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花芽感觉自己麻了。

她呐呐道:“.顾听澜同志?”

“看来你记住我了。”顾听澜像是没发现花芽脸上的尴尬, 冲着花芽露出完美的八颗牙。

在太阳山上的惊鸿一瞥,宛如仙子落入人间的美丽姑娘,真的出现在他眼前并且叫出他的名字。

“你、你怎么来了?”花芽不知道顾听澜回来, 要不然也不会闹笑话。自顾自地把对方说成是自己的对象, 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花芽的脸越来越红, 顾听澜见状笑了一下,把鸡蛋再次往前面递了递说:“先吃了再说。”

他脱掉军外套也就把军帽摘了下来, 整张颇有气势与压迫感的脸,露了出来。

花芽感觉军外套上冷峻凌人的气息,似乎变得不那么难以让她接受了。

平时冷戾的眉眼此刻噙着笑意,孤傲的薄唇微微勾着, 极力地想让面前的花芽接受他的好意。

花芽缓缓接住鸡蛋,见顾听澜还在看她。她犹豫地啃了一小口鸡蛋,漆黑深邃的眸子再次露出温柔的光。

蜷缩在角落里,披头散发如难民,不, 是真难民的花芽, 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她两天没有洗脸, 整个人灰头土脸。为了晾干头发干脆披头散发,连个麻花辫都没绑, 神似梅超风。

外面的海风再次卷起, 顾听澜低声说:“身上还冷不冷?”

由男神经再次转化成男神的顾听澜,声音轻轻落在花芽的心上, 敲击的心脏咚咚咚乱跳。

脸好看, 声音也好听。

比话筒里的声音好听一百倍!

花芽完全忘记之前在心里的吐槽, 怎么看顾听澜怎么觉得是个完美无瑕的男人。

还、还这么帅。

“心里想什么呢?”顾听澜说话慢悠悠地,调子往上轻扬, 一副看透了的模样。

花芽一震,说:“没,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顾听澜笑了一下,一副你想什么我都懂的表情,十分欠打。

屋子里的东西已经分发完,旁边的人一个个探头往这边打量他们。

毕竟顾听澜的闪亮登场着实震撼人心。他的出现就像是飘摇的孤岛上,骤然有了定海神针。

王梨花的男娃娃看着鸡蛋咽了咽口水,顾听澜把另外一颗鸡蛋举在他面前晃了晃,动作跟逗花芽时一模一样。

“哎呀,别逗娃娃了。”王梨花打趣儿道:“你大老远给她带的,都给她吃了吧。”

“你吃不吃,不吃就给——”

顾听澜乖巧地把鸡蛋举在花芽面前,刚晃了一下,被花芽夺了下来递给旁边的男娃娃。

真是逗人上瘾。

屋子里不少人看着他们这边,毕竟顾听澜天之骄子的一个人,无论走在哪里备受瞩目。加之他面前的花芽太过貌美,岛上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啧啧。”不知谁文绉绉地说了一句。

王梨花谢了花芽,八卦地问顾听澜:“她说她来找对象的,是不是就你啊?”

没等顾听澜回答,后面来了位中年男人,打断王梨花的话。

他手里牵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指着鸡蛋说:“为什么他们有鸡蛋,我的娃娃没有?你们当兵的就要一视同仁,我们也要鸡蛋。不能看人家闺女漂亮,就多给鸡蛋!”

其他人没他的胆子大,毕竟顾听澜刚一进门就飞了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听他这样说,只偷偷地往这边看。

顾听澜不但没急,蹲在花芽面前反而笑了下。

“我给我对象带的鸡蛋,跟你有关系?”

吵着要鸡蛋的中年男子顿时哑口无言,指着顾听澜说:“你、你公私不分.大家都被困在这里.”

顾听澜不想跟他纠缠,大手在花芽头上揉了一下,站起身,足足高了中年男人一个头,他居高临下地说:“我就说一遍,记住了。这是我对象,我休假时间过来接对象,顺便帮助一下老百姓,有问题?”

说着他环顾四周,军痞气息浓厚地又问了一遍:“老百姓不需要我帮?”

“需要需要!”

“别听他扯,我们的干粮和水都是你给的,哪里还好意思要你对象的鸡蛋吃。”

“谢谢你啊,军人同志!回头我们就给031写感谢信!”

花芽:“.”莫名有些痞气呢。

王梨花用胳膊肘怼了她一下说:“你男人真硬气,特有气概。对付这种人,就得这样,不然事事听他们的,准上房揭瓦,把当兵的使唤来使唤去。”

花芽抿着唇,一时没反驳“你男人”这三个字。

心中小鹿跳的厉害,她愣愣地昂着头看着男人,直到顾听澜稳住其他人,重新蹲在她面前,并且从兜里掏出一盒午餐肉罐头。

轻轻撬开罐头,里面的红肉带着扑面而来的肉香味。

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仅用压缩饼干抚平胃部饥饿的人们被惊呆了。

无耻啊,这就是无耻!

其他人敢怒不敢言,不敢瞪顾听澜,只能偷偷用眼神睨着花芽。

顾听澜翘着唇角把午餐肉往花芽面前晃了晃,动作更像是逗小猫。

花芽:“.”

其实他是个好人.好人吧.

顾听澜才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他提前完成排险任务,间接救了七十多号人,遇到灾难天,归途中带兵登上暗礁岛上,帮助了近百位滞留的老百姓。

这样的前提条件下,给对象吃盒午餐肉有罪吗?

论谁谁都得说一声:赶紧大口炫!

王梨花一边拍着男娃娃睡觉,一边偷偷的打量他们俩,忍不住乐了。小年轻搞对象就是有滋味,甜丝丝的。

花芽吃了两口午餐肉罐头,把罐头往顾听澜面前推了推。

“吃饱了?”

“嗯。”花芽小声说,其实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想让顾听澜也吃点。

顾听澜也不蹲着了,靠着掉墙皮的角落坐下,接过罐头把剩下的三两口吃完。花芽脑子轰隆一下晕了,他、他用的是她刚用过的叉子。

顾听澜装作没看到小姑娘脸上的羞臊,掩住眼眸里的笑意。

到了晚上,又是一场狂风骤雨。

隔壁屋子没有窗户,雨水倒灌。

隔壁屋子里的男人们不得不再次聚在这边,与妇女儿童们挤在一起。

空间瞬间变得狭小拥挤。

似乎感觉到有不少视线落在花芽身上打量,顾听澜脸越来越黑。

“婶子,咱们能换个地方吗?”顾听澜跟王梨花商量。

王梨花在哪都行,就见顾听澜把花芽的东西堆在角落。把防水布铺在地上,隔绝出一个半米的空间,把花芽宝贝似的挡在里面。

之后,顾听澜站起身,眼神凌厉的扫视一圈。不规矩的视线顿时少了。

他带过来的战士见了,小跑过来,随后按照上级指示,找到目光不规矩的男人,站在对方面前死瞪着。

王梨花要笑不活了,小年轻搞对象她太爱看了。

当然,她要是知道这位是被她谣言最爱大方脸的某团长后,她的脸色应该也很好看。

“你俩长得真好看,要是生了娃娃,指定比岛上的娃娃都俊俏。”王梨花笑呵呵地说。自己没发觉大大的拉动了他们双方间的进度。

顾听澜往花芽那边丢了个眼神,试探着低声说:“我对象.还小,再等两年。”

花芽小脸通红,但没有否认顾听澜的说法。只是扭过头往墙角看,露出红红的耳朵和脖颈。整个人粉嘟嘟的,娇嫩的能拧出水。

顾听澜心头一热,又说:“我对象脸皮薄,婶子多关照。”

王梨花压低声音说:“刚搞对象就是这样,多亲亲小嘴以后就不容易害羞啦,以后还得一被窝睡觉呢。”

饶是顾听澜没脸没皮,也架不住婶子这张百无禁忌的嘴。

他遮住勾起的唇角,咳了一声,发觉小姑娘整个人都红透了。

他觉得这是个好机会。部队里单身军官那么多,小姑娘一去就得被群狼环绕,他必须把名分早早的定下来。反正他来之前就跟林八一表态,他这边一点问题没有,就看花芽同志的意思。

花芽垂着头,用手抠着防水布上的破洞,破洞被她越抠越大。

顾听澜不想让气氛僵着,他谨记“兵贵神速”“夜长梦多”,当机立断起身离开。

花芽望着他的背影不知所措,这人又闹哪出啊。

突然一杯冒着热气的热水出现在她面前,她昂着头,看到满目星光的顾听澜。

顾听澜话里有话的问:“我给我对象喝.你喝不喝?”

言外之意,你喝了这杯热水就真是我对象了。

不再是嘴上胡闹,是来真的。

顾听澜知道这样太焦急了,可他恨不得早点跟花芽定下,这么好个姑娘,就怕撒手没啊。他要争分夺秒,刻不容缓。

花芽伸手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温暖她的心窝。

顾听澜的眼眸骤然紧缩,放在膝盖上的手捏成拳。

他紧张的看着花芽。

花芽久久没有动作,顾听澜浑身绷着劲,动了动喉结暗暗催促:“.不喝?”

花芽身上的血液仿佛停止了,脑袋很空。

接触杯子的指尖麻酥酥的,顺着血液爬遍全身。她不是没明白顾听澜的意思,她正要有动作就听顾听澜“噗”乐了,伸手想要拿回杯子,眼底难掩失落。

“算了,咱们慢慢——”

花芽猛地握住杯子,说:“太烫!”

她不是不想喝,是水太烫!

顾听澜怔愣的表情过后,收回手,试探着轻声说:“那你吹吹。”

花芽脑子一片空白,听他的话“呼呼”吹了两下,嘴唇在顾听澜殷勤的眼神下嘬了一小口滚烫的热水。

“喝了?”

花芽小声说:“喝了。”

顾听澜又乐了,伸手拿回杯子,大手往花芽脑袋上使劲揉了揉说:“这一天,被你整的提心吊胆。唉,开心。有媳妇了,我。”

估摸冲击太大,顾听澜身上绷的劲儿散开了,努力做出游刃有余的状态。可惜脑子这一块宕机还没恢复,对着其他人,麻利输出的嘴皮子此刻显得颠来倒去。

他故作自然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花芽没来得及阻止,就见他咕嘟一声后咬着舌尖倒吸气。之后转过身跟边上的人说:“让你倒热水,不是开水!”

花芽捂着嘴也乐了,弯着眸子小声的笑。

顾听澜看她幸灾乐祸,又好气又好笑。

难怪她一开始没喝,差点闹乌龙。

他伸出小拇指,让花芽伸手拉钩:“咱俩这事就算定下来了,天塌下来.你都得是我媳妇。”

花芽脸颊粉扑扑的,伸出小拇指跟他拉钩:“嗯。”

顾听澜又竖起大拇指:“盖章?”

花芽感受到旁边王梨花炯炯有神的目光,手上的动作缓了一下,顾听澜等不及飞速勾起她的大拇指一盖,随后故作镇定地说:“成了,懂吗?”

“.嗯。”花芽低声说。

在花芽心里就是两人正式开始谈恋爱了,她有对象了。

顾听澜又说了一遍:“咱俩这是成了。”

在顾听澜心里就是回头到了部队就得去打结婚报告,他马上要娶媳妇了。

花芽懵懂地点点头,丝毫没发觉她跟男人的进度不一致,三言两语就将自己卖了。

顾听澜如同吃了一记定心丸,唇角一直勾着放不下来。他缓过劲儿,浑身放松地蹲在花芽面前,撩拨说:“你刚才怎么吹的热水,再‘呼呼’给我看看。”

花芽不,她扭过头不看他。

实际上男人的俊脸一靠近,她就忍不住脸红。

顾听澜性子野,对花芽宝贝的恨不得藏起来,一有时间就过来逗拨花芽。整的花芽又羞又恼。

“害羞啦?”顾听澜明知故问。

他还算有点眼力见,总是在花芽臊的快要爆炸的前一秒收手。完事,继续用小羽毛在花芽的心尖上瘙痒。

夜间。

顾听澜不知从哪里弄来玻璃瓶,灌上开水让花芽抱着。他肩挨着花芽的肩,帮她挡住缝隙吹来的风。

花芽头两晚睡得又冷又潮,今天晚上被顾听澜一闹腾,半躺在行李上,沉沉的睡了个好觉。

等她醒过来,身上披着顾听澜的军外套,恍惚间有种被拥抱的错觉。怀里的玻璃瓶又被他续上热水,鼻息间是外套上的清凌气息,浑身上下暖呼呼的。

原来有对象这么好啊。

王梨花见她醒过来了,感叹道:“还是对象来了好,前几天见你没怎么睡,难得你能睡个好觉。要我说,你对象是个有眼光的,你也有眼光。你俩就是天仙配,绝配。”

一睁眼就是良缘暴击,花芽搓搓脸羞涩的没说话。

“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起来不像是个疼人的,结果大半夜给你披了好几次衣服。倒是你柔柔弱弱地一个小姑娘,蹬起人来挺有力气的。”王梨花偷笑着说。

花芽脑子要爆炸了,她知道自己晚上会踢被子,没想到连人也踢。

花芽人麻了。

不经意地搓搓小拇指,拉钩盖章。

成了就是成了。

花芽腹诽道:顾听澜后悔也没辙。

王梨花见花芽嘴上不说,眼睛不断在屋子里寻找。她跟花芽说:“你对象带人去检查船了,今天天气不错,说不定咱们能离开这里。”

花芽把头发绕到前面慢慢编着辫子,从衣服兜里掏出一根红头绳。这是林娟攒钱给她买的,她一直没戴。什么狼狈摸样都被顾听澜见到了,她也想美美的面对他。

既然风雨已停,花芽走了门往外面走了走。

海鸥在半空中盘旋,嘴里发出一种类似野鸭子的叫声.

花芽的笑容凝滞了,传说中的浪漫海鸥,叫的声音还真是、真是别具一格啊。

没有风雨,潮湿气味扑面而来。

花芽披着军外套,走到平房外围,发觉不少人的目光在她身上逗留。正确的说应该是在军外套上逗留,其中不乏跟着顾听澜一起登岛的军人。

花芽侧过头往肩衔上看了眼,嗯,看不懂。但是常识她有的,手下有七八个人,应该是个班长。

班长挺好,她原来上学就是班长。她醒过来以后林向阳想让她去读书被她拒绝了,反正上辈子经过高考,不需要再浪费钱从基础学起。现在她的学历就是个初中肆业生。现在外在条件不允许继续读书,她还是找机会自学好了。

能考上一所心仪的大学是她的梦想,天知道她当初多羡慕林小燕大学生的身份。这辈子她不打算羡慕任何人,本身她的成绩就是最优秀的,肯定能考上心仪的大学。不能再傻傻的为了省钱不去读书,省来省去害的是自己。

花芽抿抿唇,双手拉紧衣服没理会好奇探寻的视线。她过来只带了一件薄棉袄,没想到这边天气如此寒冷,海面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她活动活动身体,感受到不同于家乡的自然环境。地面上有细碎的砂砾,不知是被昨夜的狂风卷来,还是他们带到岛中央的。

海鸥依旧叫着,花芽找个人少的地方竖着耳朵听了听,知晓它们发现了银鱼群。

片刻功夫,一群海鸥在带领下往同一个方向飞了过去,花芽跟着从平房前面绕到平房后面,海鸥接着一个又一个往海里扎猛子。花芽这才发现原来平房的后面就是悬崖,岛上悬崖的地势最高,不怕被涨潮的海水淹没。

怪不得靠着那边窗户的人吓得不行.花芽现在才知晓前两日的惊险。

低下头,可以看到岩石缝隙中长有藻类和两三种叫不上名字的植物。花芽用小棍拨弄了一下,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嗯,腥腥的。

溜达了一圈,回到平房前面,发现顾听澜已经回来了。他身边跟着前两日遇到的那位牛棚老大爷,老大爷激动地跟顾听澜说着什么,顾听澜的眉头皱了又皱。

抬眼见到花芽,顾听澜的表情总算好点,跟老大爷说了句什么就让士兵进屋里询问。

管理平房的工作人员似乎对老大爷爱答不理的,顾听澜走了以后,那人板着脸跟老大爷说:“这里不是你能上来的地方,就在牛棚里等着。我看你年纪大有特殊情况放你一马,下次就不这么好说话了。”

“老太婆又拉又吐一晚上,有进气没出气了啊。求求你,做个好事,让人过去给她瞧瞧病吧。”老大爷苦苦哀求着,他面前的工作人员年纪不大,也才二十七八。

对方犹豫着往平房尽头的医务室看了眼,身后出来一个人往他肩膀上推搡一下,说:“这俩老东西什么成分你不知道?发配到岛上守岛这么年,根本没有回去的可能,要我说早死早超生,你别沾身上晦气!”

接着年纪大的男人训斥老大爷说:“这里不是你该上来的地方,还敢跟031的人要医生要药?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什么成分?配不配被人医治?”

老大爷对这些话熟视无睹,就是一直翻来覆去求着他们,要他们请医务室的人过来帮着看看老太婆:“我这里有两块二角钱,求你们,就给我一颗药也行啊,老太婆一辈子没做过坏事,你们可怜可怜我们两个老东西吧。”

年长的男人被老大爷纠缠的不行,看到老大爷掏出钱,一把抓着钱冷笑着说:“上次我们到牛棚里你怎么说一分钱没有了?你到底哪来的钱?是偷的还是捡的?像你们这种成分的人没一个好东西,这些钱没收,你赶紧给老子滚下去,不然你老太婆不但熬不过去,你也别想好过!”

年长男人正要把钱揣到自己兜里,不料一只手伸过来死死钳住他的手腕。

“把钱还给他。”花芽冷冷地说。

年长男人叫做王野,也是犯了过错被罚到岛上守岛。暗礁岛上也就七八公里大的地方,让他天高皇帝远,无法无天了。

王野正要推搡花芽,陡然看到花芽身上披着军外套,肩膀上的两杠三星,刺痛他的狗眼。他马上笑着说:“我这是罚他的款,照理说他不应该上这边来——”

“照理是照谁的理?”花芽问。

王野噎住,讪讪地把钱往老大爷手上一拍,说:“得,钱还给你,你多感谢感谢这位女侠。等女侠走了,我看你怎么跟我嘚瑟。”

老大爷喃喃地张嘴,又闭上了。他无力的垂下胳膊,手上的钱掉在地上也没捡。

花芽蹲下来把散落的钱捡起来,远远地看到顾听澜走了过来。他皱着眉头看了眼王野,问花芽:“发生什么事?”

花芽先说:“救大娘,大娘不行了。”

顾听澜心领神会,跟她说:“医务室里没有药品,这个月补给还没到。”

花芽寻思了一下说:“我有。”

顾听澜一怔,花芽说:“老鹳草,我采的。”她不适应一口气说太长的句子,顿了顿正要开口就听顾听澜说:“别着急,慢慢说。”

花芽抿着唇看他一眼,发现顾听澜眼中的包容与温和。她平静下来,呼出一口气,缓缓地跟老大爷说:“上吐下泻,肠炎痢疾,还能消炎。”

“对对对,上吐下泻,不是肠炎就是痢疾!”老大爷眼眶骤然红了,跟花芽说:“好姑娘,大爷求求你了,就算是一面之缘,你救救大娘的命。”

花芽没出声,转头往屋里走去。

顾听澜唇角勾了勾,跟不知所措的老大爷说:“她去拿药,待会我俩跟你一起过去看大娘。”

“哎哎,你们都是好人。”老大爷哽咽地用褴褛的衣袖抹了把脸,不大会儿功夫,花芽拎着一个包出来。

顾听澜招呼人看好花芽其他行李,接过花芽的包,跟她说:“待会见了别着急。”

三天不见大娘,原本瘦弱的身子想被抽空的精气。整个人闷在潮湿的被褥里,脸色蜡黄。

老大爷进到屋里拧了把毛巾先给大娘擦了把脸,跟她说:“秀玉啊,你老伴找到人救你了,你一定要坚持住啊,就算为了咱们的孩子,也要撑住这口气。”

花芽找了个锅,顾听澜帮着生火。架起锅将晒干的老鹳草撒在里面,小火慢慢咕嘟着。顾听澜在外头又用石头垒砌一个火坑,架着瘪了一边的铝饭盒倒上水,把他带来的一小袋白米往里倒了三分之一。

老大爷名叫周争渡,在某个特殊时期没争过去,被戴帽子送到千里迢迢的暗礁岛上。老伴死活跟过来,哪怕一起过朝不保夕的苦日子,也没后悔过。

只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身体病痛开始多了,孤立无援的他们不知如何渡过后面的难关。

等到白粥煮好,顾听澜盛出来一碗端过去。

周争渡捧着缺瓷的碗,哆哆嗦嗦地用汤匙舀起半勺粥,还没喂到老伴嘴边被花芽拦下来:“我来,您取暖。”

“不用不用,老头子不冷。你是好姑娘,有你在老头子心里热乎了。”周争渡坚持自己一口口喂老伴喝粥,花芽便去继续搅着老鹳草。

“这是好药啊,太难得了。”周争渡喂完白粥,见到药汤底下的药渣,他跟花芽说:“让你破费了。”说着,从墙上抠出半块砖,里面用破布包着一块上海手表:“好姑娘,你拿着。”

花芽不要。

周争渡有些急了,说:“这边潮,表放不住。”

“你就当替大爷收着。”顾听澜在边上劝着。

花芽想起刚才遇到的事,想了想把手表妥帖地揣到兜里,跟周争渡说:“我叫花芽,去031找我。”

周争渡重复了一遍名字,顾听澜补充道:“她是我的家属,我姓顾。”

周争渡有了药,又喂了老伴吃了白粥,神色不再焦急,跟顾听澜说:“好小伙子,这么年轻就是正团级干部,前途无量。”

顾听澜知道周争渡是有一定身份的人,没想到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肩衔是正团级,普通老百姓没这个眼力,更不会被千里迢迢下放到这里。

花芽猛地回头对上顾听澜的双眸,讶异地说:“正团级是什么级别?”

顾听澜一下笑了,乐不可支地说:“是很厉害的级别。”

周争渡喂完药,帮老伴掖好被子,舒了一口气说:“就是在031,没人欺负你。”

顾听澜乐了:“大爷解释的对,就是没人能欺负你的级别。等我再冲一冲,就让你在岛上横着走。”

花芽摇摇头:“不当螃蟹。”

她反正不会欺负别人,只要不被人欺负她就好。

顾听澜伸出指尖轻轻戳了戳花芽的脑门:“你啊,不被人欺负就挺好。”

花芽捂着脑门定定地看着顾听澜,似乎觉得他能听到自己的心声。

顾听澜又想戳戳花芽的脑门被她倔强的挡住,笑道:“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花芽揉揉脸,不打算跟戳她的顾听澜说话了。

花芽离开前把剩下几天要吃的老鹳草给了周争渡,回去的路上,顾听澜跟花芽说:“估计晚上咱们就能出发,船没太大问题。”

“大哥要着急了。”花芽闷闷地说。

“放心,我会让你平平安安的见到大哥。”他改口改的很快,原来一口一个班长,现在跟着花芽叫起大哥来特别的自然。

两人散步似得往平房走去,偶尔顾听澜问花芽两句,花芽蹦出几个字。更多时候顾听澜拉着花芽指着海平面的另一边,告诉她,031在哪里,他的团又在哪里。

花芽跟顾听澜走在一起很放松,走着走着听到耳边响起口哨。

罪魁祸首笑着说:“我对象太好看了,没忍住。”

花芽板着脸说:“不可以。”

顾听澜问:“为什么?”

花芽冷着脸说:“警察同志会抓变态。”

花芽说完顾听澜没有回复,她噔噔噔踩过几节台阶,回过头看到站在原地的顾听澜闷笑着直发抖。

乐完了,顾听澜眼眸盛着满满的皮劲儿:“那我不做变态。”接着又说:“我想当流氓。”

花芽很后悔。

至少跟顾听澜拉钩的时候不应该盖章。

短短的一个小时,花芽彻底了解顾听澜喜欢撩拨她的坏心肠。

海浪卷着微风,清冷的气息弥漫在悄悄露头的花枝上,散发出甜腻的香气。刚刚确定下来关系的小情侣,在别人看来就是在打情骂俏。

他们在以暗礁筑成的岛屿上,眺望着400海里外的大禹岛,那将是他们未来一起生活的地方。

然而,他们在这边小情侣美滋谈着恋爱,大禹岛这边的林八一两口子烦不胜烦。

今年还算好的,气温降的晚。

方圆已经穿上厚棉袄,笨拙地从食堂打了四个白面大馒头回来。她找司务长定的二斤猪肉也领了回来,挎着编织篮,从家属区篮球场路过。

寒冬腊月,部队马上要冬季拉练,篮球场被家属们占据,用来晒虹豆干和土豆干。虹豆就是常说的长豆角。晒干以后用来炖肥肉,能吸收肉汤和荤油,变得饱满充满肉香,是大禹岛家家户户要储存的干菜。

土豆干就是把土豆切成半厘米厚的一片晒干。想吃的时候用水泡一泡,炒着吃口感韧性有嚼劲。

原来大家都不晒土豆片,有一位家属吃了发芽的土豆中毒,后面部队领导严令禁止过度存储新鲜土豆,为了战士的安全,要吃就吃干土豆片。

除了这些以外,还有晒茄子干、萝卜干、黄瓜干的。都是因为大禹岛冬天蔬菜供给不上,除了食堂里大白菜梆子顿顿都有外,想要吃别的菜就得费心脑筋了。

方圆赶着好不容易出来的太阳,把快干的土豆片拿出来重新晒一晒,要是干的不透,放个十天半个月就该发霉。

林八一跟她说小姑子遇到灾害天气,应该是在暗礁岛上逗留,这在这边是常事,就是耽误的时间长,太磨人。

而顾听澜这小子借着执行任务的机会,跑到暗礁岛上去接人了。方圆打心眼替还没谋面的小姑子高兴,男人就得主动会疼人,要是小姑子千里迢迢过来,对方还在岛上无动于衷,照方圆的意思也得把他们搅合黄了。

“老林媳妇儿啊,听说你们家要跟顾团长家结亲家啦,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

方圆扒拉两把土豆片,挑好的往编织筐里放,听出是谁的声音后,她笑了一下,不搭理她。

李金花扭捏着过来,她跟方圆没多熟,也就上回赶海碰到打了个招呼。她妹子李银花非逼着她过来套话,她一百个不情愿也耐不住妹子磨她。

在031她给她妹子相看好几个对象,男方都嫌李银花长得土气,没什么文化。

李金花给妹子选的都是年轻有为的军人,奈何没有一个人愿意跟李银花处对象。

这回可好,瞎猫让她撞上死耗子,得知顾大团长喜欢大方脸。这家属区里,还有比她妹子的脸更方的吗?

“我妹子前两天还说,做梦梦到从海里浮上来一个男人,跟顾团长长得一模一样呢。”她本意是想表达顾听澜与李银花天造地设,没想到说出来的挺吓唬人的。

过来打球的谢伟民大冬天穿着跨栏背心,把球扔给别的战士,以为方圆一个人收捡不过来土豆片,跑过来帮忙没想到听到这等虎狼之词。

这是浪漫邂逅还是海上浮尸啊。

他憋笑憋得不行,李金花一回头看到他扭曲的脸吓了一跳。缓过来知道他与顾听澜关系好,是顾听澜的副团长,问道:“顾团长干啥去了?”

李金花的男人是个副营长,问这话有些过了。谢伟民收起笑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这是要探听军事机密?我们老顾经常执行武装任务,走漏风声的后果是什么,你知道吗?就连你男人也只能听军令行事,你倒好,探听到家属区来了。”

方圆暗暗赞赏谢伟民一眼,谢伟民经常被老林带回家里吃饭,就跟自家的老弟一样。嫂子有难处,老弟当然帮着怼回去。

李金花被“军令”两个字吓得不敢作声,悻悻地说:“我们就拉拉家常,没别的意思。”

“哟,谢副团长好大的官威哦。”李银花在远处躲在等着她大姐的好消息,见她大姐不争气的样子,决定自己出马。

她扎着两个麻花辫,穿着暗红的棉袄,方脸上皴起红晕。她手里捏着红色伟人语录,笑着过来,打破李金花的尴尬道:“哪有你们说的那么严重,就是随口一问。”

方圆把土豆片使劲往编织篮里塞了塞,起身就要走。

李银花叫住她说:“我听说你小姑子没读几年书,我这里有字帖,从‘一二三’开始临摹,回头作为见面礼我给你们家送上门去。”

方圆一听,明白这是想要到她家堵顾听澜。也不知哪来这么厚的脸皮,还敢当着她的面说小姑子没文化。

周围已经有其他收干菜的家属看过来,方圆不想让别人觉得她不好来往,免得影响林八一的前程。她浅浅笑着地:“君子不夺人所好,我看你还用得着,你留着写吧。”

言外之意,就是你说我小姑子没文化,我给你反弹回去,你也不见得多有文化。

谢伟民直掐大腿,生怕笑出声。其他晒干菜的家属听了也都偷着乐:“这人好厚的脸皮。”

“一看就没安好心。”

“送字帖是假,想要光明正大的跟顾团长搭上线才是真吧。”

李银花的脸呈现五颜六色的黑,她听不懂方圆那句话的意思,但看周围人的表情,似乎不是好话。

“说定了,明天我到你家去。”李银花拉着她大姐离开仓皇离开,就怕方圆嘴里说出拒绝。

“那个‘君子不夺.夺什么好’是啥意思啊?”李金花转个弯,小声跟李银花说。

李银花也不懂,气吼吼地说:“夺什么夺,夺我看上的男人。”

李金花捂着她的嘴,四处张望,随后跺着脚说:“你还没出嫁,别张口男人闭口男人的。”

李银花见她大姐还不知情,恨铁不成钢地跟她大姐说:“你怎么一见方圆话都不会说了,就因为她男人官职高,你就怂了?我告诉你,顾团长的的确确是去接她小姑子了,你瞧她瞒得这么紧,就是怕被咱们抢了先机。”

“这事得豁出去办。”李金花当年要不是豁得出去,也不能嫁给现在的男人马建忠。就是趁马建忠回老家醉酒,听了李银花的话脱了衣服偷偷钻了被窝。

马建忠当时正要提干,隔壁左右老老小小顺着声音过来看热闹,都见着李金花衣衫不整地跟他一张床躺着,事已至此,真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硬生生把她给娶了,顺利从连长成为现在的副营长。周围人见了从军过来的李金花,都觉得马建忠岂止是个狠人,简直是个狼人。

“你先打听着暗礁岛的船什么时候到。”李金花跟妹妹说:“我看家属区里又多了几个嫂子打听顾团长的事,成天要跟方圆套近乎,咱们也得盯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