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阿窈!”萧季和兀自忸怩着,他眼睫眨了又眨,但身子却始终没动。
他不自在了,温扶桑就莫名大胆了起来。她又凑过去,眉眼弯弯地明知故问:“你叫我干什么?”
萧季和不回答,也拿她没办法。
他只好转移话题,“你方才是去哪儿了?”
温扶桑听见这句话,一直看着他的视线也随即低了下来。
她神色倏松,周身弥有淡淡的失落。
“怎么了?”
原本牵着她走下阶梯的萧季和也不由停了下来,他拧眉,担忧问:“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
温扶桑抬头看他一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兰秋祖母的咳嗽是由普通风寒引起的,温扶桑给她开了药方。按例照着药方来的话,应该能够恢复正常。
只是祖母年纪大,再加之身体一直虚弱,也没有得到好好调养,温扶桑恐她活不了多久。
温扶桑突然垂目看着自己的手,适才兰秋的祖母也是同萧季和这般握住她手的。
“大夫,”兰秋的祖母身子半靠在床边,面色消瘦,没什么血色却还是强撑着对温扶桑笑说:“我这老婆子都已经活到这般年纪,也该知足了。”
她捂嘴咳了两声,趁着随清影去拿药的兰秋还没回来,吃力接着道:“但我这心里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这个孙儿,还烦请大夫以后不用照着药方拿药给我。大夫你就随便找几种相似的,不要钱地塞进去就好。”
她望着温扶桑,毫无保留地笑了笑,“我那仅存的一点银子,是想留给兰秋以后用的。她生在这里,已经受了不少委屈。”
“婆婆,”温扶桑也朝她笑了笑,慢慢说道:“兰秋她很爱你,她定希望你可以再陪她久一些。”
温扶桑继续道:“而且婆婆你可以放心,我此次来是因为净南寺的例诊,是不收钱的。”
“祖母,”兰秋此时也正好进来,只听见最后一句的她忙走到床边,“祖母,这位姐姐是个好人。兰秋昨日的药便是姐姐送给我的。”
温扶桑没说什么,她提起药箱起身,就准备和清影离开了。
只她们没走几步,兰秋就追了上来。
“姐姐,”
温扶桑回头。
兰秋把手上抱着的包袱递给温扶桑,小心翼翼地,“祖母让我把这个给你。”
温扶桑低头看了眼,是一包袱的米。
她蹲下身,从兰秋手上接了过来。
温扶桑同兰秋平视,她道:“兰秋,姐姐以前看过一本话本,那话本里讲善良的孩童做了好事就会得到回报。”
她将手上的包袱又递了回去,“姐姐觉得今日的兰秋做得很好,所以姐姐想把这个作为你的回报。”
兰秋似懂非懂地又把包袱接了回来。
温扶桑笑了,然后摸了摸她的头,“要是你的祖母问起来,兰秋就如此回好了。”
兰秋点头,小心抱好怀里的东西,转身又跑了回去。
温扶桑一直盯着兰秋的背影。
过会儿,她突然道:“清影,你拿的是够几日的药材?”
清影:“十日。”
温扶桑敛眸,喃声道:“十日吗?或许足够了。”
“阿窈,”萧季和唤她,他想安慰她,于是便说:“你想听听我的看法吗?”
温扶桑缓缓点头,“想。”
她知自己现在一心只想着兰秋祖母的身体。
温扶桑垂首,她想,无论萧季和说什么都好,只要让她暂时不再去想兰秋一家。
萧季和引着她坐上了马车,他开口:“阿窈,我第一次随我爹出征回来的那夜,感受或许同你现在的一样。”
温扶桑握紧了他的手,她大致知晓他要说什么了。
但她突然不想要他再开口。
萧季和安抚性地同她笑了笑,接着道:“那次是我第一次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就失了性命倒在我的眼前,我不敢看,可我不得不看。”
萧季和低头,一向清越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他说:“因为我知晓,我们只要穿上了盔甲,我们的命就已经不再是属于自己的了。”
它们属于朝廷,属于百姓,更属于脚下所及之处的每一寸土地。
“阿窈,”萧季和凝视着她的眼眸,“我理解你不忍看见一条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流逝,但你也要学会鼓励自己敢于面对。”
她是大夫,他是将军。
他们都不可能保证自己的手上不沾一条人命,但同时他们也都无法选择却也无法躲避。
唯一能够做的只是让自己变得勇敢。
温扶桑看着他,忽地想起了自己决心返京的那夜。
那时她的勇气也是他给的。
“好,”温扶桑自是明白他所说的道理,内心的失落在慢慢消散,她道:“我会尽力的。”
萧季和笑了,他没再提及此事,转而问:“阿窈饿不饿?”
经他这么一说,温扶桑才后知后觉到自己已经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萧季和从怀里掏出几个果子递给她,顺便解释:“这是我特意给你摘的。”
说着,他还拿出一方帕子,仔仔细细地又给她擦了一遍。
他嘴上还在解释着:“你可以放心的,这些没毒,而且我之前也洗过一遍了。”
温扶桑没见过野果子,她从他手里拿过擦好的一个,手上不住摩挲的同时,眼神里也有着新奇。
她凑到他那边,借着马车外的灯火努力将手上的东西看清。
萧季和看了她一眼,“阿窈,”
他把自己刚擦完的同她手上的换了一下,“你吃这个干净的。”
温扶桑有些懵:“你不是说没毒的吗?而且还说是洗过的。”
萧季和直言道:“你没洗手,方才还一直摸它。”
病从口入,他家阿窈身虚体弱,他不得不对她的身体多上点心。
温扶桑接受他的解释了,她笑了笑,然后咬了一口他刚换给她的这个。
“这个好甜。”她将手举到他的眼前,下意识说:“你要尝尝吗?”
萧季和自是知晓她喜甜的,所以才给她摘的。
可眼下,他低头,有些不知所措。
“真的,”温扶桑以为他是不信自己,她又强调:“是真的很甜。”
说完,她想起来了,“你是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啊?”
她想收回手,但萧季和却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道:“不是因为这个。”
她不介意,萧季和便也就在果子的另一边咬了一口。
“是不是很甜?”温扶桑笑着问。
萧季和点头。
甜,比他吃过所有的东西都要甜。
温扶桑这下是满足地把手收了回来。
“阿窈,”萧季和还是没忍住,他迟疑道:“你要不要换一个啊?”
温扶桑不解:“为什么?”
问完,她就无意低头看了眼,然后她便知道为什么了。
两人之间一时寂静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那个,”温扶桑先尝试开口:“我,我可以不换的。”
她不敢转向他那边,就只目视前方说着。
“嗯,”萧季和也不敢看她,他就只应了一声。
“小姐,姑爷,”月白的声音突然传进他们的耳朵里,她说:“到府上了。”
姜氏早已在门口等了许久,直到看见他们,她才放下心来。
“窈窈,”姜氏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你脸怎么这么红?”
她的反应同那日萧季和的一样,“你是不是吹了冷风,生病了啊?”
温扶桑有些窘迫,她摇了摇头,然后目光不自觉看向萧季和。
姜氏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眼一旁一直没说话的人。
待看清他与温扶桑如出一辙的脸红后,姜氏笑了,她也不问了。
“走吧,阿母还特意留了饭食给你们。”姜氏同温扶桑一道走,她问:“窈窈啊,这两日例诊下来觉得如何?”
温扶桑:“还好。”
姜氏又问了她许多,一言一语也让温扶桑放松下来。
用完膳后,
“恪卿,”姜氏叫住了后一步离开的萧季和,她面露愁容:“你知不知时烨近日是在与哪家小姐往来?”
“兄长吗?”萧季和思忖片刻后,还是摇头。
“算了,”姜氏回想方才在萧仲辞手腕上看见的抓痕,她笑:“还是等他想告诉我们的时候再说吧。”
“阿母,”
姜氏:“嗯?”
萧季和脸上的犹豫只现了一瞬。
过会儿,他摇头:“没事。”
姜氏也没追问,她只道:“回去吧,别落窈窈一个人在那。”
“那阿母你也早些歇息。”萧季和转身离开了。
姜氏一个人若有所思地坐在这里许久。
刚出书房的萧临看见了她,径直走了过来。
“可还想着时烨那事?”萧临坐到她身边,习惯地握住她的手。
“我怕,”姜氏抬头看他,“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把时烨当作自己亲生孩子来养的。”
姜氏面色有些苍白,“自打阿思嫁入东宫后,时烨虽面上不显,但我能感受到他变了。”
变得像刚到萧家的那阵一样。
萧临默默听着她说,说的无非就是萧孟思与萧仲辞幼时的一些事情。
萧家取名是按照顺序来的,孟、仲、叔、季。
她喜爱也珍爱萧家的每一个孩子,即使是夭折的儿子,姜氏也给取了名,叫萧叔憬。
良久,萧临才开口:“我们明日去看看孟思吧。”
“好。”姜氏闭了闭眼,总归是要面对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些迟了。
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