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充电

说实话, 这不是林纾清擅长做的事。

她性格柔软的那一面是常态,攻击性只是偶尔会表现在朋友之间的玩笑里,如若是真对峙,从未有过。

少女眼睫微颤, 漂亮的眉眼本该是微垂温柔的, 现在却被她刻意挑起, 挑起挑衅又冰冷的淡漠样,她在维护他,祁闻有片刻的怔愣。

可怔愣之余,是她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 微不可察地在轻轻颤抖。

她在惶然。

被他感知。

分毫间,祁闻敛起眉眼, 锐利感瞬间燃起。

他反向抽出手,一手扣住林纾清手腕, 一手直接从她手里接过手机, 保存视频, 调高音量放出的同时,和刚才如出一辙的动作, 他把她护到身后。

而再抬眼,他冷眼干脆撞向对面毫无防备到神色微有错愕的项季宇。

这段时间用尽全力尝试的温和,这秒, 顿然, 分崩离析。

似又变回在帝都的那个祁闻。

少年微扬下巴,漆黑的瞳仁充斥冰冷的倨傲, 他神色绷起, 毫无笑意, 睨一眼就是毫无情绪的审视和压制, 他说:“逝者为大,我不想和你多费口舌,但你刚才说什么,我退赛是因为竞赛还没来得及作弊就被捉到?”

祁闻嗤笑了一声,项季宇的脸色就在这声笑意和视频里声音的重叠里渐变灰败,他没反驳一句。

祁闻勾唇,无以复加的傲然,“我已经具备站在顶峰的成绩,又何来作弊的必要?”他睨他,“你最好给我搞清楚,比赛是我自己退的,就因为那种竞赛里多的是你们这种攀关系拿成绩的人,我有什么参与的必要?还是你又要和我说,这次美术比赛你没请家里帮你打点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不仅项季宇,连身后的林纾清都愣住了。

这一刻的祁闻,气场强势,傲慢放肆,是她都未曾接触过的冷漠高傲,较之过去更甚,简直和乖顺温柔丝毫都不沾边。

可就是莫名其妙的,她有刹那的错觉,觉得这好似才是这三年成长蜕变之后,最为真实的祁闻,棱角分明的祁闻。

而非仅仅只对她时那个温和的他。

无限度放大的安全感,林纾清沉默,心跳声却也在他们握紧的力道里肆乱浓烈。

结论高低立下,项季宇的心思,直接被祁闻说中。

项季宇在年级里名声早就差了,仗着家里有几分路子,公然在之前的比赛里去用不公平手段抢本该是季圳然拿下的奖项。

季圳然从不把他当一回事,但项季宇不仅抢名次,还抹黑季圳然。

这次之所以会选林纾清,不也藏了几分心思?

祁闻垂眸又看了眼画上的名字,情绪好似死水无波,但向来以牙还牙,他最后警告:“项季宇,你刚才怎么嚣张的,最好到主任面前也怎么嚣张,视频我会原封不动上交,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拉着林纾清,祁闻就要往外走,但走到教室后门口,他脚步停顿。

寒风里,只嗓音沉黯留下一句:“你说楚潇的话,我不和你计较。”

-

没人会愿意平白无故受气,林纾清不会,祁闻也不会,自然,视频当天就上交到了贺启廉那边,艺术楼那块又都在贺启廉的管辖范围内,后续发展可想而知。

但祁闻回教室比林纾清早,贺启廉大概是还有话要和林纾清私下聊聊。

很漫长,整个晚自习,祁闻都在等林纾清,但迟迟没有人影。

临近期末多了晚自习,一般是九点半下课,但因为最近天冷,提早到九点下课,有需要的同学,可以看情况延长学习到九点半再回家。

可A班向来绩优,内卷从不写在表面,九点的铃声一响,大家就鸟兽作散的一哄而出教室。

很快,教室只剩下趴在桌上,似睡未睡的祁闻。

他闭着眼,感受着好心的同学把教室灯灭到只剩后排那几盏,表面是节约用电,但却唯独祁闻坐的那块明亮。

像是独处黑暗里的唯一明亮。

起码,林纾清结束谈话,匆匆赶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落针可闻的安静环境,偶有校外不起眼被高树弱化的鸣笛,扰乱清净,空****的教室里,灯光黯淡,只有第二列最后那张拼桌上趴着熟悉的身影。

一动未动,林纾清当祁闻是睡着了,遂连进教室,生怕把他吵醒,她的声息都减弱到最轻。

可微冷的天,祁闻连外套都没穿,再余温的教室,他光光一件长款的蓝白校衬,林纾清都替他感觉冷。

她抽起他之前随意放在桌上的外套,展开,微风,她小幅度刚要替他披上。

可又突如其来凛冽的风,袭上她手腕。

林纾清一惊,动作顿在半空,手腕已经被祁闻腾空握住,扯下。

她没站稳,整个人就被带近到差点儿直接趴到他面前。

好在林纾清手肘撑住了桌沿,停在原地。

两人鼻尖却仅仅差了短短几厘米。

薄光黯淡,风吹发梢,祁闻缓缓睁开眼,瞳色清明,毫无丝毫睡意,他盯着她,再到她手上的外套,似熟稔的温柔。

林纾清却在他眼底找到了流露出非比寻常的黯然。

不曾见过,时间却在相处里一点点教会她也去了解他现在蜕变如何。

莫名地,想到刚才贺启廉和她提醒的话——

“祁闻吧,成绩是好,甚至超乎了我们整个年级组的优秀,也是清北完全轻松保底的绩优生,但他很有想法,我甚至可以说,他有想法到我们老师这边都不方便多打探,班长,如果你们关系真的不错,平时可以多关注关注他的情况么?”

林纾清原先想笑着说事情已经解决,但怎么都无法忽略祁闻戾气之下那零星半点并不明显的狼狈。

什么话顿然都停顿在喉间,连衣服也在怔松间,被他抽走。

对视,祁闻起身,动作熟练地把椅子塞进课桌,穿上外套走到她面前,微哑的嗓音:“都解决了?”

“嗯。”林纾清眼见自己书包都被他拿走,她顿了顿,点头,“这次不用我们写检讨了。”

“那走吧,”祁闻很淡定地摸了摸她脑袋,“一起去吃点儿东西。”

从头到尾,都没提及让他不虞的那个点,两个小时,足以让他变回原先模样,林纾清心里却说不出的疙瘩和难受。

每当她跃跃欲试想去靠近,祁闻一个平静至极的眼神,亦或是如常关心的对话,都能把她节奏打乱。

很想像第一次去日料店那晚,他安慰她那样,去说些什么。

相处本就是双方同行的,林纾清不想在开始,就落于下风。

就在吃完夜宵,两人相继从店里走出来,拐进南溪巷口小道回去的路上,林纾清从后跟着上那一级又一级的台阶。

到某一级,她倏然停住,甚至牵住了祁闻的书包,很小力道的。

两人停在原地,就在他们画过涂鸦的那里。

林纾清抬头望着他,眼神里柔软和执拗并存,她僵持着不知怎么开口,还是祁闻转身下了两级台阶,走到她面前。

“怎么了?”

林纾清正好站在他身影之下,被他笼罩了所有的呼吸。

她很没把握地小声说:“祁闻,我值得相信么?”

风似安静分秒,祁闻垂眸,眼底惯性扬了点儿笑,淡淡的,“怎么说?”

林纾清抬头,紧张又局促地看进他眼里,她认真又谨慎的模样,怕是真的只有亲近的人才会见到。

正因为祁闻知道,所以在捕捉之后,他那颗稳定跳动的心在关口处发了紧。

“你想说的话,我听了,不会和别人多说,所以你完全可以想说就说。”林纾清从小到大都是被安慰被宝贝的那一方,她从未如此慎重地措辞去安慰人,自然过于显得笨拙,“不是非要憋在心里的。”

越说,她眼睫越低。

却感受到暗光之下,只他们两人的阶梯环境里,祁闻落在她脸颊上的掌心温度,温热的,缱绻的,他捧起她的脸。

又对视上时,他松懈的温柔外溢而出,林纾清很不争气地心跳又是加快。

身后的整片静谧都盼到了他们坦然相对的暧昧。

林纾清眼睛眨了一下,就感受到祁闻微弯下腰,和她额头轻轻碰上时,缭乱眼前的呼吸,他似扯了下唇,微笑:“妹妹,今天我帮了你。”

“嗯。”林纾清呼吸微滞,却因为过于靠近,而又无法掩饰地两颊绯红。

祁闻目睹,却不多笑,是能印刻进心底的喜欢。

他温柔又跃进地问她:“那我可以在你这边留一个心愿么?”

“什么......心愿?”林纾清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被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夜间安然,小鹿却乱撞,她本就靠近墙边,这下,就差一点点,差一点点背脊就要贴上身后冰凉的墙垣。

却被他另一只手臂挡去了去路。

她不经意后靠,外套沾染上的不再是墙上的灰渍,而是他手臂内侧越于单薄外套的炙热。

一时连空气都紧绷。

祁闻却用笑化解了她的窘境,只到这一步,够了,他抬手摸了摸她脸蛋,起身,“好了,电量满了,下一次......”

他说:“下一次,可以再留一次给我充电的机会。”

是只有夏夜才有蝉鸣踏遍心野的喧嚣么?

并非,隆冬的你,温暖的你,连漫步的风声都澄澈入我心,驱散阴翳。

你,就是最好的治愈。

林纾清却笑了,不等他反应,她就靠近一步,扬起眉眼,望尽他坦然的放松,她拉起他衣袖,转身就拉他一起快速往台阶上最终通往光亮的长道跑去。

像极了小时候每次不开心都用最简单的跑来解决的方式。

一路距离老院越跑越近,林纾清却匆匆拉着祁闻直接错过老院,往前的拐弯口跑了过去。

祁闻不明所以,却还是被她带着一路往前。

穿过霓虹光影,如潮人群,最终停在路口拐角那颗常青树边。

林纾清不再多问他更多问题了。

时机成熟,她自然会知道的,她只朝他笑一下:“就在这儿,等我。”

说完,林纾清转身就朝着老院的方向跑。

徒留心跳的加快并添上运动的原因,而不仅仅是她见他时的悸动依傍,林纾清在鼓起勇气,鼓起勇气遮掩住一切,想努力一把朝他靠近。

所以今天同样学着释放压力,林纾清学着季圳然平时的样子,不开门就把书包往院子里狠狠一丢。

“砰”的一声,不知砸上什么。

“我靠!”是季圳然无辜遭殃的声音。

“林纾清——!”

林纾清没忍住笑,快速转弯又朝着祁闻在的方向跑去,甚至赶在季圳然开老院大门那一刻,她就赶到祁闻面前,拉住他手往常青树后一躲。

完美避开审查。

这次,高树背后,人影稀廖。

林纾清就这么放肆一次地彻底鼓足勇气后,突然扯下祁闻的外套。

猝不及防间,祁闻俯身,她仰头,两人咫尺靠近,她踮起脚,两人额头又轻碰。

这次由她主导。

热息交融,林纾清真诚元气地笑了:“随时可以。”

-

“下一次,可以再留一次给我充电的机会么?”

“随时可以。”

凛冬,同样可以治愈。

毫无例外。

作者有话说:

季圳然:靠!怎么受伤的总是我?!

池蕴:不许骂脏话。

季圳然: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