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阿娘,再找个草蛊婆来看看似玉吧,不然,她怕是真的熬不下去了。”吊脚楼下,张岚莺焦急道。

她的母亲吴金凤叹息道:“哎,你这孩子,你以为阿娘不想救似玉吗?没听刚才草蛊婆怎么说的,这都是似玉的命,心比天高,跟她说多少次了,老老实实捉虫种草,她就是不听,现在好了,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草蛊婆都救不了她。”

张岚莺见娘亲要离开,连忙拉住吴金凤的袖子,“阿娘,能不能,能不能去请大姑来……”

不等张岚莺把话说完,吴金凤立刻惊慌喝住,“闭嘴。”说完小心地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你大姑如今可是巴代,你让巴代来给似玉治病?你是不是忘记了似玉想干什么?”

张岚莺支吾道:“阿娘,似玉,那不也没成嘛!”

“你可快别说了,闲得慌的话就赶紧去数数你的虫子,过两天就要交虫子了,要是交不上合适的,你看看你大姑会不会帮你这个亲侄女!”

……

说话声渐渐远去。

陈念盯着茅草屋顶和四面竹子做的墙壁,她是昨天到这里的,现在依旧还处在对“穿越”这事情的震惊中。

陈念家境不好,从小父母就在外打工,只有年迈的奶奶在家守着她,屋漏还逢连夜雨,初中的时候奶奶去世,父母赶回来办丧事,却遇车祸离世,她一夜间由留守儿童变成了孤儿,守着家中微薄积蓄,靠着救助勉强度日,好歹念完了九年义务教育。

初中毕业直接去了包分配的职业院校读书,免学费的那种,毕业后就去了定点的养殖场工作。

陈念去的是养猪场,因为防疫要求,养殖场内的员工轻易不出场子,陈念每日就是按照配方操纵机器给猪喂料,陈念觉得这样的生活跟蹲大牢没有区别,而且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等自己年纪稍微大点,技能没有任何提高,只有被淘汰的份。于是,干完合同里规定的五年后,陈念果断出了养猪场,自己去外面谋生。

可外面的世界哪里那么好闯,陈念因为没有学历,很多工作她都没法做,这才知道,短短五年,她已经赶不上社会的飞速发展了。最后找了家宠物店,开始了新的打工生活。

体验了求职的艰辛,陈念不敢再轻易辞职,这一干又是五年。

宠物店的工作比起之前大型养猪场的工作,其实没多大区别,陈念每日里多数时间都是面对动物,只是宠物店的工作好歹每天还是会接触到不同的客人,下班能去附近逛逛,这让陈念不再有“与世隔绝”的错觉,闲暇时间看小说的习惯也得以保留了下来。

前不久,老板因为家庭原因,宠物店开不下去了,打算将小店转手,陈念对这里已经有感情了,而且她先是在养猪场五年,后又在宠物店五年,多数时间都是和小动物打交道,这会儿若是让她重新找工作,她真不知道怎么找,于是干脆一咬牙,将这些年省吃俭用的攒下的积蓄拿出来,盘下了这个店子。

陈念想着,亏了就亏了,反正她的钱大多是从这里挣来的。

没想到刚签完合同,当天下午店里的水管爆裂,一地的水,陈念打扫到天黑,刚忙完,变天了,电闪雷鸣间,陈念忙着关门,一道惊雷,她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一睁眼就瞧见一个穿着苗服,胸前还挂着一个银项圈的小姑娘焦急冲外请求,“草蛊婆,您救救似玉吧。”

接着就是一个双目猩红的老妪朝陈念伸出她枯树般的手。

陈念吓得失声尖叫,被老妪那双猩红的眼睛盯着,陈念只觉得被老妪盯着的地方如同有毒蛇滑过,双眼一番,昏了过去。

或许,那会儿陈念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昏死,因为昏睡中,她脑子里涌出了大量的记忆片段。

陈念整理了这些片段,这才明白,她,大约是穿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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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念知道,刚才说话的是一对母女,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名叫张岚莺,张岚莺的母亲名叫吴金凤,而张岚莺说那个被人们称为巴代的姑姑,名字叫张启秀,是这一片苗寨蛊术最厉害的。

对,蛊术,还有那个给她看病的红眼老妪,也就是草蛊婆,也是会蛊术的,陈念如今穿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苗疆。

在现代的时候,只要提到巫蛊,人们就会想到神秘湘西,陈念也一样,可她对比了似玉留下的记忆,这里并不是叫做湘西,而是被称之为苗疆,不过倒是与湘西有几分相似,却又在很多地方不一样,博览小说的陈念明白,这大概就是小说里的平行世界吧。

陈念如今穿越到的苗疆由大大小小的苗寨组成,是苗族人民的聚居地,再往远一些就是土家族聚居地——土司城。

苗疆人民擅蛊和赶尸,蛊术在苗疆传女不传男,但并不是所有苗疆女子都会蛊术,大多数都是普通人,能够熟练运用蛊术的只有草蛊婆和巴代。

苗疆由许多苗寨组成,每个苗寨都有一到三位草蛊婆,草蛊婆是寨子里蛊术厉害的女子,负责守护苗寨。

苗疆每年都有斗蛊大赛,一年一小赛,五年一大赛,都是附近几个寨子,乃至十几个寨子一起斗蛊,蛊术最厉害的就成为参赛寨子的巴代。

在苗寨中,除了草蛊婆和巴代能熟练运用蛊术,还有一类人略通蛊术,就是负责捉虫种草的虫草人,她们除却正常劳作,还需要按时给草蛊婆提供经过筛选的虫、鸟以供草蛊婆炼出守护苗寨的蛊虫。

在苗寨中,虫草人可以说是巫蛊队伍中的底层人士,但和普通苗民相比,虫草人又是最接近蛊术的人。

成为一名虫草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大多都是祖上有炼出过厉害的蛊虫,在蛊虫寿尽时,下头的女儿孙女没能继承衣钵的,这样的人家才能成为虫草人的。

虫草人在按时完成种草、养虫之余也能自己试着养些一次性的小蛊虫,毕竟养蛊的技能虫草人多少知道些。

原主似玉就是一名虫草人。

不过,似玉的情况有些不一样,她祖上并没有会蛊术的,都是普通苗民。

似玉的父母连续生了好几个女儿,到了似玉这里,实在养不活太多孩子,就将两岁的似玉卖给了一户没有孩子的虫草人,似玉的养父母得了似玉后,竟在似玉十二岁那年老来得女,于是似玉又被舍弃了。

养父母在养育似玉的那十年也是将她视如己出的,因此家传的微弱蛊术,养母也教了似玉一些,似玉平常也都跟着养母捉虫、种草。

张岚莺的母亲吴金凤是似玉养母的远房亲戚,吴金凤只得一儿一女,家中条件尚可,她知道似玉是个勤快孩子,听说似玉养母想将似玉送人,吴金凤便将似玉接来了自家,正好都是虫草人,不过添一副碗筷。

似玉知道吴金凤愿意接她来家中,是因为她会捉虫、种草,那时候似玉就决心要做一个厉害的人,她想让抛弃过她的人将来后悔。

在似玉的认知里,寨子中的人都怕草蛊婆,敬着草蛊婆,但所有的草蛊婆都敬着巴代,巴代统管着好几个甚至几十个寨子的草蛊婆,放眼整个苗疆,巴代也不足十人。因此似玉觉得,这世上最厉害的人也就是巴代了。

她要成为巴代,甚至是巴代中的翘楚,成为连巴代都得敬的巴代。

这个心思逐渐在似玉心中萌芽,恣意生长。

要成为巴代,就得是蛊术能远远胜过附近所有草蛊婆,并拥有属于自己的同心蛊。

于是似玉开始悄悄炼蛊。

只是,蛊术这东西本就是家传的,并且都是口口相传的,没有资料可查,当然,即使有秘籍之类的,似玉也看不太懂,因为她没去过几次夜学,识字量实在有限。于是似玉几乎是凭着之前那点微薄的饲蛊技术自己捣鼓。

炼蛊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似玉因此被一只毒虫反噬,对,是毒虫,根本就还没成为蛊虫,似玉丢了性命,陈念机缘巧合之下成了似玉。

陈念坐起身,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赶紧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打量着简陋的屋子,屋中只有一张大约一米宽的小竹床,竹床前摆着一口小木箱,凭着似玉的记忆,陈念知道,那里头是似玉不多的换洗衣裳。除此之外,竹屋里再无他物。

陈念起身走了几步,觉得屋子有些摇晃,这才想起,这是一间小小的吊脚楼,离张岚莺家不远。屋子虽然又小又简陋,但这也是似玉拼尽全力为自己挣来的。

似玉被抛弃两次,第一次是因为亲生父母重男轻女,为了生儿子,第二次是因为养父母有了自己的女儿,想将虫草人的技术悉数传给自己的亲生女儿,不想技术被没有血缘的似玉学了去,将来压了亲生女儿一头。

这一次,张岚莺的母亲接了似玉过来,似玉很没有安全感,她不知道吴金凤为什么愿意养她,她心中甚是感激,却又忍不住担忧,若是吴金凤一家将来又要赶自己走,那时候她又该何去何从?

于是在来吴金凤家没多久,她就主动负责了看守吴金凤家毒草园子的活,吴金凤家所有毒草她都一起照料,要求就是要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屋子,在毒草园子旁,也方便照看毒草。

吴金凤一家自然愿意,于是便有了这间小屋。

陈念原本觉得似玉被养父母抛弃后性子太过要强,定下的目标也不切实际,这样活着太累,不太好,但想到这间不大的屋子,陈念对似玉真是又心疼又感激,好歹给她留下了个单独的屋子。

陈念走到小屋的窗口,朝窗外看去,不远处就是延绵不断的山,她屋子这处也是一处山坡,看起来和她原来世界的山区好像没什么区别,陈念不禁心生疑惑,这里真的存在神秘的蛊术和别的神秘力量吗?

陈念本想去屋外走走看看,想看看似玉记忆中草蛊婆的那些记号,可走到门口发现一架约莫两米长的竹梯子,两边是两根小腿粗的竹竿,既是梯子的扶手,也是梯子的架子,中间则横着约四十厘米长的胳膊粗竹子为阶,每相隔三四十厘米横一阶。竹梯子架在门口,几乎是垂直往下的,她不禁有些眼晕,这才想起自己现在住的屋子是吊脚楼,进出屋子都需要攀爬这架竹梯。

大约是似玉身体的蛊毒作祟,加之陈念没爬过这样的梯子,手脚无力的陈念没敢下去,乖乖坐回了小竹床。

“巴代,似玉就住在这里。”吊脚楼外传来草蛊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