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轻骑逐
听了陈荨的话, 温迟迟压根不敢细想,转身往门口走,快的跟脚下生风了一般, 一溜烟到了外头, 登上马车便往客栈中去。
捱了一路,真正踏进客栈往下走之时,逼着自己步子放缓些,才觉得脚落在了实地上。
由人领着往楼上去,到房间之时,便见着郎中往外头走了出去,温迟迟稍稍回头瞧了眼。
只见带血的纱布拿在郎中手中, 殷红的血迹晃的她眼睛疼。
陈荨赶过来的时候,看见温迟迟站在门口, 也不往里头去,还是上来拢了拢她的肩,“瞧着吓人, 想来应当没有多大事, 进去瞧瞧吧。”
说着,便要替温迟迟推开她面前的门。
还未推开, 便听见里头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 继而便是男子隐隐的笑声,“一会儿见着了阿娘便不许这样了, 见到阿娘要说什么话, 知道了吗?”
“知道啦, 阿爹。但是阿娘会不会不高兴呀......”
陈荨身边的丫鬟面面相觑, 还没反应过来说些什么, 便听见咣当一声, 门被猛地一下推开,撞到了墙上。
宋也正与怀柔说着话,听见巨响,愣了下,便见着温迟迟冷着脸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宋也蹙了蹙眉,拍拍怀柔道:“你去抱抱阿娘。”
怀柔揣度着阿娘浑身上下藏也藏不住的愠怒之意,缩了缩脖子,还是小跑到温迟迟身边,拉了拉温迟迟的手,“阿娘。”
温迟迟由着怀柔拉着,没有说话。
怀柔便以为阿娘是生阿爹的气了,也将宋也教她宽慰温迟迟的话抛在了脑后,稍显不安地道:“阿娘,你莫要生阿爹的气,是阿柔自己撞的,而且一点都不疼,而且阿爹......”
温迟迟听见怀柔的话,心内五味杂陈,又是心疼又是难过。
她蹲下身,只见她小小的脑袋上缠了一圈纱布,心内清楚其实是纱布挡着瞧不出来罢了。
但怎么可能不疼?郎中将才拿出去的纱布,沾的满是殷红血迹,淌了那么多血......
没将她看好便罢了,宋也还叫她说什么话来诓骗她?
温迟迟心内很不是滋味。
她蹲下身,将怀柔拢在怀里,低声问:“还疼不疼?”
怀柔连忙摇摇头,却被温迟迟对她又是亲又是抱弄懵了,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只一个劲地拱在温迟迟怀里。
抱了怀柔一会儿,见着纱布没有渗血的痕迹,温迟迟轻轻揭开了纱布一角,瞧了一眼,重又裹了上去。
“阿娘就是瞧瞧你伤的怎么样,你先跟舅母回去吧?阿娘先跟阿爹说会儿话,就回来看你。”见怀柔乖巧地点点头,温迟迟将怀柔递给陈荨抱着,“阿嫂,劳烦你了。”
直到看见陈荨抱着怀柔下去,温迟迟才将门带上。
饶是心里再清楚不过宋也秉性如此,她没有因他心肝郁结的道理,见着他利用这么小的孩子,将孩子教的满嘴没有一句实诚话便忍不住恼怒。
“一见着我就拉着张脸,我现在又没亲你,”宋也从榻上下来,趿了双鞋子,走到桌前,给温迟迟斟了茶,指了指一旁的凳子道,“坐吧。”
温迟迟没应。
良久后,宋也叹了口气,微凉的手指轻轻搭在温迟迟手上,拉她坐下,贫嘴道:“生气打我骂我也行啊,不勉强忍着不还手就是了,你憋着难不难受?”
“难不成,”宋也抬眼看温迟迟,“你见我这么虚弱,舍不得打我?”
温迟迟甩开宋也的手,反复蹭着手上被宋也碰过的地方,冷眼看他,“你觉得我会吗?”
见宋也抬起漆黑眸子盯她,温迟迟也不想扯旁的,开门见山道:“我今日来也不想同你谈别的,只与怀柔有关,她年纪小,不辨是非,你作为她的父亲,就应当以身作则好好教她。”
“我说笑的罢了,”宋也轻轻地笑了声,故作轻松地道,“我病的都快要死了,你都不肯来看我一眼,我会那么蠢还觉得你舍不得我呢?倒是我,闭眼之前想到你,就舍不得死了,鬼门关走一遭,硬生生挺过来了。”
宋也在答她上一句话。
温迟迟眉头深深地蹙起,“她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敬重你,孝顺你,可你也不能将她教坏了,小小年纪便撒谎,以后还怎么改?有什么意思?”
“没意思。”宋也垂下眼帘,“你又不在意我。”
各说各话,废了一番口舌之力,结果对方油盐不进,插科打诨,压根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宋大人。”温迟迟对他彻底失去了耐心,也没再留情面,只沉声道,“怀柔伤的压根不重,你这么骗我有什么意思?”
“我骗你?我骗你什么?”宋也兀自坐了下来,面上莫名。
“你骗我还不够吗?”温迟迟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你要骗我,那便是你人品败坏,即便是被你骗着了,我也无话可说。但是你怎么能让怀柔跟你一起撒谎骗人,你想她日后也跟你一样吗?”
“我怎样?”宋也收起面上的笑,掀眼看她。
见温迟迟不答,宋也扣住她一对细腻的腕子,逼得她抬头回她。
温迟迟甩也甩不开,急得破口道:“你卑鄙又无耻!”
宋也将她的双手扣在怀里,凑近她,“真正卑鄙无耻的人不是我这样的。”
盯着温迟迟娇艳欲滴的红唇看了半晌,终还是没忍住,啃了上去,只轻轻叼了一口,想起那夜她那么厌恶他亲她,还是放开她,不自然地道:“......是,我是有些无耻,但我在改了。至于你说的,我骗过你,但我只是想见你一眼罢了,我也没教怀柔。”
温迟迟即刻掏出帕子,往唇侧擦,边冷笑道:“你能改?我同你说的话,哪次不是说好了,你又临时变卦?扔簪子那夜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如今又在做什么?”
“怀柔的猫当真丢了?你让我阿嫂告诉我怀柔伤的严重,将我骗到这里来,怕事情败露,所以又让我看见郎中手中的血纱布?这一桩桩不是你做的好事么!”
宋也重重地咳嗽了两声,缓了会儿,否认道:“我没有。纱布上的血是我吐的,你阿嫂也是看见那上头的血,吓得以为是怀柔撞了头流的......”
“说的当真好,”温迟迟冷笑道,“若不是我在门口听见你与怀柔串通好,便要傻傻地相信你了。”
宋也抬眼看她,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为什么不相信我?生病是真的,我病的都要死过去了,你究竟知不知道?”
“宋也!”温迟迟不想听他剖白心思,“我不在意这个,我的意思是,怀柔......”
“一天到晚都是孩子,那我呢?”宋也问,“那我呢,温迟迟?”
“我错了,行不行?你就能不能回头哄哄我......哪怕是说句人情话敷衍我也行……”宋也越说声音越低,说到最后连自己都笑了,“可是你连装都不肯装。”
温迟迟眼睛落在宋也惨白的脸上,又落在他宽大的衣裳上,脑中蓦然想句话:
骨瘦形销,茕茕独立。
宋也又道:“我承认你阿嫂要去寻你的时候,我没同她说清楚,是藏了几分心思的。但那血是我吐的,你若不相信,我也可以现在咳出来给你看。”
“不重要,”温迟迟转身,背着他,便往外走过去,临踏出门前,道,“身子还是好好将养,怀柔不能没有父亲。”说完,带上门,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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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迟迟回到院子的时候,怀柔还坐在一旁玩竹蜻蜓,见到温迟迟,立即将手上的小玩意丢到一边,上前抱住了温迟迟。
温迟迟笑了笑,带着她下去沐浴的时候,问道:“见你今日从阿爹那儿离开时欲言又止的模样,你有什么想跟阿娘说啊?”
怀柔乖巧地钻到了水里,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一点都不痛的,是真的不痛,阿娘不要担心我。”
“真的?”温迟迟问。
怀柔点了点头,“我怕阿娘生气,更加不喜欢阿爹。阿娘,是我自己非要给阿爹喂药,才摔下来的,阿爹为了接我,手上还划了好长一道口子呢。”
“好,阿娘知道了。”温迟迟垂下眼帘,“明天还去看他吗?”
“可以吗?”
“可以。”
“去!”怀柔笑的眼睛弯弯,“那我白天陪阿爹,晚上陪阿娘。”
温迟迟也只将怀柔往宋也那儿送了两日,便见不着宋也的人影了,听说最近宿州又出了事端,宋也又开始忙公务去了。
近日陈荨也在筹划着送温迟迟母女跟宝儿离开,她叹道:“宿州不太平了,瘟疫那是要死人的,你便带着两个孩子先去金陵避避风头,等风波过去了再回来也好。”
温迟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阿嫂,不如你带两个孩子先去吧,城内的生意我可以接应的......”
“你能什么啊你?你也就打点过几个布桩,别的过于庞杂费劲,你又不曾学过,哪儿能独当一面,”陈荨瞥了眼在一旁玩的怀柔,“就你那个女儿那么娇弱,我哪儿能带的惯呀?”
温迟迟彻底不说话了,走到一边陪孩子玩。
到了夜深人静,哄孩子睡下后,温迟迟才问调安神香的盘雪,“当初给你给你看病的陈大夫如今能请下山来一趟吗?”
“我可以去山上请他,”盘雪道,“但毕竟已经年纪大了,还是归隐之人,未必肯入世,当初肯勉强同意帮我治病,还不是看在令尊与他相故的份上吗?”
“你且去试试吧,”温迟迟叹了口气,“下午下人来禀,女学里头出问题了,我暂且也不准备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