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大雨绵绵。
今天是罗闽文说的最后一天,算算此时的徐治贤也应该魂归故里了。
绮兰带着府里身手最好的几个护卫一同前去,想要给这场凉薄不堪的父女情做一场最后的了结。
徐治贤一死,罗闽文单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若是他能痛哭流涕在他面前好好忏悔,重新做人,她可以念在父女一场的份上饶他一条狗命,若是他执迷不悟,还想着贪心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就别怪她狠心让他余生不见天日,在地牢里了残此生。
罗闽文说的老地方绮兰当然知道在哪里,那是她十三岁以前呆过的家。
充满着争吵谩骂与鸡飞狗跳,记忆里都是灰蒙蒙的。
天色雾青,下着绵绵的细雨,绮兰撑着伞走进门。
一进门看到的就是一个苍老的背影,手里拿着香,正在给中央的灵位上香。
灵位上写着“吾儿罗访寒之灵”。
罗闽文上完香,一转头便看到了绮兰,表情倒是不同于往常正经严肃,连一贯杂乱的头发也被打理的干干净净。
他
点燃三只香递给绮兰,“来了便给你弟弟上个香吧。”
绮兰看了半晌没接。
罗闽文略微讽刺道,“这么多年了,怎么已经冷血到弟弟都不认了?你恨我可以,但是你可别忘了,你弟弟是怎么死的!”
绮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往事,脸上闪过几丝怅然,这才接过了罗闽文手中的香。
对着眼前的排位拜了三拜,动作无比的虔诚认真。
罗闽文一时间也没又提起虚□□财之事,只是冷笑着看着绮兰拜完。
他给自己到了一杯酒,又给绮兰倒了一杯,递给她。
“敬你弟弟这杯酒,就当慰问你弟弟的在天之灵!”
绮兰看着他,并不接过。
罗闽文当即便不高兴了,“怎么,你连敬寒儿一杯酒都不愿意吗?”罗闽文又提醒她,“你可别忘了,他是怎么死的!这杯酒是你欠他的!”
罗闽文来了脾气,将绮兰的那杯酒重重的摔在了桌上,自己则将自己手中的那一杯一饮而尽。
半晌,绮兰踩不紧不慢的端起那杯桌子上的酒,“我并未曾忘记他是怎么死的,只是你若是不拿他治病的钱出去喝酒,他也不至于撑不过那个晚上。”
“你!”罗闽文眼底暴怒之色,但是又被他勉强压了下去,“跟你娘一样的狗东西,没有心的怪物!”
绮兰神态自若的对着酒杯一饮而尽。
她听着罗闽文对她的谩骂,心里不痛不痒。
门外有张武赵德,她不担心罗闽文能做什么手脚,徐治贤已死,他逃不掉她的掌心,如今的一切,她全当他是最后的耀武扬威。
罗闽文似乎开始回忆起了以前,“我就那么一个儿子,他多好啊,他宁愿自己不治病,也要把你赎回来。每天同我吵了无数次架,拼了命的求我要我把你换回来,他每天梦里发烧,嘴里说的都是要去找姐姐,姐姐在哪?寒风腊月替人写书,就是为了攒钱把你赎回来,可你呢,你怎么对他的?”
绮兰的记忆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冬天。
枯瘦病弱的少年为了见她,被龟公打的头破血流,但他不会哭,也不会喊痛。
看见她的时候像献宝一样拿出手中的银票,银票上还血迹斑斑。
但是少年却感受不到任何痛一样,笑的无比灿烂。
“姐,你跟我回去吧,我攒好了银子,可以把你赎走了!”
“姐,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你别不认识我了啊姐!”
“姐,我在外面等你,你要是不出来,我就一直等你!”
第二天,瘦弱的少年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在门口被冻成冰雕,怀里还紧紧揣着给绮兰赎身的银票,嘴角挂着满足的笑。
“他那么好,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
绮兰的脸沉静如水,似乎丝毫不为之动容。
罗闽文一个锐利的眼神看向她,眼底毫不掩饰的放射出无比的恶毒,像是一条毒蛇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所以你该死!你该下地狱去给寒儿陪葬!”
绮兰身形一晃,顿时意识到不对,她当即大叫,“张武赵德!”
但是门外却没有人应答。
绮兰一颗心止不住的下沉,她的眼前事物也开始模糊不清。
她看向桌子上那杯酒,心下明白了三分,“你.....”
罗闽文笑的十分扭曲,“门外的人早被我处理掉了,你今天就是叫破嗓子也没人来救你!”
绮兰感觉到眼前一阵晕眩,她咬了咬舌尖,勉强稳住心神,“你这是做什么?我来给你送钱来了,难道你不想要钱了吗?”
罗闽文不屑一笑,“你给我送钱?你这贱丫头阴险狡诈你会舍得给我送钱?徐治贤早就将一切告诉我了,不愧是你娘生的贱种,到死了都在替自己谋算,我给你的路你不走,你非要跟我斗,那你也就别怪你爹我不留情面了!”
绮兰瞳孔一缩,徐治贤竟然没死?还跟罗闽文串通一气,合着两个人是布了局在这里等她?莫非她今天真的在劫难逃?
绮兰感受到口腔里全是血腥味,勉强维持着清醒,“你要的是钱,不是报复我,你要想清楚,你儿子已经死了回不来了,你报复我也没有意义,我可以把钱全部给你!跟徐治贤在一起你一分钱都拿不到!我发誓这次是真的把钱给你,我可以写亲笔信让元宝去拿钱!”
绮兰一番言语,但是罗闽文没有丝毫的动容。
“哼,徐治贤已经跟我约定好了,他现在不要徐府家产了,他只要你,只要我把你送给他,徐府的家产就全是我的了!钱,我要,至于你,我也要你生不如死!”
“臭丫头,我能卖你第一次,就能卖你第二次,想跟你老子斗,下辈子吧!”
绮兰浑身发冷,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罗闽文阴邪一笑,“想不到你这个贱丫头勾搭男人的手段这么高,连徐治贤你都不放过!不过也好,倒是便宜了我,徐治贤他现在铁了心的只要你,你说你是对他施了什么迷魂汤?”
迷魂汤倒没有,但是绮兰知道自己落入了徐治贤之手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小腹此时升起一片燥热,绮兰脸色十分难看,“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罗闽文:“这种东西你不应见的多了吗?还需要来问我?”
绮兰艰难道:“爹,我是你亲女儿。”
罗闽文一脸狰狞,“我情愿没你这个女儿,若不是你,寒儿又怎会死?”
“你莫在此处装可怜,你是什么货色我清楚的很,不到半个时辰徐治贤就会过来,你不如在他面前装装可怜,让他放过你。”
绮兰脸色更难看了。
罗闽文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落井下石,“从此你我父女二人就此一刀两断,你也莫怨我,我给了你生路你不走,非要跟你娘一样算计,我也只得这般对你,就当时给寒儿报仇雪恨了。”
到底是报仇雪恨还是为了一己私欲,也只有罗闽文自己清楚了。
罗闽文收拾好东西,准备找个绳子把绮兰绑起来。
绮兰口腔里血腥之位更重,她弱弱的开口,“爹,你可知道,娘走之前说了些什么吗?”
罗闽文身形微不可查的一顿,然后继续找绳子,似乎丝毫不为所动,“你那个贱种娘说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劝你少些废话,不如节省力气。”
他好不容易找到绳子,走到绮兰面前,正要开始捆绮兰。
“你就不想知道这些年,娘到底在哪?她跟谁在一起?为什么又要离开你?”
一旁的人仍旧无动于衷,准备将绮兰绑成大粽子。
正在绮兰绝望之时,一旁的人突然暴起,抓紧她的衣襟,浑浊的眼睛多年来第一次冒出清明,“说!你那个贱种娘现在到底在哪?”
徐兰虚弱道,“爹你凑近点,我跟你说。”
罗闽文将信将疑的凑近。
“你再近些。”绮兰气若游丝。
罗闽文不耐烦的再次凑近,“臭丫头,我劝你少.....”
话还没说完,说时迟那时快,绮兰猛的拔下头上的金钗,用尽全身力气,一口气快准狠的扎进罗闽文的脖子。
顿时血彪三尺,溅到绮兰的眼睛里,绮兰眼睛也没眨,
“她说,你这种烂人,就应该下地狱。”
一字一句,声音冰冷的如同腊月寒冰。
罗闽文捂着脖子,但是献血仍旧汩汩流出,他不敢置信的站在原地,嘴唇张张呵呵,看得出来是想说什么,但是却发不了声音。
仔细看口型,才知道他说的是,
“你胡说。”
罗闽文死不瞑目
。
绮兰连擦擦脸上的血的力气也没有,她撑着一口气起身,想要离开这里。
此时门外敲门声传来,“罗兄?是否一切安好?”
是徐治贤的声音!
可此时的药力让她浑身发热,头脑模糊,连眼前的事物都看不清。
绮兰拔掉罗闽文脖子上的金钗,又毫不眨眼往自己的胳膊狠狠扎下去,疼痛让她勉强清醒。
她忍着疼痛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她随手抓起一个花瓶。
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罗兄?罗兄你没事吧?我可进门了。”
绮兰咬紧牙关,深呼吸。
徐治贤觉得奇怪无比,明明约好的是这里,怎么里面没声了呢,于是觉得进门一探究竟。
他一打开门,一个猝不及防的黑影朝他袭来,接着便是眼前一黑,罗闽文失去了知觉。
绮兰拔起金钗,对着徐治贤的脖子再次扎了下去。
昏迷中的人颤抖了一下,然后便毫无知觉了。
绮兰扔下金钗,几近虚脱,她打开门,此时外面还淅淅沥沥的下着雨。
绮兰跌跌撞撞的冲进雨中,雨水洗刷掉她身上的一切痕迹。
她要去找柳琴,可是柳琴在哪,柳琴在清风倚栏,她这样个样子去清风倚栏,无异于是把自己送入虎口。
不,她不能去找柳琴。
腹中邪火烧的绮兰整个人都要虚无,她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如同一个行尸走肉般,在雨中前行。
她要找个地方让自己好好冷静下来,熬过药效就好了。
熬过就可以了,没有什么是熬不过的。
她的脑子已经昏昏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