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困境

接下来的几天张克楚忙着兑银、采买给养,安置伤兵,招募步军和经验丰富的水手,好在这些事分派给各队队长之后完成的不错,所以张克楚还能抽出时间好好转了转新汴城。

对于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张克楚抱着极大的好奇,当然这只是他最初的态度,随着他越来越深入的了解这座城市,对于新汴的认知和态度便逐渐转变了。

如果从外城那些林立的堡垒,高耸的城墙上来看,新汴简直就是一座巨大的军营,然而内城中繁华的街市,川流不息的人群却无时无刻散发着浓厚的商业气息,简言之,这是一座军人和商人的城市。

认识到这一点,对于张克楚更加深刻的理解大宋的国民性不无好处。他甚至隐隐有些激动,历史是怎样走上了这个拐点?这样的大宋在未来将走向何方?或者说,这样的大宋,有未来吗?

带着种种疑问的张克楚,在新汴的街头有些迷失了。

大宋人毫不掩饰的追求财富,他们脚步匆匆,脸上带着对于金钱的渴望和富足生活的满足,这并没有让他们觉得矛盾,反而乐在其中。随处可见的茶楼里坐满了商人、掮客以及跑腿打杂的小厮,他们彼此热烈的讨价还价,买卖来自大明或者西洋的各种货物。

然而,无论是在何处,最受尊敬的并不是那些富商,而是军人。

这并不难以理解,如果没有大宋水军和步军的保驾护航,靠航运发财的商人们将不得不面对凶残的海盗和敌对势力的掠夺,这种长期以来形成的依赖性,形成了对军人的天然尊敬,并且深深的根植在每个商人的血脉之中。

到了八月五日,大宋水步两司秋阅正式开始。因之前张克楚向水步两司报备的晚了,所以未能出海观看,不过王英杰托关系给他找了个岸上观阅的好地方。

这是港口附近山崖上的一座城堡,视野极其开阔。

因位置有限,张克楚只带了郭玉郎、曾大牛和杨康等几个队长和索菲亚,服部寺敏。其余兄弟三五成群的自己去找地方观看了。

上午十点左右,随着港口周围炮台上的炮声,停泊在港口内的战船依次起锚升帆。今日天公作美,海风阵阵吹过。只见港内数十艘四层船身八桅巨舰缓缓游弋,其周围大小战船排列有序,行动皆以巨舰旗号为准。

张克楚举着千里镜,见船上水手虽然忙忙碌碌,却各司其职,并不显慌乱,那些盔甲鲜明的士兵则稳稳的在甲板上列队,船上各级军官多用手中各色旗帜指挥部下,看得出来,这些水军都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精兵。

水军今日操演阵法,张克楚拿着从书肆中购买的《水军战阵武经辑要》倒也看出了几分名堂,仔细琢磨了一番,发现这些阵法并非是花架子,而是根据不同的目的排出相应的船队阵型,从而达到最大效能的优势。

“乖乖,这么些旗子升起来,可不吧眼睛都看花了,谁还记得那些旗子是让人干啥的?”曾大牛看得瞠目结舌。

杨康笑道:“所以水军司学堂要比步军学堂难考中啊!不过在海面之上,若是不用旗帜为号,还真没有其他办法相互联络。”

索菲亚拿着个本子写写画画,张克楚偶尔瞥了一眼,见上面画的是山崖风景,城堡素描,倒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她挺多才多艺的。

倒是郭玉郎皱着眉头,满脸忧色。

“玉郎,怎么了?”张克楚看到之后有些奇怪地问道。

郭玉郎苦笑道:“今日看了水军操演,我才忽然想起一个大问题。”他指着外海中的水军战船说道:“前些天克楚不是说咱们要再增加两艘战船么?”

“是啊!这不是让你们把各船所需的水手都招来了么?”张克楚不明所以,疑惑的反问道。

前些日子兑换战功,克敌军这一个多月来的战功银达到了十一万两,加上从海盗和土人手里缴获的金银珠宝,一共得银子十八万六千余两。这笔银子张克楚决定用来扩编船队,因此先期招募了八十多个水手,还招收了两百多步军,虽然步军的来源有些杂,但个个都是精壮汉子。

不过问题也出来了,那就是没有水军。

郭玉郎刚才所想的就是这个问题,他忧虑的说道:“之前咱们只有一艘克敌号,有没有水军军官倒也不打紧。可若是要编成船队,没有懂行的水军军官,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他这么一说,张克楚便立即明白问题出在了哪儿。但是懂行的水军军官,岂是好找的?现役的肯定没戏,水军司明确发文不许水军组建或者加入杀奴军。毕竟杀奴军这种外军更像是雇佣军,是临时性的。

“呵呵,这事怪我,是我考虑不周。”张克楚笑了笑说道:“要不咱们过几天去找找有没有退出水军,在家赋闲的水军军官?”

“这事恐怕不好办。”郭玉郎摇头道:“退下来的军官大多养尊处优,哪里会耐烦跟着咱们干?”

张克楚思虑一会儿,说道:“倒也不一定。事在人为,咱们先放出风去,也许会有人愿意呢。”

“但愿如此吧。”郭玉郎却没什么信心,他重又拿起千里镜向海面上望去,一边看,一边说道:“据说此次秋阅完毕,京畿镇守司的两支船队就要开往达兰,想来马六甲那边的战况已经很严重了。这种情形之下,即便是之前退出水军司的军官,大部分都要重新回到水军中任职。”

张克楚皱了皱眉,感觉此事的确有些棘手,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在海港的另一面,一座气势恢弘的城堡之上,赵轩也同样举着千里镜望向海面。他看着眼前的战船,神态平静,气质安详,仿佛不是在观看这令人热血沸腾的庞大战船操演,而是面对着秋风中的庭院,抑或是烟雨楼台。

这是大宋的强大军队,却不属于自己。这个想法长久以来一直折磨着这位年轻的皇帝,此时此刻,这种无奈又悲愤的情绪更甚。

在他身边站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穿轻甲,腰悬宝剑,腰背挺直,不怒自威。他是大宋协政院院首,靖国公陆鼎奇。

面对着海港外的战船船队,陆鼎奇心里也是五味杂陈。身为协政院院首,他这两年来呕心沥血,一方面精简两司亢员,另一方面选拔将士提高战力,同时还要兼顾政务,可谓劳心之极。

但是自年初以来突然爆发的土人之乱,打乱了陆鼎奇的执政方针,迫使他不得不提出组建杀奴军,以应对土人的叛乱。然而随着土人四处肆虐,西洋人的蠢蠢欲动,整个大宋竟然无处不危险,商路萎缩、航道不畅、粮价飞涨,银价暴跌……

此次秋阅结束之后,水军京畿镇守司的主力便要陆续南下,增援马六甲。这个决议在协政院里吵了好几次才通过,为了这件事,陆鼎奇没少费口舌。

好在现在决议已经通过,只要京畿镇守司主力南下,稳定住马六甲的战况之后,陆鼎奇便有信心在一年之内扑灭土人的叛乱。

对于杀奴军,陆鼎奇更是寄予厚望。说起来,杀奴军这种临时性的军事组织,并非是他的首创,在大宋这三百多年里,曾经有过三次组建杀奴军的历史,当年正是靠着数量庞大,机动灵活的杀奴军,消灭了无数土人和海盗。

这一次,杀奴军一定再现辉煌。

和陆鼎奇心中所想的不同,看完水军操演之后的张克楚,实实在在的开始为战船上的水军军官发愁了。

克敌军要想发展壮大,仅仅靠一艘克敌号肯定不行。

基于这样的想法,张克楚早在离开蕉岭岛的时候就和郭玉郎等人商量过,要增加两艘船,其中一艘大型战船,一艘中型商船,商船用于装载给养,护理伤兵等,其实是医疗船和补给船的综合体。

再加上克敌号战船,便能组成一支小型船队,然而缺少水军军官却让这个构想陷入了困境。

尤其是在第三天看到水军战船分成两方,进行攻防演练之时,更让张克楚下定决心要找一批水军军官充实到杀奴军中。

和张克楚预料的差不多,此次秋阅虽然场面宏大,调动的水军、步军也非常之多,然而却也只进行了四天,便宣告结束了。

曾大牛等人看的意犹未尽,对于五年一次的秋阅竟然只进行四天很是不满,很是发了阵牢骚,埋怨总领军务司的家伙们太过懒怠,不肯让他们多看些热闹。他们哪里知道仅为了这四天的秋阅,总军司衙门就花了近六十多万两银子。

到了八月十日,秦少征和王英杰二人又来到克敌号上,李思举因在操演中违抗军令,被申饬之后降职调入水军司,随同京畿镇守司的主力船队南下了。

“也许是这家伙故意的。”对于李思举能够到马六甲作战,王英杰很是嫉妒,恨声说道:“早知道会这样,我也违抗军令好了。”

秦少征瞥他一眼,说道:“那你今晚可以去夜袭水军司都统制衙门,保证你能去马六甲。”

王英杰嘿嘿一笑:“还是算了,那样的话我恐怕就沦为火枪手了。”他看到张克楚愁眉不展,便问道:“克楚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