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顾润泽,顾润泽,你哪里?”传来女人的呼唤声音。

“顾润泽,顾润泽,在哪里?快出来。”这是半大孩子的呼唤声。

远处,一名妇人手里抱着个奶娃,身边还跟着个一个七岁一个五岁着急忙慌的孩子,在田坎上边跑,边叫喊着顾润泽。

“我在这里。”顾润泽大声的回应,但由于他们处于两山坡的沟涧中,旁边还有一大窝楠竹挡住,小润润稚嫩在声音似乎传不到他们耳朵里。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顾润泽再度回应。

“走吧,我们回去。”庄蓝也站起来,大声的往妇人方向吼了一声:“我们在这里。”

这时,那边妇人和孩子们的叫声才停歇下来。

两小孩儿呼呼的跑了过来,唤了声:“小婶。”

看上去大点儿的男孩子对着顾润泽就是一顿输出:“顾润泽,你怎么回事?一声不响的就跑了,又不说一声,吓死我们了。”

五岁那小女孩也道:“对对,大伯娘都快急坏了,你不听话,你不乖。”

小润泽只穿着个小短裤,他那身皮肤白得晃眼,这会儿他柔顺的低着头,“对不起,我错了,我看到我妈妈回来,一高兴就忘了。”

这时,那妇人也抱着孩子缓缓从坡上的路往下走,庄蓝叫住她:“别下来,我们回了。”

几个孩子在前,庄蓝走最后,那妇人就站在路边上看着她,妇人叫余翠花,是顾明的媳妇,身材微胖,大圆脸,不过倒是眉眼清秀,看上去挺面善,怀里的孩子差不多才半岁。

“弟妹,你们回来了。”余翠花笑着的给她打招呼。

“这孩子不听话,给你添麻烦了。”庄蓝客气的道。

“都是一家人,不要说见外的话,不过刚刚确实有点被吓到了。”

“大姐和娘趁着下午凉快去打猪草去了,我在里头带着小丫头烧火煮饭等他们收工回来,就叫这两个大的带着弟弟玩,结果他俩各自玩各自的,等我出来时小润润就不见了,这赶紧的出来找,这周围都是坡坎泥塘的生怕他出什么事。”

“他这是怎么了?衣服没有穿,这裤子湿得,不会是摔进田地了吧!”

“对,这孩子见我回来了,跑过来迎我,结果摔田里了。”庄蓝又是好气又是心疼。

“没摔到那里吧?”余翠花担心问。

“没有,他皮实着呢。”庄蓝笑道。

几人一路回了屋,顾青山家比他大伯家要近一些,余翠花带着两孩子告别。

庄蓝突然想到个事儿,叫住她们:“等等。”

“你们俩小的过来,我看看你们肚子。”庄蓝对着两小孩子道。

几个人头上都顶着个大写的问号,但还是照庄蓝的话做。

庄蓝除了是他们小婶之外,还是他们的老师,他们听庄老师的话已经听成习惯了。

庄蓝看了看他们的肚子和手指甲,还有面容上像浮粉一样的皮癣,然后问道:“你们俩平时有没有肚子疼?”

余翠花在一旁补充:“他们就是时不时的叫肚子疼,平时给他们揉揉着好了。”

庄蓝继续问:“你观察过他们便便后有没虫子?或者说孩子□□周围有没有白色的小虫子。”

余翠花道:“这倒是没注意,孩子现在大了,解手都在茅坑里,没注意看。”

“你觉得有啥不对的吗?” 余翠花警惕的问道。

“二嫂,他们俩吃过打虫药吗?”庄蓝问道。

“没有,打什么虫,你的意思是说他们肚子里面有虫?”余翠花震惊的瞪大眼。

“别担心,没你想像的那么夸张。”庄蓝笑着安慰。

就在这时,余翠花怀里的孩子开始扭动起来,她看了看天气:“弟妹不能聊了,我该回去煮饭了,爹娘他们该回来吃饭了。”

说完就带两小孩子回去了。

庄蓝也开了院门回家,找了几小时的草药也饿了,她依样画葫芦的学着升火做饭,这火还没有点燃,顾青山就回来了。

看到庄蓝就说:“我大伯说给陈国忠看病的事先缓缓,明天先汇报公社了再说,就这两天上面有人来调查他,他们不敢轻易做决定。”

庄蓝继续点着火,顾青山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活计:“我来。”

“依陈科的说法,陈国忠那病还得趁早啊,不能拖,就怕拖久了想治都没得治了。”庄蓝皱着眉道。

“一会儿去看看陈国忠情况再说,如果村里不肯出面,咱还是要救人。”庄蓝继续道,陈国忠以后是了不得的人物,雪中送碳救命之恩,这人情得赚。

“还有件事,刚刚发现大伯家的二个孩子和小润润肚子里面都有蛔虫,这样会导致孩子贫血,营养不足,发育迟缓,甚至还有其它并发症,你去给大伯说下,明天咱去市里买蛔虫药,借这个由头,顺便把陈国忠的药买了。”

她记得有材料记载,六七十年代蛔虫病盛行,这全村的大人、小孩肚子里几乎都有,只是她没有扩大了说,免得让人觉得她危言耸听。

柴火烧得很旺,很快锅里的水就烧开了。

庄蓝看屋里这点存粮想吃点干的有些难,于是拿着淘米的碗去打了些小米、豆子和红薯来煮粥,而且今天顾青山应该花销不小,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存款。

庄蓝明天去市里,还想去出版社看看,有没有赚钱的机会。

在顾青山熬粥的,庄蓝去屋子边摘了些血碧菜和四季豆,从屋子里的水缸弄了些水出来清洗的时候,心里暗暗思考着看样子是要在这个世界长期生活了,必须改变生活环境才行啊。

首先自来水得用起来,这里四处都是山丘,山上有的是泉水,想办法把水泉引下来洗衣做饭,关键是每天还能洗个热水澡,还不用费力去井里挑水,那岂不是太爽了。

……

庄蓝的厨艺完全是超前这个时代几十年的技术,随便炝炒一盘青菜,干煸一盆四季豆,起锅时芬香扑鼻,就把顾青山看得一愣一愣的。

村里面集体种植的基本以淀粉类的食物为主,而蔬菜大多是直接和稀粥一起煮着吃,几乎在农家没有谁会把菜炒着吃,一方面是还没普及这项技术,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油盐酱醋各种调料都短缺。

顾青山拿了个铝制饭盒单独盛了份饭菜装上,还有专门留的虾尾。

等吃完饭,顾青山把小润润又送到了大伯家,顺道说了下孩子肚子里有虫,须得买打虫药的事情和明天庄蓝也跟着一起去市里的事。

大伯没怎么思考,直接给开了一张介绍信,盖上村里的公章。

顾青山回家时天已经擦黑,叫上在院子里等着的庄蓝,两人往村西头的牲口棚走去,两人一路上都没说话,走得也比较谨慎。

牲口棚住的人,身份比较敏感,村里也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反正以前有坐吉普车貌似大领导的人来过,对村乡一级的干部说得语焉不详,只是让他们看管,也没具体说个啥,搞得这姓陈的父子更加神秘,久而久之村里人也不太愿意和他们来往,万一走动近了,也给扣个什么帽子,那才真的是冤枉。

顾青山虽然平常也并不刻意的避着这父子两,可总归是少让人看着为好,毕竟成天有人在背后议论长议论短的,也不怎么舒服。

牲口棚里喂的是村集体的牛、猪、羊。隔着老远就有一股畜生屎尿味儿随风一阵一阵的飘来,牲口棚的后面还有一片村里的坟地,所以这个地方是村里人最不喜欢来的地方,连小孩儿都不愿意到这里玩儿。

圈里养了六头牛,十几头黑毛猪,牛是拿来耕地的 ,猪是养着过年杀了分肉的,如果有富余,还会拿去供销社卖了给每户都分点儿钱。

牲口棚的环境很差,陈国忠住的地方是空置下来的一间石头猪圈,半开敞式,门和窗都是用楠竹蔑条编制的,也早已破旧不堪。

庄蓝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但是她知道除了陈国忠父子住在这里以外,另外还有两名不知身份戴着眼镜儿的老头儿,也艰难的生活在这里,其中有一位佝偻着的背几乎已经弯到了九十度,在这种环境里居然一住就是这么多年,这是庄蓝一个生在城市里,从没吃过苦的人难以想像的。

庄蓝心里隐隐难受,因为她知道他们都是这场浩劫的牺牲品。

走到门口,庄蓝深呼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把口罩递给顾青山,顾青山道:“一会儿我进去,你就不要进去了,在外面看着就好。”

“老陈在吗?”顾青山敲了下蔑条编制的门,轻轻叫了一声。

随后屋子里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顾青山推开门,昏暗的屋子里一股潮湿、霉臭混和着动物排泄物的味道扑面而来。

由于这时已经是晚上,屋里也没有点油灯,顾青山定睛在屋里扫视了一圈,才在石墙下面看到一张简易的单人床,顾青山走过去,只见陈国忠蜷缩着身子侧躺在上面。

顾青山蹲在床边,打开手电筒,昏暗的屋内总算是有了一点儿光亮,再次轻轻叫了一声:“老陈,老陈。”

陈国忠缓缓睁开眼睛,突然又是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

见到来人是顾青山,他挣扎着想爬起来。

“别动,你就在**躺着,我是来给你送点吃的。”顾青山忙说道。

说着他把铝制饭盒拿出来,又在床头不远处找到一只空碗,给他倒了过去,这期间陈国忠一直捂着嘴在咳嗽。

陈国忠的状态确实不好,瘦骨嶙峋,眼窝深陷,看上去已经是病入膏肓,时日无多的样子。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忙问:“你看到我家陈科了吗?他一早出门,到现在还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