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中年男人嗤笑一声， 冷冷瞥了眼小崔。
“滚。”
小崔原本苍白的脸，变得越发惨白如纸。
他浑身一抖：“部长，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男人眉毛上挑， 满是轻蔑：“现在打草惊蛇，你要怎么负责？”
新业成不了气候， 唯一难缠的就是福星的技术经理， 现在两家工厂联联结合，加上他们有国家扶持。
安插的人又被赶了出来，不知道对方实力， 顿时有些棘手。
“我会想办法弥补。”
“弥补什么？”
“我犯下的错。”
“你拿什么弥补，拿你不值钱的命？”
两人正说着， 敲门声突然响起。
男人睨了眼小崔，示意他闭嘴， 随后喊了句。
“进来。”
一个异于华国面貌的男员工走了进来，小崔看着他附在部长耳边， 不知道悄悄说了些什么，紧接着部长点头吩咐让人进来。
转眼他就看了满面红光的晓燕， 被人请了进来。
小崔瞪大了眼， 怎么晓燕也来了？
晓燕看着面色苍白、满身是伤的小崔，也是心头一惊。
听说他出事，没想到伤得这么严重。
三天前， 她还在新业工厂上班，一打听才知道小崔出事了。
好歹两人也曾经睡过一张床，她本来想去帮忙， 谁料镇上查得严， 想想还是不要惹上一身骚。
她干脆报信回总部，不管是支援还是丢掉棋子， 早些做好对策。
她和小崔也不是傻子，在外商手下办事，干的还是见不得光的事。
说白了，都是人家手上一枚棋子。
至于棋子该不该弃，就得看本人有没有用。
她和小崔都是见过外面花花世界的人，怎么甘心回来受苦？
再说了，回来也不一定受欢迎。
她当然要成为被留下那个，移民获得永久居留权。
正好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抓小崔身上，她成功混进总经理办公室，获取了新业最机密文件。
她讨好地朝中年男人一笑：“部长，这是新业电子最新产品的数据、图纸资料。”
男人淡笑一声，将文件夹拿了过来。
他随意扫了眼上面的数据，数据图纸看着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但比起华国大多数产品，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和进步。
这份资料，对于他来说用处不大。
但对于新业来说，丢失却是致命的打击。
撕毁他们的研究成果，吞并垄断更大的市场，大量廉价的劳动力、广袤的土地、不完善的律法、技术落后的国度。
华国百废待兴、遍地是黄金，不仅仅是对他们本国人，对于外商更是如此！
晓燕看见男人笑了起来，连忙说起正事。
“部长之前答应我，居留权的事……”
男人对晓燕表示很满意，扬眉点头：“我自然会说到做到。”
刚说完，晓燕就心满意足笑了起来，笑容真心实意。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可爱的小丫头。
晓燕睨了眼小崔，对方人不人鬼不鬼、脸色惨白毫无血色，浑身伤势只做了简单的包扎。
她眼里带着炫耀与洋洋得意：“怎么样，我说过，我一定会比你先完成任务。”
“啧。”
小崔握拳咬牙，不过三天的时间，这女人竟然得到图纸，还得到永久居留权，登时整张脸变得极其扭曲。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局促地敲门声响起，将三人齐齐吓了一跳。
中年男人不悦看向闯进来的手下：“什么情况？”
“警局的人来了……”
“他们来干嘛？”
“没说，不过看模样像是在找人、找东西。”
中年男人面色骤变，死死盯着晓燕看了一眼；“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人跟着？”
“没有，我没有看到。”
“你没有看到，不代表没有！”
中年男人想要问清情况，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外面传来嘈杂的阻拦声，显然警局的人已经上来了。
他眉头皱得死紧：“去联系副局长。”
传信的手下一听，点头立马跑了出去。
中年男人又狠狠扫了眼晓燕和小崔，他不确定是不是来找晓燕的，但现在两个人一定要尽快消失！
“为了安全起见，你们两个赶紧藏起来。”
小崔抿唇不语，刚经历三天的躲藏大逃亡，现在又要逃，心里别提多憋屈。
他走到窗边看了眼四周可攀爬的管道、窗沿，不带犹豫直接从窗户钻了出去，一用力伤口又渗出血迹。
不管不顾样子有些疯狂，晓燕看得心惊胆战。
她扭头看了眼部长，后者正红着眼瞪她，示意她也爬出去。
“找个地方，把东西烧了。”
晓燕一脸不可思议，但随着脚步声靠近，咬牙将偷来的文件藏在胸口，颤颤巍巍爬了出去。
人刚到外面，就一阵脚软。
她看向借着下水管道，慢慢爬到楼下洗手间的小崔，暗骂一声——疯子！
六层楼高，脚一滑手一抖，摔下去可是会死的！
晓燕手心出汗，一阵胆战心惊，平时在这么多人面前演戏都不怕，这会儿恐高却是令人浑身发软。
她前脚才刚爬出来，办公室内就进来五六人。
晓燕心头一狠，也跟随小崔的步伐逃走，好不容易爬到洗手间阳台这边，却是没看见小崔的身影。
也不知道这男人藏在哪里，晓燕心神不宁，想要从小门逃出去，又从窗户上看见楼下有警卫守着。
她的小脸皱成一团，往好处想就是一场误会，很可能是警队演练。
可万一警队真的是跟着她，顺藤摸瓜查到这里，她该怎么办？
晓燕深呼一口气，找回理智，现在最重要就是把资料撕得稀碎，找不到证据也就查不出什么。
她干脆藏在洗手间，一边撕一边往下水管道冲。
资料太多撕得太急，冲到一半的时候，水管竟然被堵住了。
人越是着急，干什么事越是干不好，水下不去，晓燕恨不得拿斧头砸了水池。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洗手间门被人冲破，她整个人被吓一跳，强行被人架了起来。
人赃并获，打得人措手不及。
晓燕登时心如死灰，面上也如方才的小崔一般毫无血色，上一刻还在憧憬移民后的生活，下一秒就面临无望的日子。
*
外企部长正跟队长聊着天，双方瞧着气氛平和。
“您不介意真是太好了，我们搜查嫌疑犯，一定不打扰您太长时间。”
“没事，你们工作要紧。”
“感谢您的配合，来我们国家做生意，大家都是朋友。”
队长笑着周旋，希望手下那帮小崽子，能够尽快找到人。
不然人没找到，凭借外商和副局的关系，到时候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不知道你们要抓捕什么逃犯？”
“一名女嫌疑犯。”
正说着，两名警员已经押着一名女孩进了办公室。
“队长，找到了！”
队长看了眼外商，对方似乎受到了惊吓。
“这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先生您不认识她？”
男人摇了摇头：“我刚来华国不久，没见过她。”
“哦？这就奇怪了，我们的调查员可是亲眼看着她，被你们的人领着进来。”
“你看错了吧，她大概是个骗子，骗了我可怜的工人。”
“我们也是依法办事，这位女同志涉及盗取他人商业机密，也不能听你一面之词，有些话，你和你的员工还是先回警局再说。”
“贵工厂有主谋或是同伙的嫌疑，请协助调查。”
没等到副局长过来，中年男人就已经被带走。
外商部长脸色变得铁青，因为是外籍，处理方式还算温和。
关于盗取商业机密，他一概否认，并且句句彰显国外先进的技术和财力，根本不屑盗取小厂的数据资料。
他根本没有作案动机，也没有利益可言。
审问24小时之后，加上晓燕闭口不言，又被放了出来。
至于晓燕，人赃并获就没有这么轻松了，继续接受审查。
前前后后不过三天的工夫，外企的电子工厂，部长和员工同时接受调查，事态不小声誉严重下滑。
流言蜚语顿时传了开来，说是外企偷盗国人技术。
至于为什么盗窃，各有各的说法。
什么又是老套路，像民国时搞死民族资本家。
什么国内祖传手艺被人偷学了去，转头用在机器上，高价卖给本国人。
由于刚结束漫长的战争不久，大部分国人血性尚在，膝盖还没软到要给外人跪下。
不过几天的工夫，日用日化食品电器，统统选择了便宜的国货。
本来就没钱，便宜好用当然要选国货。
中年男人一阵气紧，一帮老古董还真会借机造势。
他在福星和新业，安插的两个都是废物，美人计不管用、三番五次高价收购，各种添堵熟视无睹。
两家工厂软硬不吃，不过他也不着急。
打价格战向来不怕，光从技术上来说，新业迟早会被压垮。
不仅是经济上压垮、技术上更是无法比拟，很快大家就会知道，他们所谓的国货，质量有多垃圾。
华国有句话叫——不见棺材不掉泪。
这次一定要打击对方，一生无法再入这个行业！
他本打算先礼后兵，既然他们不愿意，那就别怪他们心狠手辣——人没了，工厂也就没了。
既然人才拉拢不来，他们得不到，对方也别想得到。
只要叶秋莹和沈珩这两个人消失，就构不成任何威胁。
人刚从警局出来，回到办公楼。
某个废物又找上了门，像老鼠一样潜藏在暗处，自己的国家不要他。他们的国家，也不会接纳这种背刺的人。
他冷眼看向小崔：“哼，怎么不趁机逃跑，等着我亲自弄死你？”
“部长何必呢？”
小崔淡淡一笑：“与其弄死我，不如先弄死福星。”
“哦？”
“福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有叶秋莹在，她总是能跟上你们的步伐。这女人确实是个天才，至少在华国，你抢不过她。”
“哼，话未免说得太早。”
小崔一笑：“部长不如信我一次，到时候我让您一分钱不用，就将福星收购过来，而且对方要赔高额的违约金，如何？”
“说来听听。”
小崔见部长来了兴趣，登时笑意更深。
“部长咱们先……然后再……最后……一举三得。”
男人听着计划，笑了起来。
“这事谁去办？”
“我去办，我了解福星，甚至了解新业。”
中年男人上下睨了眼伤痕累累的小崔：“你行么？”
“部长请相信我，我一定不会失手。”
“行，只要你能做到一切都好说，工作、国籍、下半辈子的养老都好说。”
笑着笑着，中年男人话锋一转，忽然沉下脸：“要是失败，你懂的……该怎么做，你心知肚明。”
“我以死谢罪！”
中年男人笑而不语，无论小崔到时候怎么选择，他都会撇得一干二净，让他们狗咬狗。
一个棋子没了，还会有更多的棋子。
*
远在青源镇的叶秋莹，历经一个星期的波折，总算是告一段落。
只可惜小崔这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没有丝毫线索，像是被人藏了起来。
晓燕正在接受各项审查，没有十足的证据，对一个外籍人士无法定罪，甚至只能关厂调查几天，就不了了之。
数据资料自然是假的，为了引晓燕上钩也是下了十足的功夫。
对方谨慎，借着搜查小崔，正好佯装放松警惕，给对方一个错觉，以为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惜惩戒不痛不痒，只损失几天的利润和产量。
不过已经知道对手是谁，也能提前做个警醒，以后多加防患。
为此许州还趁机调查了一波，这名外商不仅收购了不少小电子工厂，甚至合资了不少工业小作坊。
此人所作所为意图明显，损人利己，试图垄断侵吞国内市场。
叶秋莹坐在新业的办公室里，听着许州调查来的结果，默默叹了口气。
沈珩、许州、林浩三人对视一眼，也是面色沉重，抿唇不语。
许州叹气道：“说句不好听的，新业要不是我们三个还有点资金，早就倒闭了。”
“……”
沈珩垂眸算是默认，新业发展确实不算好。
自从拒绝收购，以往的合作商纷纷解约，没有资金周转，很多研发工作无法完成，精密的仪器都需要大笔的金钱维护保养。
外商三番五次上门，收购价格甚至越降越低。
其实不用他们逼迫，进口的高质量电子元件、电子芯片层出不穷，放在国内市场，他们能不能扛住都不一定。
没有优势，刚起步很是难受。
早些年不少技术人员，甚至想着与其花大成本研究，不如花钱买入。
可始终不是自己的，要求着别人高价卖给自己，没有任何主动权。
现在想要研发，卖不出去一直亏本陷入死循环，要不是福星一直坚持在新业进货，怕是工人工钱都要付不起。
不具备竞争力，必输无疑！
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和身经百战的老大哥竞争，很难赢，但不一定会被压制得节节败退。
落后就要挨打，技不如人也就认栽，只能更加努力强大自身。
可惜很多还没有起步，就被扼杀在摇篮里！
只要有斩草除根的机会，甚至不会有机会让它发展起来。
国内不少正在起步的商品，明明质量过关，但老式的包装跟不上时代潮流，落后的宣传方式，被不少人认为上不了台面。
甚至销售渠道暗中已经被人占领，上不了货架去不了柜台，不被大众知晓。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很多时候工厂、作坊、老秘方哪怕不想卖，可被欺压得不得不卖。
民国时期多少试图救国的资本企业家、多少酒楼百年基业老饭馆、布坊绣坊，统统都落到了别人手上。
最普通的农户，各种压迫低廉的赔偿款，一朝被逼签下卖房卖地，转眼就成了别人家东西。
不仅要花钱租，还要帮着数钱。
倘若不卖，更加残忍的手段就会使出来，持续性欺压打压。
只可惜时代不同了，他们现在有后盾！
沈珩沉默一瞬；“芯片研发这边，过阵子我结婚回京都，再跟科技部几位前辈进一步交流，加快速度研发新品。”
林浩也是附和：“我再多跑几个国营，寻找新的合作商。”
许州点头：“嗯，总之咱们不能输。”
“我也来帮忙。”
三人看向叶秋莹，许州忽然笑了起来。
许州笑道：“弟妹，只要你们福星壮大起来，到时候咱们订单就不会少，现在真的是沾你们福星的光，有啥事尽管喊我帮忙。”
没想到当初几百块房租都发愁的福星，能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当然，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要是没有秋莹的技术，压根就谈不上有多大发展。
哪怕他们护得住福星，后续竞争力需要持续的新品上市，唯有靠秋莹，再则就是周家小两口是真的拼命三娘和拼命三郎。
夫妻售前售后，维护合作商、经销代理很有一套，远比他们这些一板一眼的强。
最后有许家、沈家、林家、机械部罩着，更是如虎添翼。
叶秋莹笑了笑：“放心，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你们什么时候走？”
“9月3日走，18号当天回来，往返机票已经订好了。”
许州问完，回答的却是沈珩。
许州点头：“算算时间只剩10天，也快了。等你们摆酒那天，我和浩子就过去。”
“行，时间也不早了，你们两个早些回去休息。”
看着赶人的沈珩，许州和林浩耸了耸肩。
“行行行，不打扰你们小两口在一起，不过忙完早点回去，天天熬着也不是事，也不差这一会儿。”
沈珩和叶秋莹点头，将人送走，便埋头在研发室忙碌。
叶秋莹顶多是帮忙整理资料、核对数据，帮忙测元件计算功率。
事情虽然简单，但每改进一次，又需要重复验算检测，材料数据更是要进行归纳整理。
这些事原本都是沈珩需要做的日常工作，叶秋莹见他每天加班熬点，有些心疼就过来帮忙。
总不能某个男人天天惦记着给她做饭送饭，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处理个资料并不是什么难事，再则跟沈珩在一起，枯燥的事也变得有趣不少。
叶秋莹看着沈珩微蹙的眉头，指尖已经落在他的眉心。
“不要皱眉。”
沈珩一怔，眉头微微放松，扒拉下她的小手亲了一口。
“你要是无聊可以看会书，旁边有不少书，也可以躺在后边睡上一会儿，等我忙完这点，我送你回去。”
“我不困，咱们边忙边聊，也许能够一起设想新的研发方向。”
沈珩点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比起他们三个大多时候出其不意的想法，秋莹的各种设想显然更靠谱，在各种数据提供推理下，更具有研发的可能性。
沈珩从工作台抽屉拿出一块样品模块，叶秋莹有些惊讶，之前并没有见过这款，不由问了起来。
“这是样机主板？”
沈珩点头：“新研发的芯片，还有待改进。”
叶秋莹点头，拿过样品开始测试数据，帮忙归纳材料、重新编码制作流程。
沈珩见她自顾自忙碌起来，有些心疼她陪着自己加班，不由加快了进程。
“你少了个助理，应该不轻松，福星最近忙吗？”
“新产线开机两个月，工人们也熟悉了流程，工艺不算太难，核心流程我都会跟进，也不算太忙。”
叶秋莹似乎又想起一件事，抬头对着沈珩说了句：“不过最近丽丽好像谈了一个大单子，省城的大客户名下有十几家连锁店。”
“查清楚了吗？”
最近发生的事情不少，哪怕福星发展势头迅猛，也不得不多考虑一些其它因素。
叶秋莹点头：“我和丽丽也是这样想的，单子太大不敢随便接，打算先调查清楚，也不容易阴沟里翻船。”
整整一百万利润的订单，需要在一个星期内赶工出货。
福星占比更多的都是小家电，猛然来上千台大电器，时间确实有点赶，人手不足，产线也不够。
不过延后别的订单，将急单排期提前，也不是不能完成。
以福星现在的销售情况，起码也得三四个月才能达到的盈利额，的确令人心动。
光是定金，就堪比一个月的利润。
往后大订单只多不少，也不能太过畏手畏脚，但“小崔事件”令他们心有余悸，做事也更加小心翼翼。
沈珩叮嘱了两句，下意识对于福星大订单的事，防患于未然，多留了个心眼，总不会有错。
两人聊着天，时间过得也快。
等沈珩忙完，叶秋莹这边也整理得差不多了，完美应了那句——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沈珩将叶秋莹送回家后，才返回新业的男生宿舍。
沈珩倒是不怕走夜路，来来往往快一年，这条小路也已经走习惯了。
不过最近的事情不少，夜黑风高山里还有野兽，沈珩不由加快了步伐，身上也是准备了武器，秋莹送他的工具刀，更是贴身放在身上当作防身。
沈珩不禁笑了起来，现在该改口叫媳妇。
月色下的小路，沿路的杂草已被踏平，像是见证了两人一起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