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军法无情

大同,原称云州,为燕云十六州之一,自古为北方边境的军事重镇。

五代十国时期,后晋开国皇帝石敬瑭起兵造反,后唐军兵围太原,石敬瑭向契丹求援,割让幽云十六州并甘做“儿皇帝”,从此云州成为辽国国土,1044年辽兴宗升云州为西京,并设西京道大同府作为辽国陪都,从此称为大同。

现在,大同迎来了真正黑暗的一天。

完颜宗瀚因为自己在析津府下喊的“天既生我粘没喝,何以又生赵桓”而恼羞成怒,更因为析津府的背叛而怒不可遏。

所以在进驻了大同之后,完颜宗瀚的第一道军令就是尽屠城中汉人与辽人。

“大帅不可!”

负责镇守大同的西京留守石古苦几乎快要被完颜宗瀚的这道军令给吓尿了——

整个大同城中的百姓不下数万,其中宋人、辽人、金人互相杂居,早就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很多时候想要分辨哪个是宋人还是金人,并不能单纯的依靠是否头秃来判断,甚至就连以是否会说女真话来分辨都不靠谱。

最关键的是,军队这种暴力机构举起屠刀很容易,可是想要放下来,那可就很难了!

“城中数万百姓啊大帅!”

石古苦哀求道:“屠刀一举,真真就是个生灵涂炭的局面啊!”

完颜宗瀚却直接抽刀砍向了石古苦。

刀过血迸!

石古苦手捂着脖子,嘴里不停的发出“嗬、嗬”的声音,一双瞪得大大的眼睛之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数万百姓?与我不是一条心的,再多又于我何益?”

完颜宗瀚把长刀上的血迹在石古苦的尸身上蹭了蹭,收刀回鞘之后冷笑道:“还有你,头上留了长发,身上也穿起了丝绸,只怕你早就被宋人给带坏了吧?”

扭头望了银术可一眼,完颜宗瀚又接着吩咐道:“传我将令,将城中汉儿与契丹奴都尽数屠了,一个不留!”

完颜宗瀚的神色分外狰狞,腮帮子的肌肉也因为用力咬牙而变形:“就是要杀到他们害怕!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敢不敢跟我做对!”

银术可不语,只是静静的站在完颜宗瀚旁边。

自从见到了析津府城头上的宋字大旗后,银术可就保持了跟完颜宗瀚一样儿的看法——汉儿与契丹奴都是靠不住的白眼狼!

而随着完颜宗瀚将令的传递,马蹄声,喊杀声,哭喊声开始响彻大同。

石古苦有一句话说的对,屠刀一举,真真就是个生灵涂炭的局面。

连这个时代的文明巅峰大宋都会纵兵劫掠,更别提本身就没什么纪律可言的金兵了。

一开始的时候,杀戮还多半处于有序的状态,金兵也只是按照完颜宗的将令,把屠刀对准了城中的宋人与辽人。

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金兵在杀人的同时还能顺手抢到一些财物,偶尔还能在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子身上找到成就感时,整个局面就渐渐进入了失控的状态。

尤其是大同府中宋人辽人和金人多年杂居在一起,早就已经开始通婚,甚至就连某些习俗都开始慢慢同化,以至于城中的百姓根本就很难区分哪个是宋人,哪个是金人。

杀红了眼,抢起了兴的金兵已经不在乎挡在自己眼前的到底是什么人,哪怕就是自己的同胞,只要是敢挡在自己前面影响自己发财捞军功的,金兵一样会举起手中的屠刀。

完颜宗瀚的清洗计划,很快就在各级将领的有意纵容下演变为屠城。

不甘心就死的大同百姓自然会反抗,然后就会招来更猛烈的镇压和屠杀,直到不知道是谁放起了第一把火,整个局面就开始彻底的失控。

国法,军法,道理,人情,在这一刻都失去了任何意义,手中握着屠刀的金兵开始纵情享受,以此来发泄此前被赵桓不断追杀所带来的压抑。

“大帅?”

面对着彻底失控的局面,银术可也有些慌——

现在的局面确实就像石古苦说的那样儿,屠刀举起来容易,可是想要放下,真就是千难万难了。

完颜宗瀚却摇了摇头,毫不在意的道:“由着将士们去吧。此前压抑的久了,正好把心中的那股郁气泄掉,要不然会更麻烦。”

见银术可有些懵逼,完颜宗瀚呵的轻笑一声,嘴里吐出来两个字:“营啸!”

“可是,整个大同就彻底废掉了啊。”

银术可道:“若是再不止住,只怕整个大同也剩不下几个活人了?”

“现在还能停下么?”

完颜宗瀚指了指城头下的乱兵,说道:“现在你去告诉他们停下来,他们都敢把手中的刀子对准你,哪怕本帅亲自去也是一样!

让他们去发泄吧,等发泄过了,自然也就停下来了,到时候训斥一番,再给活下来的百姓一些补偿也就是了。”

……

“陈三郎罪犯奸军,收回其爵位,军功折算成银钱发给其家人。”

赵桓恨恨的把手中的令箭扔下,怒道:“拖出去,斩!”

原本打算的好好的,等析津府这边弄得差不多了就带兵去大同怼死姓完的,结果谁也没想到,军中一个都头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居然在城中犯下了奸军之罪!

“官家开恩!卑下知罪!”

陈三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哀求道:“非是卑下贪生怕死,只是卑下不愿死于刑刀之下,只要战死疆场!求官家开恩,让卑下死在杀敌的疆场,卑下绝不求生!”

姚平仲也躬身拜道:“启奏官家,正所谓法理不外乎人情,陈三罪犯奸军确实该死,然则官家何不念他一片忠心,曾经数次陷阵冲锋的份上,许他战死疆场?”

赵桓却摇了摇头,说道:“功是功,过是过,过不掩功,功亦不能掩过。”

眼看着赵桓依旧不依不饶的要杀陈三,杨再兴顿时急得有些抓耳挠腮,叫道:“官家开恩!末将愿意用完颜宗瀚或者完颜宗望的人头来换陈三郎一命!”

赵桓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喝道:“简直胡闹!”

种师道也站了出来,拦住拖着陈三郎的殿前司亲卫,一把扒开陈三郎的衣服,先是指了指陈三郎满是伤口的前胸,又扭着陈三郎转了个圈,指了指陈三郎的后背,然后向赵桓拜道:“官家,陈三舍命夺旗之功不足抵死,这满身的伤,可抵一死否?”

赵桓神色也是忍不住一黯:“朕知他陈三勇猛,毕竟能和杨爱卿交手数合之人,便是找遍整个军中,似他一般的也不多见。

只可惜,朕在出征之前就已经一再强调过军中禁令,七禁五十四斩,更是让所有人都背熟了的,他陈三明知故犯,已是形同欺君。

哪怕只是冲着他这满身的伤疤,朕也不会计较他欺君之罪。但是,陈三郎罪犯奸军,其罪当斩!朕,绝不徇私!”

萧诺言瞧了种师道和姚平仲等人一眼,又瞧了瞧正在气头上的赵桓,忍不住还是躬身拜道:“启奏官家,陈三郎舍命夺旗之事,末将也多有闻耳。

今日陈三郎一时糊涂犯下大错,末将愿出面前去说和担保,让他陈三郎娶了那女子为妻,如此便没了苦主,自然也没有什么罪犯奸军?”

“一派胡言!”

赵桓简直快要被这几个混账给气笑了:“那女子该如何补偿,是北平府知府的事儿,不是说你让他陈三娶那女子为妻就给轻轻揭过的!”

那特么跟那个什么那啥之后娶受害人无罪的308法规又有什么区别——

按照那条操蛋至极的308法规来看,如果一位男子娶不到老婆,那没什么关系,找一个长得漂亮,温柔体贴的美女,下手就行,保证3年以内绝对有佳人相伴,3年后不满意还可离婚,又找另一个下手。如果家里不是很富裕,那也没关系,找个家里有钱的下手,等到生米做成熟饭之后,既抱得美人归,又脱贫致富了。

关键是在308法规的规定下,这种操作手法是真能实现的!

更扯蛋的是,萧诺言那个沙雕居然能想到这么操蛋的方法!

“官家容禀:只要陈三郎愿意娶那女子为妻,那女子定然十分愿意,官家何不成人之美?”

萧诺言又接着拜道:“末将愿意替陈三郎再出些彩礼,让那女子风光过门也就是了?”

“都给朕闭嘴!”

赵桓怒道:“军法无情,由不得你们替他求情!别说是他陈三郎,就算是当朝亲王犯了军法,朕也绝不容情!”

训斥完了种师道等人,赵桓又吩咐无心端了一碗酒来给陈三,这才开口道:“你作战勇猛,身上这一身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些,朕都知道。

可是军令如山,军法无情,朕也饶不得你。

等你去后,朕会把你的军功折算成银钱给你的家人,你的爵位,朕也赏给你的儿子。你的父母,朕替你供养到老。”

陈三郎默然,接过酒一饮而尽后猛然跪地拜道:“求官家开恩,许卑下自裁!”

赵桓瞧了陈三郎一眼,终于还是长叹一声后点了点头,又将身子转了过去,不再看陈三郎:“整军!开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