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回程

作为真正的政治中心, 即便首都在近些年来经历过很多次的各种重创,但呈现在众人眼中的这里依旧有着足够的历史底蕴。

抛开后世的眼光看这里,就会发现这里的建筑和沪市相比, 没有沪市的特点鲜明和个性张扬,但是却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大气堂皇之感。

不管是刚刚下火车后见到的宽敞规整的火车站,亦或者是在十字路口见到的笔直站立的指挥交通的交警,哪怕是他们在车上看到的一闪而过的各类景点、建筑等等的影子,都叫嚣着一种我是不同的。

程静淞几乎是趴在玻璃上看着外面的走马观花。

和年轻的沪市相比, 这里经过了太多太多辈人的沉淀, 沉稳、大气, 甚至还带着灾后重生的悲壮以及朝阳初升的挺拔。

程静淞他们直接在还海淀区找了个招待所住下。

因为还要在这里呆上几天, 未免万一出现什么意外, 他们依旧去医院做了一次例行的检查, 然后就开始到处的玩。

他们参观了现阶段所有能进去看的景点以及遗迹, 爬了长城也去看过天AN门, 甚至还看过天AN的夜景。

当太阳下沉, 黑夜来临, 天AN门广场的灯光亮起,又是另一番景象。

程建功看着虽然不能说是完全灯火通明但也能扫除黑暗的光亮,甚至还感慨了一句,“什么时候, 上塘村也能这样到处通电就好了。”

然后程静淞立马就接了一句,“爸爸,这就要靠你了啊。”

结果就挨了程建功一下子。

他们当然也在这里买了东西, 毕竟作为政治中心, 但是不代表这里的经济就不发达。

只是他们已经在沪市买了太多,所以没有在这里太过于大手大脚罢了。

程静淞还曾提议去潘家园逛一逛, 毕竟那里可是在后世闻名的捡漏市场,当然也是破财市场。

毕竟在那里被骗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可是道理人人都懂,但不妨碍人人都觉得自己会是那个唯一的天命之子,进去了就能捡漏发家啊!

程静淞虽然觉得自己可能没那样的命,但是不妨碍她对这个后世闻名的潘家园不好奇啊。

来一趟,总要看看吧。

可等他们打听了才知道,这个时候还没有潘家园呢。

吃了个败仗,程静淞没忍住叹了口气,然后又开始拽着程建功他们去看四合院。

她的梦中情房。

要不是现在这个时候真的不合适买房子,而且估计有四合院的人现在大约也不能卖,程静淞真想买啊!

所以当他们要走的时候,程静淞还没忍住冲着门都没能进去的那些四合院深情了一把,“等我十年,十年后我会回来接手你们的,到时候我肯定会将你们重建的更漂亮的。”

然后就被程定坤在后脑勺上拍了一把,“正常点。”

程静淞揉着后脑勺瞪了程定坤一下。

“我说的也没错,等到大运动过来,这些现在还保存完好的院子几乎大部分都会被糟蹋,到时候啊……啧啧啧……”程静淞摇头晃脑,一副感慨不已的模样。

程建功他们刚刚参观完这里的景点和建筑,自然也能感受这些历经纷飞战火后得以保存下来的建筑到底有多漂亮,因此听到程静淞说被糟蹋后,纷纷皱眉。

“什么样的糟蹋?”第一个开口的是程斯年。

作为一个纯正的古代人,程斯年就是成长在这些雕梁画栋里面的,骤然听到程静淞这样说,她顿时就有了有人要毁了自己的家的那种不爽感。

程静淞就说:“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破除封建主义,资本主义这些,所以这些古建筑以及住在里面的人自然也成了要被打倒的对象,自然就是打砸,毁坏,然后再变成一堆无关的人的居所,因为不是自己的房子,自然也不会有人认真维护,长年累月下来,自然就破了。”

程斯年的眉头皱了更紧了。

可是这种时代大潮流是个人没有办法违逆的,她不爽了半天,最终也只是非常生气地彪了一句,“可恶!”

程静淞又叹气,然后安慰她说:“算啦,反正总要走过这一遭的。”

因为骤然提起这件事,导致一家人的心情都有些不好,所以干脆就很快回去了。

并且在看过四合院后不久,因为实在在这边呆着没什么事了,加上也应该回去了,就干脆买了回城的车票。

好消息是,因为是去省城的始发站,所以有坐票,坏消息是一南一北实在距离太远,所以要坐将近五天。

这要是中途再晚个点,都要往一周的时间跑了。

并且这时候的火车也不可能不晚点,所以当在火车上被折腾了快一周的这一家五口重新脚踏大地后,都呈现出了一种恍惚的状态。

程静淞甚至还要依靠叶美云才能站得稳,因为在火车上呆的太久了,她总觉得自己的身体依旧在随着火车的节奏摇摆。

现在是下午三点多,程建功曾经在来的火车上和孙卫东打听过回城的火车时间,得知有现在的这个时间点以及晚上的八点多和早上九点多这三个时间段有车。

但是已经在火车上折腾太久的一家人全都同意今天绝对不坐车了,打死都不坐了!

反正都到省城了,接下来想回去实在太容易了,还是先找地方休息一番最重要。

因此,看病的这个借口再一次被安排上了。

因为着急休息,他们甚至直接找的车站附近的招待所。

省城自然是不能和繁华的沪市和首都相比,招待所不仅十分的老旧,就连房间也小上许多,以至于习惯性就开了一个大间的这一家五口甚至差点转不开身。

而且里面也没有浴室,想要洗漱还必须要自己提着开水瓶去打水。

就挺符合现在这个时代的主题,但是却不符合这累的不行的一家人。

程建功以掌抚着脑门冷静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说:“你们先在屋里歇息会儿,我下去再开一个房间带着大宝睡,你们三位女士住这里。”

没人有意见。

程建功很快下楼找到前台服务人员说了自己的新要求。

“还开一间房?”没想到的是程建功刚说完就被这位盯着不住打量,眼神中的轻视甚至都要溢出来了。

程建功累的不行,不想和人废话,拿出钱,摆开架势重复道:“再开一间!”

这位冷不丁被程建功的气势所摄,瞬间忘了想要问出口的话,下意识跟着程建功的节奏给他开了间新房。

直到程建功走后很久,他才回过神。

不过已经没有人关注他了。

因为在程建功开了新房间后,又脚不沾地地打了很多热水过来,然后这一家五口就抓紧时间洗洗睡了。

这一觉,他们一直睡到还算安静的招待所热闹了起来,各种来临时住宿的人员不断,说话声、走路声不绝于耳的九点多,也是很多人准备洗漱休息的时间。

程静淞他们一家五口简单吃了个便餐后,又随口聊起这次出门的一些收获,顺便还彼此提醒有些事有些话能说与不能说。

最后,程静淞举着小手手提议道:“我们出门都快一个月了,虽然马上就要回去了,但是我们要不要打个电话回家啊,奶奶这段时间一个人在家,我还真挺担心她的,我觉得我们提前给她打个电话,她肯定能高兴很多。”

程建功想了下就跟着点头,“也行,不过等明天吧,现在都十点多了,村里又没有电话,现在打到镇上他们也接不到。”

程静淞一想也是,就抛开这个话题。

没多久,这一家五口再一次躺下睡觉。

再一次一觉睡到大天亮后,几个人才觉得整个人算是缓过来了。

虽然他们的身体还有那种在火车上的晃动感,但是人不累了。

稍微收拾一番后,几个人便决定也在省城逗留两天,顺便也玩一下。

下楼后,程建功就借了前台的电话打到了镇上的邮电所。

和那边的人约定好等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再打电话后,他们才在前台人员的注视中走出门。

不过这一回,他们却没有去医院,而是随便在省城逛了下,便又回去了。

到了十二点的时候,程建功就再一次拨通了电话。

徐建军和徐如月也在这边的邮电所里焦急地等待着。

每一次电话铃声响起都是对这两人的一种折磨。

等终于到了十二点,在听见铃声响起的那一刹,之前一直焦急不安的徐如月反倒是愣住了,不敢接接线员递过来的电话筒。

徐建军见状就先过去接听。

“喂。”耳边响起程建功那略微失真的声音后,徐建军一直吊着的那颗心总算是安稳了不少。

他立刻开口道:“是建功吗?”

程建功倒是没想到先接电话的居然是徐建军,意外挑了下眉,开口说:“是我,我现在人在省城,过两天就回去了,所以给你们打个电话,你们最近怎么样?我们家老徐同志呢,她没有过来?”

这时候的电话没有外放的功能,也听不到别人讲什么,因此当程静淞听到程建功问徐如月没来的时候,她就下意识拽住了程建功的裤子,仰头看着他,似乎这样就能听到些什么一样。

程建功屈指点了点程静淞的额头,然后就听见话筒里面传来徐建军的一声叹气,然后他接着说:“我们都挺好的,村里面按照你走之前给出的主意,现在砖厂已经有了小名气了,不少人也都来这边买砖,将来肯定也会越来越好的。”

“还有学校也正在建了,除了咱们村的,其他几个村子也有人来帮忙,所以建起来的速度还挺快,现在的墙已经起了有一人多高了,反正村里一切都挺好的……”说到这儿了,徐建军打了个顿,下意识看向边上的徐如月,见她现在一脸憔悴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才又接着对程建功道:“我们都挺好的,就是你们怎么样,身体没事吧?”

程建功听出来徐建军的态度有些奇怪,而且他明明问了徐如月的情况,更何况走之前他还特意和徐建军提了让他帮忙照顾徐如月的事,所以按理说徐建军肯定会第一个说她,但是徐建军却没有提。

考虑到徐如月的脾气,程建功心里多少有些不放心,就随口说了句“我们都没事”后就又问道:“我们家老徐同志呢,她最近怎么样?”

徐建军有些卡壳,又没忍住看向边上的徐如月,小声问道:“老姑,建功可担心你呢,要不你也接一下电话?他都问了你好几遍了。”

徐如月用力拽了拽身上的衣服,看着电话筒的目光迟疑又渴望。

最终还是徐建军看不过眼,将电话放一边拽着徐如月说:“现在打电话挺贵的,你还是快点吧,总归这些事情也得要建功知道,你一个人也扛不下来,我们这些外人也帮不上多少,你和建功好好说说。”

徐如月就听进去了最开始的话,下意识就说:“电话费那么贵,干啥非要在电话里面说,等他们回来后再说。”

徐建军没吭声,但是将听筒放在了徐如月的耳边。

程建功之前听到了徐建军喊徐如月的小动静,因此他特意等了一会儿。

直到听筒里面传来另外一道不同于徐建军的呼吸声后,程建功才敲着手下的桌面,皱着眉,但是口中的话却带着微微的玩笑似的开口道:“老徐同志,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你就不愿意和我说话了,生我的气了?”

徐如月这段时间是真的过的很委屈。

之前没听到程建功的声音还好,如今骤然听到这个能唯一让自己依靠的人熟悉的口音,徐如月一时间什么顾虑都想不起来了,之前一直绷紧的那根弦瞬间绷断。

“哇,建功……”她拽紧电话筒用力大哭起来。

程建功被骤然加大的哭声刺激的下意识将电话筒拿的稍微远了点,但很快又重新贴在耳朵上,皱着眉问道:“你怎么了?”

徐如月哭的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更遑论回答他的问题了。

甚至因为她哭的实在太厉害了,导致程建功原本还想调侃她是不是因为他们离开太久所以想他们才哭的话也给咽了下去。

徐如月的哭声实在太大了,即便现在没有外音,但是程静淞他们也听到了。

程静淞立马又开始拽程建功的裤子,“爸爸,奶奶怎么了?”

程建功哪里知道。

他又和徐如月说了几句话,但是徐如月一直哭,他也没招,想了下,干脆就将程静淞弯腰单手抱起来,将听筒塞在了她的手里说:“你不是最会哄人了么,赶紧哄哄她,顺便问问她到底怎么了。”

程静淞接过这个重任,短短的小手拽着听筒听了会儿徐如月的哭声后,就开口说:“奶奶,我是三宝,你怎么了啊?”

徐如月哭泣的声音卡了一下,好半天也只是蹦出来一个“三宝”,然后又开始“呜呜呜”了。

程静淞这回是真的惊讶了。

按照徐如月的脾气,她不管出多大的事,很少愿意在她这样一个小屁孩面前露怯的,哪怕有时候被她怼了实话,她也总能用其他的方法转移一下,绝对不表面认输。

可现在,她竟然连在自己这个小屁孩面前都没有忍住,可见能让她哭的事情不小。

程静淞立马就说:“奶奶,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这就回家帮你揍死他们,你说是谁?”

徐如月简短的吸了下鼻子,可是还是没能说出来话,但是哭泣的动静倒是比之前小了许多。

程静淞盘算了一下自家的事情,觉得能让徐如月这样的也就只有老程家的人了。

毕竟可能因为砖厂而得罪的西川镇那边的人应该也不至于独独针对徐如月一个,而且之前也没见程建功和徐建军提起这些,所以应该也不是他们。

可是老程家的人也是分等级的。

程玉铭一家,程静淞没觉得他们有能耐将徐如月欺负成这个样子。

就连成天眼珠子骨碌碌转,总是一肚子小算计的胡小文也没这个本事。

倒是程知仁以及大房那边有可能。

程静淞想到了程传家这个动不动就喜欢动手的神经病,细细的眉毛顿时皱的能夹死苍蝇。

程静淞就直接问道:“是不是程知仁那个老东西?还是程玉衡和程传家这俩神经病?他们打你了?还是干其他的了?”

徐如月还是哭,对着耳边不断浮现的幼嫩却坚定的声音,也实在说不出口最近发生的这件让她老脸丢尽丢光的事情。

程静淞的眉心则因为徐如月的反应皱的更紧了。

这样隔着电话沟通最难受,程静淞想着他们反正也没什么事了,而且省城以后有的是机会过来,就说:“奶奶,你别哭了,我们等下就坐车回家了,明天早上肯定能回到家里,到时候我就帮你报仇,把程知仁的脑壳给锤爆,所以你真的别哭啦,不然我都要跟着你哭了,好不好?”

徐如月用力吸了下鼻子,好久后才瓮声瓮气地应了下。

一边的徐建军见他们一直这样沟通也急的不行,干脆就上前来接过电话筒说:“老姑,要不然我帮你说一声。”

徐如月对着徐建军倒是还能说出话道:“不用了,等他们回来吧。”

只是这声音怎么听怎么沙哑。

徐建军也琢磨着这些事电话里面不好说,就点点头,然后冲着听筒道:“喂,建功吗?”

程静淞就说:“建军叔叔,是我啦,三宝。”

徐建军有些意外,但是也没多想,而是说道:“三宝啊,那你把电话给你爸爸,我还有话和他说。”

程静淞没动,而是开口问道:“建军叔叔,我奶奶到底怎么了?谁把她那么厉害的人欺负成这样,光顾着哭,话都说不出来了?”

徐建军当然不能和他眼中的小孩子说这些,就道:“也没啥,你爸在么,把电话给他,叔叔和他说。”

程静淞皱了下鼻子“哦”了声,冲着程建功招招手。

程建功配合地接过听筒和程静淞一起听,“是我。”

徐建军确认是程建功后,就赶紧说:“你们啥时候回来啊?”

程建功就说:“大概三四点有趟车,我们坐那趟车回去,估计明天早上三四点钟到县城,然后我们就坐最早的一班车回去。”

徐建军赶紧说:“那就是明天早上七八点就应该到镇上了,那我找人去接你。”

程建功想了下后说:“行,多赶辆车。”

徐建军还没反应过来呢,问道:“为啥?”

程建功言简意赅道:“拉书。”

“哦哦。”徐建军这才想起来,他张了张嘴,本来还想和程建功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又想起这是在打电话,而且还有徐如月的事呢,于是就转口道:“我知道了,那两辆车够吗,还是在我再多找一辆。”

程建功就说:“那还是再多找一辆吧。”

徐建军应下,然后又听见程建功问道:“我家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徐建军立马没了好心情,再次叹气,稍微含糊地说:“反正你回来就知道了,总不是啥好事儿。”

停了下,他又极其快速地贴着话筒很小声地说了句“你爸的前妻找过来了”后又掩耳盗铃地加大音量道:“那没事就赶紧挂了吧,这电话费挺贵的。”

程建功倒是没管他后面的话,而是在意外他前面说的那一句。

但是程静淞却没有听清这些,就抓着程建功的袖子问道:“爸爸,建军叔叔最后面和你说了什么?”

程建功当然不能在前台这里说了,又确认现在打电话不要钱,而是接电话才要钱后,程建功就一脸沉思地带着其他人上了楼。

进屋后,程静淞又赶紧追问了一遍,“爸爸,你现在可以说建军叔叔最后和你说了什么了吧。”

程建功皱着眉,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疑惑道:“建军和我说我那位好爸爸的前妻找过来了。”

“啊?”

别说是程建功了,就连听到这事儿的程静淞几个也都一样惊讶了。

“程知仁的前妻?”

程静淞到现在可都还记得徐如月之前各种骂程知仁的话呢。

其中她似乎就提到一件解放后,程知仁似乎还去找过之前走散的家人,但是最终却败兴而归的事。

而徐如月的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好像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说没有找到人其实是人家把你赶出来了不认你了嘛!你还真以为你现在还是以前的那个大少爷呢!”

所以……程知仁当初找人的时候没有找到他的这位前妻?

这位前妻也没有参与当初程知仁被赶出门的事?

还有,好端端的,这位前妻现在找过来干什么?

程知仁都在这边落地生根几十年了,程静淞不相信程知仁的那位前妻能和那王宝钏一辈子一直等着程知仁。

而且就算这位前妻真的一辈子等着程知仁,可之前程知仁找过去的时候,为什么她不出现?

现在又偏偏挑这个时候过来?

难不成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这位前妻才找到程知仁现在的地址?

程静淞怎么想都不愿意相信。

还有她来了后到底又做了什么才让徐如月哭成那个鬼样子

程静淞的小嘴一通叭叭叭,说了好一通。

结果,程建功就往她的后脑勺上轻轻一拍,道:“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你们先赶紧收拾收拾,我先去火车站买票。”

程静淞几个点头,开始在屋里忙活了起来。

而程建功则动身去了火车站。

可惜这次的运气就没有之前那么好了,没有坐票,只有站票了。

考虑到徐如月现在还情况不明,程建功也没有嫌弃,要了站票后就回了招待所。

程静淞几个也没说什么。

一家人趁着这时候还能歇脚就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又踏上了真正回村的路程。

从县城到省城大概要十个小时的车程,但是回程的显示时间却又多了两个小时,加上路上还晚点了两个小时,因此等程静淞他们踏上县城火车站的时候,外面早就天光大亮了。

程建功几个稍微歇了歇,又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让程斯年取出来这次明面上带回家的东西,然后就一家五口就大包小包地往汽车站赶。

就这样一路转车,从火车站到汽车站,又从汽车站到镇上的汽车站,他们还是比昨天和徐建军约好的时间晚了好几个小时。

下车的第一时间,程建功就看见了躲在荫凉处的徐建军几个。

他还没有抬手招呼人,徐建军几个也看见他们了,赶紧站起来跑了过来。

好几个脸色黑黝黝的汉子冲着程建功他们笑出一口大白牙道:“建功,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对啊,你们不在村子里面,我们还怪想你们的,一直盼着你们回来呢!”

“可不呢,不过你这次去这么久,是不是有啥情况不对啊?”

这些人七嘴八舌地关心着。

程建功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一边瞄了一圈四周,没见到徐如月的身影,就知道她应该没过来。

程建功先暂时按下有关徐如月的事情,回应眼前这些人道:“我们没什么事,不过现在先不说这些,赶紧帮我卸东西,都快中午了,别耽误你们回家吃午饭。”

这些人就纷纷说“吃午饭不着急”但是人却都听着程建功的指挥开始往下卸货。

昨晚就被徐建军通知今天过来接程建功的几个人本来还疑惑干啥非要安排这么多的车,因为徐建军也没说具体的情况,他们各自心里都有不同的猜测。

但是现在瞧见东西真的很多,且又有程斯年在一边被掩护着偷着往里面加塞,就更显得装货的连个车子装的有些吓人。

他们终是没忍住,对着另外坐在一辆马车上的程建功问道:“建功,你咋出去一趟带了这么些东西回来,这些都是啥啊,我刚刚搬的时候还挺沉手。”

程建功就说:“大部分是书。”

“书?”几个汉子惊讶,“啥书啊?你弄这些书干啥啊?”

徐建军也惊讶了,但这并不妨碍他给其他人解释说了程建功这次出门不仅仅是看病,更重要的是为他们正在建的学校弄书的事情。

徐建军感慨道:“这也就是建功这么大气,可以说咱们村子现在日子越过越好绝对少不了建功又是出人又是出力。”

其他人也被徐建军说的惊讶住了,然后等到徐建军说完,也纷纷跟着开口感谢程建功。

程建功摆手客气道:“瞧你们说的,咱们都是一个村子的,我不帮你们还能去帮外人去?”

“那肯定不行!”徐建军第一个开口,然后又担心地看了程建功一眼说:“你一下子弄到这些书,还一路将它们都运回来了,怕是这段时间没少费心吧。”

程建功就道:“也没什么,总归是为了村里好。”

徐建军又说:“是啊,所以咱们村子真的得好好谢谢你。”

一边的程静淞听着程建功和徐建军说话,没忍住翘了下嘴角又飞快地给按了下去。

程静淞不知道徐建军是不是有心一而再再而三提及程建功对村子的贡献,提到村子应该感谢程建功,但是她知道程建功绝对是故意这么说的。

徐如月的事情还不太清楚,但不管怎么说,先拉一拉村子里人的好感也不吃亏。

更何况涉及到程知仁的前妻,那必然就是三角关系了。

这种事情最容易引起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他先定下调子,不管将来事情具体怎么发展,至少能叫村里的一大部分人因为他为了村子做过不少事这个情况,而嘴下留情。

而这边,程建功和徐建军又互相扯了几句后,程建功才重新问道:“我昨天就听你说程知仁的前妻来了,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有我们家老徐同志到底怎么回事儿,她被程知仁他们欺负了?”

提起这个,原本还热热闹闹的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徐建军舔了下牙,然后又抹了一把脸,才愁眉苦脸地开口说:“这个么,我一时半会儿的也不知道该到底咋和你说。”

“那就慢慢说,我不着急。”程建功很平静。

徐建军却没忍住扭头看了程建功一下,可惜也没能从他的身上捕捉到什么情绪,最终舔了下唇,才琢磨着开口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咋了,反正就是你们走后过了一段时间,公社那边突然就说我们村有人新落户,让我给安排一下。你也知道嘛,这情况稀奇啊,哪有这时候突然来落户的,我就一问,结果就从领导的嘴里听到了你爹的名字,和那么个情况……”

说到这儿,徐建军顿了下。

好一会儿后才继续说:“我当时立马就和领导说了那是你家,他们也知道你帮着村里建砖厂的这些事儿,其实心里面也不愿意你家忽然出现这种情况,但是人家那边也给了介绍信,说是他们原本就是夫妻,虽然中间隔了这么多年,但是既然人家一直在找人,而且现在人也找到了,那事情总归要处理的嘛,不能就一直拖着,况且那边还说你……就是那个林素媛一定要过来定居落户的意愿很强烈,他们也只能同意了。”

所以,程知仁的前妻的名字叫做林素媛。

这是程静淞他们提炼的第一个重点。

然后就是这位林素媛似乎这些年一直在找程知仁,现在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他的情况,不管不顾非要过来,甚至一定要落户这里。

所以……为什么呢?

程知仁六十多了吧,那么这位林素媛的年纪肯定也不小。

都这把年纪了,原本住习惯的地方不待,偏生要来他们这个山旮旯,这也太搞笑了。

不等程静淞开口,程建功就已经问了,“林素媛原来是哪儿的户籍?”

这个徐建军熟悉,就立马开口道:“吴市人。”

“城市户口?”程建功确认道。

徐建军点头,“可不呢,就是城市户口。”

说到这儿,徐建军也纳闷道:“我就不明白了,你说她为啥啊,好端端的一个城市户口,吃供应粮的身份她不要,非要来咱们这儿当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民,别是脑子有病吧!”

“你问过原因吗?”程建功又道。

徐建军就说:“那我咋能没问过呢,但是她的那个女儿说他们不求别的,只求全家人能在一起,就是再苦再累也不怕。”

徐建军甚至都没忍住笑,“我可真是搞不懂了,你说你就是再想全家人能在一起,大不了你想办法把程知仁他们接到城里面……”

说到这儿,徐建军才想起来这样说至少对程建功来说不好,连忙又不好意思地冲程建功笑了笑。

程建功回应道:“我没事,我倒是觉得你说的很对。不过你刚才提到的女儿又是谁?”

徐建军挠了一下脑袋说:“我没提吗?就是你爹和那个的女儿,说是当年一起走失的,这娘俩这些年来一直在找人,现在找到了,所以这一家也跟着过来了。”

“一家?”程建功再次捕捉到重点:“你说的一家,不会还有所谓的女婿外孙外孙女这些人吧?”

徐建军就“啊”了一下。

程建功思考了一会儿,竟是没忍住笑了。

徐建军却被程建功好久不开口,开口就发笑的事情闹的有些发毛道:“建功,你没事吧?”

程建功摇头,“没事,我就是觉得这件事怎么想怎么奇怪,怎么看怎么觉得里面有内情。”

徐建军也不傻,跟着点头说:“谁说不呢,可是人家介绍信上明明白白写的清楚,这也说不出来啊到底啥问题啊,万一人家真就是这样想的呢。”

程建功冷笑,“如果只来林素媛一个,我就姑且相信了这么个荒唐的理由,但现在还有所谓的女儿女婿,甚至还有小孩子,换成是你,好好的城市户口不要了,给自家孩子套在农村,一辈子走不出去?”

徐建军忙不迭摇头,就连其他几个一直没说话的也跟着摇头,还开口说:“那我们肯定不啊!”

“所以,你们还觉得这里面没问题吗?”程建功就反问道。

被问到的人纷纷开口说:“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不对劲哈!”

“是啊,我之前咋没发现这一点呢,这也太奇怪了!”

“那肯定啊,那可是城市户口啊,啥一家人不一家人的,都这么些年过去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再深的感情都能磨没了,哪有实实在在的户口有用啊,能吃商品粮呢!”

“商品粮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城市啥都比咱们好,最好的就是他们更容易弄到工作啊,那可是铁饭碗呢,我就不信那个程玉溪和姚东星以前在城市里没工作,可是他们说不要就不要了。”这话是徐建军说的。

其他人再一次附和起来:“对啊,他们指定有工作,要不然,这次来咱们村子也不能那么大方,我看他们光是给过去看热闹的小孩子的糖至少都花了几十块钱呢!”

“对对对,还有他们穿的也是,那叫一个好看,说真的,我以前都没见过那样的衣裳,一点补丁都没有,那料子一看也特别的好,在太阳底下晒着好像还反光呢!”

“那你咋不说他们还穿着皮鞋呢,那可真是叫大皮鞋呱呱叫了,看着就和咱们不一样,那是有钱人,要不然也不能那么大方,甚至都还挨家挨户上门送东西了。”

这道声音有点小,说话的那位还没忍住偷看程建功,似乎怕他生气一样。

程建功并没有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问道:“他们还亲自上门送东西了,送的什么?”

这人见程建功没生气,也就放开了说:“其实也没啥,还是糖。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买了多少糖,家家户户都送了不少。”

程建功扬眉,从中听出来了这行人想要收买人心的事情。

或许村里面已经有人因为这点糖而转变心态了。

不管林素媛这些人来这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明面上的路已经走通了,现在剩下的也只是程知仁和林素媛以及徐如月的三角情况。

但这种事也不是那么难处理。

建国前,这片大地上多的是一个男人娶了几个女人的事情。

建国后,这种情况自然都被顺利处理了。

所以徐如月他们几个的情况也可以说是有例可循。

毕竟在程知仁原本的心中,徐如月就是小,那按照所谓的例,徐如月定然是要被抛开的那一个。

其实这也没什么,毕竟事实摆在那里,他们也不能强按程知仁非要和徐如月在一起,和那个找过来的林素媛分割。

更何况程建功还巴不得徐如月和程建功能离婚分割呢。

可是眼下是情况是这分割的三人将来会一直呆在一片土地上,这样就免不了引起闲言碎语。

而林素媛这些人收买人心的动作,明显就是知道这些,所以这是在故意欺负他们么?

程建功轻“呵”,又说:“原来只有糖啊,看来他们没有我大方,我这次回来可不止带了书,还带了好些外面大城市的衣裳鞋子回来呢。”

几个汉子被程建功这忽然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的一愣,不明所以。

“啥意思啊?”

程静淞这个小机灵就立马开口说:“其实我们这次去了沪市看病,然后顺便在那边逛了下,就发现那边有一个好大好大的二手市场,里面的东西都好便宜的,好多好好的衣裳、鞋子甚至是布料,人家都觉得旧了,不好看了,就拿出来卖,而且最重要的就是只要几毛钱呢,爸爸就说咱们村里面的叔叔伯伯的家里要是见到这些肯定愿意花钱买,所以就把家里的钱几乎都花光了买了好些回来。”

说着,程静淞还解开了自己屁股下坐的袋子,从中掏啊掏出几件衣服,然后转向了具体的目标继续道:“建军叔叔,你要是想要的话也可以来我家看一看啊,真的都好便宜的,几毛钱就可以买到一件呢,你看,大部分都是这样的。”

徐建军他们本来还听的有些云山雾罩的,等到见到程静淞摆弄出来的衣服后,徐建军下意识拉停了马车,将那件明显看着都跟全新差不多的衬衫拿手上反复看了看,问道:“这衣服……多少钱?”

他们这次花了那么多钱,程静淞哪能都记得清楚,就大致说了个数说:“好像……五毛吧。”

“啥?”徐建军不自觉提高的嗓门,“才五毛,五毛钱也就只够买一尺多一点的布,那能做啥衣裳,这这这这……”

冷静了一下,徐建军又拽着另一条裤子问道:“那这条裤子呢?”

程静淞:“三毛吧。”

“还有这些呢……”

程静淞又连忙掏出了一下,又招呼其他几个说:“你们也来看看啊,都是我爸爸妈妈他们好辛苦在沪市一件一件挑的呢,而且还要和人家再讲价,都被人骂了呢,还要带回来,可累了。”

早就盯着那些衣裳的汉子们下意识看向程建功,程建功就淡淡一笑,往程静淞的后脑勺上轻拍了下说:“你们别听这孩子瞎说,什么累不累的,都是火车带回来的,不过你们要是喜欢的话可以看看,我也确实想着好不容易见到这个地方,想着咱们村里面买布买衣裳难,就自作主张弄了点回来,如果村里面要是有人愿意要的话,我就原价再卖给你们,我不占便宜,但也不吃亏,就当给大家伙带货了。”

几个汉子被程静淞和程建功这么一搞,一个个心里面立马都热乎乎的,嘴上不停地说程建功是好人。

当然也没妨碍他们手上一刻不停地摸着那些衣裳。

程静淞觉得他们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因为那些衣裳而激动的。

因此,程静淞又说:“其实还有鞋呢,有的是皮鞋,有的是解放鞋,还有运动鞋,总之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小孩儿的都有,而且也都很便宜哦。叔叔们,你们要是喜欢的话,可一定要早一点来我家啦,因为这些东西虽然看着不少,但是咱们村子里的人也不少啊,万一人家买的多,你们到时候能挑的就少了,你们说对吗?”

那怎么可能不对。

这些可都是衣裳啊,还是好衣裳。

三毛、五毛,这么便宜又好看的衣裳,他们这辈子也没有见过啊!

这要是错过了,那就是真的傻了。

一群男人心里暗自决定回家一定要第一时间让家里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