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借债
“对了,箭头!”曾大牛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碗盖子都落到了一边,他瞪大双眼说道:“我怎么早没想到!那箭头乃是我大宋军制!”
“哦?你能确定?”张克楚听了站起身来问道。
曾大牛十分肯定地说道:“没错!我打小就练习弓箭,怎么会认不得咱们大宋军制的箭头是何等摸样!”
“如海,去找方郎中,看看给受伤的兄弟们取出的箭头还在不在,有的话全都拿来。”张克楚转头对王胖子说道,王胖子立即出门去了。
不多时,王胖子捧着一个布袋回来,将袋口向桌面一倒,只听叮当乱响,从袋子里掉落下来十几枚铁箭头。
“这是宣景年间造的,这是平元十二年造的,这是……”曾大牛捡起桌面上的箭头一一分辨,然而当他拿起一枚锋锐凌厉的箭头后,有些迟疑不定。
“怎么说?”张克楚对于弓箭不甚了解,见曾大牛皱着浓眉迟迟拿不准,便问道。
曾大牛挠着大脑袋说道:“这个却认不得,应该不是我大宋军制的。”
“可是知道这些箭头来自我大宋,也不能说明什么啊。”郭玉郎摇头道:“这些箭头看起来磨损的很严重,而且大牛你也认出来了,有些箭头是十几年前造的,流落到土人手中也不足为奇。”
“这倒是。”曾大牛憨憨地应道。
眼看这个线索就这么断了,张克楚有些不甘心的说道:“难道不能以此查下去么?”
“很难啊。仅仅凭借箭头去查,实在太难了。”郭玉郎说道。
普小黑从曾大牛手里接过那枚箭头,仔细端详了片刻,低声说道:“我认识。”
“你认识?”曾大牛不服气的说道:“这种箭头做工虽然好,威力却比不得军制的,八成是土人从别处弄来,你怎么会认识?”
“这枚箭头的确不是军制的。”普小黑笑了笑:“这是商造。”
“商造?怪不得我认不出。”曾大牛问道:“你看得出是哪家商行造的吗?”
“我所以能认得出来,恰恰是以前领用过。”普小黑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严肃地说道:“这是粮商船队中最常使用的箭头。”
“粮商?”张克楚问道:“会不会是土人曾试图劫掠粮商船队,所以才会有了这些箭头?”
郭玉郎说道:“这非常有可能,所以从箭头追查线索,还是太过渺茫了些。”
张克楚点头道:“那先把这些收起来吧,咱们得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回到椅子上坐下,对王胖子问道:“如海,现在咱们手头还有多少银子?”
王胖子哭丧着脸回道:“官银三百七十五两四钱,杂色银一百二十六两九钱,另有五百两官钞。”
“加上最近的战功,总有五千两上下了。”张克楚的手指在桌子上轻叩几下,“除去阵亡的兄弟们的抚恤,重伤的兄弟的养银,应该能剩下一多半,可这一多半还得用来购买粮食火药……”
“克楚,你打算怎么办?”郭玉郎侧过身问道。
“我想扩充咱们杀奴军,可惜银子太少了。”张克楚皱眉道:“没钱寸步难行啊。”
郭玉郎微微一笑,说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难道去打劫么?”张克楚问道。
“呃,咱们可以借啊。”郭玉郎摸了摸鼻子,盯着张克楚说道:“殷家这么有钱,借个两千两不难吧?”
张克楚往椅背上一靠,没好气地说道:“不难,那你去借好了。你说的倒轻巧,人家为了咱们设立营寨的事,已经大把撒出了这么多银子,那些石条砖木,白灰河沙,还有大炮不都是人家花银子买来的,况且又是雇人又是调派庄丁,这些算下来,该有多少银子?我还没好意思去打听呢,你又让我去借银子,莫非在你眼里,我这张脸皮恁值钱?”
“嘿嘿,克楚啊,人家既然肯出大钱为咱们设立营寨,又岂会在乎这区区两千两?”郭玉郎眉飞色舞地说道:“咱们兄弟可都指望着你呢。”
王胖子也巴巴的说道:“就是就是,兄弟这身肉不值钱,不然零碎卖了都行,大哥你就别犹豫了。”
张克楚也有些意动,没办法,谁叫咱现在没钱呢?他现在深刻体会到出海作战的花费有多么巨大了——人要吃饭,粮食蔬菜肉类禽蛋都少不了,船要维护,木材索具缆绳风帆,坏了哪儿都得修补甚至更换,打仗更是不必说,炮弹还用的少,可火枪弹丸,火药火绳,弓箭弩箭投枪长矛,这些样都得用银子去买——当初怎么就昏了头来搞杀奴军呢?
要说还是步军司的老爷们聪明,杀人你去,赚钱嘛,看你运气了。
不过眼下后悔也没用了,这么多阵亡的兄弟要抚恤,伤残了兄弟怎么也得有一笔能过日子的钱,更何况还得再招募人手,然后加以训练,这桩桩件件离了银子什么都办不到。
“唉,好吧,不就是厚着这张老脸去求人呗,哥哥我没别的长处,就是脸皮厚啊。”张克楚苦笑道:“如海,两千两银子足够咱们用一阵了吧?”
王胖子小眼睛骨碌一转,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够不够,按着往日的用度或许还成,可大哥你不是要扩大咱们杀奴军么?”
“那你说,到底要多少?”张克楚一阵气结,喝问道。
“嘿嘿,其实吧,有个三千两也就差不多了,不过要是四千两更好,五千两的话我也不会嫌多的,唉,大哥你等会……”王胖子冲着张克楚的背影猥琐的笑了笑,转头对郭玉郎说道:“玉郎啊,你说那个殷小姐,会不会给咱们借这么多银子?”
郭玉郎弹了弹衣袖,好整以暇的说道:“会,一定会。”
王胖子狐疑道:“要是殷老头知道了,恐怕就难说咯。”
郭玉郎神秘一笑:“若是殷老丈知道,也许还会多借些出来。”
曾大牛满脑门纳闷地问道:“这是为何?”就连普小黑也歪着脑袋凑了过来,一脸的不解:“肯借都不错了,怎么还会多借些给我们?”
郭玉郎打个哈欠,站起身一边向门外走去,一边说道:“跟你们几个粗人一时也说不清楚,成不成的,明天便知道了。”
书房里两个莽汉一个胖子面面相觑,末了倒是曾大牛一拍脑门:“管他呢,玉郎说得对,明天就知道了,回去睡觉!咱们跟着费什么心啊。”
就在张克楚等人在书房议事的同时,殷秀秀坐在珍珠的床边悉心照料着她。
珍珠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头烫的吓人,她几乎一直在昏迷状态中,手指和耳鼻都变得十分惨白,起初她微微有些打颤,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不住地哆嗦着。她的呼吸既微弱又不正常,一会儿急促,一会儿又绵长得让人担心,她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话,这几句话让殷秀秀顿时明白了张克楚在她心里占据着怎样的地位。
她低声呼唤着楚哥哥,担心他受到土人的伤害,不断的提醒着他——在她的思维里还处在那个危险的海岛上,四面都是蜂拥而来的土人,到处都是可能伤害到他的乱箭和长矛。
殷秀秀在凉水里浸透了手帕,拧得不干不湿,换下了珍珠额头上那已发热的手帕,她仔细的做着这一切,直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来了。
“怎么样,珍珠她好些了吗?”张克楚一进门,便低声问道,他那焦虑的心情毫不掩饰的表露出来,殷秀秀起身说道:“方才说了些胡话,现在又睡过去了。”
“是发烧,也许伤口……”张克楚看着珍珠一阵自责:“我真没用,还让她为我挡箭!”
殷秀秀柔声说道:“张大哥别自责了,珍珠妹子不会有事的。”
张克楚在床边坐下,握住了珍珠的手,轻声说道:“珍珠,你可千万要挺过来,你答应过我的事还有好多没做呢……”
殷秀秀见他如此柔情,有心要走,却又放心不下珍珠,呆呆的在一旁立着,心中五味杂陈。
“秀秀,你回去歇着吧。”张克楚伸手探了探珍珠的额头,见不似刚才那么烫手,再回头看到殷秀秀,便说道:“这一晚上辛苦你了。”
“不碍的。”殷秀秀低声说道:“珍珠妹子要紧。”
张克楚回头望向珍珠,只见她睡梦中犹自皱着眉,脸上那层病态潮红虽已褪去,却越发显得口唇干裂,心中疼惜不已。
殷秀秀此时挨着床沿坐下,将珍珠额头上的帕子又换过一道,偷眼看张克楚,见他眼圈发红,自己心中也酸楚起来,却不好出言开解,于是两人默默而坐,房间里静悄悄的,唯有珍珠沉重的呼吸声揪人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