阵的发着冷。
萧沁瓷很快就觉得难受起来,她身体不好,高热风寒是常有的事,往常在清虚观,歇个两天就过去了,本该习惯的事却在另一个人的注视下变得不安。
她想闭眼躺下去,又强自撑着,听着皇帝问她:“还冷么?”
萧沁瓷摇摇头,并不想说话,又觉得口中发干,姜茶的辛辣还残留在她舌尖,最后变成了绵长的苦味。
皇帝适时地递了一杯温水过来,里头什么都没放,生病的人喝白水最好。他不是铜浇铁筑的,也没有得道脱凡,到底还是受生老病死的困扰,生病会如何难受他也是经历过的。他没有让紫极观的宫人进来伺候,因为知道萧沁瓷会不习惯,只好自己学着让她舒服点。
萧沁瓷讶异于皇帝的细心,接过来慢慢喝了,她将杯子还回来的时候唇上水光一抿,原本有些泛白的嘴唇重又显得润泽。
她唇瓣颜色很浅,没有涂口脂,像瓷白釉面上一瓣粉白的桃花,微微浸露,诱人采撷。
皇帝的目光在上头凝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撇开:“还要吗?”
萧沁瓷摇摇头。
美人病容也是粉面含春。萧沁瓷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矛盾,她容比花娇,但等闲却不会让人觉得她娇弱,反而是清冷柔韧的,风雨摧折亦自岿然不动,连示弱也带着尖刺。
她有铜墙铁壁,唯有在这种时候才可能稍稍软化。
“休息一会儿。”皇帝皱了皱眉,头一次觉得西苑离当值的尚药局太远。他自己身体强健,平时头疼脑热也少,司医三日一请平安脉,他也从来不曾觉得从尚药局来紫极观有多麻烦,此刻却让人的耐心一点点流失。
萧沁瓷早就困了,她本就是睡着之后再被叫起,人还带倦意,先前提心吊胆地悬着一口气,此时人也不舒服,又躺进了温暖的被子,困意顷刻间便上来了。
“嗯。”萧沁瓷声音很轻,但她时刻记得如今是在天子的紫极观,皇帝坐于身侧,于是只是闭上眼,不肯让自己真的睡过去。
她闭了眼,周遭的一切却仿佛更加清晰。眼皮上投下一片深深浅浅的橘影,皇帝仍坐在榻边,他的气息盈满这方小小的卧榻,沉楠香拥着萧沁瓷,给人无处不在的错觉。
被面上轻微的动了动,萧沁瓷对人的目光和动作极为敏感,她在陌生的环境很难卸下心防,但此刻她忍住自己睁眼的冲动,把呼吸放得更平缓。
一点温热落在她眼睫上,接着轻柔地拂开了面上一点碎发,动作轻缓,像冬日落下的一粒雪花。
皇帝见一缕碎发落在萧沁瓷眼睫上,怕她会痒,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伸手去拨弄开了。萧沁瓷脸儿小小,埋在锦被间,纯净得令人心底一颤。
他顿了一顿,将落在枕上的玉扣拿起,小小一枚硌进掌心,钝痛隐隐,物件也肖主人,一如萧沁瓷给人的感觉。
这姑娘是尊烧制得严丝合缝的白瓷,远看美轮美奂,近了瞧才知道无从下手,你若不想只把她当个摆设,就得先打碎她。
再按照自己的心意重新烧制成器。
——可皇帝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