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儿郎舞剑忙

三月一过,江南的融融春意就渐渐显露。孙向景昨夜跟秀英等人玩闹一宿,也帮着跑腿打杂,也透着喝些黄酒。众人高兴秀英振作精神,对他也是感激亲近,坊中又有清平夫人坐镇,众人也不怕过火闯祸,只闹到东方露白,才晃晃悠悠散了。

春光正好,香风轻吹。孙向景在**一时睡得深沉,忽然听见楼下传来打斗声音。原以为是自己白日做梦,不想理会,却不想那声音越来越响,夹杂着众人欢呼交好之声,一时间也是奇怪。起身一看,只见徐方旭不在身边,便自暗惊,连忙胡乱穿了衣服,下楼去看。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直惊得孙向景魂飞魄散。只见清平坊大门紧闭,庭院之中,徐方旭与清平夫人各持了一把宝剑,真在猛攻往来。周围围着许多小厮,却都是不管不顾,只是交好欢呼,似是十分热闹。

孙向景心里着急,连忙跑过去直至。人群里秀英见他过来,连忙一把将他拉住,说这不是打架,是夫人在于徐公子切磋剑术。

孙向景这才放心,又抱怨两人大清早的,切磋什么剑术,真是扰人清梦,还叫人白白担心。

原来昨日晚上,孙向景更众人胡闹去了,清平夫人又约了徐方旭下棋喝茶。两人许久不见,也难得有这独处时间,也是畅谈许久。

徐方旭说起蜀中青城山一事,清平夫人听说他得了人家的剑法,连忙叫他拿出来看看。夫人一看之下,也觉得《真武**魔剑法》十分精妙,比之徐方旭正在修炼的《长生剑法》也不让分毫。徐方旭又是说起那冲玄子天资过人,两人论道之间竟是参破境界,更进一层。

清平夫人又听了两人论道所得。她虽是一门中年纪最长,功力最深之人,平日里也十分靠谱稳重,只要陈风崇不在旁边,端的是比师娘还要沉稳的性子。可打心底,清平夫人却是孙向景一般的小孩心气,一听说自家师弟落后于人,为他人做嫁衣裳,顿时跳脚炸毛,满心不忿;又听两人论道言语,始终觉得还有错漏,当下拉住徐方旭不放,先将自己这多年的理解领悟与他讨论一番,又各种指出真武剑法的缺陷,要师弟下次给那冲玄子一个下马威,也省的落了师父的名头。

清平夫人心思巧妙,修为又是高深,对《太玄经注》的理解超过徐方旭不是一星半点。高屋建瓴,又最是熟悉,一讲起来就是涛涛不绝,越讲越深。徐方旭一开始还能与她讨论几句,到后来直接插不上话,只听她讲,那感觉竟是有了早年听师父讲道的韵味,真是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到最后,徐方旭只觉得自己武道上诸多纰漏暴露眼前,甚至三观都开始动摇。

原本《太玄经》就是道家的奇书,多是些玄妙理论;《太玄经注》中又包含了诸多道理,囊括大千,晦涩难通。原本按部就班,仔细修行,眼界自会逐渐开阔,思想也会慢慢深远,直到如长生老人一般,达到“观一叶落而知秋”的圣人境界。清平夫人这一下讲道,却是深了许多,徐方旭一时也难以接受消化。

清平夫人见徐方旭有些茫然,也不打扰他,直守了他一夜。到得东方露白,鸡鸣天亮的时候,徐方旭终于在一片混乱中抓到一丝灵光,对剑法有了新的理解领悟,也是堪破了瓶颈桎梏,更上一层。他一时得悟,对《长生剑法》和《真武**魔剑法》都有了深刻理解,隐约构思出一套新的剑术。清平夫人见他有所收获,便自告奋勇,与他演练一番。

这才有此刻眼前景象。

两人一开始,剑招还算平常缓慢,四周众人看着只觉得剑法精巧,身段曼妙,并不懂得太多,只会叫好;到了后来,两人手中长剑越舞越快,渐渐只剩下影子,看不见剑身,众人也看不懂,犹自叫好。

孙向景对自家一门武术,多少有些钻研,比之周围众人却是强了许多。他只看见两人舞剑,初时兵刃碰撞,见招拆招,虽然十分精妙,也不多普通上乘剑法;到得后来,两人手中长剑不再接触,频繁中途变招,都对对方的后招思虑周详,还未击出便算计了无尽后手;再往后,两人周身真气运转,徐方旭一手长剑顿时飞快,就是影子也看不见,清平夫人武道精深,虽不修剑术,开始还能跟上,此刻也是慌乱。

人群中一人“哎哟”一声,脸上出现了一道薄薄的口子,虽没流血,只是被吓了一跳。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痛呼声就街二两三响起,众人连忙后退。孙向景自持有些手段,也不后退,只觉得许多细小的金铁气息破空飞来,打在身上,被自身内劲反弹,也无大碍。

也亏得两人只是切磋,十成内力不曾动用三成,这些剑气流铁,不过吓得众人一惊,不曾伤人。

到最后关头,徐方旭一声疾呼,击飞了清平夫人手中长剑,自己手中长剑就如飞矢一般朝着清平夫人射去。长剑脱手,徐方旭便回过神来,狂喊“师姐小心”,脸上惊慌不已。清平夫人也知道厉害,飞退几步,内力运转,一声娇喊,周身上下就像站立风眼之中一般,砂石飞溅流转。只见清平夫人两手闪电般探出,在胸前“啪”地一声合隆,堪堪接住了徐方旭那把飞剑。长剑在夫人手中犹自颤抖不休,发出轻轻吟啸,好半天才失了劲道,被清平夫人丢在地上。

三人这才长出一口气,均觉得后背一阵发冷。再看周围众人,竟是个个瘫倒在地,面色潮红,眼中迷离。有几个定力差些的,腿间裆部更是剧烈反应,令人难以直视。孙向景只觉得周围香气弥漫,百种异香混杂,丹田也是一片火热,知道是师姐全力施为,浮世靡靡气息逸散四周,连忙运功清心,驱逐异种真气。

清平夫人也不料徐方旭最后这一剑如此凶猛,长剑蓄力飞出,不得以出了全力才抵挡下来。一下子又是心惊,又是心喜,徐方旭这等剑法,真真算得上绝顶。从今往后,这位师弟怕是要名传四方了。

徐方旭更是后怕惊喜,他与清平夫人演练剑法,真是得了无尽好处。清平夫人修为高深,见识不俗,虽未得传剑法真要,用起剑来还是比普通俗人高超不少。夫人先与他对拆招式,领着他缓缓完善剑招。随后又以内力相激,迫使他用剑之间运转全身气血,使之协调如意。他最后这一剑,更是若非师姐神功深厚,手段高明,判断准确,只怕还要闯祸。

不过也是天降的好事,徐方旭终于堪破境界,稳稳踏入御剑之道,一套剑法就此完成,顿时超越冲玄子道人。特别是他最后一剑,真可用作对敌拼命只用。此刻的清平夫人可不是之前有伤的状态,周身功力运转圆满,挥手之间都能取人性命,也不过堪堪接住这剑;若是以此剑招对敌,只怕剑下难有幸者,必要见血伤人。

救起了中招的几人,妥善安排众人散去,三人又在院子里聊会儿。清平坊中众人,也是早就知晓夫人神功盖世,都是自有分寸,谨守喉舌机要;只是又暗自感叹心惊,想起平日里夫人动怒情形,倍觉无尽后怕。

清平夫人指点徐方旭大获全功,见师弟一夜之间有了长足进步,也是欣慰高兴,全然不顾自己之前差点出了岔子。

孙向景听两人说了,觉得师姐指点既然这般有效,自己也当从善入流才是,连忙求师姐指点。清平夫人向来疼他,却对他练功的态度十分不满意,也有心教导些许,便站远些,让孙向景用拿手的暗器试试。

孙向景一直听闻师姐神威,始终无缘得见,方才见了冰山一角,也是心痒,捡了刚才碎在地上的小石子,也不敢用全力,抬手朝着师姐掷去。

清平夫人咯咯直笑,直说要他全力就是,也不动作,就见那块石子在她身前突然偏转,擦着夫人的身子过去。

孙向景目瞪口呆,不想暗器还有这等破法,却是不知清平夫人的内功之深厚,就是石子打中也会被震碎,只是她顾及身份,施展些手段,以内功气劲带偏石子罢了。

见识了师姐的厉害,孙向景也不再留手,拿了一把无毒的银针,说一声“师姐小心了”,齐齐飞出。银针自比石子飞得快些,又是细小不易察觉,清平夫人看他手法,眼里也是有些赞赏,顿时伸手一抄,就见那些银针就像倦鸟归巢一般,尽数落入她的手里,整整齐齐。

清平夫人收了银针,又反手打出,手上劲力精妙,银针去势比之孙向景施展又快上不少。只听得一阵细微声响,孙向景就看见远处墙上整整齐齐戳了三排,就如军阵列队一般,丝毫不乱。孙向景对清平夫人更是崇拜倍加,一下子将师姐列入了顶尖高手行列,又想起被师姐百打不死的三师兄,一时也是心惊可怜。

清平夫人听他请教,只过去摸摸他的头,说道:“我看你手段精妙非常,定是得了师父的指点;只是师弟你内力太弱,基础不牢,空有手段却施展不出。先前方旭跟我说你得了侗人蛊婆的真传,手上毒物暗器众多,可你也不想想,若是有人如我方才一般接了你的毒物奉还,你不是搬石头打自己的脚么。”

说着,清平夫人又抓过他腰间的锦囊,自顾伸手抓出一把毒针,也不怕中毒,只捏在手里,说道:“你看看,虽是你这针遍身剧毒,寻常人碰也碰不得,可是真有内力高深的,一时半会儿也能强自抵御,待得接住了,若是这般——”清平夫人手上气劲流转,将一把毒针捏碎成小段,又是反手掷出,天女散花一般,在对面墙上戳出一个“李”字,“——你又如何应对?”

孙向景看着银针被清平夫人施展,也是心惊胆颤,暗想对敌之时,若是被这般“百倍奉还”,不单自己危险,身边之人只怕也是难逃。他的毒针是坐镇一方的蛊婆杏妹亲传,只要擦破些皮就能内攻心脉,外坏肌骨,真遇到这般情况,自己岂不是害了别人?想到此处,孙向景头上冷汗涔涔,一张脸便如死灰一般。

清平夫人见他这样,又拉了他的手,轻声说道:“倒也无妨,等你修为足够,这暗器自然无往不利,哪里会被人接住呢?只是在此之前,这等危险事物还是别用了,师姐这就叫人给你重新打一套钢针,你平日里用吧。”

孙向景只是点头,还是眼里泪珠滚滚,又是害怕,又是委屈,直教清平夫人大呼可怜,又亲又抱。

徐方旭见自己担心许久的事情,竟被师姐这般轻易化解,自是欢喜感叹,又觉得师姐实在深不可测,似是已经开始推一及百,一道通达万道,也是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