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噩耗传来
杨大帅的小院里,三姨太将温好的酒端去小花厅,才走到门口就驻足不前。
房里是大帅同顾夫子哀声叹气的谈话,三姨太只听了句:“这孩子的腿怕真是废了。”忙屏息细听。
“大夫支走了龙官儿悄悄对我说,‘怕这个情况,少爷的腿是没的治了。’”
三姨太虽然平日抵触汉辰,但听说好好个孩子风华正茂的年纪就要落个残疾,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滋味,总觉得堵塞难言。
“龙官儿还不知道吗?”
“他怕是不知道,我看他这几日天不亮就去园子里练剑打拳。今晚路过花园,他还在那个双杠上练腿。见了我还一脸大汗的说,他想快些把腿练好早些去军里走动。我听得心里发酸,老泪都险些下来。怕也瞒不住多久。”顾师父的话令大帅彻底的语塞了。
“大哥,如果汉辰真的指望不上了,咱们可要从长计议了。怕是老二汉平和老四都不像是可造之材,看能不能想办法要寻了小七回来。”
顾无疾这位追随他多年的义弟的冷静和理智一直令杨焕豪佩服,这也是他为什么把几个儿子的**任务都交给顾无疾的原因。本来还沉浸在这个噩耗的遗憾中的杨焕豪只得说了声:“回头看看汉平吧,这个孩子虽然脑子没龙官儿精明,可还是塌实肯学的。也规矩听话。”
顾无疾说:“这光听话怕是不够的。还要看他的悟性和本质。毕竟是杨家的大业,这若许大的担子,不易呀。但如果大哥有了这个打算,就要极力挺老二坐稳少帅的位置,千万不能左右摇摆,以免日后兄弟争位。”
沉默片刻,顾夫子开口说:“都怪我那日昏了头,气头上下手重了。”
“哎,无疾。这话不能这么讲,我知道你平日疼龙官儿视如己出。龙官儿喊你师父,却敬你如父。你不用愧疚,这孩子是咎由自取,饶他一命已经便宜了他。如今又是个废人,也罢了,冤孽,这是命数。”
“多事之秋呀!”顾夫子慨然长叹:“北方朝廷大局刚定,好不容易让小于子鼓弄得老华等上了总统宝座,却让冯老四离职前一番感言,说的秦大哥也辞职下野。如今又忙中添乱,出了龙官儿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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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愁眉不展的弟弟汉辰独自坐在花园的双杠上敲打着那条残腿发呆,凤荣凑过去拉拉他的衣襟:“弟弟,别这么眉头紧皱的。腿病我们可以慢慢找大夫治,你姐夫说,日本有好多大夫治骨科很好的。”
汉辰堆出笑脸,清俊的面容虽然被伤痛折磨得暗淡无光,但眼色中还含了平时飞扬的神采:“大姐,龙官儿没事儿,就是在这里静静。当了娘和师母的面,我不会这样的。”
凤荣牵牵弟弟的衣袖:“下来,跟姐姐回去,要吃晚饭了。”
汉辰愁容又泛上面颊,执拗的摇摇头。能下床走动后最让他痛苦的就是同一家人一起进餐,父亲会不失时机的在饭桌上冷言恶语的挖苦教训他这个逆子。
“走吧,你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你怎么也要面对爹呀。秦伯伯在北平辞职下台,局势对爹很不利的。爹他近来心情不好,骂你两句你就忍忍吧。要是耍性子不去吃饭,怕爹又要恼了打你了。”凤荣哄劝着弟弟,汉辰却赌气的扭过头。
“这么大了,还耍性子。是不是今天爹又骂你了?”凤荣试探了看着弟弟的眼睛,见汉辰不答话,又追问:“那爹他又打你了?”
汉辰摇摇头。
“那你耍的什么脾气?龙官儿,不是姐姐说你,你怕是让娘给宠坏了,这么任性。”凤荣连哄带劝的拉了汉辰去吃饭,一路上汉辰磨磨蹭蹭的都没有什么话。
所有的委屈不甘,汉辰只有默默埋在心底,只有无人的时候独自在后花园发泄心中的郁闷。
“大哥,怎么不吃菜,光在那里低头刨米饭吃呀。”做在饭桌对面的四弟汉涛忽然诧异的问。
大姐瞪了汉涛一眼:“你哥胃不好,吃不得油星。”
伺候在一旁的厨子阮妈妈忙陪笑说:“呦,你看我还大意了。赶明天,我给大少爷拌些爽口的小菜来,不吃菜怎么行。”
“呵呵,他倒是尊贵了,吃闲饭讲究还多上了。”父亲将筷子“啪嗒”一声重重扣在桌上,所有人都放下了饭碗停箸无语。
“爹,你这是干什么?龙官儿少吃点还不好,不是给你老省钱了吗。”凤荣打趣的一句话,才算巧解了僵局。
出了饭厅,凤荣拉了汉辰在一旁:“弟弟,你这是斗的什么气?真打算就这么一顿半碗米饭撑下去了。姐姐知道你还是为了爹爹骂你吃闲饭闹脾气,他要说就让他说去,你何苦委屈自己。看你这两个月下来,瘦的就剩一层皮了,颧骨都凸出来了,俊气的模样都要被作践成个大烟鬼了。”
“真成了鬼倒好了,成了鬼我就什么都不用吃了。”汉辰甩开姐姐的手。
“龙官儿,你别走,等等。姐姐这里还有你的几封信没给你呢。”
漫无目的的闲逛中,汉辰不知不觉的来到七叔当年住过的小阁楼。
记得当年七叔为了小夫人那件有口难辩的冤案受尽折磨时,汉辰曾多次在阁楼陪伴七叔。
那次空穴来风的飞来横祸,如花美眷般的江南第一美女小夫人香消玉殒,才华横溢的人中美玉七叔杨焕雄也流落江湖、一别杳无音讯,空留在这寂寞的小楼。
“七叔,你在哪里呢?”汉辰立在窗前,望了夜空冥想。
就在刚才,姐姐偷偷转给他了几位好友的来信。趁了月光读完,汉辰心里无比的激动,因为这些仗义的朋友们已经四处开始帮他谋差事。汉辰相信自己的能力,离开杨家,他能养活自己,而且他能活得不错。凭了一身苦练出来的本领,凭了自幼饱读诗文,十四岁入军校,十六岁优异成绩毕业摘得“军魄寒剑”的桂冠。他无论是从文找个衙门供职,还是从军带兵打仗,他杨汉辰都会是出类拔萃的人中佼佼。
本来,有了二弟汉平的接手,汉辰已经觉得自己在杨家成了个无足重轻的儿子。每日去父亲房里晨昏定省时,父亲都是一副不屑的神色,连话都懒得同他多讲。而父亲平日出出入入,都是汉平跟随左右。
一次换好衣服随父亲出去陪客,都到了大门口,父亲忽然吩咐他不必去了,随口说了句:“看你这一瘸一拐的落魄样,别去给我丢人了。”说罢在二弟汉平的搀扶下上车扬长而去。
养伤这两个月的时光里,汉辰已经深信,父亲根本就不需要他这个逆子,留他这个瘸腿儿子在家,不过就是泄愤和给弟弟们一个活物当警示。
不多日,聘书就能寄到家里。既然父亲不愿见到他这个逆子,那这个出路也算给彼此个最好的台阶下。
一声咳嗽,汉辰后背发冷。那是父亲的声音,父亲为何来到七叔的小楼?上楼前,明明是看了左右无人的。
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立在门口。
“父帅。”汉辰恭敬的过来。
“你上来做什么?你同小七倒是沆瀣一气,还嫌气我不死。”
汉辰不作声。
汉辰听父亲无数次这么骂,也听母亲和师母提到七叔经常犹豫的说:“这小七呀,要盼他回来,又怕他回来。龙官儿跑出去三个月,都被他爹打断腿,这要是小七跑出去这三年多,还不被他大哥打成肉泥了。”
父亲显然是怀念小七叔才来的。七叔是父亲的骄傲。七叔走后,父亲的脾气越发暴戾了,特别是对他的管教上,原本偶尔还能流露的笑容已经风吹云散般无影无踪。
“有本事你就再胡闹了看看!”父亲说:“打脊的畜生,看我怎么拾掇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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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顾师父忽然心血**的带了汉辰策马来到西门的雷公山赏枫叶。
红枫片片如血泪般飘下,翩跹的在风中起舞。
打马顺了山路直到山顶,一揽众山小的开阔胸怀令汉辰深吸了几口清新而清凉的空气。
蓝天下,远处山峦叠嶂,延绵不断。
师父指了群山对汉辰语重心长的点拨说:“龙官儿呀,这人生在世,就是走不完的路也要不停的走下去。你看,有的路是跋山,有的路是涉水,当然也有平坦舒徒,都是你一生会遇到的。可能你会走到众人之上爬到高山之巅,也可能你哪天就走到下面的山谷被踩在众人脚下,这都只是一时,不是一世。关键这人生的升沉起伏都在你心底,要看你自己如何看待自己,这与旁人的眼光和指指点点都没关系。”
一阵雁鸣声过,一群人字型的大雁结队从汉辰头顶绕了山峦飞离,群山又恢复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