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扒马

温柔中带着一丝沙哑的嗓音, 振得叶玫耳朵微痒。

年亚澜就像一阵清风,绵密得无孔不入,正经中又勾起几分晦暗不明的意味。

他靠近的瞬间, 叶玫伸手就是一挡,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领。

——她用狂刀身份在北域行走, 在他忽然靠近时, 总喜欢用这个动作对付他!

叶玫心下不妙,就见他俊美精致的那张脸上笑意扩大,深深地, 意味深长地道:“你说……我该是叫你狂刀兄弟……还是叶玫姑娘?”

故意欺近也好, 暧昧耳语也好,都有几层用意。

一,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根据她的反应,确认她那几层……伪装得不错的身份。

二, 自然是他那不可轻易告人的目的……

叶玫心下暗骂一声。

老奸贼!搁这儿钓鱼呢?

她连忙移开脚步, 赶紧撇清关系:“阁下说的哪里话,怎么让人听着有些糊涂呢?”

“你怎会糊涂?”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 轻轻伸出一指点在她眉心, “你比那万花城主还要狡诈得多,险些没让我认出来。

若非亲眼目睹你用搜神术,或许连我也会以为你不是她。”

叶玫后退一步。

年亚澜是怎么把她“狂刀”的身份和“叶玫”联系在一起的?这中间一定有她不知道的东西……

他们之间的交集, 明明也只有她乔装成狂刀时, 不到一个月的相处而已。

“从前, 你我之间, 可没有这么生疏。”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反应。

年亚澜的分寸, 向来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即便姿势暧昧,也不轻佻。

他就像个经验丰富的猎人,擅长在猎物无知无觉中,靠近、诱捕。

叶玫警惕,更觉此人心思莫测,极其危险。

“阁下说的名字,我从未听闻,怕是弄错了什么。这里是神宗,看阁下的穿着,应当不是宗门中人,来我禁地何意?恐怕不只是寻我而来这么简单吧?”

见她死咬着不认识,年亚澜也不强迫她认,反倒含笑着退了一步,风度翩翩地负手而立,“别紧张,我来并非恶意,只是看到你还活着……过于欣喜了。

不知你换了身份重回神宗是为何,但你若有需要,我必鼎力相助。”

“为什么?”

叶玫觉得很不现实。

年亚澜凭什么对她这么好?就算是北域狂刀的身份,他也不该如此。

“你让我看到了希望……但此时的你,不会明白它于我的意义。”他笑道。

她却老觉得他有阴谋。

毕竟书里写他是只老狐狸,心机颇深,情绪控制力极强,这时的她也琢磨不透他流露出的欣喜是真是假。

如若是真,那他看中的,她能给他带来的利益,究竟是什么?

如若是假,他要利用她做什么?

与他,她不相信任何有关“情分”的东西,只相信实实在在的利益交换。

“既然阁下并非恶意,那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天地知。”叶玫示意地上的尸体,“至于其他我自己分内的事,我会处理好,就不欠阁下人情了。”

妖族和道宗之事,还是亲自解决来得靠谱。

“你怎知我要的是人情?”他眯着一双狭长的眸子,阳光折射在那浅色的眼睫上,美得摄人心魄,“我要的,是你呀。”

吓得叶玫立马拔出妖刀,操起还不娴熟的御刀术,飞起就跑。

“呵……还是一如既往地胆小。”他望着她的背影,却温柔地笑了。

*

自那日以后,叶玫身后多了一条甩不掉的小尾巴。

他们神宗暂时的年执教,年亚澜,总是笑眯眯地跟在她身后转悠。

拿不到自己的弟子牌,她退而求其次地拿着君海卫的弟子牌进藏书阁,他也跟着。

问他为什么,他只是淡笑不答。

可她也没法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便只能由他。

神宗的藏书阁非常大,一共三层,每一层都有梯子相连。

外门弟子是无法进入此地的,普的内门弟子,也只能在第一层借阅书籍,而她和君海卫都属于“精英弟子”,可以进入到第二层。

当然,他们实际上和真正的精英弟子还差了好几条街,只是背后靠着峰主,稍稍地有些特权罢了。

藏书阁的木梯上,二层的守卫板这一张扑克脸,认牌不认人,见她手里的玉牌,连盘问都省了,直接放行。

这也给她省了许多麻烦。

而她身后的年亚澜,则是亮出了执教身份,被恭恭敬敬“请”了进来。

差别对待。

叶玫直截了当地去找书,当她站在“阵法”一列,埋头苦寻时,他便在身后淡声提醒:“若要找高深的古阵法书,左列第二本。”

她心里惊异,依照他所说,真取到一本封皮古老的阵法书。

叶玫回头看了他一眼,正撞进他温柔似水的眸光里。

年亚澜微微一笑,仿佛洞悉了她所有心思:“在下刚好也擅长阵法,若有疑问,直接询问便可。”

叶玫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

也不知是他脸皮太厚,还是控制情绪的能力太强,愣是一点破绽都不露,笑得恬静而完美无缺。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的是古阵法书?”她察觉到一丝不对,忽然问道。

“寻常阵法书,第五峰就有大把,恐怕也入不得你的眼。

你设计拿走君海卫的弟子玉牌,不仅是震慑巫管事,更大用处是得到方便,出入藏书阁。

而你一进来就直奔阵法书而去,挑书时先摸索封皮老旧程度,要找的定然不是一般的阵法,这种阵法没有基础根本无法画出,只能作参考之用。

那我是不是可以大胆推测……你并非是学阵,而是遇到了难解的阵符,想粗略判断此阵的用途?”

“你果然什么都能猜到……”叶玫额角流下一颗冷汗。

本来还打算偷偷摸摸比对阵法拓印的,要不,还是先问问他?

她心念一动,从储物袋中拿出碎成两半的石砖,拼合在一起:“这个阵符,你可知道?”

年亚澜脸不红心不跳:“确实知晓。”

“这是什么阵法?”想不到他竟知晓如此高深的阵法,她不由再高看了他几眼。

“一个普普通通的防护之阵。”

“我信你个鬼!此阵之高深,甚至不是我们这个层次能参悟的,我不过是多想了会儿,眼里就流出了血泪……”叶玫开始怀疑这阵法是原书没出现的高人所画,若有所思。

“呀?”年亚澜似乎是没料到,有些心疼地揉了揉她的眼睛。

“这阵法确实属于防御阵,只是经过改良,能渗入天地规则之间,渗入灵魂,自行判断触碰它的人是否为入侵者。

如若是有心之人的入侵,它便会引动天地法则,对其进行抹杀。

如若……它感受到熟悉的灵魂,你便能自如穿透阵法,不受其任何约束。”

“原来如此,都说阵法之术神奇,可设置层层程序,没想到竟有如此精巧之阵……”叶玫点点头,品味着他话里的奥妙。

但越品味,心里就越是有点不对劲。

“等等,你说它只认灵魂?”

“嗯。”年亚澜笑道。

叶玫忽然抬起脸,眼睛慢慢睁大。

“那岂不是……岂不是……”她挖坟的时候之所以不受阵法所伤,正因为她的灵魂被判定为坟墓的主人。

那么,是谁特意设下以她为主的阵法……

她转过头,僵硬地看着年亚澜。

他依然笑得轻浅:“在下不才,只为你画了个普普通通的防护之阵罢了。”

能因此机缘巧合地得知她还活着,是他的幸运。

“……”

叶玫深呼吸一口气,一时间不知如何面对他。却见他熟络地拽起她的袖子,带她在椅子上坐下,亲切自然地揽起她的肩。

这个动作,在她还是狂刀时,是她老喜欢对他做的。

现在反过来,倒让她觉得有点怪怪的。

至于哪里奇怪……又好似说不上来?

“叶玫……狂刀……亦或是你现在的名字,妖九,你更喜欢我叫哪个?”他笑眯眯地,似乎对她的隐瞒毫无芥蒂,微微侧身贴了上来,让她的胳膊感受到他胸膛滚烫的温度。

叶玫一颤,悄悄往旁边挪了挪屁股:“城、城主不介意就好!”

“那就,九儿?”他知道她不愿在外暴露身份,也不为难她,“起先,我还当真以为自己喜欢上了男子,对你多有疏离之意,莫要见怪。”

“不不不!我哪儿能怪您呢?”叶玫如坐针毡,立马又往旁边挪了挪。

当初的年亚澜多高贵优雅……时而温柔如水地含笑看你,时而又无形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就是她觉得他令人琢磨不透的重要原因!

真相竟、竟是这样?!

见她紧张,他的笑意深了深,温柔的眸光一直停留在她面上,话头一转:“既然你还活着,想来你诈死前那段话也是故意而为,为的就是拿到些丰厚的陪葬。有我的帮忙,今夜你便可前去,将那些东西都挖出来。”

说到这个,叶玫兴趣就来了,也暂时地忘了他无知无觉间靠近的身子,捏着下巴沉思:“有裴羡在,我觉得不太行。”

小魔头要是知道她的坟被挖了,后果很严重。

“他啊。”年亚澜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是怕他神识能够穿透你的储物袋?”

“对,他的修为太高,难免发现是我挖的,除非我能找到地方销赃……”

“把你的储物袋拿来,我给你刻个防止神识查探的阵法。”

“还有这种阵法?!”叶玫眼睛都亮了。

要是真能把她的陪葬品拿出来,不说振兴妖族吧,起码对四处躲藏的族人来说,可以买到不少生活必需品!

年亚澜揽着她肩膀的手已无知无觉地滑落在她腰际,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女人,当真是……无法形容。

说她精明,却也够迟钝的。

“你……为何如此缺钱?”这个疑惑一直困扰在他心中,还是问了出来。

毕竟就算是借尸还魂,穷到跑去刨自己坟的……也不见得有几个,“若是欠了外债,或许我可以替你垫上些。”

叶玫掏了掏耳朵,不敢置信。

在书里,无昼城城主年亚澜,出了名的理财高手来着。

具体表现为,进了他腰包里的钱,哪怕一个铜板子,你抠也抠不下来!

他竟然会好心到为她垫付??

有鬼,一定有鬼,一定是她没发现的其他价值让他心动……难道他是看上了她借尸还魂的能力?

这个能力,确实可以说是无价之宝。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她正儿八经地抱臂说道,“借尸还魂之事另有解释,并非人力可学,如若你是想以一大笔钱财买这功法,那恐怕……”

“记住,我不贪图你的任何东西,只是单纯地想追随你。”年亚澜认真地看着她,一指覆上她的唇,示意她别再说了。

“这世上能惹你在意的东西,不多。让我猜猜……

无昼城是我的责任,在前半生,除了打理这份祖产以外,我并无其他追求。

而你与我有些地方不谋而合,是不是可以猜测,让你这么费心奔走,不惜动用一切手段谋利的……与你的真正身份有关?

所以……哪个才是你的真正身份?”

“都是。”叶玫摇摇头。

她曾经是人,现在是妖,于种族,于家业,她都没什么责任感。

她只是觉得现在的修炼者,修的道儿都歪了,才出现什么杀人夺宝,种族站队、借机开战、瓜分利益的不正之风。

——正经道宗先辈,哪个不是仙风道骨,气度非凡、心境超然之辈?靠灵药堆上去的力量,终究是虚的。

于是,不管是在北域闯**的那些年,还是自己修炼遇上事儿的时候,忍不住就要站出来把神州的渣滓除一除。

这话难讲,说出来他也不信。

年亚澜却笑了:“不愧是你……总能让我意外。”

但没人想到,他饱含温情暖意的视线,落在了另一人眼中——

刚在第五锋“做客”回来的裴羡,沿着叶玫的气息,划破虚空而来。

刚巧看到了这一幕。

年轻俊朗的城主淡笑着,自然地揽着美人入怀,眼角眉梢是化不开的柔情。

他怀中的美人儿似乎被他的话所吸引,正捏着下巴,沉思在自己的世界里。以他对她的熟悉,显然又在打什么小算盘。

裴羡先是一愣,几乎收不住视线里的阴冷,似乎要在年亚澜身上剜出个孔儿,才能解气。

他这算什么?

当着他的面说非叶玫不可,这才几天,转头就勾搭上了另一个美人儿,还是除叶玫以外他最关心的,他的恩人,妖九!

他当即冷下了脸,走到两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