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水淹天下
蒯彻闻言一笑,脸色中带着无比洒脱从容之色。赢子婴观他神色自然,心中微微一动,猜度道:“莫非,此人真有灭敌之策?”
想到这里,他也忍不住肃穆正身,目光炯炯的看着蒯彻。
蒯彻踩着木屐拂袖背手,自顾自的走到赢子婴旁边摆着的山川河洛图边。他大袖在河洛图上一挥,一时间竟然有点意气风发的模样。
手指在图中几处虚点,蒯彻傲然说道:“古来凡是以弱胜强者,无不是借用天时地利,我这计也一样!秦王细看!黄河从河洛而进关中,一路激流澎湃,然而从函谷关向上,至潼关却水势渐缓。主要原因便是分支渭河!”
赢子婴看着蒯彻那自信飞扬的神气,他的眼睛顺着蒯彻的手指在屏风上渐渐的移动,随着蒯彻越见高昂的声音,他心中恍惚似要抓住什么,竟然扑通扑通的跳得厉害!他不由自主的起身,与蒯彻共站在屏风之前。
“渭河乃黄河最大的支流,它灌溉整个关中,储水量只稍逊于黄河!我曾闻当年李斯为相的时候,在渭河与黄河交汇处十里筑了一道大堤,而风陵渡口更有拦河大坝!试想!两河之水何其庞大!虽然此时是冬季,不过秦王只需要阻两河之水一月,等到项羽大军到时,然后挖开大坝、推倒大堤、哈哈哈……别说他几十万大军,就是几百万照样灰飞烟灭!”
蒯彻言毕,然后用手指着从潼关一直往下,划过绵延数千里的地方。他此时眼中的膨胀着无与伦比的自信,随着这一指划下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光彩都被他一人所夺。
赢子婴懵懵的看着地图,他的瞳孔不住的放大。心中犹如黄河之水一样汹涌澎湃,汗水沿着他的额头不住的下滴,那绵延数千里的手指,让他感觉到一股无可言据的惊秫!
他说话的时候连牙齿都在打颤:“截两河之水而淹天下?怕是从河洛一直往东绵延千里尽成泽国!”
蒯彻傲然一笑,他双眼紧盯着秦王,目光中带着无数的企盼和希望。只要秦王用他的计谋,那他今后就是辅佐秦王崛起的第一功臣!他游历天下,见过英雄无数!陈胜、项梁、项羽、熊心、刘邦!这些人没一个比秦王逊色,他之所以不愿事之,是因为这些人身边都有了谋主谋士!他蒯彻绝不是一个甘于屈居人下之人,要么隐退山林,要么笑傲天下!纵然一计成祸又能如何?
明主难求,就在今日!
如今大秦衰落凋零,秦王杀赵高之后连丞相都没有设,这难道不是上天赐予他的机会吗?所以他一听说秦王纳贤之后,不远千里用光了盘缠前往关中,为的就是此刻!
一计惊天下!一计救秦国!
人生快事当如此啊!哈哈哈哈……
赢子婴依旧在流汗,依旧在犹疑。他心中犹如天人交战般纷乱不休!他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地图,他的手一直在颤抖,他的心一半滚烫如沸水,一半冰冷如冰块。
“水淹天下,水淹天下!”赢子婴喃喃自语道。
蒯彻所言非虚,这一淹,任项羽天大的能耐!任六国兵雄壮无敌,只要这么一淹,什么都是浮云!这一淹,天下格局顿改!这一淹,秦王子婴之名必当天下人皆知!这一淹,也许数千年过后的中学历史课本都要改写。
想到以后的历史课本上会如此写道:“联军上将军项羽一路高歌前往关中,被万万人屠的血腥刽子手赢子婴用水淹死!这是中国历代战史的奇迹,双方实力差距之大,结果却以秦朝不损一兵一卒而轻松拿下!此战之后山西、陕西、河南、山东全部变成泽国,淹死的民众不计其数。后世的张献忠、蒋公(中正)完全不能比翼。此战更具深远的影响,它造成了黄河流域河沙堆积、河床提高,自此之后,黄河年年绝提,水灾不断,黄土高原的泥沙陷落,成为世界历史上的第一灾河。”
“秦王以为如何?”蒯彻见赢子婴魂不守舍的还在犹疑,心中觉得焦急,忍不住开口问道。
赢子婴艰难的吞了吞口水,目视屏风良久,却忍不住后退数步,一下瘫软在地上,悠悠长叹道:“此策太过毒辣,有伤天和。一水过后,不知道天下又剩的了几个民众呢?”
他突然想到了后世的那次黄河决堤,那只不过扒开河南郑州的一个渡口——花园口,就造成无数人死亡,千万人众流离失所。花园口跟风陵渡能比吗?这可是渭水与黄河交汇的地方,要是一掘开大提,魏、赵、韩、齐全部免不了遭受水祸!这个时代人口本来就少,而主要人口就集中在黄河上游的这一部分,这么一做,纯粹是在断中华之根啊!一水淹后,天下只剩下燕楚秦地,到时候匈奴撅起,冒顿南下之时又有何人能挡?
想得越多,他就越犹疑,这就跟自我催眠一样,说的话是自己骗自己。说到底,他的灵魂毕竟是一个普通人,他的意志也没有那么坚定。
蒯彻一听这话,心中就感觉到无比的失望。他长叹了一口气,既然秦王没有胆略用此计,那他还弥留在此地干什么?
“秦王既然不听我言,蒯彻只好告退!事已至此,还望秦王好自为之!”蒯彻说完之后,当下立即就准备离去,此地乃凶险之地,不日就要落入项羽手中。他还是早点离开,看看这世上还有没有人值得他出山辅佐。
“先生留步!”赢子婴目光复杂的看着蒯彻,朝他郑重施礼道:“子婴前面怠慢了先生,还望先生恕罪。从先生此策就能看出,先生必然是大贤大能之辈!我知道,此计不用,先生再难留在关中,不过先生远行千里而来,子婴却没有真正的招待过先生,此去一别,想必是后会无期了。还请让子婴敬先生一杯,再行好走!”
蒯彻闻言留步,说实话,以他看人的眼光,秦王确实是一位值得辅佐之人。可惜可叹!收敛好心情,蒯彻躬身谢道:“既然秦王有意,蒯彻自然答应。”
“来人!上酒!”赢子婴高呼一声,随即有下人端酒上来。
赢子婴亲自为蒯彻斟满一杯,然后再自己满上,向蒯彻郑重敬道:“也许先生会认为子婴优柔寡断,不肯用计。但先生试想,我将这中原之民一水淹灭之后,纵然天下一统,但元气必然大伤。北边有匈奴,如今势大,月氏已经快抵挡不住了。尔后匈奴南下,恐怕是无人能挡!黄河之水,绝非是一泄就止。黄河流处一马平川,土质薄弱,一当倾下,不日便成灾河!恐怕为祸深远,不止这一时啊!大禹治水花费无数光阴,方能延泽后代。子婴安能以一己之私而断前人恩泽?是故不能从计,还望海涵。此计不用,乃子婴自掘坟墓,不敢久留先生。还请饮此杯!”
听完秦王之话后,蒯彻亦长叹一声。虽然对子婴说的话有地方不解,但也知道子婴所说并非危言耸听。匈奴什么的,蒯彻未曾放在眼里,但使黄河成为灾河,这也是他未曾想过的。看赢子婴不似作伪,他心中也有些感动,与赢子婴对饮完后,他还是忍不住朝子婴询问道:“不知道秦王今后是战是降?”
赢子婴闻言一喜,莫非蒯彻还有计教我?当下老实的说道:“项楚与秦有深仇,恐怕不会让我投降。”
蒯彻呵呵一笑道:“既然秦王有降心,我今受了秦王之酒,便为秦王再拜访一次项羽又如何?”
赢子婴听后却摇头说道:“据子婴所想,项羽多半不会让我归降的。这为秦使一事极为危险,先生乃大贤之士,最好不要赴险。”
蒯彻哈哈一笑,自傲说道:“不管此行如何,我决无危险。秦王放心便是!”
“既然先生这么说,子婴就再次拜谢先生!”
赢子婴说完后,用笔墨书写了一封降书,将它裹好后交给蒯彻。蒯彻接过竹简,看了看依依不舍的赢子婴,便向他拱手告辞,转身大步离去。
赢子婴追看出了厅堂,又从厅堂追到了府门。看着蒯彻洒然一身就要飘去,他忍不住大喊一声“先生!”。然而人已经走远,却也听不见了。
背着手走回房间,赢子婴突然一拍脑袋,道一声坏了!看蒯彻前来那囧样,必然是盘缠用尽,穷困潦倒。如今又是代表秦国出使,自己却忘了送人盘缠!
还好他才走不久,赢子婴连忙找了两匹马,自己骑一匹赶紧追上去。
快马加鞭才出才出了城门,就看到前方远远有个人影。不是蒯彻又是谁?赢子婴大声呼喊名字,蒯彻终于听见,忍不住驻足回望。
赢子婴一跳下马,气喘吁吁的朝蒯彻道:“此行千里,先生怎能无坐骑?这匹马虽然不是什么千里良驹,但也是关中难得一见的好马,先生有了此马,必然能方便许多。另外还有一些盘缠,先生路上也许有用。”
蒯彻微笑着摇了摇头,接过子婴递来的马缰,他拱手朝子婴道:“秦王有心了。你既然孤身前来,临行我也有一句话相赠!”
赢子婴倾耳静待。
蒯彻道:“春秋晋国有公子重耳,受迫漂流十九载终复国!人生在世,只要留得性命,就能干成大事。此去一别,希望还能见面!”
他踩绳上马,向赢子婴再次拱手,手拍马臀,高声绝尘而去。
“陇西是个好地方,哈哈哈哈……”
人已远走,唯有笑声还回**耳畔。赢子婴看着远方叹了口气,随即也调转马头向华阴城中奔去。
写在后面:水淹天下乃夸大之词,蒯彻所说的就像一个去公司应聘的,明明在南翔学了两年挖掘机,面对老板却说自己学了五年。其中有很大的水分……嬴子婴为何不用此计?因为嬴子婴是个2B,前期优柔寡断顾虑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