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谨慎三叔

虽然明知道韩离是来替自己不要脸的三叔打前站,然而毕竟韩离是项康的旧交,不但关系一直都过得去,还曾经帮个项康的大忙,同时严格来说,项康还有一个不小的把柄被韩离握在手里,所以心里再是如何的不乐意,梳洗过后,项康还是穿上了虞妙戈亲手为自己缝制的细纻深衣,到前堂来与韩良的心腹家人韩离见面。

到得前堂时,韩离正在和项扬、项它有说有笑的聊着什么,还聊得十分开心,项康还没进门就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说笑声,为了不让韩离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欢迎他到来,项康也强迫自己露出了笑容,一边抬腿进门,一边微笑问道:“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阿哥,季叔。”项扬和项它还是有些不习惯称呼项康自封的官职,对项康仍然还是用了原来的称呼,反倒是为人精明的韩离有些眉眼,一边起身向项康拱手行礼,一边笑呵呵地说道:“草民韩离,见过项少帅。少帅,几个月不见,不但更加英武过人,身份也完全不同了,恭喜啊,恭喜。”

“韩兄,我没欠你钱吧?何必要这么讽刺我?”项康苦笑说道:“刚才梳头的时候,我现在什么样子,我在铜镜里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连续好多天没睡好,昨天晚上的宿醉又没醒,眼圈黑得象涂了墨,这个样子也能叫英武过人?你想说好话,换个词行不行?”

韩离大笑,双手抱拳摇晃着说道:“少帅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说话还是这么直接。行,是我拍错了马屁。不过项少帅,在下真的是把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不但首举义兵宣誓要光复旧国,还用兵如神以少胜多,以弱胜强,打得僮县和取虑的暴秦军队屁滚尿流,全军覆没。厉害,厉害,厉害得在下就是想不佩服都不行。”

“过奖了,运气好而已。”项康谦虚,然后一边招呼韩离坐下说话,一边随口问道:“什么时候来的下相?我三叔和韩叔父他们,现在还好吧?”

“来了有几天了,不过这边当时在打仗,怕被暴秦军队抓到,没敢过来和少帅联系,就又折回去住在下邳的窑亭,还是昨天晚上听说少帅你彻底破了暴秦军队,才又连夜南下来的。”韩离如实回答,又说道:“项先生和家主他们都很好,承蒙少帅挂心了。”

“是三叔和韩叔父派你来的?”项康又随口问道。

“不错,是他们派我来的。”韩离点头承认,又说道:“项先生和家主让我带一个口信给你们,说是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带着你们的两位叔母去下邳投奔他们,他们不管想什么办法,都会尽力护你们周全。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没这个必要了。”

“说得好听,我如果真的兵败如山倒,带着项家子弟和两位叔母去下邳投奔你们,我就不信你们真的有胆子收留我们这帮反贼。再说了,这么一大帮子人往北逃,暴秦军队就是傻子也会前堵后追斩草除根,我们又那来的机会逃到下邳找你们帮忙?”

项康心中冷笑,很是不屑项伯和韩良口不对心的便宜话,不过心念一转之后,项康却又从韩离的话里听出了一些蛛丝马迹,忙问道:“韩大兄,我三叔他们,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和兄弟们举兵反秦的?”

“早就知道了。”项伯和韩良事先没有交代韩离保密,韩离当然说了实话,道:“少帅你刚带着楚国义兵光复了下相城,项先生他就已经听说了少帅你的壮举,也马上派我来下相打听消息。”

“那我三叔为什么不亲自来下相?”项康问了一个关键问题,道:“他是我们项家子弟的长辈,听说我们重举楚国大旗,还一举光复楚国旧地下相城,应该是马上亲自来和我们会合才对啊?为什么他不亲自来,反倒派你来打听消息?”

“这个……”韩离愣了愣,这才想起项伯是应该亲自来下相和项家子弟联系的,然后也只好如实回答道:“这个我没问项先生,不过我估计,项先生应该是见情况不明,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我的家主在谈到少帅你的义举时,虽然万分赞赏,却也十分担心少帅你顶不住暴秦军队的反击,反秦复楚之举,恐怕只是昙花一现。”

项康恍然大悟,暗道:“难怪没急着来下相摘桃子,原来是怕我顶不住敌人的反扑,就算摘到了桃子就很可能陪着我兵败身死,所以想先看看情况再说。打得好算盘,现在我既然已经顶住了秦军的反扑,手也就应该伸过来了。”

得出了这个结论后,心眼活泛的项康又突然灵机一动,在心里说道:“既然我那个吃里爬外的无耻三叔这么贪生怕死,那我为什么不再吓一吓他,让他乖乖的在下邳再躲一段时间?然后我乘机巩固我的权力地位,提拔重用绝对不会跟他走的外姓将领,再等他明白过来想要伸手的时候,桃子不就没有那么好摘了?”

想到这个主意,项康脸上的笑容当然变得更加亲切,马上就点头说道:“韩叔父所见极是,其实收到暴秦军队出兵反扑消息的时候,我也是紧张得几乎就想解散军队独自逃命,还早早就给自己安排好了身后事。只是没想到僮县的暴秦军队轻敌大意,竟然会给我偷袭得手,更没想到我的粗浅离间竟然会轻松得手,让取虑县令怀疑取虑暴秦军队的主将晁直有反叛之意,想把他骗回去处死,硬生生的把晁直逼得向我投降,这场下相保卫战能够打到这个地步,真的只能说是我运气太好。”

“少帅谦虚了。”韩离赶紧说道:“刚才项扬和项它两位公子,已经把这场大战的前后经过仔细对我说了,下相大战能够获胜,全是因为少帅你用兵如神,料敌机先和施谋用计的本事更是鬼神莫测,事事处处都抢占上风,所以才能打得这么漂亮,绝对不止是运气好这么简单。”

“过奖,过奖,真的是运气。”项康继续谦虚,又叹了口气,说道:“接下来我还会不会有什么好的运气,就真的不敢说了,只希望下次也能顶住吧。”

“怎么?又有暴秦军队要来攻打下相?”韩离惊讶问道。

“那是当然,暴秦军队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的看着我在下相逍遥?”项康又叹了口气,说道:“虽然有消息说,泗水郡的暴秦军队或许在短时间内不会出兵下相,可这个消息究竟是真是假,谁也不敢保证。还有,下相旁边下邳和凌县的暴秦军队也还没有出手,谁都不敢担保他们不会突然出兵,向下相发起进攻,到时候我还能不能挺过去,真的是只有天知道了。”

言罢,项康又赶紧向韩离反问道:“韩大兄,下邳那边情况怎么样?下邳的暴秦官府,有没有在紧急组建县兵?”

“有。”韩离点头,如实说道:“下邳那边才刚收到少帅你起兵反秦的消息,下邳官府就马上下文,召集各乡各亭的成年男子组建县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邳的县军现在应该组建起来了。”

“你看,是不是这样?”项康摊手,说道:“下邳的暴秦官府这么急着组建县军,摆明了就是冲着我来的,凌县那边肯定也是一样,如果这两支暴秦军队联手攻打下相,泗水郡的郡兵也突然杀来,我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办了。”

“如果真出现了那样的情况,少帅你打算怎么应对?”韩离关心的问道。

“到时候看吧。”项康继续唉声叹气,说道:“两个办法,一是象我长大父武信君一样,和暴秦军队血拼到底,以死报国。二是带着军队弃城突围,象沛县那个刘季一样,到深山老林去做山大王,等以后有机会的时候,再杀出来继续反秦复楚。”

韩离默然,在不知道历史将要发展的情况下,韩离也觉得项康只有这两个选择。项康则又叹了口气,然后转移问道:“韩大兄,我三叔现在是什么打算,是打算来下相和我们会合?还是想继续隐居下去?”

“这个我不知道。”韩离摇头,又说道:“少帅,如果你对项先生有什么嘱托或者书信的话,可以让我带去,我保证会尽快把消息带到项先生的面前。”

项康盘算了一下,一度想要用欲擒故纵,可又怕弄巧成拙,只能是继续装怂道:“请韩大兄转告我的三叔,就说请他放心,不管将来形势有多危急,我都绝对不会对两位叔母和我们项家兄弟置之不理。真到了撑不下去的时候,我会尽量想办法,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把两位叔母和三叔的两个儿子送到下邳交给他。”

韩离点头,保证一定把项康的原话带到,项康谢了,又说道:“韩大兄,我的事情太多,没办法亲自设宴款待你。这样吧,我派人去把项猷和项睢叫来,让他们替我陪你吃早饭如何?等事情完了,我再请你带一道书信回去,交给我的三叔。”

韩离赶紧客气,表示说大清早的没必要设宴款待自己,项康却不肯依从,当场派人传来了项猷和项睢,又叫人在县寺的客舍中准备了一席酒菜,让项猷和项睢替自己款待韩离,又吩咐让项猷和项睢带着韩离参观少帅军的营地情况,韩离见项康坚持,也只好谢了项康的好意,随着项伯的两个儿子下去吃饭。

和项伯的两个儿子一起吃饭的时候,韩离当然少不得向项猷和项睢打听少帅军的具体情况,项猷和项睢目前还不知道泗水郡郡兵已经被陈胜吴广起义军牵制住的情况,当然也就没把这个少帅军即将可以发展壮大的好消息告诉给韩离。所以项猷兄弟向韩离介绍的,自然也都是少帅军目前存在的各种隐患危机——百姓畏惧秦军报复,不敢大力支持少帅军;少帅军兵不满两千,士卒缺乏训练,武器辎重全部靠抢,粮草更是全得指望秋收征粮;四面环敌,周边秦军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泗水郡的郡兵,还有同样有可能出兵的东海郡郡兵,更是高悬在少帅军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把少帅军斩得粉身碎骨。

饭后,依照项康的吩咐,项猷和项睢兄弟又带着韩离参观了少帅军的营地,结果韩离所看到的,当然是少帅军远远还不够严明的军纪,杂乱无章的武器装备,只是初具雏形的战阵演练,还有怎么看怎么象是乌合之众的军容军貌,综合素质低下得让韩离忍不住发出惊呼,“你们就是靠这样的军队打的胜仗?”

亲眼见识了少帅军的具体情况后,又从项康口中得知了少帅军目前的艰难处境后,一度还想靠着旧交在少帅军队伍谋得一席之地的韩离当然没有再提加入少帅军的事,只是在下相城中住了一天,第二天就带着项康和项家子弟写给项伯的书信告辞离开,又靠着自己常年闯**江湖的丰富经验,在第三天就顺利回到了下邳,把少帅军目前的具体情况报告到了项伯和张良的面前。

如果不是信得过韩离,张良和项伯当然绝对不敢相信韩离带回来的报告——仓促聚集的乌合之众,兵不满两千,武器装备严重不够整齐,粮草军需更是少得可怜,同时百姓也不敢真心效命,竟然能够打败兵力远胜以己的取虑、僮县两县县兵!

不过仔细了解了少帅军下相大捷的前后经过后,张良又很快就恍然大悟,说道:“项康贤侄这一战不是赢在实力上,是赢在他的投机取巧和暴秦军队过于轻敌上,这一战他倘若有一计不成,马上就是兵败如山倒的局面。甚至在他打败了僮县的暴秦军队之后,如果不是取虑暴秦军队的后院起火,光凭取虑暴秦军队这一支孤军,就足以把他困死在下相城中,让他难有反手机会。”

“我就说那小子成不了什么大事。”项伯也不满的哼哼,说道:“一味只**的邪的,挑拨离间,食言无信,运气好的时候倒是可以拣点便宜,运气不好马上就得自食其果,这样的人,能成得了什么大器?!”

“伯兄,那你有什么打算?是再等一等看看,还是马上去下相?”张良问道。

项伯犹豫,如果说项伯知道泗水郡的郡兵已经被陈胜吴广的偏师有力牵制,那么项伯倒是有兴趣赌一下东海郡的秦军不会立即越境平叛,但是很可惜,项伯并不知道泗水郡境内的战局其实已经对少帅军十分有利,所以爱护自己小命的项伯难免有些迟疑。所以项伯也没急着回答张良的问题,只是随手拿起了项康写给自己的书信,用小刀橇开封泥,取出被两片空白木简夹着的简牍观看。然而只大约看完了书信内容,项伯就不满的咆哮了起来,怒道:“小竖子,想把老夫架在火上烤吗?”

“伯兄,怎么了?令贤侄如何要把你架在火上烤了?”张良好奇问道。

“这个小竖子劝老夫自封楚国的武信君和上柱国,以楚国武信君和上柱国的名誉,号召楚国旧民起来推翻暴秦!”项伯愤怒答道。

“确实是把伯兄你架在火上烤。”张良哑然失笑,说道:“如果伯兄你这么做了,暴秦的矛头可能就要全都指向你了。不过这也是一个机会,倘若伯兄你自封楚国的武信君和上柱国,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对令贤侄的少帅军发号施令了。将来如果真有其他的楚国旧民起兵响应,伯兄你也可以用武信君和上柱国的名誉招揽封赏他们,让他们为你所用。”

“绝对不行!”项伯赶紧摇头,又赶紧把枪打出头鸟的事往别人身上推,振振有辞地说道:“武信君虽然是我们项家长辈的封号,我的伯父项燕也确实担任过楚国上柱国的职位,但是我的头上还有一位兄长项梁,论资排辈,武信君的封号和上柱国的官职,应该由他首先继承,那能有我的份?”

“怕当出头鸟就明说,何必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张良心中不屑,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又问道:“伯兄,那你是什么打算?是马上去下相,和你的子侄会合?还是想再等一等?”

项伯再次犹豫,半晌才迟疑着把皮球踢还给张良,说道:“子房,那你呢?你之前可是说过,想和我一起去下相的。”

论到张良盘算了,迅速运思之下,张良发现自己就算怂恿项伯带着自己去下相,项伯也未必能够如愿以偿的拿到少帅军的兵权,相反还有可能导致少帅军这支好不容易涌现出来的反秦军队自行分裂,白白便宜了自己深恨入骨的暴秦军队。而且项伯就算成功拿到了少帅军的兵权,项康也心甘情愿的退位让贤,那么以少帅军现在的情况,也很难挡得住秦军的继续反扑,到时候少帅军一旦覆灭,自己不但没办法光复旧邦韩国,相反还有可能被项伯这个废物草包连累送命,再无机会得偿所愿。

但如果劝住了项伯,让他别急着去下相给少帅军捣乱拖后腿,张良又发现这么做反倒对自己更有利一些,首先是可以让少帅军继续团结在项康的旗帜之下,继续的反秦复楚,继续对秦廷施加压力的同时,也给其他的六国旧人有起兵机会,也给自己浑水摸鱼光复旧国的希望和机会。

其次是项康如果能够继续创造奇迹,再次顶住秦军反扑,把少帅军发展壮大,那么自己和项伯再去投奔项康,项伯就算夺权难度更大一些,也依然还是有一线希望。同时就算项伯夺权失败,自己也可以依附项康,利用项康完成自己光复旧国的夙愿——反正张良自己是绝对没有当上少帅军老大的希望,给谁帮忙都是帮,未必一定要吊死在项伯这一棵树上。

想到这里,张良拿定了主意,说道:“伯兄,我觉得我们现在最好还是再等一等,看一看,反正下邳距离下相不远,等情况明了了,我们随时都可以南下和你的子侄会合。现在我们最好还是继续隐居,给你的子侄们留一条退路。”

本来就没有胆量南下去接手少帅军的烂摊子,又听张良这么劝说,项伯当然就有了台阶可下,佯装了盘算一会,项伯便点了点头,说道:“子房所言极是,现在这个情况,我们最好还是留下来,给他们留一条退路的比较好。”

张良含笑点头,表示同意,项伯却是又恨恨的埋怨了起来,“都怪项康那个小竖子,做事顾头不顾尾,起兵反秦复楚这么大的事,不向长辈请示商量就算了,起了兵以后还把军队搞得一塌糊涂,打仗全靠偷鸡摸狗的歪门邪道,我们楚国项家的宗族子弟,迟早要被这个竖子连累完!”

项伯在下邳拼命埋怨自己侄子的时候,下相这边,经过一番匆匆准备后,又从俘虏郑伦口中确认了泗水郡郡兵确实已经被陈胜吴广偏师牵制住之后,在四面环敌的情况下,项康力排众议,决定让项冠率领一军留守下相,自领一军去攻打夺取兵力已经空虚的取虑和僮县二城,扩大地盘的同时,也乘机壮大少帅军的队伍。

顺便说一句,因为没有上帝视角,不知道项伯那边是什么反应,项康为了谨慎起见,在调兵遣将时,故意把项猷和项睢两兄弟都安排进了出征队伍,让他们随着自己去出兵攻城,不留隐患空子给自己的三叔钻。同时项康又明白交代项冠,道:“冠兄,如果我走之后,三叔父他来下相和你联络,请务必要替我款待好他,但其他的事都要等我回来决定。三叔如果不高兴,你就只管往我身上推,等我回来再向他当面赔罪。”