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荔枝红

没多久长柏便带着温迟迟进来了, 开门的声音自外面传过来,在这丝竹歌舞声中并不那样明显。

宋也早便留意到有人推开门进来了,他未曾抬头, 只抓着荔红的手打量着, 直至温迟迟靠近,他泛着凉意的眸子才施舍给温迟迟一眼。

温迟迟装作没看见他怀里躺的姑娘,将手上的茶托与一应器具放在一旁的小案上,净了净手,才拿起茶壶将茶汤从从里头倒到茶盏中。

她记着了宋也所说,倒了七分满才递给他。

宋也抬起头,没接, 径直从她身上略了过去,看向了底下纵情歌舞的妖娆身影。

温迟迟默了默, 仍旧规规矩矩地举着茶盘,就这么维持了这样一个动作好一会儿,直到胳膊全然酸麻, 举着茶盏的手开始颤抖, 宋也的目光才落到她手上。

宋也讥讽一笑,“斟茶的礼仪呢?商户女都像你一般粗俗无知?”

温迟迟夜里本就被他折腾的劳累至极, 又听着此处吵闹声半宿没睡, 此时举着茶托的手本就已经酸麻至颤抖了,骤然听见他的呵斥, 一怔, 茶盘上的茶盏便向一旁歪过去, 她顾不上许多, 只得用手径直去接茶盏。

陶瓷杯身滚烫, 她手上接着的瞬间便觉得吃痛, 更甚的是,里头的茶汤泼了大半到了她手上。

杯身的热量她尚可以忍受,但如此滚烫的热水她遭不住,手上一松,骤然往回缩,茶盘带着茶盏便尽数打翻在地上,激起的茶汤四溅。

宋也的衣摆被沾了些,躺在他怀中的荔红离着温迟迟更近,轻薄的衣裳底端与绣鞋自然也没法避免。

荔红不由自主地“嘶”了一声,双腿紧绷,脚也蜷在了一起。

宋也下意识地看向温迟迟,只见她手上如玉般的肌肤瞬间变得通红,与之相反的是脸色却一片苍白,有些局促不安。

宋也一怔,她的脸色怎会这样难看?

宋也眉头凝了凝,正要说话,只见荔红拉了拉宋也的袖子,低声道:“爷,妾身来伺候您用茶吧。”

宋也回过神,看她,将她一对细腕抓在手里,柔声道:“都说了,你身子娇柔,做不得粗活。”

说罢,扫了一眼温迟迟,只见她神色没什么变化,低低地笑了,“也罢,这儿还有一个端茶都端不好的。”

“你去演示一番,给她开开眼。”宋也倨傲地颔了颔首。

荔红应了一声“是”,便从他身上起来,对他福了福,才朝温迟迟走过去。

她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温迟迟,“姑娘净净手吧,一会儿留疤了便不好看了。”

温迟迟朝荔红淡淡地笑了笑,“多谢。”

荔红取出一只茶盏置在茶盘中,一手托着茶壶,一手拎着壶柄,开始时缓慢注茶汤之时,提着往上走,如此往复三次,收尾时绕着茶面点一圈。最后盖上茶盖,装盘,动作流利,一气呵成。

宋也见着荔红将茶汤递过来,并不接着,反而转向温迟迟问:“看清楚了?”

温迟迟抬头看了宋也一眼,点了点头,“看清楚了。”

宋也挑眉,只指了指一旁的小案,“放那儿吧。你过来,让她来。”

说罢,便将荔红捞到了怀中,冷眼瞧着温迟迟。

温迟迟此时手上的灼烧之感已经缓解了许多,她顿了顿,照着荔红将才的做法重又斟了一杯茶递给宋也。

宋也手上冰凉,擦过温迟迟烫红的手背,温迟迟因这冰凉的触感一怔,抬头时,便见着宋也已经将她手上的茶盏接走了,神色淡淡,像是从未发生过。

宋也呷了一口,便将茶盏置在案上,上下打量她一眼。

从进来之时便是这一副淡淡的,满不在乎的神情,如此羞辱她都此番镇定自若,面不改色。

在她面前,就像自己的恼怒那样可笑一般。

无名怒火又在心中滋生蔓延,宋也转了一下手上扳指,平静了些才看向她,“看不见这儿还有一个人?”

温迟迟闻言不做耽搁,立即斟了一杯茶递给荔红,恭敬道:“姑娘请用茶。”

荔红面露不安之色,宋也淡道:“叫你受着你便受着。”

荔红若有所思地瞧了宋也一眼,又瞧了温迟迟一眼,半抿唇,才笑着接过温迟迟的茶,又道了谢。

荔红极为守礼,又瞧出了这位爷瞧着面前姑娘的眼神不一般,接茶的时候是起身的,而后又被宋也捞了回去,动作不稳,便晃了一下。

宋也抿唇,语气轻柔:“可是将才烫着了?”不待荔红回答,便径直看到温迟迟,目光冰凉。

温迟迟与宋也的目光相触,紧张的手在底下捏紧了,心中也羞愧。

半晌,他掀唇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便过来给荔红姑娘赔罪吧。”

温迟迟平静道:“好。”说罢,她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干净的帕子,走到荔红面前,忍着腿上的酸软,与小腹的坠痛,蹲下,便要给她擦拭衣摆与绣鞋上沾着的水迹。

“姑娘,我粗心大意,让您受了无妄之灾,当真抱歉。”

帕子将覆上去,荔红立即错来腿,站起身,“使不得姑娘,本也不算什么大事,心意到了便成,左右不过是换一条裤子。”

说罢,便将温迟迟扶了起来,看向宋也,娇媚地唤道:“爷~算了吧。”

语气里头撒娇求他开恩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宋也扫了一眼温迟迟始终抿着嘴不言语的样子,心中觉得荔红顺眼乖巧的同时,瞧着温迟迟也更加不顺眼了。

心中憋了一口气,他眼睛略过温迟迟,落在荔红身上,温和笑道:“既然你都发话,那便罢了。荔红,你性子好,懂事明礼,她远远不及你。”

荔红羞怯地笑了笑,“多谢爷夸赞,只是荔红当真受不起。若是可以......不若让妾身......”

宋也眉头微拧,沉声问:“不若什么?”

荔红咬了咬嘴唇,她瞧出面前这位爷气度不凡,身份应当是极高贵的,她也瞧出这位爷在同这位姑娘置气,那便不若趁此机会试试,左右她当真不再想过活那种非打即骂的日子了。

她红着脸羞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头,大胆地盯着宋也:“不若让妾身跟在您身边伺候吧。妾身知道自己不过是蒲柳之姿,然而妾万万不敢奢想别的旁的什么,只要等跟在爷身后伺候您用盏茶,天寒时为您批件衣裳,妾身便心满意足了。”

宋也盯着温迟迟看了几眼才撇开眼睛,看向荔红,半晌后,他轻笑,“你怎会是蒲柳之姿?”

温迟迟松了一口气,听着宋也的意思便是要收用了?他京中应当还有夫人与旁的妾室,如今又多了荔红,那她便不必受他折磨了,如此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好。何况,至少目前看来,荔红还不算坏。

宋也只略微瞧了温迟迟两眼,便察觉到了她浅薄的心思了。

面上不显,心中却嗤笑,如此也好,荔红乖巧懂事,容貌尚可,身子也不比温迟迟差,他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也正是因为只有温迟迟这一个女人,才会全然将目光放在温迟迟身上。让她随意地扰乱了自己的心绪,反而助长了她的气性。

有这样一位解语花,有什么不高兴的。

漫长的沉寂让荔红额汗不止,正当她要打退堂鼓时,只听宋也道:“我又怎会不给跟在身后伺候的女子一个名分。”

宋也默了一瞬,颔首道:“荔红......这名字不好。‘何物能消暑,盘中降雪甜’【注】,便唤盘雪吧。盘雪,从今天起,你便是爷的贵妾。”

荔红神色立即激动了起来,对着面前的人越发感恩戴德了,立即跪在地上叩首:“多谢爷垂怜,也多谢爷赐名,荔......盘雪定然以爷为天,尽力侍奉爷与夫人。”

说到最后,盘雪的眼角都开始湿润了起来。

有人丝毫不在意的东西,却有人珍而重之。有一个全然敬仰自己的人,听自己话之人,陪伴在身侧,不好么?

宋也从座位上起来,径直走到盘雪身边,将她扶了起来,看见她眼角的泪,顿了一会儿,斜了一眼温迟迟,“帕子。”

温迟迟闻言,立即将帕子递到了宋也手中,宋也拿着往她眼角压,只卷了两下,便停了下来,柔声道:“行了,不必哭了。”说罢,便揽着盘雪往门外去。

温迟迟收回手,见着宋也与盘雪往外头去,心中也只是淡淡的,没什么波澜。

她朝外头走去,只见晴雪与晴雨立即迎了上来,“公子正要此时出发呢。”

“现在?”温迟迟看了一下天色,“此时天还没亮呢,便要走吗?”

晴雪点头道:“是呀,不久便要过年了,公子能赶回京城参加宫宴与家宴呢。说起来本打算夜里就走的,但公子疼姨娘,所以咱们就候到了现在。”

温迟迟知晓将才宴请官员规矩高,关卡把控的严,她二人没能进楼里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错开可眼睛,心想他对她哪里算得上什么疼,她于他而言不过是纵情发泄的工具罢了。只面上不显,她淡笑道:“行了,既然如此咱们便走吧,别耽误了时间。”

“对了,可有看到秋香?”温迟迟步子顿了下来,看向晴雨晴雪。

晴雨正要摇头说没看见,就见着秋香咚咚地跑到了楼上,“姨娘,我在这儿呢。”

“干什么去了,这般匆忙?”晴雨忙拦住了她,给她顺气,但也只是随口问问,没想真打探她去做了什么,于是又道,“到了京中可万不能此番咋呼毛躁,须得小心谨慎一些,不说规矩了,你冲撞了姨娘,公子岂会轻易饶过你?”

说罢,晴雨便想起来,那日温姨娘生病,她与晴雪照顾不利,还被公子罚跪在庭中跪了两个时辰呢。

大冬天的,地上凉气又大,两个时辰的跪罚不光令她腿疼,还让她腿寒意阵阵,那滋味至今她都觉得毛骨悚然。

“我知道啦,姐姐。”秋香甜甜地同晴雨晴雪道了谢,“我将才过来的时候,见着公子似是在前头寻你们呢。”

见着晴雨晴雪往前头去了,秋香这才到温迟迟身边,瞧见身边没人,这才将一个小小的荷包放在温迟迟手中。

“姑娘,我本想在庙里待一夜再回来的,但见着你传给我的信,便立即赶了回来。不过您放心,我在山上替何濯何公子祈过福了。还求了根签,是上上签呢。”秋香微微喘息,歇了一会儿。

温迟迟心中安定了下来,她那日梦见阿濯在战场上的那般模样,心中着实不安,才寻了个时间唤秋香上山祈福,如今听了这话,才稍稍心安。

“那这是什么呢?”温迟迟打量秋香将才塞到她手上的香囊,笑着问她。

秋香里忙道:“哦对,只不过寺庙中的有个僧人同我说,何公子近日隐隐有血光之灾的迹象,不过您放心,只要心诚之人挂着这平安符七七四十九天,便可消灾避难,化灾为福。那僧人还说何公子是极其富贵的命格呢。”

“何公子是姨娘的表哥吗?怪不得您姓温,何公子姓何。”秋香一脸单纯之色。

温迟迟不想骗着她,但总觉得她知晓太多不好,于是便没有否认。

她摸了摸秋香的头,“好了,辛苦你了,咱们立即过去吧。”

说罢,便挽着秋香一同往酒楼外去了。只见将才她过来时与宋也同乘的一辆车停在酒楼正门口。

见着这辆马车,将才的记忆便全然涌上了脑海中,温迟迟只觉得小腹的坠痛更甚,脚下顿了顿,便转身往后面的马车去。

宋也在马车内等了一会儿,知道温迟迟自觉地去了堆放物件的马车,同下人一起坐,拧了拧眉,没说话。

此般一坐便就是一日,除却在客栈短暂地落脚用饭,其余时间皆在赶路。

宋也除却用饭之时,同盘雪说了几句话,其余时候都在看书,盘雪知晓礼数,自然也不敢同他多说什么。

宋也此时却有些看不下去了,一则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觉得碍眼。

二则今日从早膳开始,便没见着温迟迟露面了,即便是劳累,睡了上晌便罢了,此时算什么样子?她可曾将他这个夫主放在眼里?

宋也眼睛从书上挪开,挑了帘子,问长柏:“温迟迟呢?叫她来此处跪着伺候。”

长柏一怔,看向了马车内的坐着主子与雪姨娘,马车宽敞,是够容得下几个人的人,但此时怎能跪着呢,温姨娘腹痛了大半日了啊。长柏此时来此也正是为了将此事禀告给主子。

他顿了顿,“主子,温姨娘她......”

“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宋也向来不喜欢下人忤逆他,何况他自己的女人他自有决断,话语中薄怒之意非常,“若再多说一句,便不必跟着我回京城了。”

长柏感受到这马车内凝固的氛围,抿了抿嘴唇,依言退了下去。

没多久,温迟迟便由晴雪扶着到了马车内,宋也头抬也没抬,只沉声道:“跪下。”

温迟迟眉头拧了拧,眉间的阵阵薄汗刚刚才被擦干净,此时又泛起来了,小腹坠痛更甚,她依着他,跪得干脆。

宋也指腹捻了着书页翻动,吩咐道:“下去吧。”

盘雪知道这位爷话是对自己说的,心中也一早便隐隐有了揣测,此时知晓面前这位姑娘的身份时倒没有那么诧异,她也知晓此时万不能再留在这儿了,于是便立即退了下去。

听见帘子落下拍在车门上的声音,宋也这才抬起头,预备叫她起身,便见着她满头大汗,拿着书的手顿了顿。

他捏着她的下巴,见她脸色一片苍白,便是往日粉嫩的樱唇也失了血色。

宋也忍住喉头的异样,一把扶住了她,“你怎样?”

温迟迟以为他又想出了新花招折磨自己,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却被他的双手紧紧箍住,她抬眼看他,小声地说:“我没事......”

“都这般模样了还说自己没事,你的嘴巴怎么这么硬?”他一双眼睛里面的薄怒藏也藏不住,死死地盯着她,呵斥道,“你若是肯低下头,我也不至于.......”

温迟迟惨淡地笑了笑:“若我肯低头,郎君便可以放过我吗?”

宋也冷笑道:“你就做梦吧。”

温迟迟了然,忍着痛,气若游丝地道:“若是结局都一样,我低不低头......又有何分别?”

“你......”宋也气得咬牙,眼睛一阖,冷冷吐出两个字,“闭嘴。”

温迟迟当真不再说话,将胳膊从宋也手中收了回来,跪在地上,缩成一团。

宋也手上一空,心中更加恼火,连连冷笑,索性收回了自己的手,“你就给我作吧,我倒要看看你一身骨头能硬到什么时候。”说罢,便继续看书。

好半天没看得下去一个字,宋也将书阖上,随意丢在一边。

半晌,宋也自嘲地笑了笑。

罢了,他认。

他的心确实没有温迟迟硬。

“知道我为什么罚你?因你一整日不出现在夫主面前,这便是失责,”他看着温迟迟,眼中神色晦暗不明,他心知若要让温迟迟为自己辩解、找台阶下,大概也不可能了,他便自己将理由找好了。

他淡淡道:“不过你腹痛,情有可原,这次便罢了,不跪了。”

温迟迟见着他这样对待她,又装作好人的模样,心中当真觉得恶心至极。

此时她是不是应该跪在地上因他的宽宥涕泪四流,对他的仁善感恩戴德?

她正要摇头拒绝,宋也便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抱在了怀中,死死地箍住她,不给她半点挣扎的机会。

宋也顿了一会儿,拿帕子将她额间的冷汗尽数擦过去,问她:“腹痛?”

见着她不回话,他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便覆在她的小腹上,轻柔地替她揉着,“只此一次。”

温迟迟拧了拧眉头,觉得有些别扭,“郎君您矜贵,其实也不必如此的。”

宋也扫了一眼她的小腹,皱眉道:“以后还得生孩子,你小日就疼成这样了,还怎么生?”

温迟迟忍了忍,“我还没想过此事。”

是没想过此事,怕是连跟他的孩子也不想有。

“是么。”宋也冷笑,“你现在是生不得。但不久后我的正头夫人便要进门了,最多二三年我便会有嫡子。届时你也该考虑此事了吧?”

“有个孩子你下半辈子生活也会好过些。”宋也一半陈述,一半威胁。

温迟迟盯着他高挺的鼻梁看,突然问:“若是孩子......是个女孩儿呢?”

宋也手上继续给她揉着,看着她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个粉雕玉琢的女儿长得像她那也挺好的。

他目光柔和了下来,“那也不错。”

温迟迟闭上了眼睛,不再回话,宋也略等了一会儿,见她呼吸清浅,又见着她挺翘的鼻尖翕动。他不得不承认,这番模样确实是惹人怜爱的,更何况她尚在病中,更显得脆弱。

他端详了会儿,正想拿帕子给她擦拭额头,唇便不由自主地贴到了她的眼睫上,他点了两下,却吻到了一片湿润。

咸而苦涩的味觉在他舌尖绽开。

宋也喉头微动,怔了一会儿,才发觉是她眼角的泪水。

又哭了?

怎么?

她就这么厌恶他,厌恶到连孩子都不想有?

纵然脸色不好看,念在她尚在病中,他也只是道:“不许哭了,孩子的事再说。”

说罢,便拍了拍她,阖上眼睛,半靠在车壁上养神。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也更加坚决。

威胁也威胁了,警告也警告了,刺激也刺激了,她还是这样的态度,他又能如何?除了生个孩子绑住她,还能怎样?

温迟迟睁开眼睛,柔声道:“若是孩子像我一样呢?”

宋也:“像你一般貌美也没什么不好的。”

温迟迟:“可若是像我一样的遭遇呢?”

宋也:“不会,你我的孩子,我自护得住。”

宋也本想捏捏她腰侧,却骤然睁开了眼睛。

恰好对上她一双讥讽的眸子。

他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并非是家遇不幸,穷途末路之事,而是说遇到像他一般的人。

笑意凝固在嘴边,他愤然抽离自己落在她身上的眸子。

平息了怒气好半晌,才叩了叩车窗,“今夜就再此处找一家客栈落脚。”

他又扫了一眼温迟迟,冷声道:“叫盘雪在房内候着吧,既然收了她,那便今日开脸。”

·

宋也吩咐完没多久,温迟迟心中安定了下来。

他的大掌温热,按在她小腹上力道将将好,她身子没那般不适了,加之劳累了近乎一天一夜就没阖上眼睛过,此时安稳了下来,便在他怀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握着她的腰紧了又紧,手上不住地给她揉肚子,便没停过。

宋也连番受了她好几回气,此时面对自己的恼怒倒也坦然了,似是身体机能知道自动将这些怒火屏蔽在身体之外,以防着他被气死。

他此时心境坦然,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机械地给她揉肚子。

又抓着她的手,看了半晌烫伤的痕迹,眉头拧的更深了。

长柏在就近的客栈安排了几间厢房,宋也抱着温迟迟在车内坐了一会儿,便唤晴雨晴雪将温迟迟抱到了厢房中。

又略微坐了一会儿,这才从马车上下来,往另一间厢房中去。

宋也甫一进入厢房,便见着桌上摆了好一桌菜,盘雪坐在桌子旁安静地等着他。

见着宋也推门而入,她立即站了起来,朝他福了福,娇羞道:“爷~”

宋也略微颔首,脱了大氅便往一旁的衣架去,将要将大氅随手挂上去,只见一双手便摸上了他的腰封。

宋也不悦,将盘雪的手拨下,淡淡道:“先用饭吧。”

说罢,便径直往桌前去了,盘雪跟在他身后,给他递筷子,伺候他用膳,他扫了盘雪一眼,想起温迟迟便从未如此尽过一个妾室的本分,便拧了拧眉,“你也坐下吃吧。”

盘雪依言坐了下来,吃饭极为规矩,吃相文雅,也不会随意说话,令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符合他对女人的期待,但他始终觉得差些意思。

吃完后,宋也便径直去了净室。

纵然他再不怎么感兴趣,他今夜也会纳了盘雪,不为旁的,就因他近日都感到自己对温迟迟的异样。

他不否认,他是对温迟迟有几分在乎,所以他数次恼火,都没舍得对她对一根手指。也为着他只有这一个女人,所以才会对待她那般纵容,倘若他的精力分散些呢?

她还会恃宠而骄,使小性子,不知好歹么。

同样地,他也不会容许一个女子,特别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商户女这般扰乱他的心志,否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左右都破了规矩,在娶正妻前纳了妾,多几个少几个又何妨。

他自净房中出去时,便见着盘雪换了一身轻薄襦裙,身下的起伏与沟壑都能敲得一清二楚,她脸上点了妆,见着他更是娇羞。

宋也往榻上去,吩咐道:“熄灯,安置。”

盘雪依言将灯熄了,局促地在榻边站了一会儿,看着黑暗中的人依旧不动如山地枕着手臂躺着,没有半分主动的意思,愣了愣,便开始褪身上的衣裳。

宋也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仅半点欲./念也无,心中反而升腾起一种古怪之色。

他默了半晌,“穿上吧,不必脱了。”

盘雪脸上一阵羞红,将衣裳穿了一般,脚一失重,便被人带进了怀中。

宋也盯着她,目光沉沉,半晌后才往她裙底下去,将抚上她的腰身,手一顿,骤然想起了温迟迟腰上有一粒红痣。

其实她的腰很细,便是侧躺的时候都没有一丝赘肉,即便如此,掐下去依旧软软的,像能挤出水。

每每他对着她的腰使坏,她都泪眼汪汪地抱着他的手臂求饶,但他从未放过她。

想到这,他便松开了盘雪,从榻上起来,下榻,将衣裳披到了身上,神色淡淡,“今日舟车劳顿了一日,早日歇着吧。”

盘雪眼中盈满了泪水,都到了这一步了,为何他就是不肯呢?

宋也正准备开门出去,便听见了极为细碎的脚步声,他耳力极好,听得出来那脚步声是压抑着的,当下面色便沉了下来。

他扫视了旁边一周,见着一旁放置着铜盆与帕子,便将帕子挑到了手里,撕成两半,一半递给盘雪,“捂上鼻子。”

盘雪接着依着他的话做,宋也屏住呼吸,等了片刻,便蓦然自内掀开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开来人面上的面罩,将剩下的半截帕子一气呵成塞进他嘴中,以防着他发出声音。

紧接着,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令他直直地跪了下去,而后才将他击昏。

宋也扫了一眼地上躺着那黑衣人的衣着装扮与洒落了一地的迷药,心中隐约有了猜测。他在三路大动干戈,划分新势力,怎会有人甘心呢?付家自然也巴不得他在杭州再也回不来便是最好的。

他一边给他绑手,一边唤长柏过来,“压下去好生拷问,再着人护好盘雪姑娘。”

说罢,便立即离开了此处,往温迟迟所在的厢房走去。将走到转角处,便见着晴雨跑了过来。

一种隐隐的不安之感刚从他心头升腾起来,便见着晴雨慌张地说:“公子,不好了,温姨娘不见了!”

宋也瞬间目眦欲裂,“你说什么?”

晴雨急急地道:“温姨娘不见了!”

他快步往她那间厢房走过去,沉声问:“怎么回事!”

晴雨也着急的不行,此时见到了公子才回过了六神,她连忙将自己所知道都说了出来,“今日守夜的是秋香姑娘。奴婢今日伺候完姨娘用药便与晴雪守在了次间,夜里姨娘要水喝,秋香出去给姨娘叫水,没多久,便传来了她的尖叫之声。”

“奴婢听见这话,便立即跑了出去,可哪里还有什么人啊,奴婢唤晴雪去通知守卫,又扶了姨娘去了厢房内,奴婢刚给姨娘找件袄子穿上御寒的功夫,转瞬间姨娘便不见了。”晴雨急得快要哭了出来。

宋也疾步往楼下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飞驰地跟上的晴雨问题。

“多久了?”

“将才发生的事,奴婢不敢耽搁,立即来寻您了。”

“为何秋香出事时不来寻我?”

“奴婢不敢扰您的事。”

......

连着拣着两个最没有信息点的问题问,他此时脚步不光乱了,心更乱了。

“秋香的声音是不是大概在此处传过来的?”

“听着声音,应当是。”

宋也颔首,大步流星地朝外头走过去,心中便有了揣测。唤了长柏过来,“备马!”

他落于马上,沉声吩咐随他南下的皇城司亲信,“戒严城门关卡,全城搜捕,仔细盘查。”

说罢,便抽了马鞭往城郊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说:

【注】:出自邓云霄《夏至日翊文携两小娃过镜园赏荔酌在藻轩得十四盐》

ps:有宝宝说没看懂后半部分,我尝试添加了一些细节,大家看看030

然后非常感谢大家的反馈,作者确实笔力还不够,有的细节没刻画清楚,多谢大家包涵,以后我也会更加努力嗒!感谢陪伴(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