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叶秋莹对上沈珩惨白的笑, 猛地整个人有些眩晕。
忽然之间她像是失聪了,什么也听不见,扯着嗓子朝林浩本能地喊, 耳鸣嗡嗡作响,更不知道对方回了什么。
只见林浩扭头匆匆离开, 大概是去找人。
她嗓子眼疼得厉害, 像是有浓烈的鲜血往上涌,丝丝血腥味在喉间蔓延而开。
叶秋莹整个人已经翻下内壁的铁梯,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仅剩半米的时候, 直接跳了下去。
近两米深的水池,除了沈珩, 还漂浮着另外两具尸体,其中一个已经泡得面目全非, 另一个则是小崔。
满池的水,已被染成淡淡的血粉色, 恶臭与血腥味环绕整个水池。
叶秋莹不知道三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搏斗,但显然动了刀具。
此时的沈珩已经奄奄一息, 气若游丝。
月光下, 他微闭着眼,虚弱借着浮尸抓着梯子,倚在井壁上。
他浑身被泡得惨白, 羸弱不堪与以往天差地别,脸颊凹陷瘦了一大圈,嘴唇毫无血色, 甚至冻得有些发紫。
嗡嗡作响耳鸣的世界, 渐渐消停,耳边的声音终于回来。
她浑身颤抖着游过去抱着沈珩, 他浑身冰冷,呼吸浅薄,略微僵硬的身体,生命体征正慢慢流逝。
叶秋莹无比恐惧,一时间心痛得有些无法呼吸。
她害怕。
害怕失去他。
害怕再也看不见他。
她颤抖抚上他的脸,轻轻唤他的名字。
“沈珩,我来了。”
“我们回家了,我还得做你的新娘子。”
“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男人没有发出声音,唯有睫毛在微微颤动,似乎在回应她。
就在这时,沈珩抓着铁梯的手缓缓下滑,整个人似乎要往下沉。
叶秋莹心头一慌,突然觉得沈珩的身体变得无比的重。
她又惊又惧,拖着他的身体拼命往上游,耗尽浑身力气抓紧扶手,甚至想要将他拖上去。
无奈力气不够大,险些连自己也被拉扯沉下去。
她干脆拉着沈珩不动,等待救援。
好在林浩的速度够快,她力竭的时候,三人已经下了水池,合力将沈珩救了上去。
叶秋莹有些发晕,刚爬出池子,冷风吹来全身抖得厉害,脸色也出奇地差,好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丽丽被她狼狈的模样吓一跳,脱下外套狠狠将她抱住。
叶秋莹径直朝晕过去的沈珩走去,将丽丽的外套披在沈珩身上,做着人工呼吸和急救措施,最后似乎想要将人抱起来。
“我带你去医院。”
许州见她丢了魂一样,吓得急忙低呼。
“秋莹,回过神来,现在沈珩需要你!”
叶秋莹朝他微微一笑:“你来背吧,我怕摔着他。”
女孩的笑容,好像下一刻努力维持的冷静就要崩塌,焦急害怕、惊惶不安,在她的心底蔓延。
“我来背我来背,秋莹,你等我去开车。丽丽,你看着她和沈珩。”
说完,许州又对沉着脸的林浩,和抖糠似害怕的周科吩咐。
“你们进去看看还有没有活口,都捞上来,我去报警。”
许州背着沈珩下楼,叶秋莹跟在身后。
刚到底层,许州头也不回跑去开车。
叶秋莹干脆坐在地上,紧紧抱着晕过去的沈珩,蹭蹭他的额头,声音有些轻柔。
“我给你暖暖。”
“你不要睡觉,我和你聊天。”
丽丽守在两人身旁,看着叶秋莹失魂落魄的模样,鼻尖一酸,好在救得及时,看这模样,再晚一点就性命不保。
许州很快就将车开了过来,他将沈珩抱进车内,又找了条毯子。
叶秋莹二话不说,坐在车后,先脱掉沈珩泡水的衣服,用毯子将他裹了起来,维持他的体温。
紧接着,又接过许州准备的葡萄糖水。
“你喂他喝。”
话还没说完,许州和丽丽就看见,叶秋莹嘴对嘴,将葡萄糖水喂进沈珩嘴里。
两人抿唇对视一眼,这幅画面竟然令他们难受至极。
大半夜,哪怕许州心急如焚,更何况沈珩只剩一口气也不能颠簸,更不敢开得太快。
好不容易将人送到医院急救,天边已经泛起一丝鱼肚白。
医生也是感言沈珩命大,再晚一步,人就要没了。
叶秋莹听见这话,心抽得厉害,只感觉的嗓子特别疼,浓烈的血腥味在喉咙间蔓延,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丽丽猛地看见,叶秋莹脸上染上一股病态的潮红,一双通红的眸子,脚步虚浮有些踉跄不稳。
她又惊又惧:“秋莹,你好些天没有休息,现在人找到了,你就先眯上一会儿,人要是醒了,我叫你。”
叶秋莹摇了摇头,她要去照顾沈珩。
没看见他醒来,她怎么睡得着?
沈珩身上有不少刀伤,身上、腿上、胳膊上,像是被捅了窟窿一样。
好在没有伤到要害,不过泡在水里,伤口已经溃烂发脓,关键还失血过多,能抢救回来已经是万幸。
叶秋莹守在病床一侧,牵着沈珩的手,看着起伏不定的心电图,看着沈珩苍白消瘦的面庞,平生第一次有些恨。
放心,她会一一讨回来!
*
许州将沈珩安置妥当,就找来认识的警队,去福星帮忙。
工厂内发现死尸,多少会造成影响。
为了不让乡亲们惊慌,这事得保密进行,有认识的人再好不过。
全程都是隐秘行动,所以知道内幕的人不多,乡亲唯一知道的,就是镇上好几天都有警车进进出出,似乎在调查大案子。
周科听着工人们议论,心里哀嚎——都闹出了人命,案子肯定不小!
那晚确实把他吓得不轻,顶楼五个人里,除了沈珩和另一个青年活着,剩下三具都是尸体,其中一具正是小崔。
周科暗暗咬牙,真是引狼入室。
蓄水池已经处理干净,周科很是庆幸,那几天没有用蓄水池里面的水。
不过正因为如此,尸臭味也没有传下来。
尸体泡在水里异味没有那么刺鼻浓重,九月的天气也不算热,腐烂程度减慢,以至于在福星搜索的时候,没有发现情况。
搜查那天,活着的人估计都晕了过去。
也可能因为打斗,在蓄水池内力竭,发不出任何声音。
根据调查报告,三人死亡时间各不相同。
一名死于失足,一名搏斗间被同伴误杀,一名力竭失血过多而亡。
经调查沈珩只有电击器和工具刀,独自面对四名手持刀具的歹徒,属于正当防卫,并未伤及歹徒性命。
沈珩足足昏迷了七天七夜,才醒过来。
其间虽然迷迷糊糊睁开过眼,但不到一瞬,又再次昏迷过去。
叶秋莹这段时间几乎都在医院待着,特地安排了VIP病房,独立的套间,一旁有陪护的病床,她晚上就睡在旁边。
沈珩醒来第一眼,就看见叶秋莹坐在他的身侧。
女孩儿拿着一份报纸,轻柔在床头念着。
如同那冗长的梦里,灰暗死寂的世界,只剩她的声音,一点点呼唤着他的名字,一点一点说着两人的过往。
沈珩不知道的是,这七天里,叶秋莹的确每天坐在他的病床前,跟他不停地说话。
早上替他念报纸,晚上在病房陪护,擦洗换药。
此时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女孩儿神情温和,洒落的金辉渡在周边,像是落入尘世间的仙子。
沈珩虚弱一笑,想要喊她的名字,却发现嘶哑地发不出声音。
叶秋莹正好对上他的目光,激动脑袋有一瞬间空白,拿着报纸的手微微颤抖。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千言万语太多太多,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哪句说起,只能紧盯着他不放。
下一瞬,就对上他温暖的笑脸,整个世界忽然变得很宁静。
沈珩见她发怔,缓缓一笑,抬起挂点滴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颊,替她擦去眼泪。
叶秋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酸涩的泪,无声流至唇边。
沈珩明明声音嘶哑得说不出话来,她却是透过他的唇型,听懂了他的话语。
“别哭,我在。”
叶秋莹再也控制不住,握着他的手,轻轻依偎在他的身侧,低声哭了起来。
这些天,她每晚都惶惶不安,度日如年。
医生说要是七天内醒不来,人就有生命危险,哪怕能活过来,各个器官也会严重衰竭受损。
好在……好在终于醒了过来。
叶秋莹缓过神来,按了呼叫铃让医生过来检查身体。
这会儿已经是早上八点,沈家二老刚从京都过来,现在住在省城的酒店里,一大早就过来看自家儿子和儿媳妇。
刚到病房前,就看见几个医生同时进入病房,心下一惊,难道出事了?
二老身子一颤,急急忙忙赶了进去。
刚进到病房里,就看见自家儿子醒了过来,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鼻尖一酸喜极而泣。
婚期只剩一个星期,喜帖都已经发了出去,儿子和秋莹还没有回来,两人不禁着急,打电话过去却是支支吾吾,好像有事瞒着他们。
等他们收到消息的时候,沈珩正在住院急救。
二老一听,魂都差点给吓没了,立马坐上火车赶了过来。
在省城待了三天,前前后后弄清楚情况,沈爸怒不可遏,那什么小崔在早年就是汉奸,有奶就是娘的走狗。
最可恨的就是,想不到好不容易和平下来,暗里还有这种可恨的事,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医生查诊后,安排了后续的抽血检查。
“瞧着是没什么大碍,人有些虚弱养养就好,至于说不了话,只是暂时失声,一两天就能缓过来。”
叶秋莹应了声,一边将人送出病房,一边询问病人醒来后,饮食方面的注意事项。
将人送走,叶秋莹才返回病房内。
二老看着瘦了一圈的秋莹,也是满脸心疼,好在现在小珩醒了过来,两人总算是平平安安,老天保佑。
“秋莹,这是刚熬好的粥,你先填填肚子。”
沈妈说着,将保温饭盒交给叶秋莹,又拿着盆打来热水,打算帮自家儿子洗把脸、洗漱。
沈珩好些天不曾进食,全靠打的营养液,现在刚醒来也不宜暴饮暴食,先以流食为主,后续半流食,再恢复正常饮食。
沈珩说不出话来,哪怕醒来了,身体还是很虚弱。
洗漱一番,喝了两口叶秋莹的喂的粥,人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只不过临睡前一直牵着叶秋莹的手。
二老见两人这般,也就不再打扰,让叶秋莹多多休息。
叶秋莹想送二来,谁知牵着她的手却是本能的没有放开。
二老摇头一笑:“你们好好休息,晚点我们再来。”
二老说时,关上了门。
叶秋莹长吁一口气,她缓缓躺在沈珩的侧边。
刚才问过医生,只要好好调理人还是能恢复,心中大石总算落下。
渐渐地,小小的病床,传来两人均匀入睡的呼吸声。
*
从沈珩失踪到沈珩醒来,已经整整过去两个星期,福星水塔浮尸案终于有了个了结。
因为涉嫌命案,事态严重肯定得严查。
歹徒在福星行凶作案,为的就是毁约得到高额的赔偿金,进而让福星资金链断裂,关于合作就不得不说,事件关键人——黄老板。
只要一个切入点,事情就好办多了。
黄老板是个生意人,无利不起早,肯定不愿意吃亏,自掏腰包完成一百多万的生意。
所以从黄老板查起,根本叶秋莹提供的线索,警队进一步调查外企高管。
黄老板当时不敢电话联系,接线员会留下通讯记录,所以一定会有个接头人。
幸亏调查得早,几千台大家电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卖完的,双方金钱交易,还没来得及时转移平账。
根据双方进出账目,正好对上数目。
再则无意间收集的照片证据,更是证明黄老板的人与该家外企有联系。
于是,两家管理收押调查审问。
外商部长没想到自己**沟里翻船,该死的小崔偷鸡不成蚀把米,还硬把他拖下水。
要不是小崔以他的名义合作,黄老板手上有他的把柄,要是不结尾款就将他供出来,总部不希望事情闹大,不得不结清尾款。
按照华国的老话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平白得了几千台大电器,还要帮着福星售卖,不然连本钱都拿不回来。
这边账目还没转移,调查令就已经下来。
他倒是不怕,反正不是他杀的人,故意杀人罪的是小崔,只恨这人办事不利落,没把人真的杀死,留下这么多后患。
外商请了律师,一口咬定这事小崔是主谋。
如今小崔已死,死无对证只要一口咬定,他们是被连累,就能撇得一干二净。
可惜小崔之前在福星任职过,如今与外企又扯上关系,仅活下来的一名歹徒,被警队保护已经招供,和黄老板设下圈套要陷害福星。
各种证据表明,外商已经脱离不了关系。
哪怕没有故意杀人,也涉嫌盗窃毁坏,盗窃侵犯商业机密,胁迫犯罪等等。
至于黄老板更是板钉钉,勾结外商以不正当手段获利,数额偏大,大牢是坐定了。
最让叶秋莹无法忍受的是,外商没能判个死罪,难受至极!
因为是外商,加上一口咬定主谋是小崔,他们顶多是诈骗未遂。
又因偷盗毁坏物品等多项违法犯罪行为,罪行重大没有被遣送回国,已在国内和黄老板一起坐大牢。
但无期徒刑都能变成有期徒刑,有期又能减刑,减刑还能假释,还能提前出狱。
叶秋莹说出心中担忧,沈爸气得当场打电话给老战友——哪怕不死,这外商今后也别想出来!
叶秋莹说不上痛快,对方借刀杀人。
要不是小崔留下黄老板这个“隐患”,再则对方太贪了,再过些几天账目洗清了,恐怕滑头的什么证据都找不到,完全能撇得一干二净。
沈珩知道这事后,安静地笑了笑。
叶秋莹有些失神,明明对方一脸平静,却是透着一丝落寞与不甘。
沈妈见两人气氛有些沉重,忙将手里的粥递给叶秋莹,笑着说:“儿子,这可是秋莹亲手熬的粥,你试试,味道可好了。”
沈珩点头,休养了两天嗓子终于能说话了,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至少精神头已经好了起来,不再浑浑噩噩。
叶秋莹喂沈珩喝粥,二老方才适时离开病房,给小两口留下相处的时间。
两人误了婚期,现在沈珩还在养伤,再说谈婚论嫁的事显然不合适,人生一辈子的大事出了这种岔子,更应该好好维系感情。
病房内只剩下两人,沈珩对着叶秋莹虚弱一笑。
“多亏你准备的电击器和工具刀,还有那救命的几颗糖。”
他送秋莹回去的路上,正好看见几个黑影鬼鬼祟祟爬进了福星。
他去福星的时候,门卫正好换班。
换班那个又去了厕所,他担心明天要出的货有问题,就没等换班的门卫回来,留了话小心翼翼上楼查探情况。
秋莹辛苦了这么些天,万万不能有闪失,刚到五楼就听见楼上有动静。
等他进去已经迟了,对方分明是等着他上钩。
大门被锁,他想要开灯引起门卫注意。
当时要不是有东西防身,恐怕对付不了四个人的上下包抄,对方身手不错又携带刀具,月黑风高也不好对付。
大晚上后方仓库有些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小崔根本就是亡命之徒,还记得他的原话——今天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事我办不好,回去也是等死,有你陪我,死也不亏。
要是成功了,他就换国籍逍遥国外。
要是失败了,死也要拉他当垫背。
依譁
“其中一个歹徒,被我电伤失足摔下水池,电击器一同掉了下去,估计水里另外一个也被电晕了。后来我逃到另一边,小崔和他的同伙跟我一起掉进蓄水池,在水里打斗,混乱间被小崔给误杀。”
“当时只剩我和小崔,我受了重伤死命抵抗,又被拖了下去,好在最后是我坚持了下来,多亏了你的糖。”
至于更多生死一线,血腥暴力的事,沈珩没有和叶秋莹说,怕吓着她。
没想到跟前的小丫头只是静静看着他,又是握紧小拳头。
“放心,我会替你讨回来的。”
沈珩哭笑不得,摇了摇头。
“我只要你平平安安。”
叶秋莹将碗放下,已经顺势躺在他的身侧,很是难受将人紧紧抱住,又怕牵扯到他的伤口,放轻了动作。
她轻吻着他的脸,丝毫没有压制自己的爱意。
或深或浅的吻落在沈珩的脸上,还有他侧脸被划伤的两道伤痕。
沈珩感受到她情绪,有惊惧害怕,还有愤怒与占有。
他回应她的吻,只不过吻着吻着,唇边尽是她略是苦涩的泪。
“对不起。”
沈珩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又见叶秋莹抱着他,依偎在他的臂弯。
“是我不好,没有发现对方的阴谋,害你差点丢了性命。”
沈珩一听,却是笑了起来,
“就算避开了这一劫,还会有更多的未知事件,福星发展的越好,被人盯着的概率越高。”
他只是恼,气恼自己不够强大,气恼新业不够强盛,气恼不能为祖国做的更多。
要是有足够的实力,也不会让对方有机可乘,更有办法反击!
叶秋莹呜咽着摇头:“你怎么这么傻,违约破产大不了东山再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人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沈珩出事,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哪怕没有人说她,但如果不是为了这批货,沈珩压根不会受这个罪。
叶秋莹抬头看他:“你知道吗?我都快吓疯了,你答应我一件事,以后不管遇上什么事,保命第一!”
见她说得郑重,沈珩举手答应。
“嗯,好。”
叶秋莹听着他的语气有些不够认真,又是极其严重道。
“你是有家室的人,你要记得,一直有人等着你回家,不能不管不顾,知道吗?”
沈珩心头一震,虽然误了婚期,没能结成婚,但秋莹在他心里,已经是媳妇的身份。
他越发柔了声,亲着她的眉心。
“嗯,好。”
叶秋莹见他一脸憔悴疲惫,也就不跟他多说。
“你好好休息,我陪着你。”
伤筋动骨一百天,昏迷七天才醒来,现在伤口还没有愈合,起码要一个月才能出院。
沈珩身体确实还很虚弱,特别是刚吃完药,药效开始发挥效用,没躺一会儿就已经睡着了。
叶秋莹却在盘算着,接下来这笔账该怎么讨回来。
对方不仅谋财害命,而且正如沈珩所说,躲过了这一茬还有另一茬。
她还记得判决后,外商扭曲的脸,恶毒疯狂地看着她。
“你以为把我关起来,就没事了吗?你逃不掉的,福星迟早会逃避。”
“那就看看到时候是谁逃不掉,来一个我收一个。”
叶秋莹当时只是朝他云淡风轻一笑,没有理会后者憎恨恼怒,出了法庭。
几条人命,对于某些人根本算不了什么,必定会卷土重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她也不是孬种,被人打上家门口,当然得反击。
她不想惹事,但不代表怕惹事。
当然也不会意气用事,既然是商战,那就堂堂正正来打一场好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云贵省内无法经营下去,甚至只要是经商,就无法踏足此地。
只要强大自身,有足够强大的实力,甭想在太岁头上动土。
目标有些宏远,但是不一定做不到。
现在是80年代,很多事不像后世那样复杂。
当然从古至今,钱都能解决很多事情。
她现在也是有点小资产的人,以前没想做什么大事,现在却是满腔怒火,只想百倍还回去。
不过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处理,沈珩醒来第一次说起门卫的事。
于是当天下午,那晚守夜的中班门卫被开除。
那晚中班门卫喝了些小酒,忘了叮嘱换班的晚班门卫,沈珩已经进去查探情况,扭头回了家。
晚班门卫根本不知道情况,导致事态无法收拾。
中班门卫第二天想起来,匆匆赶来工厂,发现货物没有丢失,松了一口气,也就没当回事。
后来听说沈珩失踪,心头忐忑不安,也就说了谎。
叶秋莹事后知道直接通报处理,辞退罚款都是小事,隐瞒案情由警局判处。
这下三班倒的守夜门卫,再也没有一个敢上班喝酒的,浑浑噩噩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事,一个个警惕带上防暴钢叉。
为了早日应对“敌人”不正当手段的商战,新厂房要提前竣工。
现在已经是九月中旬,离竣工只差一个月,为了尽快竣工,叶秋莹投入了一笔资金,加派了人手装修施工。
有钱能使鬼推磨,九月下旬,新厂房保质保量正式上线。
黄老板这一单子,周科和丽丽手上有了不少资金周转,新的设备和机器很快就到位,新的产线到位,自然又多了不少新岗位。
于是福星大肆招工的动静,在青源镇一带都火了起来。
哪怕前阵子福星出了事,但耐不住大家缺钱,而且事情已经处理完毕,发生什么事大家也不知道,反正不影响他们挣钱。
老员工已经有不少人被提拔成组长、主管、技术员、部门副经理。
所以新招募的员工,由人事部门带领到生产部、品质部、技术部、研发部等等各个岗位,由管理人员培训。
现在几乎用不着叶秋莹和周科、丽丽三人亲自负责,当然隔三差五监察组的人,还是需要各个部门进行检查,以防纰漏。
新厂房这边安置下来,已经是十月初。
十月初沈珩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还有一个星期就能出院。
叶秋莹每天仍旧待在医院陪护,白天也会在医院办公。
沈珩身体好起来,基本也闲不住,干脆和叶秋莹一起在医院办公。
叶秋莹包揽了他的起食饮居,沈珩伤势太重,半个月几乎都在养伤,现在缓过来也该开始食补。
她的手艺不好,好在有沈妈在一旁教着她做饭。
虽然平时很忙,但做一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能亲手为自己喜欢的人做饭,然后看着对方吃下去,内心难以言喻地满足与幸福。
特别是看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好起来,凹陷的面颊也渐渐变得饱满起来,内心的满足与充实感澎湃到了极点。
感情本来就是如此——彼此付出,彼此尊重,彼此信任。
以前沈珩照顾她,现在她照顾沈珩。
沈妈心疼两个小辈,前阵子一波三折,都消瘦了不少。
现在每天在医院还乐此不疲在办公,真不知道两人情投意合,还是眼里只有工作的工作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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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莹每天都会给沈珩做一顿饭,其实沈妈更想承包两人的一日三餐,这样小辈也有更多的休息时间。
叶秋莹的确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十月份之后,原本白天都会在医院的她,渐渐看不见身影,直到深夜陪护的时候,才会出现在医院。
沈珩听见她回来的声音,从病**下来,想要抱她却是被叶秋莹躲了过去。
病房留着一盏微弱的灯,依稀能看见彼此的模样。
叶秋莹看见男人猛地皱了下眉,好笑不已。
“等我洗个手,身上有点脏。”
她走进一旁的洗手间,脱掉外套先洗了个手,浑身冰凉还带着外头的冷气,想冲个澡才发现衣服没拿进来。
套间内有一个衣柜,供家属和病患放衣物。
沈珩看着她飞快出来拿衣服,然后转瞬进了洗手间,同时稀里哗啦的水声响起。
他面上一红,等叶秋莹再次出来,就看见她头上裹着毛巾出来。
沈珩拍了拍沙发空位,示意叶秋莹过来。
叶秋莹看着他手里的吹风机,立马屁颠屁颠小跑过去。
她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沈珩先拿来干爽的毛巾替她擦得半干,才开始用暖风轻轻吹着她的头发。
叶秋莹微眯着眼,感受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头皮,像是按摩一般有些舒服,安逸地险些睡着了。
她迷糊着倚靠在沈珩身上,才猛地打个激灵,回过神来。
“有没有撞疼你?”
沈珩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宠溺的笑意。
“没事,我又不是豆腐。”
头发已经吹干,沈珩打横将她抱起。
叶秋莹惊呼一声:“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会扯着伤口。”
缝好的伤口才刚开始愈合,大腿胳膊上都是伤,叶秋莹不敢让他剧烈运动,就怕落下毛病,以后老了风湿骨痛。
“没关系,不疼。”
要不是秋莹担心,要他再住上一个星期的医院,他都想出院了,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不影响正常生活。
沈珩前阵子出事,生死一线把叶秋莹吓坏了,所以连着好几天都会躺在他的身侧,抱着他入睡,才睡得踏实安心。
这会儿,沈珩已经习惯了她睡在自己身边。
他将人抱上病床,自己也躺在了另一侧。
“最近又赶上旺季,福星一定很忙,要不你先回去,我出院再去找你。”
最近秋莹白天来得少,他就怕这丫头来来回回奔波。
叶秋莹连连摇头:“我不走,最近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沈珩扬眉,温馨的暖光下少女的笑脸有些软萌,但依稀能看见她眉眼认真的神态。
“需要帮忙吗?”
叶秋莹扬唇一笑:“需要你做参谋。”
沈珩也来了兴趣,不禁问了起来。
“说说什么事?”
“我想在省城盘下一块地,面积有点大,包括各种定制的高新科技设备,现代化装修,可能需要不少资金投入。”
“我还有些存款。”
叶秋莹摇了摇头:“我现在资金还算充足,再则申请创业补贴,国家还有不少支持。”
今年的旺季增加了主打的彩电和冰箱,八十年可是高利润的产品,资金充裕,投资不成问题。
“想做什么生意?”
见沈珩问到了重点,叶秋莹一脸兴奋,转过身子趴在他的跟前。
“很多产品质量不错的小厂和商家,无法承受不正当行业打击,外企垄断多方面打击,让他们没有办法出现在民众眼前,他们需要一个展示的机会。”
“我打算开一个大卖场大型商超,然后招商引资租售柜台门面,投资扶持有资质、有能力的商家,从中赚取利润。”
沈珩沉吟片刻,觉得这事有些不靠谱。
投资需要足够前瞻眼光、丰富眼界,对未来动向流行趋势,有敏锐的商业气息和判断能力,刚开始可能有些难。
不过他也没有第一时间,打击自家媳妇的兴致。
“投资有风险,前期需要进行多方面的调查,后期还需要跟进,需要一批会计人员持续跟进,收拢资金。”
叶秋莹点头:“所以需要一个参谋,我会收集好我认为不错的几个行业,到时候拿来和你商量,关于资金的投资、合理的价格,你可以帮想想。”
沈珩点头,还是劝了一句。
“过程没有想象的容易,有时候甚至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你确定想好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叶秋莹内心很是坚定,她眨了眨看向自家男人。
“落后就要挨打,咱们的民族企业总要有一个发展机会,不能一直被打击。三年前我很穷甚至吃不饱饭,与现在的自己天差地别,但凡那个时候有几百块钱,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也许只是购买一台彩电的钱,却是能帮助一个小商家起步发展起来,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轻而易举能办到的事,对于还在创业初期的人来说,或许很难,不如给他们一个机会,投资互利共赢。”
沈珩听着她掷地有声的话语,也许这就是先富带后富的意义所在。
他继续静静听着她说话,满腔热血忽然被她声音激起来。
“只有我们的民族强势起来,才能抵御外敌。”
“那些被打压无法上货架的食品饮料、日化产品等,商超不愿意甚至不敢上架的品牌,只要品质道德过关,我们都可以接受,在自己的国家,何必看他人眼色!”
“不少创业青年、研发机构、天才选手、教育机构缺少资金投资,我要是有能力,完全可以帮扶一把。”
“还有一些崇洋媚外,乡村小镇消失的民族特色,需要投资保护,遏制外来侵吞收购。”
“总之在云贵省内,不正当恶劣竞争,试图垄断市场商家,我们都要联合应对,保护自身权益击退他们。”
沈珩听着她激昂的语气,感到有些震撼,这小脑瓜子抱负还不小。
他握着她的小拳头亲了亲。
“我支持你,我投资你。”
叶秋莹笑着摇头:“钱我不用你投资,你当我军师,还有我们之前设计过的电动自行车,我觉得咱们可以生产一批,到时候放在卖场里售卖。”
“好。”
沈珩听着她滔滔不绝说起来,她一个姑娘家都如此大义,充满抱负,那他一个大男人,难道缩在后面?
沈珩抿了抿唇,握紧拳头似乎下了决心,但是视线落在叶秋莹身上又有些迟疑。
最后内心微叹一声,一边将她抱了过来依偎在自己的胸膛,亲吻着她头顶的发丝,一边认真听着她说着计划。
思绪很有条理,显然不是一时冲动,更不像是三分钟热度,明显是提前做了规划,甚至早就想好了相应的对策。
这般一个奇女子,竟然是自家媳妇。
沈珩忽地摇头一笑,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像获得了什么宝物,生怕被人抢走。
怀里的小人儿,说了一个多小时甚至连计划书都拿了出来,可能白天太累了,这会儿说的时间有点长,渐渐在他身旁睡了下去。
沈珩看着熟睡的女孩儿,摇头笑了起来。
他拿过她刚起草的计划书,仔细看了下,规划的挺周全不过还有不少不足点,包括资金预算还有些粗略。
沈珩干脆重取了一张白纸,在旁边帮着做了策划和项目预算。
纸和笔接触唰唰唰地轻音响起,一直忙到后半夜,才被人扯着衣角。
“你怎么还没睡,不能熬夜,不然我就要起来了。”
女孩儿半睡半醒语气有些软糯,扯着他的衣角不放,看模样真要起来。
沈珩了亲她的鼻尖,语气满是宠溺。
“好好好,我这就来。”
沈珩已经放下手中的纸笔,转瞬将人抱在怀里,女孩儿才安心闭上了眼睛。
沈珩叹息,要是有一天他真的要离开,她会怎么办?
他又该如何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