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圆明三园(二)

主仆几人正在说话间,外头小丫头听云来禀报说云贵人已经到了,杏贞连忙叫请进来,云贵人进了内殿,只见云贵人穿了一件素色的蝉纱旗袍,头顶亮银牡丹花式样的旗头,倒是显得清纯可人,云贵人盈盈拜倒,杏贞连忙叫起来,还没等云贵人坐下,杏贞就劈头盖脸地问道:“你那兄弟可进了园子了?”

云贵人微微诧异,却也不失了礼数,连忙回答道:“方才叫小太监给臣妾传来了消息,说是驻跸在紫碧山房的后头,那边有个跑马场。”

杏贞拍了拍手,“那便是极好,咱们先用些点心,你呀,陪着本宫去看看你兄弟的骑术如何,上次皇上也应允了,你兄弟若是好的,自然会给他一个前程。”

云贵人激动的跪下来,伏在地上不肯起身,口中连道:“臣妾能认识娘娘,真是臣妾以及母家的毕生荣耀!”

“无需多礼,你快起来吧。”

云贵人想起了什么事,“可是臣妾听说皇上不许娘娘您骑马。”

“无妨,本宫只是去看看而已,不骑,咱们先用些点心吧,走了这会子路,我的肚子倒是有些饿了。”

“是。”

圆明园山起西北,水流东南,与中国的地形颇为相似。居于园内西北角的紫碧山房又名寒山,地势较高,广叠山石,正是中国西北昆仑山的象征。紫碧山房初步建成于雍正九年,当时只有一些小型建筑。乾隆二十二年乾隆第二次南巡归来,以明代苏州名士赵宦光的寒山别墅为蓝本,对紫碧山房进行了大规模的改扩建工程,乾隆二十五年基本完工。乾隆曾经多次来此登高赏景,留下了“赵家粉本饶仙趣,陶氏清辞无俗缘”的诗句。

因为紫碧山房是在圆明园的西北角,离着杏贞的曲院风荷极远,在云贵人并安茜帆儿安德海的劝说下,杏贞坐起了轿辇,一路舒舒服服地游览起路上的景色来,过了同乐院,再上了舍卫城,看了水木明瑟,也赏玩了多稼如云,这才堪堪到了紫碧山房,爬上紫碧山房的假山,在引溪亭休息了一会,听得山后有阵阵马鸣,杏贞极为兴奋,连连催促抬轿辇的小太监快快起身,顺着山麓走下去,绕过一大团开的正艳的蔷薇花,就到了宽阔平整的跑马场。

绕过蔷薇花,阵阵战马嘶鸣声就扑面而来,杏贞凝眸一看,只见得一个穿着白色劲装的矫健少年武官在一匹胭脂马上上下翻腾,一下子又钻到了马背下,惹得几个没见识的小太监惊叫连连,过了一会,那少年武官转了马头,抽出一把木刀来,俯冲地像几个稻草人奔去,只见刷刷几刀,那绑在柱子上的稻草人全部被少年用刀砍断了脑袋,一时间场内稻草飞舞,煞是好看。

少年武官砍了稻草人的头,耳朵一动,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转过头一看,看到了云贵人一行,裂开嘴笑了一下,一夹马肚子,那胭脂马就朝着云贵人并懿贵妃一行冲了过来。

安德海几个人大惊,连连站在了懿贵妃的前头,大声喊叫:“保护懿贵妃!”

“还不快快下马!”

“冲撞了懿贵妃,小心你的脑袋!”

云贵人动也不动,懿贵妃也动也不动,开玩笑,自己倒是想动,可惜被安茜和帆儿死死抱住了,动也动不了。

云贵人看到那马已然近在咫尺,正欲飞扑上前拉住马缰,那少年就一转马缰,胭脂马嘶叫一声,就停在了懿贵妃一行人的十米开外。

那少年武官欣喜地朝着云贵人叫了一声:“姐姐!”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滚下马鞍,单膝跪下,给云贵人行起了礼,“微臣武云迪给云贵人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云贵人来不及给懿贵妃谢罪,虎着脸,上前一把揪住了那少年武官的耳朵,厉声喝骂道:“你这小兔崽子,吃醉了酒,在懿贵妃娘娘面前如此放肆,若是惊了懿贵妃娘娘的胎,我第一个就要剁了你!”此时云贵人方脱了平时在宫里头胆怯唯唯诺诺的样子,才显出将门虎女,长姐如母的风范来。

那少年武官歪着头,张牙咧嘴地被云贵人扭住耳朵,嘴里直喊着痛痛痛,却又不敢用力挣脱开,杏贞呼喝着把压在自己身上的安茜和帆儿推开,整了整仪容,款款地从轿辇上下来,叫住了云贵人:“妹妹,无需动怒,你这兄弟本来是想和咱们闹着玩,你如此紧张,倒是吓到他了。”

云贵人这才放开武云迪的耳朵,向着杏贞行礼道歉,“我这兄弟不懂事,娘娘大度不见怪,臣妾却是不好意思呢。”转过脸,朝着武云迪说道:“还不赶紧向懿贵妃娘娘请安!”

武云迪重新利索地行了个礼:“微臣武云迪给一贵妃娘娘请安,懿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快快起来吧。”杏贞绕有兴趣的看着英姿飒爽不卑不亢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千总武云迪,想到方才他那精湛的骑术,忍不住开口赞道:“马作的卢飞快,刀如霹雳弦惊,你这骑术可真了得啊,武千总,你这姐姐整日里还说你的骑术只是一般,本宫瞧着,这人马一体,不比那些蒙古八旗的汉子们差!”

云贵人欠了欠身,“娘娘谬赞了。”

“本宫看着也不必什么测试了,刚才的骑术我已然看到了,妹妹你放心,本宫自然会给他一个前程。”云贵人连忙跪下磕头不已,杏贞扶起了这个在宫里不算得宠的英姿少女,“你我姐妹无需如此多礼。”又看到武云迪疑惑的看着自己,笑了一笑,“武千总,你可愿意去南边杀逆贼去?”

武云迪激动万分连忙跪下:“这是微臣毕生的愿望,微臣实在不愿就在围着宫墙执勤老去,微臣想去杀敌立功!”

“不过,这立功可不是空口白牙就能立的,可是要浴血奋战,说不定就要马革裹尸的?”

“大丈夫宁愿马革裹尸,也不愿老死床前!”武云迪看着边上又激动又伤感的姐姐,连连朝着懿贵妃磕头,“若是云迪真有那一日,微臣求娘娘在宫里照拂些云贵人,让微臣也死得瞑目!”

云贵人边抹着泪边叹道:“好好好,也不枉费阿玛生前对你的教诲,姐姐我自然会好的很,就指望你给自己个搏出一个前程。”

杏贞不以为意地朝着云贵人挥了挥帕子,“哪里就说到这么远的事儿了?本宫这不是测一下武千总的决心吗?你姐姐自然是本宫的妹妹,我照顾她是应该的,快起来吧你们,哎。”杏贞目光灼热地望着那匹矫健的胭脂马,“若不是本宫现在有着身子,真想上去骑一会子。”

武云迪得了杀敌的去处,心情分外高兴,见到懿贵妃喜欢骑马,就开口笑道:“贵妃娘娘,云贵人娘娘的骑术比微臣还要好,日后娘娘诞下阿哥,云贵人娘娘自然会帮着娘娘学骑马的。”

“好好,这个自然最好,云妹妹,本宫这可记下了。”

云贵人见自己弟弟的前程已定,心情也分外愉悦,连忙接口道:“这是自然,娘娘吩咐,嫔妾没有不能答应的。”

几人正在说笑间,武云迪怂恿着安德海上前也挑一匹马试试看,安德海哆嗦着往着胭脂马身边一靠,正颤颤巍巍地准备用手去摸马耳朵,那胭脂大马闻到了安德海身上沾染的荷花香味,马嘴一个喷嚏朝着安德海打来,安德海“哎哟”一声,手脚并用地转头爬到了懿贵妃的身后瑟瑟发抖,众人哄堂大笑,连帆儿都忍不住嘲笑起安德海:“就小安子的嘴巴最硬,胆子最小!”

杏贞开心地笑了一会子,又想到了什么,朝着武云迪问道:“武千总,僧格林沁郡王现下在何处?”

“回懿贵妃娘娘,僧王平时均不在园子里,每天的这个时刻,僧王从西北角门入园子,就在那紫碧山房的东边小院子里头检阅下关防,这个时候正在紫碧山房里头呢。”

正好,我刚好要找他,以前在宫里不方便,如今在这圆明园里头,见人商量些事情,果然方便多了。

“你去把僧王请来,本宫就在这里等他,就说南边打仗的方略,本宫有些事情和他说说。”若不是用战事引诱着僧格林沁,恐怕僧王一句“外臣不宜见内眷”就把自己挡在这里了!

“喳!”

杏贞对着云贵人笑道:“等会武千总带了僧王过来,云妹妹你就和你娘家兄弟到别处去聊聊,要不妹妹你自行回去也无妨。”

云贵人识趣地说道:“是,臣妾就在舜芳书院前头等着贵妃娘娘。”

“也好,等会去我殿里,咱们对着那些荷花用了晚膳,妹妹再回去休息,这也便宜的很。”

“正是呢。”

过了半盏茶时间,一个穿着四团正龙补服中年王族匆匆赶来,后边还跟着武云迪,那中年年男子行到懿贵妃几人前头,不敢抬头,连忙甩了甩马蹄袖子,跪下请安:“臣下僧格林沁给懿贵妃娘娘请安,给云贵人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杏贞手里正拿着一朵开的正艳的蔷薇,放在鼻尖嗅着,看到僧格林沁跪在地上,连忙叫起,“僧王快起,您是皇上的表格,本宫不敢受如此大的礼,武千总快把僧王扶起来。”杏贞持着蔷薇花,整了下衣服,给站起来的僧格林沁福了一福,僧格林沁连道不敢,侧身让过了懿贵妃的行礼。杏贞眼珠一转,朝着云贵人笑道:“妹妹你许久没和娘家兄弟碰面,如今有了机会,赶紧去多说些体己话吧。”

“是,臣妾告退。”

云贵人和武云迪行礼后告退,只留下了科尔沁左翼后旗扎萨克郡王僧格林沁和懿贵妃杏贞,还有安茜并帆儿小安子,几个抬轿辇的粗使太监已经被安德海赶远远的去了。

僧格林沁是典型的蒙古人种,圆脸,小眼睛,大嘴,此时正恭敬地低着头准备听着杏贞说话,杏贞笑着开口了:“僧王何必拘谨,本宫今天来只是想和你说些南边的事儿,不知道皇上是否已经让僧王去南边剿贼了?”

“回懿贵妃的话,正是,先如今微臣正准备着统领健锐营、外火器营、两翼前锋营、八旗护军营、巡扑五营及察哈尔各官兵,并哲里木、卓索图、昭乌达蒙古诸王劲旅,等皇上定下日子,就出征南边去。”僧格林沁不敢怠慢,将自己准备的事详细地说了出来,自己隐隐约约仿佛听到自己的任命还是眼前这位懿贵妃娘娘提给皇上,皇上这才想起自己个的。

“唔,这些人倒是也足够剿灭了发逆北伐的三万人马了,本宫也和皇上说了,只要逆贼不过黄河,南边的些许胜败不算重要。”杏贞微微苦笑,为着自己的话而暗暗脸红,这和日后的什么国军的底线在京师五环线上一样。杏贞目光炯炯地盯着僧格林沁,“若是在年底或四年初,能歼灭逆贼北伐之军,这北方就乱不起来!”

“微臣必当为皇上肝脑涂地!”僧格林沁还是要些脸面的,没有厚颜加上“为懿贵妃娘娘肝脑涂地”。

杏贞不以为忤,笑了笑,“为谁肝脑涂地不重要,重要的是用心当差,僧王。”僧格林沁微微欠身,示意自己正在聆听懿贵妃娘娘的教诲,“本宫送你几句话,重点设防、半渡击之,画河围歼!”杏贞摆了摆手,示意安德海把抬轿辇的小太监叫回来,杏贞坐到了轿辇上,手里捏着那朵蔷薇花,对僧格林沁微微欠身,笑着说道:“本宫就先祝僧王旗开得胜,马到功成了。对了,那个武云迪若是可堪大用,僧王不妨让他历练历练,见见血,本宫在皇上那里已经保举过了。”说完之后一拍扶手,四个太监抬起轿辇,又快又稳地望着南边去了,只留下跪送懿贵妃的科尔沁左翼后旗扎萨克郡王僧格林沁,还跪在原地,细细地咀嚼这懿贵妃那三句宛若黄钟大吕在自己心里反复敲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